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来一笑是生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游
不曾想秦国夫人倒真是出了意外葬身火海,众人还是真正可惜这红颜未见白头。
不过京城百官消息也着实灵通,昨夜高公公前脚刚走,后脚他们便都知道了沉恒迦被封作了东平侯,连六岁的沉云河也是有封号的公主,可谓圣恩浩荡。
他们却不知,知晓皇帝心思的沉恒迦和魏殊心中皆是忍不住啐骂魏珫不是人。玉姬玉姬,这分明就是在作践秦国夫人,还要让云河认贼作父,当真无耻至极。
林季忠昨日出城进货,今日午时方归。一进城便听闻行人在议论将军府夜间走水,秦国夫人葬身火海,当即向路人打听事情真伪。得知秦国夫人是真的身陨后,他匆匆赶到家中,简单梳洗一番去往将军府吊唁。
沉恒迦终于将林季忠盼来,若不是顾忌旁人在场,沉恒迦怕不是要到林季忠面前去,揪着他衣裳问他怎来得如此之慢。
唤了自己的小厮文竹悄悄去请林季忠到偏厅,再叁叮嘱切莫让旁人知晓,随后沉恒迦借故如厕,前往偏厅与林季忠会面。
让文竹在外头望风,沉恒迦急切推门而入,他开门见山,执手行礼道:“林……叔,我有一事相求。”
林季忠心中有疑秦国夫人的死因,本欲借吊唁之故来向苏蔷询问,只是来到将军府听闻昨夜苏蔷就吃了毒药随秦国夫人去了,正愁无从知晓内情,沉恒迦便来找他了。
“使不得大少爷。”林季忠躬身,也不多做客套,“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沉恒迦扶他坐下,看着他道:“苏蔷姑姑说你可信,她吃了一种叫幽昙春的西域奇药,据说能使人假死叁日,但是否真的这般神奇,我们也还未知晓,所以只能拜托你在她下葬后再将她挖出来。时间紧急,这两日我会想办法让姑姑先下葬,她若真能醒来,自会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遭逢这样的变故,他到底对外人一时难以彻底信任,所以并没有将所有事对林季忠托出,只是央他将苏蔷从坟里挖出来。
林季忠听到后只觉头大如斗:“那药还没找人试过苏姑姑就自己吃了?”
那幽昙春还是他替苏蔷去打听的,说得玄乎,但根本不知道真假,没想到苏蔷竟然已经买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幽昙春是真的有用,但只有叁天的时效,未免太紧迫,谁家下葬这般着急。
“情况紧急,哪里来得及试,只能赌了。”沉恒迦看出林季忠的顾虑,说道,“旁的你莫操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林季忠点点头,更加确定了秦国夫人的死绝非意外这般简单。苏蔷这边还得由他这个外人去做解救之事,如此小心谨慎,似乎连苏老和沉老将军也不知情,可见兹事体大。
可怜大将军一双儿女,年纪轻轻先是失了父亲,此番又没了母亲,秦国夫人之死另有隐情,那大将军之死也多半是并非单纯中敌奸计。
能掌控秦国夫人的生死,必是位高权重之人,甚至可能就是龙椅上那位……越是触碰真相越是危险,难道是秦国夫人知道了什么内情,才被人杀人灭口?但见沉恒迦有意隐瞒,林季忠也未多问,他理解沉恒迦对他的顾忌,只是答道定会在苏蔷下葬后将她挖出,届时再与沉恒迦联系。
若是幽昙春有用,待苏蔷醒来再询问,应该就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无用,沉恒迦为了继续用他,也要将实情告诉他才行。
折来一笑是生涯 情意深重
林季忠走后,沉恒迦心情稍作平复,重新出去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回到家中后,林季忠让自己的大儿子林小虎在将军府外盯着苏蔷何时发丧,他自己断了一只手,在外惹人注目,托给旁人他也不放心,索性不如让儿子去办。
林小虎今年十六,身形壮实,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听了林季忠的安排也没有多问,拿了块饼和草帽正欲出门。林季忠的小儿子林小果恰巧回来,耳朵倒是尖得很,在门外听了一半,见林小虎要出门,便出来拦住他问是要去哪里。
“爹让我去办事。”林小虎性子沉稳,也不多说,这般回答他。林小果就爱刨根见底,最听不得这种话,虽然听了个大概,但就是要人亲口承认了才行,拉着林小虎非要他说个明白去办什么事。
对这胡搅蛮缠的小儿子林季忠也是颇为头疼,呵斥道:“莫要胡闹,你又上哪玩去了,跟个泥猴似的,还不快去帮你娘把外头的几筐杏子洗了。”
林小果一听便不服了,哼道:“我都听到了,你们在说将军府的事,这事我早就听说了,但是你让大哥去将军府做什么?”
秦国夫人在将军府被烧死了这种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林小果自然听人说了,他以前还和自己阿娘去将军府见过那位倾城之貌的秦国夫人呢,怎么好端端的被火烧死了,也太可怜了。
林季忠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揍他一顿,气道:“小小年纪什么好的不学,你倒还学会偷听了是吧!少给我胡乱猜想,赶紧帮你娘干活去!”
林小果是个不怕死的,还辩驳道:“我在自己家,凭自己耳朵听到的,怎么能叫偷听?”
“逆子!”林季忠操起敲墙的木棍就要教训林小果,林小果迅速躲在了林小虎身后,怪叫着救命。
林小虎怕林季忠把林小果揍得下不来床,赶紧拦住林季忠劝慰道:“爹息怒,爹莫要和这混小子置气,不值当不值当。”说着还对林小果使眼色,让他快服软道歉。
不想这林小果是哪根脑筋轴了,偏偏和他爹杠上了,还大言不惭道:“平日里爹总说大将军是好人,秦国夫人也是好人,那为何爹爹让大哥去将军府外盯着里头的姑姑何时发丧?我都听人说了,那个叫苏蔷的姑姑是自愿随秦国夫人去的,忠义可嘉,爹你没事关心人家发丧做什么?”
林季忠真是怕了这个小祖宗,赶紧喝住了他,林小果嚷着说爹偏心,有事只让大哥去办,眼里没有他这个小儿子。林季忠忙恨不得堵住这皮猴子的嘴,低声呵斥不可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林小果眨眨眼,偏不怕坏了大事,不死心问道:“爹,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季忠气急败坏,抄起棍子又要揍他,林小果拿林小虎当盾牌,在他身后做着鬼脸,林季忠追着他直转圈圈。
被当成挡箭牌的林小虎看着身边围着自己打转的一老一少,觉得头有些晕,无奈道:“小果,你没事那么多嘴干什么,爹要做什么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躲在他身后的林小果听了,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失落。
爹心中第一大的事,就是将军府的事,大将军是爹最崇拜的人,如今大将军的妻子死了,爹肯定是要偷偷为将军府做些什么,却不肯告诉他,让大哥去办了。
他也想为将军府做些什么,谁不想为将军府做事呢?他虽然才十二岁,但也是有一腔少年热血的啊。
这时林季忠的妻子翠娘进来见着小儿子躲在大儿子身后,自己丈夫拿着棍子的场景,知道林小果是个捣蛋鬼,平常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没少干,少不得挨揍,便也未当回事,只是嘴里责怪道:“小果,莫要给你爹添乱,老实些。”
见翠娘进来,林季忠拿棍子指着林小果,气道:“翠娘,你给我好好看着这逆子,别让他给我添乱!”
“好了好了,别和孩子置气,坐下喝口茶。”翠娘将林季忠手里的棍子拿开,牵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小果你又上哪野了?瞧你脏的。”
翠娘进来后,林小果倒是老实了些,低着头不说话。林季忠冷哼了一声,这才面色稍虞,让小虎出去办事。
见挡箭牌要走,林小果忙拦住林小虎:“诶,大哥你别走啊,我也想去!”
林季忠瞪了林小果一眼:“你去添什么乱?你以为我让你大哥去凑热闹吗?”见林小果脸上满是失落,都是一家人,有些事瞒不了,所以又安慰道,“不是爹不让你去,这件事让你大哥一个人去,才不容易惹人注目。等你大哥回来,还有更要紧的事,到时候我们一块去办。”
林小果这才情绪暂缓,依依不舍看着林小虎离去。
翠娘听林季忠这样说,猜道:“你让小虎去办的事,是不是与将军府有关?”
林季忠叹道:“是啊。”
翠娘也跟着叹息:“夫人那样美好的人,却这般死去,真是可怜。今早在菜市听到噩耗时,想起夫人对我们林家暗中照拂许多,也没能为她做些什么报答,便只能去寺庙中为她求了叁炷香。”
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着实伤感。林小果尚小,许多事还不知晓,但总听父母念着秦国夫人的好,这样温柔美丽的女人忽然间死了,确实让人难过。
擦了擦眼泪,翠娘对林小果道:“小果,来帮娘把杏子洗了,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若是换做平时,林小果肯定要顶一句“为何不让爹爹去”这样的混账话,今日瞧了父母方才的伤感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乖乖应了一声。
小院里放了好几筐杏子,林小果去打了水,低着头一言不发清洗,不知在想些什么。翠娘见他那模样,当他是不高兴了,蹲在他身侧轻声劝慰:“小果,将军府上的事,不会是寻常的事。稍有不慎,我们全家的性命都会不保,所以别怪你爹不告诉你,他也是为了你好。”
林小果嘀咕道:“那还不是怕我嘴巴不牢靠,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我还是知道的。”
翠娘摸了摸林小果的头:“好了好了,乖孩子,你爹不是说了到时候还有更要紧的事要你一起去办,你就别多想了。”
折来一笑是生涯 冷暖俗情
将军府这边,魏殊绞尽脑汁哄着沉云河,沉云河后来哭累了,便又睡着了,魏殊这才得空去寻沉恒迦。
沉恒迦这边绷着脸接待了大半日的客人,也累得够呛,见魏殊来了便想和他说一会儿话,索性寻了个借口,两个人到僻静处休憩片刻。
沉恒迦问:“云河呢?”
魏殊答:“哭累了,睡着了。”
二人走着,沉恒迦揉了揉满是倦意的脸,对魏殊道:“姑姑或许没死。”
魏殊不解:“什么叫或许没死?”
沉恒迦解释道:“她吃了一种假死药,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当时你也知道,东钧要杀了姑姑,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赌一把。”
“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时姑姑七窍流血,我还以为……”想起昨夜苏蔷的死状,魏殊叹了一声,虽然昨夜沉恒迦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但他无法责怪,只是苦涩道,“只希望那假死药是真的有用吧。”
“我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这一切就像梦一样,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该如何是好。”沉恒迦定定看着魏殊,“魏殊,我有些害怕。”
他害怕的实在太多,魏殊何尝不惶恐,他心痛如绞,但前路凶险,他们势必互相扶持前行。
魏殊与沉恒迦十指紧扣,郑重宣誓:“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沉恒迦笑了一下,紧紧扣住他的手:“我知道。”
两个人走到了一片竹林里的凉亭,互相依靠而坐。清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树荫凉爽,宛如平常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在凉亭中谈天说笑。
天依旧是那么蓝,可一切却都变了,天塌了下来,落在了两个少年稚幼的肩膀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这片刻的宁静让紧绷的心弦稍微舒缓,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这座凉亭隐藏在浓密的竹林之中,若非对将军府熟悉的人,走过附近的长廊时,根本不会发现竹林里还有一座凉亭。
只听见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如今这将军府是彻底要败落了,秦国夫人一死,留下的儿女虽承蒙帝恩,一个不过是不封荫的闲散侯爷,另一个是迟早要外嫁的公主,虽富贵仍在,但到底不比从前辉煌。”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沉氏和苏氏两家现在在京城,也只是还有些名声罢了,这名声从前再显着,但哪里有权利来得实在。秦国夫人还在时,殊荣无双,可自由出入皇宫,谁不想她能在圣上和皇后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现如今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罢了。等过了几年,谁还会记得这将军府?”
“不过这最可怜的,该是养在秦国夫人膝下的四皇子吧,没了秦国夫人再回到宫中去,少不得遭冷落。本以为傍了棵大树,结果这大将军死了,秦国夫人也死了,你说这四皇子会不会真是煞星降世?”
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沉恒迦和魏殊半晌无言,最后还是魏殊忍不住,低低斥了声“无聊”。他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有些介怀,不自觉拉了沉恒迦衣袖问道:“你也觉得我是煞星吗?”
不想沉恒迦听了冷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爹娘会死,不都是狗皇帝的原因,倒是便宜了他,把罪名都甩给你这个倒霉催的煞星。”
沉恒迦有些激愤,声音小不了,吓得魏殊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你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
沉恒迦翻着白眼扯开他的手,道:“小心什么,人都走了。如今我倒是知道了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背地里是怎么看我们。”说着自己也觉着有些嘲弄,无奈摇了摇头,“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魏殊叹了一声,世态炎凉,人心向来如此,他们要习惯才好。他踮着脚步往竹林外探头探脑,看外边的人是否真的离去。
沉恒迦瞧他那模样十分鬼祟,过去拉住他:“你倒是谨慎,这好歹是将军府。”
魏殊哼了一声:“你倒是心大,将军府怎么了?万一对方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我们又如何能发现得了,你忘了东钧那个狗奴才吗?”
他这么一说,沉恒迦心里也没底,二人一齐小心翼翼查探了四周,确认没人来过,沉恒迦才目光深沉道:“你说,我娘的尸体会被藏在哪里?”
“总归在宫里的某个地方,”魏殊抬脚狠狠踢了一棵竹子,恨声道,“等我下回见到东钧这个狗奴才,非要教训他一顿!让他把娘的尸体还给我们!”
沉恒迦平静道:“你觉得我们还能见到他吗?”
魏殊一窒,也有些气馁,低着头小声道:“他不是魏珫的人么,等我回了宫,总有机会见到的。”
可他们都知道,皇宫那么大,魏殊只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怎么可能再见到东钧。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他难道真的可以像他说的那样,把东钧教训一顿再问出秦国夫人尸体的下落?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不说这个,我们先回去吧。”沉恒迦拉着他头也不回大步走着,不愿再说着这些叫人无力的话。
半路上遇见文竹着急地跑来,喊道:“大少爷,四皇子,快!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沉恒迦和魏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暗藏的恨,那恨燃烧成火,在心中熠熠燃烧。
折来一笑是生涯 25
皇帝魏珫带着孟皇后出宫前来将军府吊唁,满府跪迎。沉恒迦与魏殊哪里会想到魏珫还有脸来将军府装模作样,少年人没那么藏得住事,登时气血上涌脸都憋红了,两个人紧咬着牙关,好一会儿才将那股怒火压下去,端端正正跪下迎了帝后。
帝后身后还跟着护国寺法慈大师,是魏珫请来为秦国夫人念经超度的。魏珫和孟皇后给秦国夫人上香时,孟皇后真情实意落了泪,不管出于何种情感,她对秦国夫人总是有愧的。
沉恒迦见孟皇后落泪,心中万般复杂,他虽不确定皇后在他母亲被皇帝强迫侮辱的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潜意识中觉得皇后并不是无辜的。可孟皇后又待他和云河极好,他和云河虽不常进宫,但每一次在宫中得到的待遇,是不输皇子公主。
在他眼里,孟皇后是个温婉娴静且大度的女人,她看他和云河时那种充满怜爱的眼神,一点也不似作假。这样的人,他真的不愿将她和害了自己母亲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可他的母亲十次进宫,九次都是皇后派人传口谕来请的,所以他不相信母亲受辱和皇后一点关系也没有。
孟皇后擦着眼泪,注意到沉恒迦在出神,开口道:“恒迦似乎又长了些个儿,都快是个大人了。”
沉恒迦回神,却突然发现孟皇后藏在发髻里的一缕白发,孟皇后比秦国夫人年长不了几岁,竟也是华发早生。
魏珫听到皇后的话,仔细看了沉恒迦一眼,只见少年身量是还未长成的修长,容貌又与秦国夫人有六分相似,不过不显得女气,反而看着清俊非常,艳煞旁人。
魏珫并不好男色,但此刻也突然生了别样心思,开口道:“恒迦今年都十四,确实快是个大人了,都说男孩长得像母亲,幼时还未觉得,如今再看,是与秦国夫人越发相似了。”
旁人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苏老还抹着眼泪感叹:“恒迦这孩子确实更像玉儿。”
沉恒迦却让魏珫这别有深意的一眼和一番话惊得寒毛直竖,那一瞬他就像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一般恶寒不已,若不是孟皇后插嘴问起沉云河,沉恒迦的颤栗就要藏不住了。
“怎么不见云河?”孟皇后一副寻觅的模样。
沉恒迦忙道:“云河哭累后睡着了。”
魏殊也觉出魏珫看沉恒迦的眼神不对,还没想到其中暗藏的灾祸,冷汗已经先出来了,低着头不敢露出端倪。
听孟皇后把话转到了沉云河身上,魏珫才将视线从沉恒迦身上移开。秦国夫人的一双儿女,他自然是更喜欢云河这个女孩多一些的。
“可怜见的。”孟皇后听到云河哭睡了去,神色也是哀婉。
“唉,突然丧母,着实叫人悲痛。”魏珫装模作样叹气,然后对一旁的高湖挥手,“来人,把赏赐给东平侯的东西搬进来。”
高湖连忙叫人捧着赏赐进来,掏出长长的礼单开始挨个念。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宝瓶摆件很快就堆满了灵堂,叫人看了不得不感叹帝王厚爱出手阔绰,对这将军府还念着旧情。
魏珫和颜悦色对沉恒迦道:“沉恒迦,你如今既已是东平侯,该有自己的府邸,朕打算在将军府附近给你建一座侯府,或是建在别处也可,由你自己决定。”
皇帝在秦国夫人的一双儿女面前一贯是和善的,但如今他依旧是这副嘴脸,在早已知道真相的沉恒迦看来便无比令其觉得恶心。
好在沉恒迦在这么多人面前,还保持着镇定,规矩答道:“多谢陛下厚爱,恒迦不才,东平侯一位受之有愧,也住惯了将军府,往后就在这住着吧,总不能让这将军府就这般冷清了下去。”
魏珫眉头微皱:“将军府是将军府,侯府是侯府,不可混为一谈。这样吧,朕就在将军府附近给你建一座侯府,至于你要住将军府还是侯府,随你自己。”
沉恒迦叩谢,魏珫颔首,又转头对魏殊道,“殊儿,在这将军府住得习惯么?”
魏殊对这一年只见得上一次的皇帝问出每一次见面都会问的话,无比自然回答:“习惯,府中人人都待我好。”
魏珫怅然道:“朕这儿子,给秦国夫人添麻烦了。”
沉恒迦和魏殊心中暗骂他惺惺作态,但沉恒迦嘴上还是恭敬地说:“没有的事,母亲很喜欢四皇子。”
魏珫点点头,像是承诺一般对沉恒迦说:“你如今失了双亲,但我也不会叫人看轻了你去,你父亲与我情同手足,我自拿你和云河当亲子看待,不会叫任何人欺辱了你们。”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非沉恒迦知道真相,当真会感激涕零。但他也哭了出来,是气愤的泪水充做感激的模样,对魏珫叩谢。
其他人高呼陛下仁慈,沉老与苏老也觉帝恩深厚,眼中泛泪,心头惴惴却仍是感激。有了帝王的这句话,沉恒迦两兄妹的往后就有了保障。而魏殊夹杂在其中,低着头不敢露出自己的愤怒。
魏珫话锋一转,不怒自威:“女主人丧生火海,将军府的下人是如何当值的。”
他在试探,试探这边的说法是否与东钧说的一样。
沉恒迦早就对自己的爷爷和外祖父外祖母说过慌了,所以并不慌张,将那番说辞又对魏珫说了一遍。
魏珫冷声道:“即便如此,也是这些下人失职,不轻易可饶恕。”
下人们惶惶跪在地上,生怕天子一怒将他们都送去给秦国夫人陪葬。秦国夫人身死虽是意外,但要算来这些下人并不能脱罪,救火不及的罪名是真实存在。
沉恒迦为下人求情:“母亲意外丧生,不仅是我这做儿子的悲痛,府中人人都心痛不已,恨不得死在火海中的是自己。况且母亲素来待人宽厚,想来也不忍心责备旁人,府中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一直为将军府尽心尽力,从轻发落即可。”
下人们哭声一片,嘴里喊着求陛下宽恕。
沉恒迦又故意提起苏蔷,哭着说:“苏蔷姑姑已经追随母亲去了,想来黄泉路上有姑姑相伴,母亲也不会孤独。失恃之痛,恒迦将心比心,也不希望这世上再添离人了。”
将军府上下听到他这番话,哭声更大了,沉老将军和苏老夫妇也湿了眼眶。
“罢了,如今将军府中是你做主,你觉得妥当就行。”魏珫微眯了一下眼,看着沉恒迦单薄的身形和脸颊的泪,没有再坚持要惩戒将军府的下人,由着沉恒迦去了。
众人高呼:“谢陛下。”
魏珫又吩咐:“去传玉姬公主来。”
下人去唤醒了沉云河,将她带了过来,沉云河刚走到灵堂门口,就忍不住泪水涟涟,哭着走进来,见到帝后,也忘了行礼,只知道哭。
“哎呦。”孟皇后心疼,先抱起了沉云河,“好孩子,莫哭了莫哭了。”
“皇后娘娘,”沉云河在孟皇后怀里哭着说,“我娘在火里变成仙子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记得魏殊和她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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