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媚香撩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丸子炒饭
英国公微微一笑,“东宫今日与臣等说起此事时也甚为不悦,文皇帝灭国突厥,孝皇帝将高句丽夷为郡县,又平日本,而今新罗乞天.朝援军,方得陛下垂怜,尚且不足,欲取高勾丽、百济旧地。殿下想自荐出征,叫新罗也晓得圣上虽仁,却不可犯。”
“三郎是想学他曾祖父吗,十几岁的孩子,领兵出征岂不是太过辛苦?”圣上失笑,思索片刻后才道:“太子为国本,不可轻举妄动,朕记得南邵曾随孝皇帝征辽,之前也是他带兵去的百济,还是叫他挂帅罢。”
英国公觉得皇帝不可能看不出太子的用心,太子如今以学习理政为主,但要在军中树立威望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新罗不过小国,惩治一番也就宾服了,太子也能趁机在军中安排些人手。
没有军权,皇权也无从谈起,像是高.祖皇帝有意叫隐太子去剿灭弱敌,借此在军中网罗势力,以与文皇帝抗衡,而文皇帝钟爱他姑祖母,连带着孝皇帝也是个好命的太子,文皇帝甚至将剿灭高句丽的赫赫功业刻意交与孝皇帝完成,就是为了叫帝王所钟意的下一位君主在军中树立威望,圣上当年还是东宫时,也是被安排在军中历练过的。
只是东宫非陛下亲出,这种事情就显得微妙起来。
没有最亲近的血脉关联,终究是多一层忌惮,圣上本身也是宫变夺权,杀了弟媳与侄子才能重新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对军队调度看得极严,太子有在军中树威的意图本是无可厚非的,但端看皇帝怎样看待,若是对东宫真心宠爱,当然会同意,然而圣上或许是多了心,不肯将这件极容易的事交给东宫去做。
英国公府温家因为温皇后的缘故,变成了《氏族志》中除了皇室李姓之外的第一等姓氏,满门朱紫,富贵已极,因此英国公也愿意常常装装糊涂,倒不像曾祖父和祖父那样一心进谏,只要不涉及到温家,这种皇家父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关他甚事?
但圣上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批了几份奏疏,忽然想起来和这个伴读说说家常:“茂郎,朕记得令千金今年已经是二八年华,好像还未许人?”
英国公应付完了皇帝正想着走一会儿神,被圣上突如起来的问话又拽回了思绪。
皇帝这种职业带来的绝对权力,使君王们常常头脑一热,在几句话之间就给人定了终身的姻缘,虽然圣上今日并没有饮酒,但谁也不知道他能说出来什么。
英国公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长安城内与自家女儿门当户对又年纪相仿的郎君,忽然瞥见那奏疏的一角,立刻严肃了神色:“陛下,臣家两女,幼女方满十岁,长女虽未定亲,却也称您一声表叔,到底是隔着辈分的,若是入宫服侍您,恐怕有些不妥。”
圣上突然开口,固然存了试探结亲的心思,但被英国公这样一说,险些将一口茶汤喷到了奏疏上,元韶在一边想笑也不敢笑,急忙上前接过了皇帝手中的茶盏退到一边去。
“你这个不正经的,女儿的姻缘怎好拿来玩笑!”
圣上想寻绢帕掩住呛咳的模样,手下意识地要去拿丝帕又生生停住,虚握成拳掩在唇前,“朕是想着顺圣皇后贤惠温良,温家的姑娘自然也是肖似皇后,而令爱的年纪与太子倒是相宜,要是茂郎有心,朕也愿与你结为姻亲。”
其实仔细想一想,他向英宗贵妃说起要叫当年那个小姑娘做三郎的妻子,但宫外却没什么人见过苏四娘子,他要从中做些什么事也是轻而易举,只是这样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三郎,她更不会愿意,显得自己手段太过卑劣。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意外的亲热也不过是半日的光景,竟还会生出想再将这份荒唐延续下去的念头,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苗头,越矩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圣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会愿意委屈自己的心意,也只能在别的事情上多赐予三郎一些殊荣。
英国公府已经出过一位皇后了,那便不妨再出一位,要茂郎的女儿做太子妃乃至皇后,不算是辱没了温氏,太子更是平白得了一门好亲事,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苏家本就擅长在内宫下力气,他家的女儿到底是做皇妃还是做太子妃其实他们也不甚在意。莫说是太子妃,就算是挑中的皇后在未册封前的一刻也不敢确定皇帝会不会换了心意。圣上要是为太子结一门更高的亲事,太子和苏氏也只能顺从。
温钧琰在宫中伴读的时候就是个滑头,入朝当官之后才勉强正经些,但私底下也常常语出惊人,与自己插科打诨一番。
英国公心下松了一口气,不是圣上自己起意那还好办些,依照他与圣上的交情,婉拒了和太子的婚事也不算什么大事,甚至还能撇清国公府与太子私交过密的嫌疑。
他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臣不也是见您心有怏怏,想着博您一笑么,我家那个顽劣不成器,怎好同姑祖母相比,臣的内人叫她做女红静静心,她便喊着头疼,就爱鼓捣些别出心裁的东西。臣的府第都快容不得她了。”
温钧琰现在有些看不清皇帝的心意,圣上要是叫东宫娶了他家的女儿,那得到的助力要比东宫去辽东历练多上许多,只是英宗贵妃那里还养着一位未曾明旨册封的准太子妃,才过了一年多,难道皇帝这时候忽然又嫌弃人的门第,还想着悔婚不成?
英国公虽然语气中微有抱怨,但也不乏疼爱,圣上也忍俊不禁,这大概就是家中娇生惯养和处境艰难的区别,英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崇,家里面也愿意依顺着她自由生长,将来再替她寻一个好人家,但那个人却是被家族寄予厚望,捆束在层层规矩之下的可怜女子。
茂郎的女儿只是要叫自己一声表叔,但那个人,将来却要随着三郎唤自己为君舅……
“臣风闻殿下近来有意游说御史台向陛下进言,请圣上向苏氏行纳采礼,臣还当您是属意苏氏女为太子妃。”
英国公听说过这事儿,再突然瞧见御史台奏请皇帝纳妃、为太子择定太子妃的奏折就容易想到圣上那处去,“国事繁重,圣人或许是忘记了。”
圣上本来也不觉得这折子有什么不妥,皇帝本来就有开枝散叶的责任,虽然立了太子,御史台偶尔也会拿着这事儿到皇帝面前舞弄一下,当然皇帝从太子的角度来考虑,三郎应该是最不希望自己纳妃生子的,生孩子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然而培养出一个出色的皇帝却要花费许多精力,因此圣上见了要他选秀充实后宫的奏折也多半是一笑了之,不去追责,但也不会批准。
皇帝立养子是因为膝下空虚,一旦有了亲生之子势必要将帝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三郎是个有谋略也有孝心的孩子,对这个位置不可能不动心,要不然也不能在父亲驾崩的时候与他里应外合,惩治了谋害英宗的秦后一干人。
他从前对英宗孝顺有加,现在对自己更是恭敬,一口一个“阿耶”,对待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十分友爱,有次他最小的弟弟生了病,三郎甚至不顾东宫之尊,亲自守在药炉前面替他煎药。
然而当御史台的这份奏折是由太子授意时,这其中的味道就变了。
“平日里读书不见他怎么上进,倒是将心思花在这些小聪明上了!”
圣上再将这奏折过目了一遍,忽然从心底生出厌恶之意,连那点补偿的心思都没有了,“御史台正君王与百官之失,如今竟为太子执笔,成了东宫的口舌,他们便只知太子,不晓得朕躬吗?”
第14章 挪宫 任是无情亦动人
英国公垂头默然不语,闲在在地瞧着自己脚下的那块方砖,外面打了一声雷,怕是夜里会有一场雨,琢磨着一会儿下了值该喝些姜汤暖胃。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子既然想在暗处动些小心思,那就该知道圣上晓得之后的盛怒。
反正不干他的事,自己还是少言为妙,依皇帝现在这样的心情,大概不会想着再将自己的女儿指作太子妃,圣上正值盛年,英国公并不敢笃定将来定是三郎继承大统,舍不得将女儿的终身和英国公府的未来托付在东宫身上。
“茂郎,”圣上提起朱笔在折上疾笔书写了两行后突然唤他,英国公连忙又上前一步,接过了天子手中的奏折,窥见“准汝所奏”字样微微感到惊异。
皇帝从前做东宫时的脾气可并不是这样好的,若政见不和,连大圣皇后也敢顶撞。
现在身居帝位,太子私交群臣,圣上要是出自内心地感到欢喜,那当然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是圣上明明是动了气,却仍然批准了御史大夫的奏请。
夏日的晚风原本温柔而缱绻,但俄而黑云骤至,将晴朗的夜色变得乌沉,内侍们匆匆关严了门窗,找了些重物将奏折压住,免得将弘文馆这满室书卷吹得散乱。
皇后她媚香撩人 第9节
伴君如伴虎,虽然他与皇帝之间君臣忌讳相对少些,但以圣上现在的心情,英国公不大想仍侍立在皇帝之侧,只是到底圣体要紧,风雨欲来,总不好让圣上冒雨回太极殿去。
“臣闻龙行从云,随处布雨,看来连上天也晓得陛下的心意。”英国公奉承了皇帝两句,将奏折放在了明日发还的那一盒中,“夏日虽热,夜雨却凉,圣上不妨在此处稍坐,臣叫人再奉些茶点来。”
圣上却道不必,“天公若是真的知道朕的心意,这雨该下早些才是。”
元韶才随皇帝从千秋殿来,躬身站在屏风前面,被圣上的言论惊出一身淋漓冷汗,圣上现在这样大约不至于对女子用强,但他要是留在千秋殿,只怕明日太子会有不依,闹将起来恐生宫闱之变。
英国公却觉得这雨下得再晚一点才好,圣上不在的时候,他值夜还会更随意些。
大雨倾盆如注,圣上走到窗前,取了几张白纸随意临字,祖父文皇帝最爱王右军的行书,又在“飞白体”上颇有造诣,因此他也习得一手好字。
聊东宫英国公是不愿意过多掺和的,但说起字画书法这种风雅的事情,那他便不困了,也凑到皇帝身边去品评。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英国公念出了皇帝所书写的诗句,笑吟吟地调侃道:“陛下这是惦记着御苑牡丹罢,一夜狂风骤雨,只怕臣进献给陛下的几株洛阳红都要开败了。”
圣上并不生气,待到那句“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书写完毕才淡淡道,“茂郎进献给朕的牡丹今日已经移植到锦绣殿去了,想来英宗贵妃应该会很喜欢,不会叫雨水糟践了去。”
英国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酸溜溜道,“圣人倒是体恤下情,这东西娇贵得紧,臣花费了好些财力物力才把它们运来长安,不想圣上竟随手赏了美人。”
话音未落,温钧琰的鼻上忽生凉意,圣上御笔上蘸着的浓墨滴落在英国公的鼻尖上,显得甚是滑稽。
“茂郎,你也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平日在家的时候会这般与弟媳调侃的么?”
圣上将笔搁到架上,随手将纸张拿起凑近灯烛,而后看着那明亮的火焰将那带有墨香的宣纸渐渐吞噬,皇帝的墨宝若是一个不留意被外人拿去固然不好,但圣上幼时曾由孝皇帝做主,认了慈恩寺的玄真法师为师父,赐号佛光王,佛.教徒爱惜有字的纸张,认为即使是这样随意焚烧也是一种罪过。
英国公来不及用绢帕拭去皇帝“赏赐”的墨痕,端正了神色:“是臣轻浮,臣在府中时从不与其余几房的内眷私下相会。”
他对英宗贵妃的事迹略有耳闻,那是英宗身边极娇媚动人的妃妾,以色邀宠,使得英宗后来常常头脑昏眩,目不能见物,甚至需要内侍代为念诵,才能批阅奏折。
圣上留她在宫内居住固然赞赏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献出玉玺的功劳,但贵妃的容貌之盛,几位常常入宫侍宴的臣子也是见识过的,苏家本就轻浮,难登大雅之堂,不似前几位外戚之家根基深厚,实际上前朝内廷早有人猜测圣上将英宗的未亡人留在宫中是否也有藏美于斯的意思。
英国公在府中端正不阿,十分有大家作派,那些小辈们等闲见不到他油腔滑调,圣上嗤笑一声,还是叫人取了湿帕子给他净面,“老国公尚在道观修行,谅你也不敢如此行事。”
“英宗贵妃为先帝所宠,又肯顾全大义,未让传国玉玺落入秦氏之手,也是颇为难得。”圣上本来还想说她抚育太子妃也算是替人分忧,但想想她将苏笙养得并不怎么好,便觉得她有些碍眼,“不过瓜田李下,朕也该避些嫌疑,等到天放晴了,就叫苏氏挪宫罢。”
英国公随口开了个玩笑,圣上便要将人挪走,饶是温钧琰本人也有些缓不过神,但这属于内宫事务,外臣不能轻易过问后宫嫔妃的去向,元韶上前一步,恭敬请示道:“奴婢愚钝,不知圣上是想将英宗贵妃挪往何处?”
“高.祖嫔妃原来所居的那些宫殿不拘哪一处,叫内侍省随意安排便好。”圣上很少往南内去过,当年高.祖退位为太上皇,在南内居住,而等这位开国的君王驾崩之后,没有子嗣的嫔妃悉数被送往了感业寺落发修行,为她们的夫主祈福,这些宫殿荒废了许久,但修缮一番也还是能用的。
英国公还有些消化不来这个安排,只当圣上是因为东宫和苏御史与御史大夫私下结交不悦,不好向太子发作,只能小惩大诫,将英宗贵妃挪出了太极宫。
元韶微感为难:“那圣上的意思是苏四娘子等从家中还宫时,也要去南内与英宗贵妃为伴?”
皇帝心下微动,其实将她挪到南内去倒也是绝了自己的念头,但英宗贵妃如今失了颜面,大概会将从自己这里积攒的不满发泄到她的身上,“就还请她在宫中住着,三郎已经过继到朕的名下,放在英宗嫔妃那处也有些不相宜。”
英国公想起圣上已经允准了奏折,对此举亦颇为赞同,“那臣还请先去为辽东之事拟旨,请圣上恕臣失仪之罪。”
他正要回到自己的桌案边,忽然又被皇帝给唤了回来。
“这桩事倒也不急。”圣上刚刚还想着不用太子出外领兵,现下倒生出了新的打算:“王师悍勇,太子虽未及弱冠,但于用兵之道亦颇有见地,未必就不如南将军,此事容后再议。”
温钧琰心道果然是君心难测,陛下你亲自拍板定下南将军挂帅,突然又叫人再议,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称了一声是,圣上才继续道:“宫中近年常生变乱,这才安定了些日子,朕也不愿即刻选秀,阿瑶年岁大了,慈父多败儿,你这个做父亲的总顺着她也不好,就叫她进宫住些时日,算是跟苏家的娘子做个伴,收收那颗爱玩的心。”
皇帝再怎么不厚道,也不能叫苏家的姑娘做正妃,他的女儿去给太子做妾,这算是圣上的口谕,英国公也一道应承了下来,“阿瑶素日顽劣,宫中的女官又不似我与内子纵容娇惯,臣求之不得。”
……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刻钟的样子便停歇下来。皇帝自登了辇车回宫安歇,天子在车中淡然翻阅书卷,元韶侍立在侧,反而惴惴不安。
“这事原不该奴婢多嘴,只是圣人当真要下旨替太子纳采么?”
元韶开始还当陛下恼怒,不会准许太子所请,但圣上前一刻还在千秋殿中轻声抚慰,即便苏娘子婉拒了天恩,圣人也不至于这样快就回心转意。
他倒不是盼着圣上对苏家的姑娘恋恋不舍,只是圣上现在若是怒气使然,将来说不准还要后悔,毕竟人要是嫁作了他人妇,再想着改主意就不如现在这般容易了。
“你确实不该多嘴。”天子端坐在辇车之上,经过雨水冲刷的太极宫焕然一新,生出些许让人愉悦的湿润凉意,辇车辘辘北去,圣上也有几分闲聊的兴致:“御史台上奏折要朕充盈后宫,又言太子正当年龄。请为太子择妃,哪里提到苏氏的女子了?”
可能是过分的谨慎,标榜自己不晓得内宫定下的事情,这位御史不知是得了太子的授意,还是平日便是个温吞性子,说的不甚清楚。
元韶一时愕然,“那……圣人是属意英国公府的千金做太子妃么?”
“朕听说那姑娘活泼得很,三郎还是更喜欢温柔懂事些的娘子。”
圣上倒也不觉得自己的养子能轻而易举赢得所有女郎的青睐,有温钧琰这样瞧不上太子妃之位的爹,他这个表侄女也不见得就愿意甫一进门就做人家的后娘,“温家的姑娘,或许也瞧不上他。”
第15章 在意 圣人的心意,容不得别人的违拗
锦绣殿的异动并不曾惊扰到千秋殿,曾经煊赫一时的英宗贵妃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了南内。
这件事直到千秋殿的宫人布膳的时分才叫苏笙知道,新派来的女官无意中说起先帝嫔妃的趣事,才透露出些许英宗贵妃的处境。
苏笙正要拿了筷箸去夹宫娥布给自己的笋心,听了女官之言却失去品尝千秋殿厨房手艺的兴致。
“娘子无需担忧,圣人不过是依例行事,英宗贵妃在南内也是一样住着,无人敢苛待先帝的嫔妃。”
女官得了嘱咐,怕苏笙多心,“其实英宗从前的嫔妃除了在宫变中罹难的那几位,现下都在感业寺修行,贵妃能单独在南内居住,已经是圣上额外的恩赐了。”
苏笙望向被派来服侍看管她的宋氏女官,不想白费唇舌。她已经习惯了时时被人看管的日子,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就算是不合规制,姑母在宫中也住了许久,圣上刚继位的时候不在乎,现在却又开始翻旧账,说来还是因为昨夜的事。
但若说是因为姑母苛待自己,似乎说出来也没什么人相信,苏笙读不懂皇帝的心思,又勉强用了几口,“既是陛下的旨意,当然都是恩典。”
姑母走得这样急,恐怕那些原本英宗赏赐给她的宝物珠翠都不能带走,南内空旷日久,怎么能比得上锦绣殿的奢华用度,事起不意,英宗贵妃能带走的心腹只那寥寥几人,怕是在心里都要骂死皇帝的处置安排了。
她近些日子是不会见到姑母了,但苏笙心里并未感觉轻松,内廷的女子任由圣上处置,天子的偏爱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地离开锦绣殿,然而现在身处千秋殿,她照旧是如履薄冰。
宋司簿似乎是看出了苏笙的心思,愈发恭谦:“圣意难测,圣人为九五至尊,虽说以仁德治天下,但身居高位久了,若是有人违逆心意,自然也不会轻易饶过。”
没有皇帝的授意,苏笙不觉得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圣上昨夜虽是守礼离去,今日却又将姑姑送到了别处,她心里头先入为主,就觉着宋司簿在自己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司簿说的是,但这些也不是我一个臣女能过问的。”苏笙吃到七分饱叫叫人撤了膳,她平日午间还想歇觉,如今却走了困意,只坐在案前习字翻书,听女官同她讲太子妃所要分管的东宫事务。
“娘子年幼,这些事又是同您的母族相关,或许还不愿意听奴婢同您讲这些。”宋司簿微笑地立在案前侍墨,女官起到辅助贵人的责任,但等太子妃入宫,她们这些人还是要在太子妃手下过活,“圣上将先帝旧人移出天子内宫,又允准御史台的奏请,预备明年选秀,这些遴选秀女的事情将来都是要由您来操持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圣上要选秀,苏笙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帝王家的薄情,天下男子皆是一般,白日和这个山盟海誓,转头便又能毫无负担地和别的女子调情。皇帝起过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心思又如何,转头又会选些更年轻漂亮的秀女填充后宫,得亏她没有被那三两句的言语勾得动心。
太子纵然也有妾室,但好歹她将来能做正妃,轻易将自己交付给另一个男子有什么好,天子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连最后一点的正室的尊荣都剩不下。
等到新人入宫,圣上也该将与她这一点不堪的风月过往彻底忘却了,苏笙搁笔净手,心情也因为这消息转好了一些,对着这位苦口婆心的女官盈盈一拜,眼中的光彩并未如她预测般那样消减下去,“司簿说我该学,但这千头万绪,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还要劳烦司簿费心教我。”
如果圣上这次选秀不准备册立新后,那么等她嫁给太子,多少也要过问内廷要事,为君舅主持选秀,那也是太子妃应尽的职责。
苏娘子正是在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虽是脸色苍白,但真心实意地对着她低眉浅笑,不见半分阴霾,宋司簿那原本想用在她身上的安慰也说不出口,“奴婢也只能教您一些宫中典仪,其余还须得您自己定夺,譬如这次大选,东宫择选孺人时肯定也会过问您的意思,殿下待您极好,您也该早做打算。”
一般选秀是只为皇帝择选嫔妃,但太子也正是学习周公之礼的年纪,圣上特许他可以从中挑选几位温良贤德的娘子。
纳妾纳色,东宫不缺美人,但圣上要从秀女中留出几位赐给太子,东宫也不会拒绝君父的好意,要是这些美人的身后站着太子想要拉拢的家族,便是再好不过。
圣上也是正常的男子,他的妃妾都被大圣皇后所杀,早就该纳妃妾,只要这些新妃生下的孩子不会危及太子的位置,苏笙一个准儿媳犯不着去管君舅的内帷事,但圣上要想着从中择选贵女,赐给太子几位出身大族的孺人,那才是叫她头疼的事情。
正妃家族的根基单薄,要是圣上赐下来的姑娘出身比她还强上许多,不知她该如何自处。
“我能做什么打算,殿下若是真喜欢那些地方送上的秀女,也不是我能置喙的。”宋司簿是皇帝派来看管她的人,苏笙总不能事事都与她托底:“司簿的心意我领了,但女子出嫁从夫,殿下的心意便是我的心意,能有些姐妹做伴,也免得深宫孤寂。”
宋司簿将这位准太子妃的神色尽收眼底,便将此事略过不提,转而拿起顺圣皇后编撰的《后范》来细述后妃之德,直到傍晚时分才从千秋殿往内侍省去,苏娘子身上不适,圣上不许女官过分劳累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因此她这个教习女官当得倒也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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