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大脸呆
一枚银白色的项链坠从这女人的衣领里露了出来,龙眼大小的圆形坠子,中间嵌着一张照片。极其眼熟的照片,盛夏在以往的岁月里曾无数次在泰莉的相框里看见过它:两张年轻美丽的面容紧挨在一起,笑容灿烂无比。
盛夏震惊的看着她,中年护士只是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一切都会好的。”
盛夏移开视线,木然的吞下勺子里的清粥,脑子里却像开了锅似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米兰即便没有站在夫家的立场也不会跟他这个旧友的儿子扯上关系。但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张照片却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正在为了他的事情煞费苦心的安排。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一个消息似乎是带着温度的,令盛夏整个人都觉得心酸又熨帖。然而见识过了这里严密到近乎变态的防守,他不确定米兰所做的事情能否成功。不管怎么说,雪中送炭的事情总是让人心生感动,盛夏会一辈子记得她的这份人情。
护士像是猜到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轻轻摇头,示意他什么都别说。盛夏无法,只能按捺着心情,低着头喝完了半碗粥。
碗筷刚放下,实验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最前面的男人很不客气的问那位护士,“你刚刚跟他说什么?”
护士飞快的扫了一眼盛夏,眼神有些惊慌的解释说:“没有什么,我只是看他很虚弱,想让他多吃几口饭。”
陈柏青皱眉,“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你刚才说了什么?”
护士瑟缩了一下,“我说:你身体这么弱,你妈妈看见了会心疼的。”
陈柏青看看她,再看看被捆在病床上眼圈仍有些泛红的盛夏,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以后少说话,多做事。行了,你出去吧。”
护士低着头把推车推开。
陈柏青走到病床边俯视着他的实验目标,用他机器人一般的声音淡淡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盛夏掀了掀眼皮,“想尿尿。”
陈柏青的脸沉了下来,对他如此不讲究的说话方式有些不满。但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搞不好会很麻烦。他冲身旁的助手使了个眼色,让他推着盛夏到洗手间去解决问题。转头看见那位给盛夏送饭的护士,眼神不悦,“以后不要说跟工作无关的话。”
中年护士连忙答应,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匆忙收拾了一下推车,忙不迭的走了。
盛夏被人推回来的时候,看见实验室里只剩下陈柏青也并不觉得意外。之前他的那句问候无论是对谁都是一句废话,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试验品,谁会在意他的感觉?
几个助手一拥而上,采血样的采血样,量体温的量体温,他们对待盛夏的态度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只小白鼠。
盛夏沉默的任人摆弄,然而他抬头的时候却在陈柏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兴味的神色。不像当初的路永川那么肆无忌惮,然而他眼中流露出的贪婪却与路永川如出一辙。
盛夏的双眼有种刺痛感,他漠然移开视线,心里却希望自己看错了。然而下一秒钟,他的下颌被陈柏青捏住,用力朝着他的方向掰了过去。
助手们拿着各自的记录低着头走出了实验室,走在最后的一个还十分识趣的关好了门。盛夏对他们的举动毫不意外,那天刚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就听到这几个年轻人喊陈柏青老师。盛夏相信在这种封闭性的小团体当中,师生关系更多的表现为工作中的从属关系。他们参与了相同的研究,每一个人都对他们的工作属性心知肚明。而这种违背法律和人伦的研究则是他们共同背负的罪恶。
没有哪一种合作关系比固守同一个秘密更牢靠了。
陈柏青似乎笑了一下,“你的体质非常好,恢复得很快。”
盛夏没有出声。
陈柏青又说:“当然,身体也非常好……很诱人。”他的手指在盛夏的下巴上轻轻摩挲,“我知道你对试验心存不满,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是狂躁型的病人,捆束对你、对别人来说都是一种安全保证。而且你需要治疗,送你进来的人已经在合同上签了字,所有的人:你、你的亲属、朋友都要无条件的配合院方的治疗。”
盛夏眨了眨眼,他的面色苍白,越发衬得那一双眼睛幽深难测,“所以呢?”
陈柏青着迷的看着他的双眼,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所以,你需要有人来照顾。照顾你能每一顿都吃到饱饭,不会挨打,不会被欺负,也没人轻易拿你来做试验……只要你听话。”
盛夏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听话就能让我不再回十号楼?”
“这个……”陈柏青迟疑了一下。
盛夏不确定米兰派来的人能把事情进行到哪一步,至少之前的时间这个中年护士很明显没能混进重症院里去。这让他稍稍有些犹豫要不要想法子继续留在实验室,但叶凉又说过,前院的这几栋实验楼防守也是十分严密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盛夏所有的关于前院的认知都来自于叶凉。而叶凉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十分靠得住的存在。他甚至还不能被自己当做同谋。
盛夏顿觉棘手。
陈柏青放开盛夏的下巴,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机器人似的刻板,“如果你提了不合时宜的要求,我也会很为难的。你要知道,我虽然很喜欢别人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但这不表示我就是个冤大头。”
这就是说他并没有权限把自己这个重症病人留在前院了。盛夏忽然觉得刚才自己的左右为难简直可笑。
“我会在生活上照顾你,”陈柏青说:“让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比较舒服。你明白吗?”
盛夏轻轻吁了口气,“明白。”他刚从一场大病里清醒过来,手脚也还被捆着,这绝对不是硬碰硬的好时机。
陈柏青将他的态度自动解读为默许,他露出满意的神色,临走之前还伸手在盛夏的额头轻轻摸了一把,“还有点低烧。好好养病。”
最后一句话说的太过正常,反而让盛夏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自从进了这个地方,他对整个世界的看法全都变了,当然也不会认为这句话真像它字面上显示的那么平和美好。事实上,这句话的潜在含义不过就是:好好养肥。养肥了才好宰掉。
仅此而已。
第12章 疗养院的秘密(三)
陈柏青的要求表达的很直白,但实际上他对盛夏的态度却十分克制。除了偶尔会伸手在他脸上摸两把,再没有其他的肢体接触了——他甚至还在刻意的保持距离,好让自己不会太过靠近盛夏的身体。
盛夏起初还有些疑惑这又是什么性质的变态,不过很快他就通过偷听助理们的交谈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这个实验室似乎在研究一种新型疫苗,几天之前注射给他的弱病毒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传染性,这是个关键词,即便是变态也是很惜命的。
当然,助手们不会明目张胆的说陈柏青这个负责人的八卦。他们的话不多,但话题却是发散性的,而且他们对于盛夏这个试验体的态度都很漫不经心。盛夏觉得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对这里的防守太有信心了。
这种疫苗的成熟会给陈柏青带来极大的好处,令他在医学界的声望更上一层楼。至于他不那么见得了光的试验过程,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会被掩盖在“治病救人”的光芒之下,丝毫也不会引人注意。
而盛夏以及这个精神病院里所有的试验体,不过是他爬上峰顶的垫脚石。活着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或者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的面目吧,凶残、冷酷、弱肉强食,重合了丛林法则的所有要素。罪恶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暗暗滋生,盘根错节,律法的束缚则成为一种形式上的东西,并不如他所知道,或者说所期望的那样拥有强大且公平无私的力量。
盛夏被留在实验室里观察了半个月,这期间他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那个护士大姐。她一如既往的低调,给他喂饭、擦手擦脸,偶尔会悄悄跟他聊几句。盛夏知道她并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懦弱无用。但她具体会怎么做,他实在难以猜测。跟这座钢筋水泥的建筑以及人数众多的守卫相比,她的力量显得太过单薄了。
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帮手?
盛夏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尽量放到一边。他觉得要想离开这里还是得靠自己。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初雪降临在这个城市的那天,盛夏又被送回了重症院。
空了一个月的病房里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儿,漏水的水龙头依然滴滴答答的闹个不停。虽然病房里已经开始供暖,但温度并不高。盛夏穿着疗养院派发的毛衣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大病初愈的身体让他感觉虚弱,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怕冷。
临海市因为靠海,又有其独特的地理原因,一到冬天就会没日没夜的刮风。有时候风不大,但从耳边卷过的时候会带起一种尖利的哨音,就像半空中有个狰狞的妖物在不断的提醒你天气到底有多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不远处的运动场一片寂静。跑道周围的地灯和远处几栋重症楼都亮着,然而冷寂的感觉仍然从骨子里透出,即便是暖色的灯光也不能让人感觉温暖。
海荣隔着走廊跟他说话,声音里带着后怕,“一个月啊,老兄,真以为你回不来了。”
“哪儿那么容易就回不来,”盛夏裹着被子挤在门口,透过观察窗口努力想看一看海荣的方向,“活着可比死了要难多了。”
“也是。”海荣心有余悸,“我关了这么久,都快要真的变成疯子了才找到一个盟友,你要是真回不来,我恐怕……我恐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夏的鼻子微微酸了一下,“继续实行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他把计划两个字咽了下去,谁也不知道这些铁门后面关着谁。小心一点儿总是没错。
说起这个话题,海荣的情绪总算好了一点儿,“你这段时间不在,我还是有进展的,等有机会我一一告诉你。”
盛夏仔细回忆他被送到实验室之前跟海荣商量过的事,含糊的问道:“是咱们说过的那位朋友吗?”
这位朋友指的是据说有外援的南唐。当时海荣曾经说过要试着去说服他,让他加入他们的阵营,看来他们不但接触过了,而且商谈的结果还不错。盛夏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下一个自由活动日的到来,只有在活动时间,他们才有可能避开别人悄悄说几句话。
海荣问他,“身体还好吗?”
盛夏想了想说:“还好。就是总觉得冷。我裹着被子呢。”
海荣说:“我也裹着。”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太阳升起之后就化得干干净净,盛夏挤在窄窄的窗口向外张望,他在实验室里关了一个月,远山的一片金黄都已经凋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褐色,连不畏严寒的常绿植物也都变成了黯淡的深绿色。连绵的群山将秋日的华美收藏起来,安安静静的孕育着下一个春天的繁丽。
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门口有响声,盛夏回头,看见一辆推车停在门口,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妇女,她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把东西放在床边的矮桌上,转身的时候却冲着他悄悄眨了眨眼。
米兰派来的人进了重症院,这是不是意味着进展条又往前滚动了一格?
盛夏心头激跳,想跟她说几句话又勉强克制住。他不能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坏了大事。
盛夏 第8节
护士出去,门还没阖上,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位男性的护工,他将怀里抱着的一大包东西扔在床上就转身走了出去。
盛夏的病房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他自己都有些好奇,走过去看了看才发现是一床棉被,上面还有一条电热毯。盛夏看着这些东西,微微有点儿发愣。海荣昨晚还抱怨病房里供暖太没用,要冻死大爷了云云,可见电热毯什么的,并不是疗养院的标配。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怎么样?对收到的礼物还满意吗?”
盛夏的手还搭在棉被上,心里却有种荒谬的感觉。他曾经是这个城市最受追捧的钻石王老五,财貌双全,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的要跟他约会。如今可好,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曾经的贵公子身价一路降低到了尘埃里,竟然只需要一床棉被就能泡他。
陈柏青从背后贴了上来,两只手搂住盛夏的腰,轻轻抚摸起来。
盛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却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个男人。从客观条件上讲,陈柏青虽然比他矮一些,但是比他壮实得多。他在这里被关了半年,营养跟不上不说,更没有锻炼的机会,不久之前还刚刚大病一场。真要动起手来,他并没有必赢的把握。到了那个程度,他要承受什么样的折磨就更加不好说了。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前科。如果再出一起像路永川那样的事故,对他的看守无疑会变得很严。他也会失去参加自由活动和户外放风的机会。不能与海荣接触,他怕时间久了会被排除在逃跑计划之外。
盛夏一时间举棋不定。
陈柏青的手顺着他的胸口慢慢向下滑。
盛夏本能的挣扎起来,又被陈柏青强硬地按住。
盛夏的额头微微冒汗。他该怎么做?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拍了两下,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老师,实验室那边说有你的电话,要去接吗?”
工作人员在进入重症院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是不能携带通讯设备的。工作人员之间互相联系用的都是对讲机,只能在几百米的范围内通话,却无法与外界联系。陈柏青自然也要遵守这条规定,在进重症院之前把手机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手还贴在盛夏的小腹上,一时间有些难以取舍。
“谁打来的?”
“是林董。”助手在门口说:“说要跟你谈谈明年实验室的预算。”
陈柏青很是遗憾的松开手,凑到盛夏的颈边重重咬了一口,“这一次先放过你。”
牙齿摩擦着他的皮肤,湿热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盛夏强忍着恶心没有躲开,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所谓的要谈预算的电话是不是米兰派来的护士通风报信,又通过米兰的关系才有了这一通电话。否则若只是一个巧合的话,谁会选中午的休息时间来谈公事?
陈柏青黏在他背上腻歪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走了。盛夏走到门边,通过观察窗口目送他离开,等这两个人的身影看不见了,盛夏注意到海荣从观察窗口探出一把勺子,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盛夏?”
盛夏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忙压着嗓子答应了一声,“我没事。”
“没事就好,”海荣说:“谢天谢地,我就怕你冲动。”
盛夏苦笑,“冲动也是要有资本的,我连一支圆珠笔都没有,怎么冲动?肉搏的话,我没有把握,万一他喊起来,会更麻烦。”盛夏不得不顾虑两个人实力的差距。半年的牢狱式的生活已经把他的健康毁了大半,现在多站一会儿他都会觉得腿软,怎么跟人搏斗?
“冷静,冷静,”海荣劝他,“别想不开。现在可有比斗气更重要的事儿。等你……那什么了,就凭你,想弄死一个大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盛夏哑然失笑。原来阿q精神用对了地方还挺励志的。
第13章 来访者(一)
盛夏在回到十号楼之后的第二个自由活动日终于见到了南唐。几个月之前,盛夏曾远远看过他几眼,与那时相比,他似乎更瘦了,脸色也不大好,但他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而且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活泛劲儿。就算他身上穿着疗养院标配的老棉袄,他看上去仍然很吸引人。
三个同盟军胜利会师,缩在一边可怜兮兮的晒太阳。前方就是铺了厚厚一层白雪的宽阔的运动场,被拎出来放风的病患们像一群游魂似的在雪地里游荡。钢琴家李晟盘着腿坐在运动场的中央,十指在雪地上翻飞,仿佛那里隐藏着一架别人看不见的钢琴,而他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
盛夏看了他一会儿,随着他的节奏轻轻哼唱起来,“他在弹奏《伏尔塔瓦河》。”
海荣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哑剧。
一旁的南唐像是想起了什么,抿着嘴笑了笑,“我以前看过他的演出,弹的很好。上一次的音乐节还邀请他在颁奖典礼上演奏呢。”
盛夏觉得这人的口吻似乎很李晟挺熟,便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呀,”南唐眯着眼睛,像在眺望远处的群山,又像是通过那一重重的山峰看到了以往那个熟悉无比的靡丽的世界,“听说是新作品找了枪手,被媒体曝光,还有人要告他抄袭什么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老婆又跟人跑了……双重刺激,就这样了。”
“是真的疯了?”自身的经历让盛夏对这个问题极其敏感。
南唐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挑了挑嘴角,“这谁说得准呢。”
海荣觉得他们俩的语调有点儿不大对,便拢了拢袖子低声抱怨说:“这破棉袄,摸着挺厚,保暖效果也不比衬衣强多少,冻死老子了。嗳,说正事,说正事,时间宝贵。”
南唐收回视线,看着盛夏说:“我之前跟海哥谈过,咱们需要买通一个内应。我在外面还有点儿存款,我让我的经纪人先垫上。花费的金额咱们各付三分之一,等以后大家方便了再还我。”
盛夏与海荣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应当的。他和海荣的情况相似,手里有钱,但是只有通过他们自己才能够拿到。这是隐藏最深的秘密,更是他们翻盘的底牌,谁也不会轻易就把这个底牌亮给别人看。
“我经纪人会定期来看我,”南唐机警的扫视周围,压着嗓子说:“至于他选中的那个内应是谁,他还没告诉我。不过他说他们已经进入了讨价还价的阶段。”
肯谈价钱,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儿。
“整个疗养院的地形图已经拼出来了,”南唐很不情愿的从袖子里把手抽了出来,在雪地上画了个葫芦的形状,“这里是疗养院的大门,不远处就是下山的公路……”
南唐的讲述与盛夏之前了解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差别,这意味着叶凉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哄骗他。海荣也想到了这一点,建议南唐的经纪人想法子跟这个人接触一下看看。不过南唐似乎表现的并不感兴趣。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也知道,”南唐迟疑了一下,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个人的权限太低,收买他用处不大。而且我们的计划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
盛夏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与此同时,这种什么事情都要由别人来决定,任何一点进展都要依靠别人的推动才能进行下去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南唐和海荣不同,海荣就住在他的斜对面,两个人经常躲着守卫偷偷摸摸的聊天,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是朋友。而南唐对他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
盛夏提醒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应该对自己的同伴给予充分的信任。毕竟要想让计划顺利施行,他们确实需要那位经常出入疗养院的经纪人的帮忙。
若是在以往的工作环境里,盛夏一旦对某个人生出了疑心,以后就不会再用他。除非他能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人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他行事的准则。但是现在,盛夏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让自己的警戒心暂时后退一步。
南唐并没有意识到盛夏在琢磨他,他低着头在画在雪地上的图形上点了几下,俊俏的脸蛋上流露出深思的神情,“摸清楚地形、买通内应,这都是先决条件。我们还需要一个特定的时机。我听说……”话未说完,他匆匆在雪地上划了几把,将之前画上去的图形抹乱。
一个护士沿着跑道的边缘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守卫。护士见他们一起抬头,便拍了拍手,“都过来,咱们要回去了。”
这个拍手的动作是所有人一进疗养院首先要了解的常识,一旦工作人员做出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所有的病患都要听话,要听从命令,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即使是真正的重症患者,在连续几次的电击之后也会对这个声音和这个动作形成条件反射。
盛夏三人慢吞吞的站起来,护士按照他们衣服上的编号把他们分开,交给身后的守卫带去运动场一端集合。钢琴家还坐在雪地里忘情的演奏,被守卫粗暴地拽起来的时候,他的两只手还在铿锵有力地挥舞,陶醉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盛夏看着他,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该羡慕。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直接疯掉的话大概会幸福得多。就像钢琴家一样,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指责,没有被背叛的痛苦,只剩下音乐。
谁又能跟疯子比幸福呢。盛夏心想,我果然想多了。
盛夏身上穿的是疗养院标配的老棉袄。不知从哪里淘汰下来的材料做的,穿上显得鼓鼓囊囊,笨重的像狗熊一样,实际上却并不暖和。自从病了一场之后,他就格外怕冷,以前他还背着背包徒步攀爬过雪山呢,可现在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就冻得直哆嗦。
他学着海荣的样子把手拢进袖子里取暖,一想到回到宿舍能透着用上电热毯,心里就有种占了好大便宜的感觉。从这一点来说,陈柏青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他在试图建立起一种价值交换,不像路永川,压根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被拎出来放风的病患们像一群肥鹌鹑似的慢慢集中在一起,等待护士们把他们分组,然后各自带回病房重新关起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群西装革履的来访者从十号楼的转弯处走了过来。
盛夏打量着这一群衣冠楚楚的来访者,一边像个老农民似的缩了缩肩膀,一边问身旁的海荣,“这又是来参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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