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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胡说!你怎么伺候的,看把陛下捶的,你是捶背呀还是打铁呀!”
“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你,把陛下大腿都捏青了!”
“你这狗奴才,还敢和我……”
这竞争机制见效之快超出刘盆子的意料,当天晚上小皇帝就寝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疼,好像挨了一顿暴打。





牛吏 第35章 35.第一将军
一早,刘侠卿哼着小曲出门,迎面碰到一个人,老远地就打着招呼:“哎!刘将军,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什么?您不记得我了?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陈留营的刘氓啊!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本家兄弟,我祖上也是泰山郡的,大概是我的七代先祖迁到了陈留,说起来咱们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兄弟……对对对,都是实在亲戚……刘将军,这是一点小意思,亲戚的情份而已,您千万别客气……您看,您的侄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哦哦,不是,不是刘曲长,是兄弟我的儿子,长得特别像我,别人都叫他小刘氓。刘曲长是您亲侄子,小刘氓也是您亲侄子啊!对对,都是亲侄儿……您看能不能让您的亲侄子到您的亲侄子手下当个兵,哦,就是小刘氓想跟刘曲长混,自家亲戚用起来总比别人顺手不是……什么,要六石粮和六丈布?这个,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刘将军能不能通融通融?您可是陛下的身边人……好好,预备兵也成啊,以后有机会转正不是?我知道您为难,明天我再凑些,多凑些,请刘将军帮着打点打点,千万让您的亲侄儿当上羽林郎。”
刘侠卿看着刘氓远去的背影,暗暗抚摸着怀里的一小块马蹄金,温暖的触感让人格外舒适,幸福感从每个毛孔滋滋地往外冒,此时若是有人问他:“你幸福吗?”刘大将军肯定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幸福,真tmd幸福!”
刘侠卿从来没这么舒心过,虽然被挤出了皇帝身边,却得到了将军的封号,侄子刘彪也得到了重用。阴差阳错的是,他自己突然成了军中的大红人,地位竟消没声地水涨船高了。如今经常有人找他套近乎,目的是通过他与皇帝陛下搭上线,把自己的娃儿送进羽林营,以此获得一个远大的前程,这使他从众人口中的“老刘”一跃而上升为正牌的“刘将军”。
这个称呼确实比老刘和刘校尉听起来更加顺耳,别的将军都是御史大夫和丞相封的,唯有他牛马将军是皇帝御口亲封,御史大夫和丞相能大过皇帝吗?不能!所以,别的将军能大过他牛马将军吗?当然不能!
如此说来,他刘侠卿岂不是天下第一将军?没毛病!
带着这种自信,刘侠卿的脸上常常挂着一丝迷之微笑,这使他显得高深莫测,别具一种神秘的亲和力,尤其在他的一亩三分地――牛马厩,新来的牛马吏对他们的将军又恭顺又敬慕,见到他过来,都侧身让路,低头施礼问候。
牛马将军奉行以德服人、以礼服人的原则,总是微微颔首回应,自觉有礼有利有节,十分庄重,又十分亲民。
他踱着方步,缓步向前,向两边频频点头招手,神情高贵,意态悠闲,这污水横流的牛马厩黄泥地,硬是让牛马将军走出了戛纳红毯的感觉。
周围大多是新面孔,从前的牛马吏大半进了小皇帝的口袋。可牛马厩并未因此凋零,反而越发兴旺,最近想进来做牛马吏的人排起了长队。
谁都知道这是皇帝的后院,牛马吏更容易进入小皇帝视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直接转为羽林郎。那些没能挤进羽林军的少年纷纷投身于此,以致于从前不受人待见、只有孤儿才栖身的牛马厩一下子变得炽手可热。
刘侠卿可以对少年们左挑右拣,看不顺眼的直接淘汰,时常还可以收点贿赂,卖个把牛马吏的资格。这小小的牛马厩成了刘侠卿的摇钱树。
巡视了自己的领地,刘侠卿带着极大的满足感离开,直奔丞相府报告皇帝行踪,一到相府门口,他立即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嘴脸,嘴角从上翘转为下撇,略带着些恰如其分的忧虑,一直挂在脸上的迷之微笑也迷一般地消散了。
其实刘侠卿并不担心,也不忧虑,作出这副表情只是为了显出对工作的重视,适当的诚惶诚恐是对上司必要的尊重。
如今照顾(监视)皇帝的任务极为简单,因为皇帝就在那儿大张旗鼓地练兵,并不需要他追着到处寻找,他只要把皇帝的行踪按时报告就行了。
一开始徐宣对于皇帝练兵之事很有兴趣,对此反复询问,等知道了练兵内容后,便有些不以为然,“每天只是站着不动,这是在干什么?比耐性吗?”
“真是胡闹,要是娃娃们都能上阵打仗,那要我们这些大人做什么?”卫尉诸葛稚笑道:“不如把羽林军都送到长安城下,列队站上一天,城上的伪汉兵说不定直接献城投降了呢!”
“随陛下的便吧,他愿意练兵就让他练去,有点事儿干省得到处乱跑,反正又不费咱们的钱粮,等有一天钱粮耗尽了,这个羽林军也就散了。”
徐宣这话不是危言耸听,若是只养这两千娃娃兵,节省点的话,一万五千石粮食足够一年的吃用,可是皇帝还要赈灾,虽然只是施粥,也是极大的消耗。
郑县是个大县,原本有六七万人,兵祸之下,许多人离乡出走,但余下的仍有大半,经过赤眉军一番掳掠,大都要靠救济才能生存,几万人吃两千人的口粮,一万多石粮食能撑多久呢?
刘侠卿对着丞相唯唯诺诺,心里却替小皇帝担心起来,灾民费粮食,粮尽了羽林军就得解散,羽林军散了还要曲长干什么?他的侄子刘彪岂不是要失业了?
再者说了,没有了羽林军,还有人给他牛马将军送马蹄金吗?还有人排队求着要进牛马厩吗?他刘侠卿还会这么红吗?
在刘侠卿的心里,粮食绝不能耗尽,羽林军绝对不能散。
可是,看小皇帝这个劲头,赈灾这事儿不能停。唉,到底是年轻人,意气用事。刘侠卿暗暗地叹了口气,三心两意地听完了丞相的最新指示,没精打采地出了相府。
因为赈灾,街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郑县恢复了些往日的热闹,原来藏在黑暗角落的百姓纷纷露面,而附近的饥民闻声而动,竟有不断向郑县汇集之势。
刘侠卿看着大街上往来奔走的百姓,心里的忧虑又多了一层,不知不觉便向着附近的施粥点走去。
街对面是长长的队伍,迤逦蜿蜒了整整一条街,前后望不到头,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人挨人人挤人的,每人手中提着一只陶碗。
钱有正带着人在队伍中穿梭,不断地大声吆喝着,时不时抡起手中的鞭子,威吓地甩上几下,若是有人插队,那鞭子就毫不客气地抽到身上去。在这种强力维持下,排队的人虽多,也还算有秩序,看来钱有还是比较称职的。
随着施粥规模不断扩大,钱有不断召集人手,不管是胸怀大志的雄健少年,还是在闾巷中横行霸道、偷鸡摸狗的地痞无赖,都纷纷投到他的麾下,眼下他已搜罗了三四百人。这些人分散在各处,维持着全城的赈灾秩序。
饥民没有不认识钱有的,一见到他,都老老实实地排队领粥,不敢喧哗捣乱,在民众眼中,他的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名义上郑县的最高治安长官卫尉诸葛稚,许多人甚至暗地里叫他小卫尉。
这个施粥点是全城最大的一个,是一块二十丈见方的广场。原本是个集市,因兵乱,无人再出来做生意,集市萧条,场地空了下来,正适合饥民聚集,郑深便选定在此地施粥。
场地上支着十几口大锅,柴火烧得很旺,锅中的粥咕嘟嘟地冒着白泡,翻起一些绿色的菜叶,旁边的健妇持一柄长长的木勺,在锅中不断地搅动,嘴里大声吆喝着:“下一个!”手一起一落,那勺粘稠的粥便倾在陶碗之中。
以大锅为起点,队伍长长地延伸开去,穿过广场,顺着大街伸出来很远。
刘侠卿顺着队伍慢慢向前走,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身子回头一看,见一个汉子捧着陶碗急匆匆地过去,蹲到一旁的墙角稀里呼噜地喝了起来,每喝一大口都大张着嘴,哈哈地呼着热气,眼见那粥十分滚烫。
旁边的女人叫道:“你这死鬼,这么着急做什么?好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了似的!”
汉子嘴里含着米汤,含糊地道:“人太多了,领不到粥,昨天就没吃到,我都快饿死了,你说急不急?”
女人道:“饿死便饿死了,早晚都是饿死,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
男人已喝完了一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一直有粥喝,或许就熬过去了,等到秋收就有东西吃了。”
听了这话刘侠卿打了个哆嗦,秋收……难道这粥要施到秋收?那还得两个多月呢,得费多少粮食?这可是羽林军的粮食!
看着望不到头的长龙,牛马将军觉得头昏脑涨,这么多人,谁能养得起?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领到了一碗稀粥,走开几步来到一棵大树下,正把碗送到嘴边,被一个大汉劈手夺了过去,三步两步走远了。
那孩子哭道:“我都两天没吃粥了,好不容易排到一次,现在连碗都没了……”
钱有提着鞭子过来,叫道:“来人,给这娃儿一只碗,让他不必排队,直接到前面领粥喝,谁敢再抢,我扒了他的皮!”
他扭头看到刘侠卿,惊喜地叫道:“义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我不是你义父……”刘侠卿掉头想走。
“怎么不是?您不是牛马将军吗?”
“我是,可我不是……”
“那就对了!牛马将军就是我钱有的父亲!来兄弟们,都来认识一下,这就是我常说的,一人独当几百人的牛马将军,那是真正的横刀立马大将军,是我钱有的义父!”
“大将军好!”
“一个打几百个,太牛b了!”
“钱兄就是我亲兄,钱兄的父亲就是我亲父!”
轻侠少年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一口一个父亲叫得牛马将军脑袋嗡嗡作响。
钱有一个便宜儿子就够他头疼的了,没想到一下子又多了这么多儿子,你们这么热情,怎么不把老娘送来给俺老刘开后宫?
淡定,淡定!以德服人~
刘侠卿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又浮现出迷之微笑,他含笑向少年们一一打过招呼,转头向着钱有道:“钱有,这么多人,一天得费多少粮食?”
“现在……一天一百八十石吧!”
“一百八十石!怎么这么多?”刘侠卿的笑容倏地消失,一天一百八十石,那一万石岂不是只能顶两个月?
钱有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父亲大人,您还别嫌多,这一天一百八十石还有许多人领不到呢!您看看这儿有多少人,此一处粥点儿就有数千人,全城像这样的粥点儿一共八处,加起来好几万人。真奇怪了,也不知从哪儿跑来这些人,反正是越来越多。开始时只须四个施粥点,一天用粮四十石,第二天就吃了六十石,到了第五天又增加了四个粥点,一天要一百石粮才够,昨天熬了一百五十石,今天是第七天了,看这样子,差不多要一百八十石,明天谁知道又要多少?”
刘侠卿喃喃道:“一天将近两百石,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粮食?”
“这事儿自有陛下和郑先生操心,我只管让他们好好排队!”钱有大声道:“哎,那边那个,你怎么能抢别人的粥?你给我放下,看我不打死你!”




牛吏 第36章 36.饥民之辨
“哎,老刘,兄弟!哦,刘校尉……刘将军!怎么你也来喝粥了?”一个人提着碗,向他大声地招呼着,随着称谓的变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走到刘侠卿面前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刘侠卿认得此人,那是泰山营里的一个老卒,如今众人都称他为韩巨人,从前两个人曾经一起做过牛马吏。
“老韩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你们泰山营里断粮了吗?”
韩巨人嘻笑道:“哪里,营里吃的多着呢,可那不是得自己费劲做吗?这多省事儿,有人替咱做饭,直接领了喝了,这几天不少兄弟都在此朝食,稀是稀了点,滋味还不错……就是这队伍有点长,不过咱们兄弟吃个饭,还用着着排队吗?”
他手握住环首刀,恶狠狠地向队伍旁边一站,队里的人全都向后躲,把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一个轻侠少年路过,假装没有看见,想必也知道惹不起这群大爷。
“你们到哪儿打发时间不好,非要来这儿,你们把粮吃了,饥民吃什么去?”刘侠卿莫名其妙地发火了。
韩巨人却不敢得罪这个大红人,依旧脸上带笑,“老刘,说起来这粮还是从我们营里出去的呢,兄弟们怎么就不能吃一口?再说了,就那么几碗粥,能费多少粮食,陛下不会这么小气吧?”
牛马将军气哼哼地走开,见树下有人向他招手,忙趋步过去,笑道:“侯爷,这地方人员混杂,都是些吃不上饭的叫花子,您这么贵重的身份,怎么到这儿来了?”
前西安侯刘孝悠闲地站在树下,手里摇着一把扇子,扇子上有寥寥几根鸡毛,活像一把掉了毛的掸子,却让他挥出了诸葛亮的感觉。
刘孝脸上春风和煦,冲着刘侠卿呵呵笑道:“哪里,哪里,本侯虽然忝为汉室宗亲,可与百姓一般,皆为大汉子民,民为贵,君为轻,贵重的是百姓,本侯何贵之有?反倒是牛马将军,乃陛下身边之重臣,贵重无比啊!”
“侯爷您可别自谦了,我老刘虽然是陛下唯一亲口封的将军,可也比不过您,您可是皇亲国戚,是当今陛下同宗的亲兄长。”牛马将军在这位前朝列侯面前,多少有点没自信。
刘孝道:“唉,我这个陛下的亲兄长,从前未能好好教导他,以至于他办了糊涂事儿,唉,我这个亲弟弟呀,还是太年轻,他想做仁君,可仁君是那么好做的吗?就说这赈灾施粥,本是天大的好事,可你看这事儿办的……”
“怎么?让大家伙都有饭吃,这不办得挺好吗?”虽然刘侠卿也不太赞成施粥,嘴上却依旧维护小皇帝。
“呵呵,好,好么?刘将军,你好好看看墙边那几个,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饥民吗?”
墙边阴凉处坐着几个人,正围成一圈喝粥,一个中年人手里拿着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喝一口咬上一口,嘴里咂咂有声,喝完了一碗,向身边的人说道:“这粥干喝着没味,可就着这咸菜疙瘩,我就能有滋有味地喝上几大碗!不过这队伍实在太长了,我领完了一碗,就得立即重新排队,在队伍里就手把这碗粥喝了,如此方有可能再领一粥。这第二碗么,便可就着这咸菜疙瘩,好好享用一番了。好啦,头晌的两碗喝完,后晌再来!”
他旁边一人道:“你这老家伙,家里米缸满满的,还到这儿作甚?是不是贪图便宜,来蹭这不要钱的粥喝?”
中年人唬得脸色都变了,连声道:“胡说,胡说!我家里哪还有粮?我家的粮早献给汉军了,反倒是你家,后院地窖里藏的是什么?你家里有的是吃的,还带着一家老小到这儿排什么队?”
那人忙赔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咱们都是穷苦人,家里粒米不剩,哪有什么吃的?多亏陛下施粥,才让咱们保住一条性命。”
中年汉子脸色便也缓了下来,狠狠地咬了口咸菜,道:“一样,一样,都一样!都穷,没吃的!感谢陛下,陛下万岁!”
刘侠卿又仔细看了看饥民队伍,见有的人面黄肌瘦,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也有不少人精神焕发、谈笑风生,不像是来接受赈济,倒像是乡里乡亲凑到一起聚餐一般。
“赶情他们都是来拣便宜的?”刘侠卿禁不住又有些火大。
刘孝叹道:“陛下想赈济饥民,可这里到底有多少饥民?人心不古啊,有多少人来这儿吃白食?便连各营士兵都来凑热闹,真正的饥民恐怕连半数都不到,将军你说,这得虚耗多少粮食?”
“是啊,侯爷说得极是,这帮王八羔子……你说陛下好不容易征来的粮,好好地养兵不好么?”刘侠卿紧皱着眉头。
两人正说着话,刘孝的跟班张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两手捧着一只大海碗,碗里腾腾地冒着热气。
“侯爷,侯爷!快,今天的粥还挺黏乎,您趁热喝,我去试试还能不能再领一碗!”
张五兴冲冲地过来,完全没注意到眼前两个人在聊天,而刘孝的脸已经瞬间黑了下来。
前西安侯好像学过川剧变脸一样,刚变了个黑脸,转眼间又变了个笑脸,他的脸色变换如此之快,以致于刘侠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刚才那张黑脸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自然地接过了大碗,笑道:“与其每日闷在家中替我那个亲弟弟忧心,不如深入民间,真正体会一下民生疾苦。不在这赈灾现场喝上一碗稀粥,与灾民交谈一二,怎知这种种乱象?唉,我那个亲弟弟啊,他就不懂这个道理,每日只是在家中纸上谈兵,哪里晓得他的粥都被那些黑心之人白喝了去?”
刘侠卿连连点头称是,体会民生疾苦嘛,应该的。以前在老家种地的时候,每年春天,县令都会亲自下到田间扶犁耕地,虽然只是比划那么一下子。
张五巴巴地看着刘孝小口地抿了口粥,谄媚地问道:“侯爷,粥好喝吗?”
刘孝没理他。
张五提起地上另一只大碗,急匆匆地要走,被刘孝厉声喝住:“站住,不准去了!本侯喝粥是与民同甘苦,你这狗奴才,家里缺了你的粮吃么?非得跑到这儿来争食!”
张五不敢违抗,停了脚步,低着头嘟囔道:“您不是说不喝白不喝吗?家里又没开火,不领粥吃什么?我还饿着呢!这几天为了给您领粥,我每天起大早来排队,自己只能喝一碗……”
“住嘴!”刘孝的脸又黑了,随即转向刘侠卿,勉强笑道:“这些奴才只知混说,做事不识大体,牛马将军见笑了。”
他将碗向张五手里一放,挥着鸡毛扇道:“似这般不对饥民加以分辨,一体赈济,则饱者亦来争食,饥民反未得利,赈灾无功,虚耗粮食,徒招民怨。待到粮食耗尽,陛下无钱无粮,羽林军势必解散,彼等花了大价钱送子侄来羽林军的各营将军、校尉、大小头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真到了那时,陛下便算是将整个军营都得罪光了。那些人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能吃了这个闷亏,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彼辈会将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吗?我那个亲弟弟,他的位子还坐得稳吗?每虑及此,我这个作兄长的,都忍不住替他担忧,也曾暗自为他筹谋,可想来想去也是无法,谁让他如此不知深浅,非要养天下百姓呢?”
刘侠卿心里咯噔一下,侯爷说得对啊,再这么下去,恐怕这皇帝都当不下去了,自己这个靠着小皇帝红起来的牛马将军,还能这么吃得开吗?老刘家的未来,刘彪的前途怎么办?
这时他深深地体会到,他们老刘家已与小皇帝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陛下蹦不动了,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侯爷,您是有学问的人,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这么多人里头,怎么把饥民分辨出来?”
刘孝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大喝道:“分辨饥民,惩处白食者,就是一个字:打!胆敢抢食者,棍棒伺候!打得这些刁民再不敢过来为止。”
刘侠卿被他的突然发飙吓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刚走过来的钱有接话了:“打不过来啊,这种人太多了,一万?两万?我这一共就几百号人,怎么管得过来?八个施粥点,从这儿赶走了,从那边又冒出来。”
刘孝又冷笑道:“若实在人多,法不责众,那只有杀一儆百。那本侯再换一个字:杀!附送两个字:抄家!抓几个刁民,斩首示众,家财充公,用作赈灾之用,看何人还敢再来!”
钱有道:“你说得倒轻松,杀头,抄家,那得多大的罪过?乡里乡亲的,不过是贪图些小便宜,哪里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若真将他们杀头抄家,乡亲们的口水都能淹了我钱有。”
刘孝摇着扇子道:“即如此,那便无法了,无雷霆手段,要想辨出饥民,绝无可能。”
三人正聊着,忽见翟兴带着人,赶着几辆牛车过来,钱有忙迎上去招呼,翟兴道:“在下奉皇命,为尔等送粮来了!”




牛吏 第37章 37.陛下妙计
钱有喜道:“来得正好,今日这粮果然不够,还是陛下想的周到。”
“那是,陛下早料到会缺粮,来人,卸粮!”
“用得着吗?一天一百八十石还不够吗?”刘侠卿看得心都疼,这一袋袋可都是粮食啊!怎么就这么败家呢?
“陛下说了,此粥啊,谁想喝便喝,不准阻拦!大家皆可敞开肚皮,可劲吃喝乎哉!”翟兴大着嗓门道。
这话引起了一阵欢呼,众人都欢呼道:“陛下万岁!”
刘孝依旧摇头叹气,“我这个亲弟弟啊,少年气盛,沽名吊誉,自不量力,祸不远矣。”
翟兴提了只木瓢,从袋子里舀了岗尖的一瓢,哗啦啦地倾入大锅之中。
“黄的,是黍米吗?好粮,好粮!”众人被那金黄的颜色晃得眼睛发亮,都鼓噪道:“多来点,多来点,让我们吃顿饱饭。”饥饿的人也不管生熟,只要是粮,多放点总是好的。
翟兴便又舀了满满的一瓢,贼兮兮地笑着,“那,再加一瓢乎?”
“加!加!”
众人的呼喊声简直山呼海啸。
翟兴笑着,一连向锅里加了满满三瓢,嘴里不停地道:“诸位莫急,稍安勿燥。此粥须好好地搅上一搅,搅匀了,加把柴,再煮之片刻,盛粥时须轻捞慢起,给大家都捞点干货,莫让其沉底也。”
“对,来干货,莫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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