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青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耳东霁
借着烛火细细一看,曲瓷不由蹙眉。
曲家在凑够赎罪银之后,家业已经所剩无几,而那所剩无几中的十之七/八,现在都在她的嫁妆单子上。
而且,不但如此,上面还添了许多旺铺好宅。
这些都是贺瑛的嫁妆啊。
“婶娘——”
曲瓷正出神时,画眉捧着一个漆红描金的盒子过来。
“这是二夫人让我今夜交给小姐的。”画眉叽叽喳喳好奇地探头:“二夫人说奴婢不能偷看,是什么呀?小姐你快看看给奴婢讲讲呗。”
“就你好奇心重。”曲瓷笑笑,方才由陆沈白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她单手接过盒子,另一只手一翻撩开盒盖,但只扫了一眼,曲瓷立刻‘啪!’将盒子阖上。
“小姐?”
曲瓷眼睑扑闪,手碰到火燎到一样躲开。
画眉更好奇了:“什么啊?”
她低头想去取出来看,曲瓷立刻道:“不能动!”
画眉吓了一跳,“啊?”
曲瓷又羞又恼别过脸,烛火飘飞,从茜纱上惊掠而过落在她的双颊上,画眉恍惚之间似乎捕捉到一种别样的东西。
那种感觉细密而奇特,她懵懂地看着曲瓷,一时之间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那个念头引着她。
“小姐——”
“将它锁进箱子里。”
曲瓷吩咐。
画眉思绪一断,便再续不上,她‘哦’一声转身去放好盒子。
曲瓷身心俱疲,又自觉自己约莫是坐的离烛火近了,所以脸颊发烫,神思不定,不经意一瞥,见画眉正好奇地打量自己,曲瓷不自然地让画眉去歇息了。
关门声响起后,曲瓷起身熄了床边的灯笼。
她走到龙凤喜烛前,俯身正想去吹,但红烛融融,娇艳明亮,她一时不忍心,便放弃了,又转身躺回榻上。
凉风习习,曲瓷了无睡意,便望着头顶的红帐。
虽然她跟陆沈白成亲了。
但——
要更近一步,是绝对不可能的!
曲瓷立刻将头埋在锦被里,扭身去睡了。
陆沈白在喜宴散后才回来,已是深夜,喜房内静悄悄的。
他绕过屏风一路进来,喜床上没有按照惯例该坐的端正新娘子,反倒床边的灯笼都熄了。
纱帐低垂,隐约勾勒出一抹高卧的窈窕身影。
陆沈白走到床边,单手撩开纱幔,长眉一蹙。
够三人并排睡的喜床上,凌乱不堪,但再一细看,却发现其实是乱中有序——被子枕头的摆放看似凌乱不堪,但连在一起,却形成了一堵墙。
曲瓷贴着最里边睡,但却在外面造了一堵墙,她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吧嗒吧嗒——”
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风卷着红纱扑下来,扑簌簌要朝着曲瓷脸上飞去,陆沈白酒气未散,脚步虚浮,却下意识一把拦住了红纱。
红纱细腻,他握在手里,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低了头,转身在脚踏上坐下,脊背靠着床榻。
外面雨声淅沥,陆沈白安静坐着,坐了一会儿,他才惊觉手心还缠绕着红纱,于是轻手将红纱挽成一个结。
外面风潇雨晦,曲瓷在灯影绰约中枕光而眠。
雨下了整一夜,到天明时方歇,太阳穿过层叠云障,笼在花木上,像镀上了一层薄金。
“小姐!”
画眉一把推门跑进来,看见曲瓷还在睡,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地喊:“小姐啊,别睡了,赶紧起来了!要敬茶的,我的天,我昨晚为什么要喝孟昙的酒,真是倒霉催,小姐你也是喝多了吗?赶紧起了!”
“敬茶?”
曲瓷猛地睁开眼睛,睡意顿时全消。
是了,她今天一早是要给陆沈白的娘亲敬茶的。
那位陆嬷娘。
不,如今该喊娘了。
曲瓷一时心绪复杂,一群侍女呼啦围上来,有条不紊伺候曲瓷梳洗。
“嘭——”
有人将窗推开,冷意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院中有侍女在洒扫修剪花木,异常安静娴雅,与曲家截然不同。
曲瓷忽而觉得有些冷。
“是倒春寒?”曲瓷问。
“是,夫人。”一个侍女笑着回。
“夫人?”曲瓷在这个陌生的词汇里抬起头,目光触及铜镜,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
铜镜里的人发髻高绾,珠光宝气地点琳琅珠玉,眉心又点朱红花钿,细看之下虽娇俏可人,但——铜镜里突然多了一抹人影。
曲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就要去扯头上的发簪。
酿青梅 第12节
“哎,小姐——”画眉想去拦,但见陆沈白过来,又瞬间不敢动了。
“别动。”陆沈白摁住了曲瓷手。
自昨夜喝交杯酒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丈夫。
曲瓷一时不该如何自处,目光无意掠过床榻,她又赶紧垂下头,她昨夜也是想等陆沈白回来的,但左右不见陆沈白回来,且风雨催人梦,她竟也就睡着了,早上起来就是一堆人忙里忙外,她也没空闲偷声问画眉昨晚陆沈白是怎么过的。
“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曲瓷回过神,她发髻上只剩了一只红珊瑚步摇。
“哦,好。”曲瓷赶紧点头。
曲瓷跟着陆沈白出了院子,两人径直朝陆沈白母亲的院子走去,走了不久,便到了,曲瓷一踏进院中,便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
“好漂亮。”曲瓷喃喃。
她入目所见,整个院子里遍植花树,如今正是冬末初春,寒梅和迎春竞相开放,夜雨过后,地上残红一片,不见可怜,反而十分风雅。
院子里空空荡荡,走廊上连雨水脚印也无。
“来了。”
随着一道温雅而轻快的声音,一道身影撩开花枝从树下走来,她肤白貌美,一身罗裙脚着绣鞋,臂弯里轻纱上挎一只竹篮。
说话之间她眉眼一动,柔和文丽。
“嬷娘。”曲瓷小声喊。
陆沈白偏头问孟昙:“怎么没人跟着?!”
“夫人不许。你也知道的,夫人她时好时坏——”
时好时坏?
曲瓷微有讶异,看着陆蔓,陆蔓猛地笑起来,她双眼晶亮无暇,如孩童一样稚气地,抱着篮子扭身就朝着花木中央走了。
她转身太快,曲瓷只来得及看到她的眉眼,还尚未打量仔细,她人已经消失了。
“她——”曲瓷怔楞。
陆沈白没多说,只让人先带曲瓷进了廊下,而后他自己去找陆蔓。
曲瓷等了一会儿,陆蔓回来了。
陆蔓一路过来,都小心避开脚下的花,她步履十分轻快,眉眼含笑。
曲瓷心里顿时一阵酸涩,她强忍着,悄声叫了下:“嬷娘。”。
“是阿瓷?”陆蔓问。
其实,她们只是三年未见而已。
“是我,嬷娘。”
陆沈白偏头看了曲瓷一眼。
陆蔓笑了,走过来温柔地握住曲瓷的手:“阿瓷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也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
话说到一半,陆蔓突然顿了一下,‘哦’了一声,旋即又笑开:“原来到头,是沈白有福气。”
陆母早年受过刺激,记性一直时好时坏。
进屋后,便是敬婆媳茶。
陆蔓喝过茶后,亲自将曲瓷扶起来,给她塞了个红包,又扭头去看陆沈白:“以后好好对阿瓷,不许欺负她啊!”
陆沈白轻轻嗯了声。
陆蔓又从腕上褪了只白玉镯,往曲瓷手上戴:“这镯子是我成亲时,我娘送给我的,当时她可开心啦,还给我做了好多首饰……”
曲瓷无意打听陆家早年隐晦,赶紧低头,见玉镯在自己手腕上伶仃做响,她突然眼眶一酸,下了决定一般,小声道:“谢谢娘。”
“不谢不谢,”陆蔓挥挥手,极温柔娇美,但很快,她目光落在曲瓷手上的玉镯,神色忽而变得迷茫,转头问自己的侍女:“我记得,这镯子是一对儿,还有一只呢?”
侍女一时拿不定注意,去看陆沈白。
陆沈白神色不改:“另一只被母亲种花时磕碎了。”
“是吗?”陆蔓蹙眉想了一下,一时没什么头绪,便随着他的话道:“太可惜了。”
曲瓷和陆沈白今日还有事,陪陆蔓说了会儿话,两人便要走了。
出了院子,曲瓷又忍不住回头。
陆蔓正蹲在花树下。
曲瓷小声道:“娘她——”
“时好时坏,不好的事都不记得了。”
陆沈白说的很平静,曲瓷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陆蔓忘了那些事情,但陆沈白还记得,他……
“时辰不早了,”陆沈白指尖一摆,拂掉曲瓷肩头落花,他轻声道:“走吧。”
孟昙早早侯在府门口,等他们夫妇上了马车,一甩鞭子,便将马车往城门口赶。
今天是曲砚离京的日子,陆沈白夫妇俩要去送行。
早晨在陆蔓院里耽搁了些时辰,时间本来就紧,可没想到,马车行到主道上没一会儿,又停了。
“怎么了?”曲瓷撩开帘子。
外面闹哄哄的,乌泱泱的都是人头,不少人还在往前挤。
孟昙在外面道:“回夫人,前面好像出事了,路被堵住了,可要属下去看看?”
正说着,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提刀粗鲁驱赶行人,骂骂咧咧道:“挤什么挤!刑部办案,都他娘的给老子往后退,别挡道。”
原本拥挤热闹的主道,硬生生被衙役们清开一条宽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立在路边,将脖子伸的老长,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
陆沈白扫了一眼衙役来的方向,冲曲瓷道:“先去见父兄吧。”
曲瓷奇怪看了陆沈白一眼。
不先去见父兄,他们还能见谁?
曲瓷放下帘子:“掉头,走长庆巷,画眉知道路。”
孟昙应了声,在画眉的指示下,将马车拐去旁边的巷子里。
城门口,群山蔓延,官道冗长,道旁的老柳树,已悄然冒出嫩绿。
官道上,人流熙来攘往,不是疲于为生活奔波的,就是接送亲友的。来接人的,个个翘首以盼,来送人的,全都是涕泣涟涟。
曲砚张望了许久,陆家的马车才从城里驶出来。
他当即去扶折柳的曲文正:“爹,阿瓷他们来了。”
“阿瓷?”曲文正握着柳枝,看过去。
曲家马车刚好停下,一只手撩开帘子,陆沈白弯腰出来,率先下了马车,又伸手去扶曲瓷。
日光悉数落在两人身上,远远看着,很是般配。
“爹,哥!”曲瓷小跑过来。
“曲瓷,不准疾行,要端庄娴雅!”曲砚拉着脸,去瞪她,却不期撞到了陆沈白的目光。
陆沈白笑着同曲砚打招呼,曲瓷趁机跑到曲文正面前
曲文正献宝似的,将柳枝递给曲瓷:“我刚折的,送你。”
“谢谢爹。”曲瓷接柳枝时,顺势扯住曲文正的袖子,央求道:“爹,你不要跟哥去随州,留在盛京,我照顾你好不好?”
“不好。”曲文正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你现在有沈白啦,你哥还是个孤家寡人呢!我得跟他一起去,盯着他成亲。”
“咳——”曲砚脸上挂不住,只得转移话题:“沈白,阿瓷性子跳脱,以后你多担待些。”
陆沈白淡淡笑开:“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其实到现在,曲砚对陆沈白钟情曲瓷这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毕竟盛京重逢后,这两人几乎都没见过面,怎么突然就谈婚论嫁了呢!
但——
同窗好友多年,他是信陆沈白的,就是有些不放心曲瓷。
“阿瓷,过来。”曲砚叫曲瓷。
曲瓷扶着曲文正过来,扁着嘴:“ 干嘛?”
“你如今既已嫁为人妇,日后便要端庄娴雅,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要时刻记得,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曲砚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要搁以前,曲瓷早就阳奉阴违打断了,但这次,她却难得乖巧起来,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阿瓷乖,”曲文正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道:“等你哥成婚了,爹就回来啦!”
曲砚脸色有些尴尬,但见曲瓷神色低落,语气也难得软了下来:“大夫说,父亲这是心病所致,你就当我带他去随州散心了。”
曲瓷鼻音浓重嗯了声,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便交代道:“到哪儿之后,爹要是不适应,你就给我写信,我去接他回来。”
“好,”曲文正抢答,又将曲瓷的手放进了陆沈白掌心里,笑眯眯道:“我们走啦,你们要好好的啊!”
曲瓷心下一片酸涩,蓦的,指尖被轻轻捏了一下,陆沈白声色沉稳道:“岳父大人放心。”
临走前,曲砚又想起一事,撩开车帘,探头出来交代:“听闻九公主不日将归京,你若碰到她,记得避让些。”
曲瓷一怔,这事她尚未听说,不过为免父兄担心,她还是乖巧应了声好。
第10章 抄家 叶侍郎为何对付我爹?
送走曲文正父子后,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又从城外返回。
孟昙和画眉坐在外面叽叽喳喳说话,早上起得早,曲瓷稍有疲倦,但见陆沈白坐得端正,她也只好虚虚歪着,单手挑起帘子朝外张望。
京郊荒野,不时飞过几只麻雀,寂静安谧。
“在想什么?”陆沈白问。
曲瓷回头看他一眼,又扭过头,语气不咸不淡:“想我父兄为官多年,临了却落得个出京无人送的下场,我身为幺女,获宠颇多,早年蒙荫能长至如此,”她想到什么,唇角微挑,划出一抹似讥讽又似心酸的笑:“可以嫁予京都贵女钟爱的陆翰林,如此琴瑟和鸣,实在三生有幸,以至于我得陇望蜀,险些也误了送父兄——”
“喝口茶。”陆沈白单手递过来一杯茶。
酿青梅 第13节
他出行一贯雅致讲究,即便是到这种出城来送人,也带了火炉煮茶。
曲瓷正巧口干,单手接过喝了一口,但到底意兴阑珊,才要回身去放茶杯,已被陆沈白半路截胡,曲瓷也不躲,由他接了,看他行云流水将杯子放在他手肘边。
“不怕烫到——”话说到这儿,曲瓷又自觉方才他让自己喝茶,大抵是嫌自己聒噪,于是便扁了扁嘴,不再言语,只是人借着马车颠簸的空档,往陆沈白身边挪了挪,她伸手想将茶盅挪的离陆沈白远些。
指尖正要触及,已被陆沈白握住。
“以后有我在,阿瓷。”
陆沈白轻声说。
曲瓷本想抽手,却鬼使神差不动了,但过了会儿,她还是将手抽出来,道:“非是想轻薄你,只是怕水烫到你。”
“嗯。”
“嗯?”嗯是什么鬼意思?!
曲瓷噎了一下,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又靠回去,手才撩起帘子,陆沈白又开口了,这次他语气凝重,与方才截然不同。
“我找到了背后主使,你猜是谁?”
“谁?”曲瓷并不回头。
父兄已经安然离京,她也婚嫁成为笼中鸟雀,知道是谁,又能如何?
她如今好友在京的只有两人,一是同为女眷的罗湘湘,二是被父亲养在温柔乡里的叶君然。
他们都帮不了她。
“对方姓叶,名唤——”
“谁?!”外面飞过一只惊鸟,曲瓷猛的回头瞳孔大张,一脸不可置信:“你说是谁?陆沈白,□□,你莫要诓我!”
“诓你作什么?夫人方才不是说举案齐眉,怎么连为夫也信不过?”
曲瓷垂了眼睫,转过头去。
她不是不信陆沈白,是太信了,以至于瞬间就乱了阵脚,她也曾经有所猜测,只是她不愿联想至此。
马车经过城门,外面逐渐人声嘈杂,卖饼的,过路的,探亲的,人声热闹鼎沸。
在这一片热闹里,曲瓷微微蜷缩着,哑着声问:“叶侍郎为何对付我爹?”
“鹊桥巷纵火不是简单的事故,其背后旁枝末节,指向了叶侍郎。”
外面有惊鸟掠过,发出凄厉的嘶鸣。
陆沈白继续说:“在一月之前,印四曾到京兆尹府衙自首,说自己偷盗主家财物,自请入狱,这个主家就是叶侍郎。”
曲瓷道:“我曾听我爹无意提起,说叶侍郎行为不端。”
陆沈白道:“据我所知,印四无意间抓到了叶侍郎的把柄,他便想趁机勒索了一笔钱财,给儿子治病,但钱到手之后,他担心叶侍郎权大倾天杀人灭口,便又去投案自首,想在牢里躲过杀身之祸,正巧就羁押在岳丈手下。”
“叶侍郎做贼心虚,不敢将此事闹大,便从印四儿子身上下手?”曲瓷问。
陆沈白点点头。
叶侍郎派人给印宝下药,本来是想逼印四出来,但却没想到印宝一直体虚,直接病死了。
儿子死了,印娘子觉得没了希望,也跟着自杀了。
印四出来后,看到妻儿已死,想着叶侍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自己也是命不久矣,于是,便在丰来酒馆放了一把火。
一则,酒馆掌柜曾多次言语调戏印娘子,他要报仇。
二则,他想将此事闹大,引起朝廷的重视,让其彻查此事,借此将叶侍郎的罪行翻出来。
而曲父只是倒霉,因叶侍郎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而落罪。
‘哐当’一声,马车突然停了。
孟昙在外面道:“公子,夫人,前面的路又被堵了。”
曲瓷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回过神,惊觉马车已行至闹市中,外面传来粗鄙骂声。
“呸!狗官!”
“连灾民救命钱都贪,也不怕生孩子没□□!”
“兄台此言差矣,”有人文绉绉调侃:“叶侍郎贪了这么多,人家哪个儿子不是全须全尾的?”
曲瓷猛的扭头,陆沈白已经抬手,为她撩开帘子了。
街上被清出了一条路,衙役押着一群人往前走,百姓们群起激愤,有人高声嚷着‘狗官,蝗虫’等字眼。
昔日威风凛凛的叶侍郎,如今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枷锁缠身被人拖出来,在□□里接受百姓的审判。
他身后跟着一众家眷,女眷哭个不停,男丁个个如丧考妣,只有一个人,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走在中间。
是叶君然。
曲瓷心里一时五味杂全。
人群中的叶君然,似是心有所感,猛的扭头看过来,看到坐在马车里的曲瓷时,先是一喜,但这喜色,在看到曲瓷身边的陆沈白时,瞬间凝住了。
而后,他仓惶挪开视线,飞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再抬头时,神色歉然望着曲瓷,唇角嚅动说了句话。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走快点!”衙役粗鲁推了叶君然一把,将他撞进了人海里,转瞬就被人挡住了。
刑部押着叶家人走远了,人流散开,马车继续前行。
曲瓷觉得身心俱疲,耷拉着眉眼倚在车壁上,一言不发。
马车一路行过,外面都在议论,叶侍郎贪污赈灾银一事。
两人刚回府,宫里便来了人,说陛下传召,陆沈白换了官服,匆匆跟着内侍走了。
曲瓷早起觉得有些乏,刚躺下,有侍女急匆匆跑进来:“夫人,有贵客来访。”
“贵客?谁?!”画眉问。
侍女吞吞吐吐:“是……是九公主。”
画眉‘啊!’一声,立刻道:“就说夫人不在家,让管家先顶着,待会儿陆大人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快去快去!”画眉催促侍女赶紧走。
曲瓷神色落寞。
九公主——
曲瓷听过太多次九公主的名字。
世人都说九公主才是陆沈白的良配,陆沈白与九公主之间的事情,曲瓷很多次都想问问,但她总是问不出口。
一来,她没有身份,她这个陆夫人的名头只是交易。
二来,她和陆沈白之间究竟还有没有情谊她也不确定,她不敢插手他的私事。
三来,她畏惧九公主和陆沈白之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九公主不来,她还可以躲一躲,但——
“等等。”曲瓷叫住侍女。
“小姐?!”画眉一把扳过曲瓷肩膀:“你,你好歹等陆大人回来再说啊!”
曲瓷笑了。
连画眉都慌了,她一直叫陆沈白是姑爷的,但此时此刻,她也喊得是陆大人。
“我想见见她。”
曲瓷垂着脖颈,语气平淡。
她想看看这个世人眼中最有资格站在陆沈白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宅邸深深,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哪怕她也自知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就是在这一刻执拗的,坚持的,血淋淋的,想要去看看。
“我想见见。”
曲瓷加重了语气,她猛地抬头,眼瞳明亮,犹如奔赴刑场死战一般的坚决。
画眉吓了一跳,没来及拉曲瓷,曲瓷就已经起身出去了。
画眉不知所措,一跺脚,赶紧拉过一个小侍女:“快去找孟昙!让陆大人回来解决他的烂摊子!”
“是是是,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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