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岳千月
明明知道这对于墨刃来说是最重的惩罚,也从没用这个去威胁过他。
在楚言心里,他可以狠狠地骂他,打他,轻贱他,默许他人也轻贱他……但是不能不要他,不能。
这好像是一个底线,亦或是最后一根承载着千钧重量的细丝,末端系着已经支离破碎的两人的旧情谊。爱重没了,信任没了,可无论再怎么变,楚言还是墨刃认的主人,墨刃还是楚言择的利剑,唯有这个不会改变。
而今天,他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说不要他了?
是不是说扔了他了?
楚言呆愣地看着墨刃的尸体,他忽然感到慌乱:“孤……孤其实,不是……”不是真想不要你的……
没有回答,当然没有回答。
不大的院子里,只有楚言无措的声音。他眼神恍惚,忽然干涩地低笑了笑,嗓音莫名地颤抖起来,“孤,孤是说笑的,啊?以前的时候……很久以前的时候,你我不也常开玩笑的吗?你,你不会……不会是当真了吧?”
他才不会信的,楚言心想。自己的气话,墨刃又不是第一次听了,怎会辨别不出来呢?他不是一向最懂他这个主子的吗?
可是……可是……那时自己说的那么绝情,他、他又被伤的意识不清……若是,他真的当真了呢?
若是他当真了呢?
以墨刃的性子,或许真的就当真了呢?
楚言又去摸墨刃的手,冷而僵硬着。他想起影雨的哭喊,你是不是很冷。
他一定很冷,还很痛,很累,很难过……难过到即使是墨刃也受不住了,然后就这么安静地死去了。
我该不会是后悔了吧,楚言将摸过墨刃指节的手,放在自己开始绞痛的胸口上,忽然想。
暗潮似的焦虑感漫上来,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怕一旦继续去想,他会发现自己错了,一直都错了。
楚言头痛欲裂,他摇晃着站起来,寻觅什么似的四顾着。他渴求有一个人,能祛除他的这种不安,令他冷静下来。
周围有的是一片深夜的黑暗,还有横在眼前的尸体。秋槿不在,四位影子护法不在。然而大脑一片混乱的楚言依然在凭着一种多年来的习惯寻找着一个人,那个不管何时都沉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他相信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那人也只会如往常一般,无奈地摇头苦笑一下,然后把一切烂摊子都收拾好……
那人,是谁?楚言低低□□着皱起眉,单手扶上了一侧太阳穴,感到一阵阵眩晕,脑中一片天旋地转。
马上——没错,就是下一刻,楚言马上就要想起来,这个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了。
忽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环住了楚言的腰。
“楚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轻柔的声音,沁人的清香,令楚言几乎炸开的焦躁的心情忽然间归于平静。
白华一手执着楚言的手,一手将白布轻柔地盖在墨刃的身体上,遮去了那张苍白的脸。
他抿着浅红的唇,柔软道:“楚大哥是念旧的人,华儿早猜到,这个人死了楚大哥心里会过不去呢。华儿担心楚大哥难受,所以擅自进来了,楚大哥不会怪罪吧?”
“孤……是不是错了?”楚言看着白华喃喃道。
说没有,楚言在心里这样喊。这样的“错”,他承受不起,他会疯的……
“当然没有,怎么会呢?楚大哥明明已经待他仁至义尽了。”白华轻笑着回答,看着墨刃的眼神中流露出悲悯之情。
“是吗……是吗!”楚言嘶哑地重复着,上前拥住了自己新婚的侍君。
他嗅着白华身上独有的,沉默温柔地陪伴了他十年的这股清香,神思逐渐迷离:“华儿,这许多年来……好在有你陪孤。往后余生,孤必不辜负你我之情。”
楚言俯身用力吻上去。白华伸出双臂,缠绕在楚言脖间,主动迎合了这个吻。
墨刃的尸体,还在他们不过几步远处,却再也没有人向他投去哪怕一个在意的眼神。
一阵风吹过,房内唯一点着的昏灯的火,无声地灭了。
昏暗中,两人还在缠绵相拥,交缠的舌发出淫靡的水声。
楚言闭着眼感受白华的温度,这个人,让他沉沦,让他迷醉……
……
楚言真的醉了,醉在白华的温柔情里,无知无觉,浮浮沉沉。
他好像要在无边无际的沁甜花海中,忘了忧愁,忘了烦扰,忘了一切,迷迷糊糊地安心睡过去。
就这样,他又沉醉了整整一年。
可楚言怎么也想不到,将他唤醒来的,竟是屹立百年之久的九重殿大门轰然倒塌的巨响。
竟是四大护法与三大堂主一个个浴血而战的惨烈景象。
竟是白华依然白衣不染纤尘,笑容温雅如水,眼中却满是嘲弄地站在他对面的清丽身影。
而他本欲抵抗,却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内力竟只余十分之一二,分明是已被侵蚀殆尽。
那围攻九重殿的势力闻所未闻,武功章法诡异又兼善用奇毒。许是楚言近几年为了白华不管不顾地得罪了太多人,现今诺大的江湖上,竟无一家一派愿意伸出援手。
最终,只余下楚言的贴身侍女秋槿拼死护着主子退往天岚山。
两人靠在冰冷的山洞里歇息时,曾经骄矜孤傲的九重殿主,已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身后追兵随时都会寻来,而他们已被逼到穷途末路。
直到这时,楚言才说出了自九重殿沦陷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九重殿其余人如何了。
秋槿早已身中剧毒,又负了伤,此刻只能依着冰冷的山洞石壁,惨笑回道:“他们,他们一个也没出来。”
“……一个也没出来?”楚言黑发散乱,双眼失了焦,恍惚间忽然低声问道,“那,那阿刃呢……?”
秋槿浑身一颤,仿佛被惊雷劈中一般。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看着楚言的目光犹如见了鬼一般。她声音发抖:“主上,您问的……谁?”
楚言看着秋槿的表情,迟钝的脑里搅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修长手指疲惫地抚上额。
哦,是了,墨刃早就不在了。他怎总是忘了这事呢?
秋槿却紧绷着身子,直愣愣地看了楚言半天,突然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哆嗦着摇晃着楚言的衣袖,泣声道:“主上,求您快醒醒吧……您醒醒,张眼看一看……白华是奸细,九重殿破了,我们的人全或死或降……江湖上没我们的容身之地,墨大哥一年前的今日便死了,奴婢也再陪不了主子几个时辰了……主上,您快醒一醒啊……”
楚言听着忠心侍女的绝望泣语,心里一寸寸凉下去。
再也无法逃避了。原来,这就是他楚言落得的下场,活该的下场。
他一向自视甚高,却为一个白华蔽了眼,十年养了条斑斓毒蛇。可笑的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爱上白华的了。
楚言忽然又想起墨刃来。如今再没什么可质疑的,到底是他错了。
“秋槿,”此时楚言忽然不急着逃亡了,他叹道,“与孤说说墨刃的事吧。”
侍女应了,有些话她已经在心中埋了太久,不甘心就这样带入地底下。她想在死前为那位被冤枉的侍卫讨一个清白,还有一份来迟了的主子的怜悯。
楚言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面无表情。谁都不知道他此刻仿佛是五脏六腑都被人往死里掐着,每一寸都疼的喘不过气来。
他只知自己曾一剑废了墨刃丹田,使其二十来载修为毁于一旦。可他不知墨刃竟被白华以自己名义断了全身经脉,非但再也没有一丝练武的可能,更是成了连常人都不如的废人。
他不知墨刃被逐后在偏殿遭那些粗鄙的下人们百般羞辱折磨,生不如死。
他不知那一次次的责罚令墨刃新伤叠着旧伤,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几乎无一处不落下病痛。
秋槿说,她最后一次偷着探望墨刃时,他正不知高烧了第几日,唯一的一条破被褥被一个小厮故意踢下了床,只能发冷得蜷缩成一团咯咯地抖着牙痉挛着。他烧的意识不清,喃喃念着,水……水……
那小厮却故意拿了一壶清水,在他眼前缓慢地尽数倾倒在地上,趾高气昂道,想喝水,来舔呀。
一句句的真相,几乎将楚言的心一丝丝扯碎撕裂了,赤条条地扔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煎炸。
秋槿描述的情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想象。一想,便痛彻心扉,痛的想把自己的心剜出来。
他的阿刃,他最自豪的利剑,竟生生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可墨刃,他到死也未曾放弃自己这个愚昧的主上。
“这些话……为何不早与孤说?”
秋槿已经毒发,唇上渐渐泛起紫黑色,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墨大哥生前……曾求奴婢,不要告诉……主上,他不堪的模样。”
楚言哑声道:“……傻子。”
秋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眼睫上挂着凄凉的泪珠,“奴婢是个没用的……对不起墨大哥……和主上……奴婢什么也没能做……最后还让主上这般难受……到了地下,大哥该骂死奴婢了……”声音渐消,侍女慢慢地闭了眼,断了气息。
楚言伸手往脸上一摸,才发现不知不觉泪湿了脸颊。
山洞之中,一时万籁俱静。
许久,楚言默然起身,脱下外袍盖了秋槿尸身。他自嘲地一笑。假使阿刃在天有灵,难道还会在乎他这个混账主子吗?
山洞外渐渐传来追兵的呼喊声。
楚言站起来整了整衣衫,眸光漠然地一扫接近的众人影。其中白华正笑得明媚而冰冷,眉眼间顾盼生辉,似仍是那个初见时惊艳了他的翩翩美少年。
末了楚言抬头看一眼天上,好似要下雪,可惜他等不到了。
结束吧。
楚言猛地提起剩余的内力,一掌拍在山壁上。
裂缝蔓延,一声轰然巨响。
泥石塌陷坠落,席卷而来的黑暗迅速淹没了洞口外摇曳的微光。
楚言闭上了眼。
……
他似乎看见了雕栏玉砌、明灯朱瓦。
宏伟的九重殿高耸入云,安然如初。
楚言半梦半醒,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远远的,有人一身黑衣清冷,扶着剑立在灯火阑珊处,瘦削的肩上积了薄薄一层凉霜。
他很想看清那个黑衣身影,视野却越来越模糊,像是起了大雾。这一生的聚散离合、功过成败、欢喜悲哭,都浮光掠影般地从身边消融着逝去了。
最后的最后,一片朦朦胧胧的白光纷纷扬扬地漫上来。不知是下雪了,还是殿外山下的梨花又开了。
意识彻底沉入混沌的那一刻,楚言想,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风云万里,山水千重。
舍了大好河山,只愿不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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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刃 重生
楚言从没想过自己能重来。
可当他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就是上一刻在他眼前断气的贴身侍女秋槿。
楚言差点以为他已经来到了阴间。可眼前这个“秋槿”竟不是熟悉的那副成熟面孔,而是变得青涩了许多,看起来正是桃李年华。
或者说,眼前的人正是楚言记忆中正值桃李年华的秋槿。
“主上,”秋槿的身影隐在缀着流苏金线的重帷外,手中托着一托盘,上面是精致的瓷碗,“这是刚熬的醒酒汤,主上喝了再休息吧。”
醒酒汤?
楚言且惊且疑地撑身坐起,锦被的一角顺势滑落至腰间。此时才恍然惊觉,他竟安稳地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无痛无伤。
四下看去,只见那桌椅床柜、屏风镜台,无一不是记忆里中乾殿的旧时摆设。许多都是他分明已经扔了毁了的。
熹微阳光穿过精巧的梨木窗棂,细细地铺在一对彩绘瓷花瓶上。床头的墙壁上悬着九重殿主昔年爱用的佩剑“悬虹”。金铜四脚香炉里悠悠地燃着宁神香,一切都是那样地安适而平和。
楚言猛地闭上眼,用力按着作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是他如今陷在梦里,还是那前世种种不过大梦一场?
楚言久久沉默,又眯起眼将“秋槿”从头打量到尾。暗自沉气于丹田,竟发觉自己的内力浅了许多,却又大大深于死前被白华下毒侵蚀之时,算算时间,的确像是六七年前的样子。
他试探着问道:“秋槿,孤昨夜醉酒了?”
秋槿托着醒酒汤,点头应道:“回主上,主上昨夜与白华公子饮到夜半。”
白华公子?
……饮到夜半?
楚言又一次失语。
莫非他真的……有幸重来一次不成?
秋槿见楚言不言不语只是看她,手中举着的碗放下也不是,托着也不是。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说错话,可今日殿主实在举止反常。
正心内思索该不该问,却听楚言终于回神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份?”
秋槿心内不明,却还是报了年份。接着就见楚言追问道:“何月何日?”
秋槿依然不失恭敬地回了月份和日子,心中默默考虑是否该劝主上先喝了醒酒汤清醒一下脑子。
楚言将那日子低声重复了几遍,眼神渐渐清明。然而下一刻就见楚言猛地变了脸色,从床上翻身而起,随手抓了件大袍草草披上,“阿刃可是在刑堂!?”
“是……”秋槿一惊,张口刚欲回禀。楚言却已经近乎慌乱地越过侍女的身侧夺门而出,转眼就没了影子。
……
九重殿,刑堂。
楚言一路将轻功运到极致,心内焦急如焚。这个日子他记得清楚,墨刃跟了他十来年,素来做事有度,处处谨慎不敢僭越,再加上他楚言的爱重,曾经别说入那炼狱般的刑堂受罚,便是普通的责罚也是甚少遭罪的。
墨刃第一次犯下需被罚入刑堂的大罪的时间,正是楚言遇见白华的第三年,白华被楚言接入九重殿的第二年,也就是……昨日!
这时楚言再也顾不得这重生到底是梦是幻,他只知道,他再也不能眼睁睁看那个人受半点罪,遭半点痛了。他顾不得一路向他行礼的刑堂卫,也顾不得听得通告前来见礼的刑堂堂主,一路如惊鸿掠影般往里去,却在半途便听得鞭子带起的破空声。
楚言心底一沉,到底是晚了些……
昔日墨刃在各大刑罚面前忍痛的脸孔又浮现在眼前,这样竭命为他的一个人,这样抵上一切来忠于他的一颗心,前世就那么被他辜负殆尽了……
楚言一时心痛如刀绞,抬掌就拍开了眼前的那扇门。只见里面刑架上缚着一个青年。被扣住的双手无力地搭在架上,头低垂着,汗湿的黑发凌乱地遮住了脸。
可楚言又怎么认不出,眼前这身上血痕累累,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就是他此时唯一的贴身侍卫墨刃!
两位正轮着刑鞭的行刑人听见门响,却已经收不住劲道,又是两鞭子重重地打在那具身子上。
血沫飞溅,剧痛使墨刃的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却仍是沉沉昏迷着,没发出半点声响。
眼睁睁见了这一幕的楚言目呲欲裂,身形一动,劈手夺了一人仍要打的鞭子折成两段,狠狠摔在地上。这时那两个行刑者才认出眼前之人竟是殿主,霎时吓出冷汗,跪在地上扣头不停见礼。
楚言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胡乱扯断了绑着墨刃的绳索,将因失了支撑而下滑的身子小心地揽进了怀里。
心脏突地紧缩,痛悔如潮水般没顶而上,楚言一时失了神。他用颤抖的手指拨开昏迷之人被血汗打湿了的发丝,落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眉目隽秀,清俊苍白的年轻脸庞。
果然是当初的阿刃……
还有体温的,有心跳的,未僵冷的……
后面赶来的刑堂堂主杨一方目瞪口呆,看着殿主竟小心地拥着满身血污的人不肯松手,几乎以为自己白日里见了鬼。
他心内忍不住想,都传言自从那位风华绝代的白华公子来到九重殿后,与其不合的墨侍卫在殿主心中地位一落再落,大不如前。自己本是不信,然而昨日墨刃竟进了刑堂,又由不得自己不信;自己刚为这忠心的年轻侍卫惋惜了小半日,却又见殿主大人如此做派……
果然殿主喜怒无常,心思不可推测……
身后杨堂主接近的气息终于让楚言回过神来,他强定一定心,用自己的外袍裹了墨刃赤着的上身,将人抱起来走出了刑堂。
末了楚言冷眼四下一扫。年轻的九重殿主脾性傲烈,言行凌厉,是个生杀予夺说一不二的主儿。在场刑堂诸人无不被其势所震慑,低下头来。
楚言望向杨一方,沉声道:“杨堂主,今日之事,孤不想在九重殿内听到任何风言风语。”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将目光移向怀中昏迷的苍白侍卫,“谁要管不住口乱嚼舌根子,孤不介意给他拔了去。“
“是!属下省得。“堂主后背一寒,敛容应道。
楚言出了刑堂,一路小心抱着墨刃回到了中乾殿,随即召了药堂最好的医者诊治,又仔仔细细盯着药师给伤口上了最好的药,一切都按照殿主的规格用度。
墨刃外伤颇重,楚言又是关心则乱。来回折腾了一日一夜,直到次日破晓的时候,才放那群药堂医者离去,自然也是下了禁令,不许外传。
毕竟,前世蹊跷太多,现在一一想来,甚多不明之处。或许白华的身份并非普通奸细,背后的势力也非同一般。他被枕边人图谋十年,大好祖业覆灭于己手,亲眼看着下属逐一惨死……这层浸血之仇,这份蚀骨之痛,楚言自然是发了狠地要讨回来的。
如今他认清了奸细的伪装,冷静回想,总觉得许多看似不经意的事,许是有意为之;大约白华早已明里暗里陷害墨刃多次,而他被蒙在鼓里不说,一直贴身伺候他的秋槿所述的也或不详尽。
既然是要彻底地讨回来,如今绝不能打草惊蛇,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思绪收回,眼见着外面天已大亮,又望着床上昏睡着的人,楚言心里忽的涌现出一抹暖意。
他重生一回,原本心中应是一团乱麻,如今反而被墨刃的伤势吸引了所有的心思,倒是不知不觉接受了这荒谬。
楚言生性自负且桀骜,从不信鬼神之说,可如今一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心里就仿佛拨云见月一般开阔舒畅了起来。
他所做错的,可以重来;他所毁坏的,可以弥补;他所辜负的,可以珍惜。真好,真好。
楚言握住了墨刃略凉的手,凝视着他安稳沉睡着的清俊脸庞,原本彷徨失措的思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他又冥思苦想地算了半天,虽然时隔太久已经记不清了,可印象里这时自己和墨刃应该还未真正离心。该是来得及的,一切都还能容他重新来过。
寝殿中并无杂人,因而也并没有谁发现,九重殿主素来锋厉的眼神,此刻竟也会如此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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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被作者写到第四个版本的时候,主角攻终于能够拥有一把有名有姓的佩剑了,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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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刃:(冷漠)主上的剑不是我么?
墨刃 主上
然而,楚言却没想到墨刃一直昏睡了三天。明明脉象趋于平稳,明明伤势也开始愈合,人却一直不见醒转,甚至对外界的事物一点反应都没有,是真正的不省人事。
这样诡异的状况连药堂的堂主都束手无策,楚言日益焦虑,索性一直将墨刃留在自己寝殿,一刻都不敢离地守着。连那样宠爱的白华公子的请见,都几次三番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去。
……这样一来,不仅中乾殿内的侍从们个个惊悚,连大侍女秋槿都每天一副如坠梦中的样子。
楚言置之不理。
他心如火焚,只想要墨刃能快些醒来。
他是那样迫切地,近乎焦虑地渴望着墨刃能够睁开眼,看看他,和他说说话,唤他一句主上。
或者什么都好,哪怕是同他置气也好,口出逆言也罢,此刻他什么都可容忍得下。
他只想快一些得到某种证明,亦或是说某种确认——
这个人还活着,正在他身边。
仅此而已。
这一日过了午时,楚言正靠着床沿闭眼小憩,眉宇间已经有了掩不住的倦意。
暖暖的日光透过镂花的梨木窗子打在床头,又随着时间慢慢偏移,渐渐地照到了昏睡着的人的脸旁。
本应昏迷着的墨刃轻轻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躲。
他的神识一直在黑暗和混沌之中沉浮着,宛如一捧燃尽了的灰屑被风吹散在无尽的寒冷深渊之中。
他陷在这样冥冥的空洞中,只是昏睡,不知自我也不辨悲喜。
直到某一刻,似乎有微小的光透进来。
是什么光?
温暖明媚。明明那么陌生,却又好像很熟悉……
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夏日的阳光。
那一束他本是不配得的阳光。
暗卫是注定不见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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