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才死了六个,没劲!”
很多人这么说,因为在赤眉军营中,打架流血乃至死亡的事件是家常便饭,根本不算什么新闻。
这时候却有真正的新闻传来。
“皇帝陛下要做一场降神之事,问神明关于约法三章之事,就在今天晚上。”
“我也听说晚上要降神,神师亲自来,就在球场。”
自从巫祝让皇帝陛下起死回生,全营将士对他愈发恭敬了,所有人都尊称其为神师,至于一般的祈禳活动,老巫祝已经很少亲自出马,每次都是由他的弟子上阵。
“是神师亲自上身吗?这可真是难得,一定要去看!”
“一起去,一起去!问一问神灵,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征税粮!”
“让城阳景王来管管他的儿孙,别再下这种蛮不讲理的圣旨。”
“对!让神明替我们讨还公道!”
众人填饱了肚子,又义愤起来,于是相约着晚上一道去球场,这个降神活动倒好似是替他们组织的声讨集会。
天还没黑,足球场上已聚满了人,赤眉军营中娱乐活动贫乏,这种大型热闹没人想要错过,何况他们白天的激愤还没完全消散,没人想要睡觉,都希望聚在一处发泄情绪。
只是众人谈话的内容与白天多有不同,从一边倒地痛骂“禁盗”军法,到开始发愁禁盗后如何生活,因为在足球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债务,赌球债没多久就要到期,应该偿还债务了,不知这一关怎么才能过去。
“以后便没处弄钱了,这债可怎么还?”有人忧心忡忡。
“怕什么?欠债的人又不是你一个,多少万人都欠着足协的债,大家都不还,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羽林足协可是皇帝的,你敢赖皇帝的帐?”
很多人已经从坚决反抗“禁盗”的思维切换到担忧“禁盗”后的生计了,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动摇。
等到巫祝的弟子出场,开始做降神前的准备活动,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变到眼前的降神。众人把对禁盗的愤怒和日后的忧虑暂时丢到脑后,决定先把眼前的热闹看了再说。
球场上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四周点着许多火把,把高台中间照得通亮。巫祝的几个弟子正在高台上忙活,一个人在台边摆放祭祀用品,一个人手端着陶碗,将水在台上到处泼洒,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神水。
等准备好了,便开始杀牲祭神。然后有九人陆续上台,据说都是老巫祝的弟子,九个人在台上成一个三横三竖的正方形,一起跪拜于地,齐声颂祷。也不知他们念叨的是什么内容,众人也只知这是在祝,是在向上天祈求。
祝有顺祝、年祝、吉祝、化祝、瑞祝和筴祝,是为六祝,祈求的内容各不相同,顺祝祈丰年,年祝祈长寿,吉祝祈福祥,化祝祈弭灾兵,瑞祝祈风调雨顺,筴祝祈远罪疾。
台下众人也纷纷随着跪拜于地,口中念念有辞。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祈求,此时都轻声念育出来,祈望上天能够听到,能为他们解除烦忧。
不管神明是否听得到,人们已倾诉了自己的心事,如此便仿佛心里有了些倚仗,多了一丝期待,愤怒和忧惧至少在这一刻已经离开,让在尘世间颠沛流离的众人得到了暂时的平静和安宁。
全军敬仰的神师终于出现,依旧披散着肮脏的头发,穿着褐色的长袍。他眉眼低垂,脚步轻缓,一步步走上高台。
随着他的脚步,鼓声响起,轻柔地敲打出舒缓神秘的节奏。高台上的人开始随着鼓声舞蹈,只有神师岿然不动,双手举起,举首望天,口中喃喃自语,说着只有神明和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众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只见到漆黑的夜空和点缀其中的隐秘星光。人们相信神师独具慧眼,相信他的目光可以穿透暗夜,看到星空之上的神明,并作为人间的使者与之交谈。
如果神明想要对世间人有所启示,便会借助使者的身体,以表达神明自已的想法,这就是所谓降神。
降神并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要看神明的意愿,也要看被上身的巫祝的修为。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巫祝,口中低声祷告,希望巫祝被神明上身,给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以神示。对于神师的修为,所有的人都信心十足,现在就看神明的意愿了。
而神明的思想,普通人是无法琢磨参透的,或许他今日不在家,或许他不愿来,总而言之,这次的降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快,巫祝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摆,长发随之来回飘洒,在火光的映衬下发出金红色的光来。
鼓声越来越响,节奏越来越快,巫祝的动作也随之癫狂起来,他的肩膀剧烈的抖动,头发胡乱地甩动,脚步来回穿换,整个人像是狂风中的柳树,满身枝条飞舞。
鼓声忽地一变,由急促的短声变为一声震天的齐响,而巫祝突然停住全身的动作,高高举起双臂,抬头向着天空狂喊道:“城阳景王降!城阳景王上!”
“城阳景王上我身咧!”
他的身体突然僵住,定格在漆黑的夜空和闪亮的火光之间。他周围的弟子都跪了下来,随之呼喊:“城阳景王降!”“城阳景王上神师!”
台下的众人也随之高叫:“城阳景王降!城阳景王上神师!”
这时那个年老的巫祝突然直直地向后倒去,摔倒在高高的木台上,发动“嘭”地一声大响,然后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像是发了羊角风一般。
“降神了,降神了!”
“上了,神明上身了!”
“神师,神师!”
“不是神师,是城阳景王!”
在场众人欣喜地叫道。
巫祝猛地坐起,大瞪着两只眼睛,却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以一种怪异得不像他的嗓音叫道:“我乃大汉城阳王刘章啊呀呀呀!”
这一句说出来,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后面人虽然听不清他的话,见他的样子,也知道是神明上身了,于是全体跪拜,虔诚地聆听城阳景王的训示。
“尔等小民,听我之言!”
巫祝的说话声调与平时截然不同,真像是有另一个人在他的体内,而他只是个出借身体供人说话的工具。
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后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台上在说什么,因此皇帝陛下贴心地安排了二十个羽林郎转述巫祝的话。
老巫祝说一句,羽林郎们便一齐大声重复一遍,让现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二十人齐齐喊出第一句之后,全场都肃静下来,所有的人拜伏于地,倾听神明指示。
巫祝却忽然抬起头来,向着南方长安城的方向伸手指着,叫道:“尔乃逆贼,必为天子所执!”
有人在下面低声地问:“城阳景王在说谁?谁是逆贼?”
“看他指的,肯定是伪帝刘玄。”
这就可以说得通了,神明这是在预见这次长安之战的结果,伪帝刘玄必然会被他们的天子刘盆子所执。
众人立刻放心了大半,原本他们还担心长安城高墙厚,不好攻打,对是否能进入长安有些怀疑,现在听神明的意思,应该是破城无疑了。
“长安!长安!长安!”巫祝突然连着叫了三声长安,像是接不上气来一般,突然停住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不知神明究竟在长安有什么未了之事,要在此提起。
“先人之所,不可亵渎!”
众人听了心里一沉,对呀,长安是汉高祖刘邦的龙兴之地,作为刘邦子孙的城阳王刘章,对长安应该是有感情的,因此才借巫祝之口,要大家保护长安,不可在此地造次。
“凡暴虐者,吾必殛之!”
那些原本还想进城后大掠一番的人,此刻心里已是暗暗打鼓,难道自己的想法被神明知晓了?难道皇帝的约法三章,也是受到了先人的训示?
神明的旨意非同小可,若是不遵从,便要遭受神的惩戒,可是,欠债要还,日子要过,若遵从了神谕,他们日后如何生活?
对于神明,众人不敢愤怒,只有敬畏,只是在敬畏之余,又不免发起愁来。
降神在巫祝的一个激凌中结束,老巫祝孤独地坐在高台之上,抬眼望着天,好像在望着远去神明的背影。
如果说白天时全营的情绪是愤怒,那么经过夜间的降神活动,愤怒的情绪淡化了,士兵们开始认真思考,“禁盗”之后该如何生存,他们的未来在哪里。但是这样的思考让人忧愁,许多人因此辗转难眠。
人有惰性,生活有惯性,虽然东奔西跑、劫掠为生的日子不太好过,但是赤眉将士们已经习惯了,他们在这种不稳定的流浪生活中感觉到安全。
原本以为进了长安推翻了刘玄就是胜利的终点,可现在看来,这可能只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他们将面对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方式,这让他们感觉到恐慌,不知所措。
牛吏 第121章 120.两个障碍
大汉丞相徐宣决定一天不出门,好好地歇上一歇,反正现在也无处可去,一旦出了大帐,必定会被手下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新军法,徐丞相才不想惹这个不自在。
可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消停得很,完全没有昨日的喧嚣吵闹。
昨天这个时候,就连他身边的侍卫都不安生,偷偷地议论新军法,可今天气氛完全不对。安静,完全恢复了平日的安静。只是这习惯了的安静今天竟让大汉丞相颇觉不自在。
虽然赤眉军中没有文书,徐宣还是习惯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做些记录,记录用的竹简就放在帐篷一角。崔老实的二子崔苗将竹简搬到案上,准备好了笔墨。
徐丞相走到案前坐下,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外面情景如何?”
崔苗垂手答道:“回丞相的话,今日无事,与平常一样。”
徐宣松了口气,“好!好!无事就好!”
他提起了笔,正想在竹简上落下,忽地又放下,说道:“今日果真无事么?将士们可还安定?”
“回丞相,今日营中安静得很。”崔苗觉得丞相今天很奇怪,好像是等着外头有什么事似的。
“没有人议论新军法吗?”徐宣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回丞相,今日比昨日安稳多了,人们都说,陛下所颁新军令是遵神明旨意,要保全长安一城百姓。既是神明的意思,将士们便无话可说了。”
“神意?什么神意?”徐宣有点不明所已,他知道昨晚有一场降神仪式,可是并没有去看,也不知具体的情景。
“丞相,昨夜陛下请神,问其约法三章之事,城阳景王上身神师,警告全军,长安乃是神明先人所在,不可暴虐荼毒。”
“有这事儿?”徐宣心里有所怀疑,神明真的是这么说的?可他立即摇了摇头,努力把自己头脑中的想法驱赶出去。
古人信鬼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随便怀疑都是一种亵渎,即便是大汉丞相,见多识广的徐宣也不敢妄自猜测。
“那今日将士们都在忙什么?”
“有的在收拾行李,准备进兵长安,有的在到处借钱,想要还羽林足协的债。”
看来这个新军法算是顶住了第一轮的风波,大概站住了脚,大家或情愿或不情愿,都已经开始接受了。
徐宣完全没有料到,只过了一天,事情便发生了这种反转,看昨日的情景,仿佛几十万人就要散伙了一般。
不得不说,请神明来做靠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法子,神明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对于神明,只有绝对的服从,众人有再大不的不满也不能去找神明算账。
徐宣简直有些佩服小皇帝了,他那十五岁的脑袋瓜子到底装着多少天才的主意?
有这样的皇帝,难道赤眉军的天真的要变了?
徐宣再也坐不住,放下笔起身,刚要出帐去找樊崇,迎面碰到临沂将军贺长年。
本来丞相下令任何人也不见,可贺长年不管这些,只管低头往里闯,因他是丞相的亲信,侍卫们也就没有死命拦着。
“丞相,丞相!这什么破军法,你也不管管!就由着他们瞎折腾。”贺长年一见面就扯着脖子吼道。
临沂将军贺长年对于禁盗之事十分抵触,他甚至和全营将士一道骂娘,痛斥新军法的不是,在他的带动下,临沂营成为抵触情绪最激烈的营之一。
可只过了一天,营中的气氛便发生了变化,现在虽然还有人在愤愤不平,却远远不及昨天那么声势浩大。大部分将士都平静下来,转而开始谋划着以后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将士们安定下来,贺将军却觉得有些烦躁。索性也不在营里呆了,直接跑来找丞相告状。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都做将军的人了,还是这么莽撞。”徐宣表面上是责备,语气中却透着亲近。
“正好我也想知道营里的情景,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人闹吗?”
“这些没血性的东西,就闹了一天,今天就消停了,都想着给小皇帝做顺民了!”贺长年很是气愤。
“你呀,你这个脾气还是收敛点,现在陛下的心气很高,一心要正军法,正想找人开刀,杀一儆百,你约束好手下,不要顶着风上,撞到他的刀口上去,否则我也不好为你说话......陛下如今风头正劲,连御史大夫都让他三分。”
徐宣开始殷殷地嘱咐,生怕这个亲信有什么闪失。
如果是昨日。甚至是方才,恐怕徐宣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那时他想的还是新军法肯定施行不了,他徐宣不说是推波助澜,至少会默认着贺长年去闹。
贺长年本来是想找徐宣撑腰,万没想到丞相居然是这个态度,顿时有些泄气。
“哼,他们愿做顺民,小皇帝不是照样吸他们的血?营里有多少人欠了球债,不劫掠怎么还?等到进了长安,见到金山银山,我不信就有人忍得住!”
徐宣从心底里认同贺长年的话,答应不劫掠是一回事,见到了金银忍不忍得住是另一回事,很多事都是如此,开始时设想得很好,可事到临头时往往是另一番光景。
约法三章虽然挺过了第一关,可还有第二关,第三关,真正能不能施行,眼下还不能断定。
至少有两个障碍还摆在面前:一是将士们缺钱,不劫掠无以为生,甚至现在许多人拉了一屁股饥荒。这个问题不解决,约法三章就是一句空话。
第二个障碍就是各营的将领,他们本身就是劫掠最大的受益者,不会支持这项军令,而将领们是军令最主要的执行者,他们不约束手下,不去执行军法,这事儿还怎么搞?
所以虽然小皇帝第一仗打得漂亮,暂时用神明压住了全营的情绪,但是对于新军法的前景,徐宣仍旧不乐观。
不过对于小皇帝,徐宣也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谁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法子来?
正如徐大丞相的判断,小皇帝也从来没想过新军法会很容易地推行,可他依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杨延寿跟在皇帝陛下身边将近一个月,对他多少有了些了解,对他这种看似没心没肺的举动,杨延寿理解成了“胸有成竹”。
“陛下给羽林郎放假,让他们各回各营,是为了让他们劝说各营头领,支持新军法吗?”杨延寿忍不住问道。
今天全体羽林郎放假一天,除了已挺进长安的鹰扬营之外,龙骧营、长水营、中垒营和熊渠营的将士们都回到各自的营中。
“你说对了一半,给他们放假是为了新军法,但不单单是劝说,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威胁!”说到威胁两个字,小皇帝的表情有点恶狠狠的。
“那些将军校尉的子侄,几乎都是羽林郎,个个都带长,每一个人都是前途无量。朕就是要他们的父辈看一看,他们子侄后代的前途攥在朕的手里。要是有人不识相,敢不支持新军法,那么就让他们的子侄全部滚蛋!”
班登在旁边插话道:“陛下,您这有点太狠了,不管他们老子怎么样,儿子侄子可都是忠于陛下的,您就真忍心把他们踢走?”
“唉,小班登说得对,羽林郎个个都是宝,朕一个也舍不得,可是为了做大事,有时不免要有所取舍,必要时要卖,不,不是卖,是要委屈一下自己的兄弟。为了百姓不遭殃受苦,要舍弃一些忠心耿耿的羽林郎,朕其实比谁都心疼难过,希望他们能体谅朕的苦衷。”
“陛下。”感性的小班登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就说陛下有情有义,做不出那种绝情的事,原来是这样,我,臣错了,臣知道陛下的难处了。”
刘盆子在心中暗叹,到底是小孩子好胡弄啊!几句话就给忽悠了。
现在羽林郎是买方市场,各营的将领求着把娃儿送进来,还要走后门多多孝敬陛下,以期望自己的子侄能混上一官半职。有六万羽林郎在手,刘盆子是绝对占据主动的,让谁当长不是当呢?
所以,必要时卖几个粉丝小弟的事,皇帝陛下做起来毫无压力,良心也不会痛。毕竟这事儿是为了天下人的福祉,目的是大公无私的,说到底只是牺牲哪一个的问题。
各营将领可以用他手中的人质来解决,那么只剩最大的一个障碍,几十万将士的生存问题。
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必须要以足够的财力做保障,眼下皇帝虽然通过搜刮豪强,以赌球搜刮各营将士,积攒了大量的钱财,但是要解决几十万人的生计问题,还远远不够,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先解决一小部分,等到进入长安,得到更多财富和权力之后再继续推动。
“士元,你再去落实一下晚上的事,咱们该和亲爱的债务人们算算账了!”
士元是皇帝为杨延寿起的字,皇帝亲自赐字,杨延寿为此很有几分自傲。但是他不知道,皇帝赐字“士元”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有智计,二是因为他长得丑,这两点让皇帝陛下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同样又丑又聪明的人物:庞统。
没办法,庞军师,这个坑先让小杨占上,谁让你俩都丑呢!要不你改字,要不就同字,与咱们小杨这么一个古人同字,庞统会不会感到骄傲呢?
牛吏 第122章 121.篝火晚会
听说晚上羽林足协要和各位债主清账,军营中又炸了锅。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专门在晚上折腾?”
“作为男人,当然要在晚上折腾,难道你是白天折腾?”
“清账,怎么清?他又不让抢,我又没有钱!”
“听说是陛下开恩,要免去营中所有人的债务,只要去了,帐就清了,这钱便不用还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儿?”
“万一是真的呢,要是不去那不就亏了?”
“去,去!必须去,我欠了两万钱呢!”
因为欠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无法在一地统一清理,清账大会分散在许多地点,有的就在各营的旁边,有的则专门找一块空旷的场地。
两个足球场是两个最大的清账地点,其中一个负责清理六个营的账,另一个更大的球场更是负责十个营,其他十几营则在别处清账。
球场上燃起了火焰,一堆堆的篝火黯淡了天上的星光,火堆旁一堆堆码放着木契,每个营的契据堆在一处,按照姓氏摆放整齐。
皇帝陛下身边的郎官负责其事,羽林军中凡是识字的人都被抽调来清账,他们大部分是对外招的豪强子弟和良家子。军营出身的孩子几乎都不识字,有的刚刚通过羽林军训第一期,完成三百个识字任务,有的老兵识字更多,也被拉来帮忙。
债务人被勒令排队,一个接一个地上前验契,债主债务人各持一片木简,木简上面有特殊的齿作为记号,双方并简,对上了齿,便算是验完了。
验过契,旁边的侍郎杨延寿便道:“你若向着神明起个誓,忠于陛下,遵守军法,这账便算是清了!”
“忠于皇帝,遵守军法”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他们发这个誓完全没有心理压力,而且立即便能搬掉压在身上多日的巨额负债,何乐而不为?
于是债务人起了誓,杨侍郎便将两片木契一道向火堆中丢去,随着火焰吞没了木契,这笔账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债务人长长地松了口气,眉梢眼角全是喜色,他抬头叫道:“皇帝陛下万岁!”
后面的人便也跟着欢呼:“真的,真的清账了!”
“木契都烧了!不用还了!”
“皇帝陛下真是慷慨仁慈啊!”
“万岁,陛下万岁!”
众人急不可耐地要验了契,可是在一堆契中翻找到对应的木简是很费时的事,清账进行了半个时辰,只验了百余个,眼看还有数万人等着,这得验到什么时候。
杨延寿便下令让几十人一道立誓,众人随着杨侍郎念了誓言,将手中的木简一折两断,意思是若违背誓言,便如这木简一般。
然后有人上来收了他们手中的断简,齐齐投入火中。
如此速度便快了起来,到了后来,甚至几百个人一道完成起誓仪式,投简入火。验契程序完全省略,变成了集体起誓仪式,几百个几百个的一道清账,没多久的功夫便清完了现场数万人。
众人欢呼着,将球场上一堆堆的木契全都推到火中,熊熊大火燃烧着,发出呼呼的响声,众人围着火笑闹着,好像是在参加篝火晚会。
火光映照着众人的笑脸,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欣,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希望,他们如今无债一身轻,对于未来又充满了憧憬。
当然,对于慷慨仁德的皇帝陛下更是充满了感激。
距离球场不远便是御史大夫樊崇的大帐,此时他的女儿桃花正在帐中为他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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