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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暮兰舟
为何马蓬瀛明知胡善祥的背景来历,还是对她不屑一顾,连皇太孙的面子都不给,一定要她先通过考试呢?
马蓬瀛如此冷傲,自是有傲气的底气。
大明从开国到现在已经经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了,所有的女官都是通过考试选拔而来,唯有马蓬瀛是两个皇帝下旨请到宫里来的。
别的女官都是从最低级的九品女史开始做起,一步步晋升,唯有马蓬瀛一进宫就是五品尚宫!她的起/点是别人的终点。
马蓬瀛,河北昌黎人(现秦皇岛市),是个天才,精通天文算术,丈夫刘公直是朝廷高官,户部侍郎。丈夫去世之后,洪武帝派太监带着二百两银子、布帛等物,去昌黎请马蓬瀛进宫当女官,马蓬瀛还有个儿子,洪武帝每年给她家六十石米养儿子——相当于一个九品官的俸禄,要她安心在宫廷当差。
马蓬瀛一进宫,就封了五品尚宫,在都是男人的钦天监里当差,并用其精妙绝伦的才学在钦天监站稳脚跟。
洪武帝去世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建文帝太保守,认为她身为女子,在钦天监当差不合适,就赐给她银子布帛和一个在宫里经常使唤的侍女,命太监穆和送马蓬瀛荣归故里。
建文帝自焚、永乐帝夺位成功后,又派出太监去昌黎把马蓬瀛接到宫里,官复原职。永乐帝的嫡妻仁孝徐皇后薨,要择风水宝地修建皇陵长眠,钦天监选了好几个地方,其中马蓬瀛根据星象地理,推荐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北平城郊外的天寿山。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马蓬瀛哗众取宠——怎么可能抬着皇后的梓宫(就是棺材)跑到千里之外下葬!但是永乐帝偏偏选定了马蓬瀛的提议,并且宣布要迁都北平城。
永乐帝还是燕王的时候,就在北平城就藩,他和仁孝徐皇后同甘共苦,守护大明边境,为燕地谋福祉,这对夫妻人生最长、最幸福的时光都在北平城度过。
永乐帝马背上夺得皇位,有尚武之风,认为天子就应该守护国门,而不是躲在安逸的江南享福,出于情感还有国防的考虑,永乐帝认同马蓬瀛的建议。
你们不是都说朕和仁孝皇后的寝陵距离京城太远不方便祭祀吗?
那么朕就把京城搬到天寿山脚下的北平城不就行了嘛!
修建皇陵和皇宫都需要天文地理以及精细的测绘算术,马蓬瀛便定居在北平的紫禁城,终日忙碌,她靠才学立足,专心学问,什么人情世故一概不理会,谁的面子都不给,胡善祥的后台再硬,遇到马蓬瀛的原则,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别说胡善祥是三朝尚宫胡善围的妹妹,她就是皇帝的妹妹,马蓬瀛也不会另眼相待。
想要得到马蓬瀛的认可,只能靠才学。
考试是机会还是挑战?
对于一个山东人而言,考试,尤其是公务员考试,永远是机会多于挑战。
这些年的苦读终于有机会表现出来了!
胡善祥摩拳擦掌,说道:“我准备好了,请马尚宫出题。”
马蓬瀛还是没有正眼看她,低头继续刚才的计算,“我忙得很,没工夫给一个小宫女出题——看户贴上写着,胡善围是你的姐姐。她是洪武十三年考进宫当女官的,如今又是永乐十三年,赶巧了,来人,就把洪武十三年女官考试的题目拿出来考考她,看她能有她姐姐的几分才学。”
胡善祥顿时热血沸腾,她一直视姐姐为榜样,能和姐姐考一样的题目,何其有幸!
胡善祥被带到一间静室,不一会,女史送来考题,她打开一看,一共十七道题:
试论《四书》义三道:
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二、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三、物皆然,心为甚。
每道三百字以上。
试论《春秋》经义,每道三百字以上。
一、齐人伐山戎。
二、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
……
试论《女诫》、《女论语》、《列女传》和《女则》各四题,每道三百字以上。
一、一行有失,百行无成。
二、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三、择《列女传》一人论之。
四、论《守贞》。
……
胡善祥先通读了一遍考题,好难!真的好难啊!尤其是第三题“物皆然,心为甚”,这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很眼熟,但不记得出自《四书》那一本了。
而且每道题还要写三百字以上,女官考试比她预料中的难多了。
胡善祥先是心慌意乱,握笔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不怕,不急,莫慌。为了进京赶考,我连续两次从鬼门关里跑出来,阎王爷都不敢收我,我还怕什么?
如果考过了,自是实现了梦想。
如果考不过,我……我就继续在端敬宫当宫女呗!好好读书,等待一下次的女官考试机会。
倘若学识不如人,落榜也心服口服。
所以,还焦虑什么呢?尽力而为便是了。
胡善祥自我安慰鼓励,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落笔作答。
十七道题,每道题三百字,先写草稿,稍作修改后抄到考卷上去,题量繁重,要求在一天之内答完。
为了抓紧时间,胡善祥写到半夜才停笔,睡在静室,次日天没亮就起床点灯答题,写到中午,有女史过来收卷子,因只有她一个考生,就没有糊名字,直接将她的答题蜡封在卷筒内,送给马蓬瀛审阅。
这期间胡善祥一直被反锁在静室,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次日夜里才被女史放出来,说马尚宫有话问她。
夜凉如水,万岁山顶,观星台上,星空璀璨,人眼就能看见一条流淌的银河。
马蓬瀛踩着一台三脚架木梯,转动着约有三个她那么高的浑天仪里的大小圆环,观测星象的移动。
马蓬瀛站在高处,仿佛融入星辰。胡善祥在地下仰望,吹着冷风,惴惴不安的等着考试结果,不敢吭声,怕打扰她。
马蓬瀛终于测算记录完毕,发现了地下正在喝西北风的胡善祥。
“你爬上来。”马蓬瀛指着□□,“爬的高,才能看得远。”
胡善祥乖乖爬□□,西北风吹得她的马面裙鼓胀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牡丹。
马蓬瀛问道:“《列女传》里诸多烈女,你为何选了荀灌为例答题?”
胡善祥说道:“荀灌是晋朝的花木兰,时逢乱世,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西晋灭国,衣冠南渡,城池被困,只有十三岁的荀灌主动请缨,冲破重围,寻找援军,救了城池。民女佩服她的勇气和武艺,《列女传》中最喜欢她。”
马蓬瀛顿首道:“我也欣赏荀灌,可惜她成亲之后,就没有战绩记入史书了,明明她与夫婿一共守护襄阳,功劳却被史书抹杀。”
马蓬瀛沉吟片刻,似乎为荀灌惋惜,又问:“你答《女诫》一题时,说‘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此言不公。《女诫》乃汉朝才女班昭所作,你觉得班昭的见识还不如你?”
“那是自然,每个人的见识都局限她生存的朝代。”胡善祥说道:“班昭是东汉人,天才女将荀灌在一百年后才出现,她当然不知以勇敢强大而名留千史的荀灌,荀灌以强闻名,为后世所敬仰,难道她就不美了?民女认为,无论男女,只要品行端正,强大起来都是美的。若品行不端,再柔弱的女子也是丑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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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考公务员就得多刷真题!!!大明女公务员入职考试,笔试+面试,两天搞定。
关于《四书》的题目是舟从大明应天府乡试题目(类似高考江浙卷)里找了几道,舟读书少,没有本事出这么高深的题目啦。女德考试you三道题是我瞎编的。“守贞”那道题是真实的大明女官考试题目,看过拙作《胡善围》的读者们应该还记得这是明朝才女沈琼莲考女官时一考成名的那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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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上岸
马蓬瀛顿首:“想不到你还有些见识,敢在考试里质疑这些女德规矩,胆子不小啊,这直来直去的爽利脾气,和你姐姐胡善围的圆滑精明完全不同,不过倒是挺对我的胃口。只可惜你是皇太孙点名要的人,我不好横刀夺爱。你可以走了。”
马蓬瀛是个干脆人,得不到就赶人,绝不浪费感情。
啊?胡善祥不敢相信,“马尚宫的意思是……我通过了考试?我……我有一道题不晓得什么意思、出自何处,就没有作答。”
十七道题,胡善祥空了一道,她想破脑壳也记不起来这句话出自四书何处,是何意,当然写不出三百字的议论文来。
马蓬瀛说道:“读书人的乡试单是四书五经就要考三天。女官只考一天,本就不指望你们写完所有的试题,考试除了考研你们的才学,还有心性,什么反应、忍耐、临危不乱,你的试卷我判了乙等,丙级以上都能过关。你现在是九品女史了,官服官帽等我已经命尚功局的人送到端敬宫。”
胡善祥狂喜万分,嗫喏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马蓬瀛摆摆手,“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要我送你不成?下去,不要打扰我看星星。”
胡善祥算是领教到了马蓬瀛的性格,就像寒冬腊月屋檐下悬挂的一串串冰溜子,晶莹剔透、锋芒毕露、冰凉刺骨,仿佛随便一戳就能通穿你的心窝窝。
胡善祥最喜欢天才女将荀灌,当然欣赏马蓬瀛这种靠着本事笑傲红尘的性格,被驱赶也甘之如饴。
胡善祥忙道:“不打扰马尚宫观星,民女告退。”
“错了。”马蓬瀛说道:“你如今是九品女史,吃朝廷俸禄,不是平民,对官衔比你的高的女官应该自称‘卑职’。”
胡善祥:“卑职记住了。”
马蓬瀛说道:“明日你去宫正司学习宫规,你得好好学,若连宫规都考不过,岂不给我丢人。”
万岁山在□□外,离端敬宫甚远,念她刚进宫,不晓得路,马蓬瀛派了一个小内侍送她回去,“你留心记路,以后可没人送你了。”
胡善祥提着灯笼,一路默记大小路径。
回到端敬宫时,几乎到了半夜,恰好碰上了刚刚从文渊阁回来的皇太孙朱瞻基。
朱瞻基下了肩與,胡善祥赶紧让开路,站在路边行礼。她依然是花布包头,实在太好认了,朱瞻基在朦胧的灯光下都能一眼看出低着眉眼的宫女是谁。
朱瞻基微微吃惊:“胡善祥?你这么快回来了?”
马蓬瀛刀子嘴刀子心,持才傲物,最厌恶走后门往她手里塞人,从没给过好脸色。
朱瞻基明知故做,举荐胡善祥,就是想“借刀杀人”,指望马蓬瀛给胡善祥一记下马威,要她知难而退。
可看灯光下,胡善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小模样,差点就把“我高中了”四个字贴在脑门上。
胡善祥说道:“民……微臣考了丙等,封了九品女史,待学完宫规,就能为殿下效力了。”
朱瞻基:不!我拒绝!你这个瘟神!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道:“恭喜你。”
言罢,朱瞻基往寝宫走去,胡善祥还有一事,说道:“殿下,微臣有事禀告。”
瞧瞧,又来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了,勾引我之心不死。朱瞻基尽量用淡漠的语气说道:“何事?”
朱瞻基身边跟着一群护卫内侍,胡善祥要禀告的是机密之事,便转动乌丢丢的眼珠儿,示意这里不方便说话。
朱瞻基: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烈男怕缠女,你有什么话非要单独聊?
但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朱瞻基说道:“跟我去书房。”
书房,胡善祥看着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架,“殿下,那天微臣和汉王世子去鸿胪寺的路上,世子直接说出了微臣的籍贯济宁。殿下,论理,那时候他不应该知道微臣的来历。”
朱瞻基:你果然是个瘟神!跟谁就瘟谁!我的好弟弟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都把你看穿。我的好弟弟,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朱瞻基心如明镜,嘴上却说:“你这话是何意?”
离间天家骨肉是死罪。胡善祥不敢直说她怀疑汉王世子,“我就……就是跟殿下说一声。”
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咯,反正我已经尽到了为人臣的责任。
这兄弟就跟夫妻似的,平日有矛盾,吵架甚至打架,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若外人一开口就劝分,万一兄弟“床头吵架床尾和”,那么外人就里外不是人了。
朱瞻基肯定不会对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女官说我现在可以肯定在山东德州刺杀我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的亲叔叔和堂弟。
朱瞻基装糊涂,“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要禀告,这等小事,不足挂齿,浪费我时间。”很好,你继续祸害我的好弟弟去吧!拜托了!
这个皇太孙难以揣摩,胡善祥身为下属,需要知道明确的界限在那里,她才好办事嘛,于是斗胆问了一句:“如果还有下一次,微臣和世子殿下接触,还要不要禀告?”
朱瞻基说道:“你自己掂量着办,分轻重缓急。”
这意思是该试探还得试探,该说还得说。胡善祥明白了,遂告退。她走到一排书架前,无意中瞥见了书脊上写着《孟子》,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脑子里蓦地一亮:
我记起来了!没答出的那道题‘物皆然、心为甚’好像就是孟子里说过的话!
求知的本能让她停住脚步,“殿下,微臣可否借《孟子》看一下?”
她有好胜心,那道题写不出,就像一道心结,迫切想要解开。
朱瞻基: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拿着借书的幌子来勾引我。一借一还,至少两次见面机会,我才不上当!
朱瞻基说道:“我从不借书。”
胡善祥本就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她连退婚偷户贴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自是有一股执着之心,再次求看:
“殿下,微臣不借书了,就站在书房看——昨日女官考试,有道题微臣没写,‘试论物皆然,心为甚’,微臣不知出处、不知何意,方才猛地想起在《孟子》里见过,具体记不起来了,就想拿来看看,否则睡觉都惦记着,怕是要失眠了。”
朱瞻基脱口而出,说道:“‘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意思是说用秤称重,方知重量。尺子测量,方知长短。东西是这样,人心更是这样,需要用各种考验来判断人心如何。”
胡善祥听了,甚是拜服,“多谢殿下答疑解惑,微臣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微臣佩服。”
朱瞻基:借书还书的小心机没有得逞,就立马退而求其次,拍马屁夸赞我。不过是想取悦我的手段罢了,女人,这些小伎俩是不会让我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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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 重逢
胡善祥茅塞顿开,心结已解,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疲倦之极,遂告退。
朱瞻基心道:果然,女人不是想勾引我,就是想从我身上学到什么。幸亏我熟读四书五经,应付一个小宫女……不,现在是小女官了,绰绰有余。
胡善祥回到卧房,点燃蜡烛一照,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原本空荡荡的罗汉床上堆满了大小箱笼,里头有各种精致的头面首饰、四季绢花、四季衣裳等等。
还有女官冠服、山松特髻礼服二十袭,庆云冠常服等等(注1),此外,还有一个檀木刻的腰牌,正面刻着“端敬宫女史胡善祥”。
反面刻着“女官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脊部刻着 “永乐十三年造,丙字第一百八十七”。
看到自己的名字,胡善祥猛地想起马蓬瀛的话,原来这就是尚功局送来的女官服饰啊!
这也太多了,在罗汉床上堆成小山。
胡善祥连夜收拾,把衣服按照季节挪进柜子里,各种绫罗绸缎,绝对不亚于她在济宁老家当千金小姐时的衣服。
女官的待遇不错嘛,这仅仅是九品女史,倘若升官,日子就更美了。
胡善祥对未来充满希望,收拾的差不多了,看到角落里堆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瞧,是一块块缝合的丝绢,颜色偏黄,是没有经过漂染的野蚕丝织造而成。
这是陈妈妈(明代卫生巾的称呼),皇宫里的陈妈妈居然是绢布做成的,用完就弃!
真是奢侈啊!果然皇家就是不一样,和天家比起来,我们胡家的吃穿用度简直连乡下佃农都不如。
更令她骄傲的是这一切都是她用努力换来的,而不是靠家里养活。
进京赶考这条路走对了。胡善祥把剩下的物品收拾好,她太兴奋了,睡不着,想着明天还要去宫正司学宫规,乘着记忆还在,把她走过的路画在纸上,做了张简略的小地图,以防自己迷路。
次日一早,胡善祥穿上崭新的官袍,紫色团领窄袖袍、珠络缝金束带红裙,头戴乌纱帽,瑁额上綴团珠,垂珠耳坠(注2)。
穿戴的珠光宝气又不失官威,十五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时候,喜欢花啊粉啊什么的,胡善祥揽镜自照,在乌纱帽两边插戴了一对金镶宝石簪子,觉得有些头沉,就改为两朵绢布做的牡丹花,这才满意。
紫禁城里的女官机构按照职责分六局一司。六局是指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一司是指宫正司,专门负责宫纪宫规,若有违反者,都送到宫正司按律处置,不能私下用刑。
内侍有专门管理宦官的二十四衙门,紫禁城新来的女宫人都在宫正司学宫规,胡善祥是考进来的女官,听课时有桌椅和文房四宝,宫女们只能自带小杌子来听课——她们几乎都不识字,用不着纸笔,只能靠耳朵听,死记硬背。
北平新紫禁城的新女官只有胡善祥一人,因而只有一套桌椅,她坐在最前面,后面是挤在一起坐在小杌子上的宫女们,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胡善祥一进来,就在后排拥挤的宫女群中看到了韩桂兰。
韩桂兰肤白貌美,气质出众,穿着布衣布衫,套着一件御膳房的白围裙,就像一只误入鸡群的白天鹅。
看到胡善祥,韩桂兰很是惊讶,德州一别,她只听说胡姑娘失踪了,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居然在紫禁城见面了!
胡善祥朝她微笑点头,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到了散学时,胡善祥才和韩桂兰相认。
韩桂兰自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她,胡善祥说道:“臣不密则失身,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你都能重新开始。你这几天在御膳房怎么样?”
韩桂兰上下打量着胡善祥,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她没有追问到底,说道:“我在御膳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在家里没学过做菜,就御膳房打打杂。御膳房安排我晾晒豆豉,不是累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每到四月,就是宫里做新甜酱豆豉的时间,要做几十缸豆豉酱。(注三)
胡善祥说道:“你在御膳房先待着时日,今天听宫正司的才人讲宫规,宫女们也有机会考女官,到时你报名参考,定能有出头之日。”
韩桂兰首次露出笑意,“那就借你吉言了,只要不当嫔妃,就是刷马桶也愿意的。如果能够像你这样当女官就更好了。这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休养些日子,韩桂兰脖子上那圈可怕的上吊淤痕没有了,阴郁消散,真个人就像十五的月亮似的发出皎洁的光芒,精气神和德州初次相见时的生无可恋完全不一样,眼里生机勃勃。
看着焕发新生的韩桂兰,胡善祥欣慰不已,说道:“女官考题很难,需要精心准备。等我能够搞到书了,就借给你看,你一定能高中的。”
两人手挽手,交头接耳说着体己话,虽只认识不到一个月,但一起经历生死,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一直到了分叉口,韩桂兰目送胡善祥离开,才转道去御膳房。
胡善祥一人从走在宫道上,立刻有个娃娃脸、壮汉身的俊秀小宦官过来打招呼,“我叫元宝,是汉王世子身边的随从,世子殿下在浮碧亭请胡女史过去说话。”
果然又来了!胡善祥存心试探朱瞻壑到底与德州刺杀一事有无牵扯,便应下,“请元公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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