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蔡东藩
文宗尚欲有言,太子已两眼一翻道:“我要去了!你子随了我去,此后你应防着,莫再听那长舌妇罢!”这语才毕,文宗料知不佳,急起视太子,已经喘做一团,不消半刻,即兰摧玉折了。看官!你想此时的文宗,及皇后卜答失里心下不知如何难过。呼吁原是没效,懊悔也觉无益,免不得抚尸恸哭,悲痛一回。
文宗以情不忍舍,召绘师图画真容,留作遗念。兄嫂也是骨肉,如何忍心毒死!一面特制桐棺,亲自视殓,先把儿尸沐以香汤,然后着衣含玉,一切仪式,如成人一般。后命宫内广设坛场,召集西僧百人,追荐灵魂。忙碌了好多日,乃令宫相法里,安排葬事,发纼时,役夫约数千名,单是舁送灵轝人夫,也有五十八人,差不多如梓宫奉安的威仪。俟祔葬祖陵后,又饬营庐墓,即嘱法里等守护。一面将太子木主,供奉庆寿寺,仿佛与累朝神御相等。视子若祖考,慈孝倒置。
丧葬才毕,次儿古纳答剌,又复染着疹疾,病势不亚皇储。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文宗帝后,捏了一把冷汗,就是宫廷内外,也道是先皇先后不肯放手,顿时风声鹤唳,无在非疑,杯影蛇弓,所见皆惧。文宗图帖睦尔及皇后卜答失里凄凄惶惶,闹到发昏第一章,猛然记起太平王燕帖木儿足智多谋,或有意外良法,乃亟命内侍宣召。燕帖木儿如命即至,由文宗帝后与他熟商。奈燕帖木儿是个阳世权臣,不是冥中阎王,至此也焦思苦虑,想不出什么法儿。及见帝后两人,衔着急泪,很是可悲,乃委婉进言道:“宫中既有阴气,皇次子不应再居,俗语有道,趋吉避凶,据臣看来,且把皇次子避开此地,或可化凶为吉。”文宗道:“何处可避?”燕帖木儿道:“京中不乏诸王公主,总教老成谨慎,便可托付。”皇后卜答失里即插口道:“最好是太平王邸中,我看此事只可托付了你,望你勿辞!”燕帖木儿道:“臣受恩深重,敢不尽力!但在臣家内,恐怕有亵,还求宸衷再酌!”文宗道:“朕子即卿子,说什么亵渎不亵渎!”燕帖木儿又道:“臣家居比邻,有一吉宅,乃是诸王阿鲁浑撤里故居,今请陛下颁发敕令,将此宅作为皇次子居第,俾臣得以朝夕侍奉,岂不两便!”文宗道:“故王居宅,未便擅夺,不如给价为是。”燕帖木儿道:“这是皇恩周浃,臣当代为叩谢。”说罢,便跪地叩首。文宗亲手搀扶,叫他免礼,且面谕道:“事不宜迟,就定明日罢。”燕帖木儿领旨而出,即夕办理妥当,布置整齐。次日巳牌,又复入宫,当即备一暖舆,奉皇次子古纳答剌卧舆出宫。小子有诗咏道:
频年忏悔莫消灾,无怪皇家少主裁。
幸有相臣多智略,奉儿载出六宫来。
毕竟皇次子能否病愈,容俟下回续叙。
云南之变,声讨文宗,可谓名正言顺。事虽未成,亦足以褫文宗之魄,故本回于秃坚等有恕词。惟禄余反复无常,心怀叵测,且系群蛮首领,有志乱华,所以特别加贬耳。至于太子殁后,次子复遇疹疾,史称市阿鲁浑撤里故宅,令燕帖木儿奉皇子居之,后儒不察,以为遣子寄养,蹈汉覆辙。夫文宗溺爱情深,观于太子之逝,丧葬饰终,何等郑重,顾肯以孑遗之次子,寄养他家乎?揆其原因,必由宫中遇祟,连日来安,一儿已殇,一儿又病,不得已而出此,著书人从明眼窥出,既足以补史阙,复足以儆世人。是固有心人吐属,非好谈鬼怪也。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四十六回 得新怀旧人面重逢 纳后为妃天伦志异
却说皇次子古纳答剌,由燕帖木儿护送出宫,当至阿鲁浑撤里故第,安居调养。随来的宫女,约数十人,复从太平王邸中,派拨妇女多名,小心侍奉,还有太平王继母察吉儿公主,及所尚诸公主等,也晨夕过从,问暖视寒,果然冤魂不到,皇子渐瘳。燕帖木儿奏达宫中,帝后很是心喜,立赐燕帖木儿及公主察吉儿各金百两,银五百两,钞二千锭。就是燕帖木儿弟撒敦,也得蒙厚赉。又赐医巫乳媪宦官卫士六百人,金三百五十两,银三千四百两,钞三千四百锭。各人照例谢赏,正是天恩普及,舆隶同欢。
文宗又命在兴圣宫西南,筑造一座大厦,作为燕帖木儿的外第,并在虹桥南畔,建太平王生祠,树碑勒石,颂德表功。又宣召燕帖木儿子塔剌海,入宫觐见,赐他金银无算,命为帝后养子。一面令皇次子古纳答剌,改名燕帖古思,与燕帖木儿上二字相同,表明义父义子的关系。父子应避嫌名,元朝定例,偏以同名为亲属,也是一奇。燕帖木儿入朝辞谢,文宗执手唏嘘道:“卿有大功于朕,朕恨赏不副功;只有视卿如骨肉一般,卿子可为朕子,朕子亦可为卿子,彼此应略迹言情,毋得拘泥。”自己的亲兄,恰可毒死,偏引外人为骨肉,诚不知是何肺肝!燕帖木儿顿首道:“臣子已蒙皇恩,不敢再辞,若皇嗣乃天演嫡派,臣何人斯,敢认作义儿?务请陛下收回成命!”文宗道:“名已改定,毋庸再议!朕有易子而子的意思,愿否由卿自择,”燕帖木儿拜谢而出。
过了数日,太平王妃忽然病逝。文宗亲自往吊,并厚赠赙仪。丧葬才毕,复诏遣宗女数人,下嫁燕帖木儿,解他余痛。又因宫中有一高丽女子,名叫不颜帖你,敏慧过人,素得帝宠,至此也割爱相赠。何不将皇后亦给了他?燕帖木儿辞不胜辞,索性制就连床大被,令所赐美女相夹而睡,凭着天生神力,一夕御女数人,巫峡作云,高唐梦雨,说不尽的温柔滋味,把所有鼓盆余戚,早已撇过一边。但正室仍是虚位,未尝许他人承袭,大众莫名其妙,其实燕帖木儿恰有一段隐情,看官试猜一猜,待小子叙述下去。
小子前时叙泰定后妃事,曾已漏泄春光,暗中伏线。应四十一回。燕帖木儿本早有心勾搭,可奈入京以后,内外多故,政务倥偬,他又专操相柄,一切军国重事,都要仗他筹划;因此日无暇晷,连王府中的公主等,都未免向隅暗叹,辜负香衾。既而滇中告靖,可以少暇,不意皇子燕帖古思,又要令他抚养,一步儿不好脱离。至皇子渐痊,王妃猝逝,免不得又有一番忙碌。正拟移花接木,隐践前盟,偏偏九重恩厚,复厘降宗女数人;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又不得不竭力周旋,仰承帝泽。可谓忙极。
过了一月,国家无事,公私两尽,燕帖木儿默念道:“此时不到东安州,还有何时得暇?”遂假出猎为名,带了亲卒数名,一鞭就道,六辔如丝,匆匆的向东安州前来。既到东安,即进去见泰定皇后。早有侍女通报,泰定后率着二妃,笑脸出迎,桃花无恙,人面依然。燕帖木儿定睛细瞧,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泰定后恰启口道:“相别一年,王爷的丰采,略略清减,莫非为着国家重事劳损精神么?”出口便属有情。燕帖木儿方道:“正是这般。”二妃也从旁插嘴道:“今夕遇着什么风儿,吹送王爷到此?”燕帖木儿道:“我日日惦念后妃!只因前有外变,后有内忧,所以无从分身,直至今日,方得拨冗趋候。”泰定后妃齐称不敢,一面邀燕帖木儿入室,与泰定后相对坐下。居然夫妻。二妃亦列坐一旁。居然妾媵。
泰定后方问及外变内忧情状,由燕帖木儿略述一遍,泰定后道:“有这般情事,怪不得王爷面上,清瘦了许多。”燕帖木儿道:“还有一桩可悲的家事,我的妃子,竟去世了!”泰定后道:“可惜!可惜!”燕帖木儿道:“这也是无可如何!”二妃插入道:“王爷的后房,想总多得很哩。但教王爷拣得一人,叫作王妃,便好补满离恨了。”轻挑暗逗,想是暗羡王妃。燕帖木儿道:“后房虽有数人,但多是皇上所赐,未合我意,须要另行择配,方可补恨。”二妃复道:“不知何处淑媛,夙饶厚福,得配王爷!”燕帖木儿闻了此言,却睁着一双色眼,觑那泰定后,复回瞧二妃道:“我意中恰有一人,未知她肯俯就否?”二妃听到俯就二字,已经瞧料三分。看那泰定后神色,亦似觉着,恰故意旁瞧侍女道:“今日王爷到此,理应杯酒接风,你去吩咐厨役要紧!”侍女领命去讫。
燕帖木儿道:“我前时已函饬州官,叫他小心伺候,所有供奉事宜,不得违慢,他可遵着我命么?”泰定后道:“州官供奉周到,我等在此尚不觉苦。惟王爷悉心照拂,实所深感!”燕帖木儿道:“这也没有什么费心,州官所司何事?区区供奉,亦所应该的。”正说着,见侍女来报,州官禀见。燕帖木儿道:“要他来见我做甚?”言下复沉吟一番,乃嘱侍女道:“他既到来,我就去会他一会。”
侍女去后,燕帖木儿方缓踱出来。原来燕帖木儿到东安州,乃是微服出游,并没有什么仪仗。且急急去会泰定后妃,本是瞒头暗脚,所以州官前未闻知。嗣探得燕帖木儿到来,慌忙穿好衣冠,前来拜谒。经燕帖木儿出见后,自有一番酬应,州官见了王爷,曲意逢迎,不劳细说。待州官别后,燕帖木儿入内,酒肴已安排妥当,当由燕帖木儿吩咐,移入内厅,以便细叙。伏笔。
入席后,泰定后斟了一杯,算是敬客的礼仪,自己因避着嫌疑,退至别座,不与同席。燕帖木儿立着道:“举酒独酌,有何趣味?既承后妃优待,何妨一同畅饮,彼此并非外人,同席何妨!”泰定后还是怕羞,踌躇多时,又经燕帖木儿催逼,乃命二妃入席陪饮。燕帖木儿道:“妃子同席,皇后向隅,这事如何使得?”说着,竟行至泰定后前,欲亲手来挈后衣,泰走后料知难却,乃让过燕帖木儿,绕行入席。拣了一个主席,即欲坐下,燕帖木儿还是不肯,请后上坐。泰定后道:“王爷不必再谦了!”于是燕帖木儿坐在客位,泰定后坐在主位,两旁站立二妃。燕帖木儿道:“二妃如何不坐?”二妃方道了歉,就左右坐下。
于是浅斟低酌,逸兴遄飞,起初尚是若离若合,不脱不粘,后来各有酒意,未免放纵起来。燕帖木儿既瞧那泰定后,复瞧着二妃,一个是淡妆如菊,秀色可餐,两个是浓艳似桃,芳姿相亚,不禁眉飞色舞,目逗神挑。那二妃恰亦解意,殷勤劝酌,脉脉含情,泰定后到此,亦觉情不自持,勉强镇定心猿,装出正经模样。
燕帖木儿恰满斟一觥,捧递泰定后道:“主人情重,理应回敬一樽。”泰定后不好直接,只待燕帖木儿置在席上。偏燕帖木儿双手捧着,定要泰定后就饮,惹得泰定后两颊微红,没奈何喝了一喝。燕帖木儿方放下酒杯,顾着泰定后道:“区区有一言相告,未知肯容纳否?”泰定后道:“但说何妨!”燕帖木儿道:“皇后寄居此地,寂寂寡欢,原是可悯;二妃正值青春,也随着同住,好好韶光,怎忍辜负!”泰定后听到此语,暗暗伤心;二妃更忍耐不住,几乎流下泪来。
燕帖木儿又道:“人生如朝露,何必拘拘小节!但教目前快意,便是乐境。敢问皇后二妃,何故自寻烦恼?”泰定后道:“我将老了,还想什么乐趣?只两位妃子,随我受苦,煞是可怜呢!”燕帖木儿笑道:“皇后虽近中年,丰韵恰似二十许人,若肯稍稍屈尊,我却要……”说到要字,将下半语衔住。泰定后不便再诘。那二妃恰已拭干了泪,齐声问道:“王爷要什么?”燕帖木儿竟涎着脸道:“要皇后屈作王妃哩!”满盘做作,为此一语。泰定后恰嫣然一笑道:“王爷的说话,欠尊重了!无论我不便嫁与王爷,就使嫁了,要我这老妪何用?”已是应许。燕帖木儿道:“何尝老哩!如蒙俯允,明日就当迎娶哩。”泰定后道:“这请王爷不必费心,倒不如与二妃商量啰!”燕帖木儿道:“有祸同当,有福同享。皇后若肯降尊,二妃自当同去。”说着,见二妃起身离席,竟避了出去。那时侍女人等,亦早已出外。都是知趣。只剩泰定皇后,兀自坐着,他竟立将起来,走近泰定后旁,悄悄的牵动衣袖。泰定后慌忙让开,抽身脱走,
冉冉的向卧室而去。逃入卧房,分明是叫他进来。
燕帖木儿竟蹑迹追上,随入卧室,大着胆抱住纤腰,移近榻前。泰定后回首作嗔道:“王爷太属讨厌!不怕先皇帝动恼么?”燕帖木儿道:“先皇有灵,也不忍皇后孤栖。今夕总要皇后开恩哩。”看官!你想泰定后是个久旷妇人,遇着这种情魔,哪得不令她心醉!当下半推半就,一任燕帖木儿所为,罗襦代解,芗泽犹存,檀口微开,丁香半吐,脂香满满,人面田田,谐成意外姻缘,了却生前宿孽。正在云行雨施的时候,那两妃亦突然进来,泰定后几无地自容。燕帖木儿却馀勇可贾,完了正本,另行开场。二妃本已欢迎,自然次第买春,绸缪永夕。
自此以后,四人同心。又盘桓了好几天,燕帖木儿方才回京。临行时与泰定后及二妃道:“我一入京师,便当饬着妥役,奉舆来迎。你三人须一同进来,休得有误!”三人尚恋恋不舍。燕帖木儿道,“相别不过数日,此后当同住一家,朝欢暮乐,享那后半生安逸。温柔乡里,好景正多,何必黯然!”只恐未必。三人方送他出门,咛叮而别。
燕帖木儿一入京师,即遣卫兵及干役赴东安州,去迎泰定后妃,嘱以途次小心。一面就在新赐大厦中,陆续布置,次第陈设,作为藏娇金屋。小子前时曾表明泰定后妃名氏,至此泰定后已下嫁燕帖木儿,二妃也甘心作媵,自不应照旧称呼。此后称泰定后,就直呼她芳名八不罕,称泰定二妃,亦直呼她芳名必罕及速哥答里。称名以愧之,
隐寓《春秋》书法。
八不罕等在东安州,日日盼望京使。春色未回,陌头早待,梅花欲放,驿信才来。三人非常欢慰,即日动身。州官亟来谒送,并献上许多赠仪。是否奁仪。八不罕也道一谢字。鸾车载道,凤翣呈辉,卫卒等前后拥护,比前日到东安州时,情景大不相同。
不数日即到京师,燕帖木儿早派人相接迎入别第。京中人士,尚未得悉情由,统是模糊揣测。只有燕帖木儿心腹,已知大概,大家都是蔑片,哪个敢来议长论短,只陆续入太平王府送礼贺喜。一传十,十传百,宫廷内外,都闻得燕帖木儿继娶王妃,相率趋贺。文宗尚未知所娶何人,至问及太保伯颜,才算分晓。蒙俗本没甚名节,况是一个冷落的故后,管她什么再醮不再醮。当下也遣太常礼仪使,奉着许多赏品,赐与燕帖木儿。正是作合自天,喜从天降。
到了成礼的吉期,燕帖木儿先到新第,饬吏役奉着凤舆,及绣幰二乘,去迎王妃等人,八不罕等装束与天仙相似,上舆而来。一入新第中,下舆登堂,与燕帖木儿行夫妇礼,必罕姊妹,退后一步,也盈盈下拜,大家看那新娘娇容,并不觉老,反较前丰艳了些,莫不叹为天生尤物。大约夏姬再世。及与察吉儿公主相见,八不罕本是面熟,只好低垂粉颈,敛衽鸣恭。亏她有此厚脸。必罕姊妹,行了大礼,一班淫婢。方相偕步入香巢。
燕帖木儿复出来酬应一回,日暮归寝,八不罕等早已起迎。燕帖木儿执八不罕的手道:“名花有主,宝帐重春,虽由夫人屈节相从,然夫人性命,从此保全,我今日才得宽心哩!”八不罕惊问何故,燕帖木儿道:“明宗皇后,尚且被毒,难道上头不记着夫人么?我为此事,煞费周旋,上头屡欲加害,我也屡次挽回。只夫人若长住东安,终难免祸,现今做我的夫人,自然除却前嫌,可以没事哩。”占了后身,还想巧言掩饰,令她心感,真是奸雄手段。八不罕格外感激,遂语燕帖木儿道:“王爷厚恩,愧无以报!”以身报德,还不够么?燕帖木儿道:“既为夫妇,何必过谦!”复语必罕姊妹道:“你二人各有卧室,今夕且分住一宵,明日当来续欢罢了。”
二人告别而去。燕帖木儿乃与八不罕并坐,揽住髻云,揾住香腮,先温存了一番,嗣后宽衣解带,同入鸳帏,褥底芙蓉,相证无非故物;巢间翡翠,为欢更越曩时。一夜恩爱,自不消说。次夕,与必罕姊妹,共叙旧情,又另具一种风韵。小子有诗咏道:
纲常道义尽沦亡,皇后居然甘下堂。
万恶权臣何足责,杨花水性太荒唐!
未知后事如何,且至下回续叙。
本回表述风情,暗中恰深刺燕帖木儿及泰定后妃,泰定后虽迁置东安州,然名分犹在,不可得而污蔑也,燕帖木儿贪恋酒色,甚至占后为妻,任所欲为,而八不罕皇后等,亦甘心受辱,屈尊下嫁,虽畏其权势之逼人,要亦由廉耻之扫地。盈廷大臣,唯唯诺诺,不闻有骨鲠之士,秉直纠弹,元其能不亡乎?故此回叙燕帖木儿事实,嫉其强暴,叙泰定后妃事实,恶其淫邪,幸勿视为香奁琐语也!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四十七回 正官方廷臣会议 遵顾命皇侄承宗
却说燕帖木儿纳后为妃,又得了必罕姊妹,并有从前宗女等人,总计后房佳丽,已有二三十人,左拥右抱,夜以继日,正是快活得很。但女色一物,最足盅人。寻常一夫一妇,尚宜节欲养精,不能旦旦而伐。况一个男子,陪着几十个妇人,若非自知节养,就使有牛马精神,也恐不能持久呢。至理名言。燕帖木儿日渐清羸,筋力已耗去大半,偏偏好色心肠,愈加炽张,得陇望蜀,厌故喜新,他若闻有美人儿,定要撺取到手。无论皇亲国戚,闺女孀姝,但教太平王一言,只可亲送上门,由他戏弄。自从至顺元年以及三年,这三年间,除所赐公主宗女,及娶纳泰定后妃外,复占夺了数十人,或有交礼三日,即便遣归。大众忍气吞声,背地里都祈他速死。他尚恃势横行,毫不知改,甚至后房充斥,不能尽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残喘虽尚苟延,死期已不远了。
话分两头。且说文宗登位以后,第一个宠臣是燕帖木儿,第二个就是伯颜。至顺元年,改任伯颜知枢密院事。应四十三回。文宗以未足酬庸,复命尚世祖子阔出女孙,名叫伯颜的斤,作为伯颜妻室。并赐虎士三百名,隶左右宿卫。嗣复给黄金双龙符,镌文曰:“广宣忠义正节振武佐运功臣。”组以宝带,世为证券。又命凡宴饮视宗王礼。至顺二年,晋封浚宁王,加授侍正府侍正,追封其先三世为王,寻又加封昭功宣毅万户,忠翊侍卫都指挥使。三年拜太傅,加徽政使。是时燕帖木儿,深居简出,每日与妻妾寻欢,不暇问及国事。因此朝政一切,多由伯颜主持;伯颜的权力,也不亚燕帖木儿。一个未死,一个又起。于是一班趋势的官儿,前日迎合太平王,此日迎合浚宁王,朝秦暮楚,昏夜乞怜,但蒙浚宁王允许,平白地亦可升官。就使遇着亲丧,不过休假数日,即可衰绖供职,且给以美名,称为夺情起复。监察御史陈思谦,目击时艰,痛心铨法,因上言内外各官,若非文武全才,关系天下安危,尽可令他终丧,不许无端起复。文宗虽优诏允从,奈暗中有伯颜把持,总教贿赂到手,无人不可设法,陈思谦又抗词上奏道:臣观近日铨衡之弊,约有四端:入仕之门太多,黜陟之法太简,州郡之任太淹,朝省之除太速。欲救四弊,计有三策:一曰,至元三十年以后,增设衙门,冗滥不急者,从实减并,其外有选法者,并入中书。二曰,宜参酌古制,设辟举之科,令三品以下,各举所知,得才则受赏,失责则受罚。三曰,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盖使外职识朝廷治体,内官知民间利病。今后历县尹有能声善政者,授郎官御史,历郡守有奇才异绩者,任宪使尚书。其余各验资品通迁,在内者不得三考连任京官,在外者须历两任,乃迁内职。绩非出类,守不败官者,则循以年劳,处以常调。凡朝缺官员,须二十月之上,方可迁除,庶仕路澄清,贤者益劝,而不肖者无从干进矣。臣为整顿铨法计,故冒昧上陈,伏乞采择!
其时河北道廉访副使僧家奴,亦遥上一疏,乞御史台臣代奏。略云: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口,今官于朝者十年,不省觐者有之;非无思亲之心,实由朝廷无给假省亲之制,而有擅离官次之禁。古律诸职官父母在三百里外,三年听一给定省,假二十日;无父母者,五年听一给拜墓,假十日,以此推之,父母在三百里以至万里,宜计道里远近,定立假期。其应省觐,匿而不省觐者,坐以罪;若诈冒假期,规避以掩其罪,与诈奔丧者同科,则天下无背亲之人,亦无背君之人!移孝作忠,端在此举,伏乞宸鉴!
御史台臣,恰也不好隐匿,便将原奏呈入,文宗与陈思谦奏折,一并发落,饬中书省、礼部、刑部,及翰林、集贤两院,详议以闻。各官明知所奏无私,因碍于伯颜情面,免不得模棱两可,参酌了一篇圆滑的奏章,复呈上去。文宗亦有诏下来,大旨须用人宜慎,临丧宜哀,说得理明词达,其实也是一纸具文,无补实际。下欺上,上欺下,此是中国积弊,不特元代为然。还有司徒香山,有意逢君,进陈符谶,援行陶弘景《胡笳曲》,有“负扆飞天历,终是甲辰君”二语,与皇上生年纪号,适相符合,足为受命的瑞征,乞录付史馆,颁告中外。有诏令翰林、集贤两院及礼部会议。此时文宗早改元至顺,如香山谰言,不值一辩,乃犹令群臣集议,真是好谀。嗣经翰林诸臣,以谓唐开元间,
太子宾客薛让,进武后鼎铭云:“上玄降鉴,方建隆基。”隐为玄宗受命的庆兆。姚崇表贺,请宣示史官,颁告中外。至宋儒司马光,斥他强词牵合,以为符瑞,小臣贡谀,宰相证成,实是侮弄君上。今弘景遗曲,虽于生年纪号,似相符合,但陛下应天顺人,绍隆正统,于今四年,薄海内外,无不归心,何待旁引曲说,作为符命;若从香山言,恐启谶纬曲谈,反足以乱民志,淆政体,请毋庸议等语。文宗乃把此事搁起。
未几江浙大水,坏民田十八万八千七百三十八顷。越年,江西饥,湖广又饥,云南又大饥;既而荧惑犯东井,白虹并日出,长竟天。京师及陇西地震,天鼓鸣于东北,文宗一面遣赈,一面饬修佛事。始终佞佛,至死不悟。迨至梧桐叶落,天下皆秋,文宗帝运已终,竟染了一种奇症,整日昏昏,谵言呓语。皇后卜答失里,就榻侍疾,但听文宗所说,无非旧日阴谋,有时大声呼痛,竟似有人捶击一般。经医官朝夕诊视,也辨不出是什么病症,所开药方,全是不痛不痒,无效可言。
一夕,卜答失里侍侧,忽被文宗牵住两手,大呼哥哥恕我!嫂嫂恕我!吓得卜答失里毛发皆竖。急时抱佛脚,又只得在旁哀求,嗣见文宗神志稍清,才敢问明痛苦。文宗不禁叹息道:“朕病将不起了,自思此生造了大孽,得罪兄嫂,目今悔不可追!惟朕殁后,这帝统须传与鄜王,千万勿可爽约!”卜答失里呜咽道:“皇侄登基,皇子奈何?”文宗道:“你还要顾全皇子么?恐你也保不住这性命!”卜答失里道:“且召太平王商议何如?”文宗道:“太平太平害死朕了!他也死在目前,召他何为?”卜答失里唯唯听命。嗣令太监密召燕帖木儿,果然抱病在床,溺血不起,乃改召伯颜入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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