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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漫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画符
李世民道:“这次大可汗最得力的附离骠骑与我们同行,取长安必不在话下。”突厥最凶猛的一支骑兵叫附离,人数不到两万,是大可汗的亲卫,附离是突厥人对他们的称谓,译成汉话就是凶猛如狼的侍卫之士,中原历史上最有声名的骑兵是汉代霍去病的骠骑兵,李世民把两者合称,实是想表达对突厥附离的极致景仰。律特勤不懂汉话,突然听到李世民提到附离,立刻转头看着史姓胡人,那胡人就受了难为,多费了不少唇舌才向律特勤解释清楚这个词。律特勤在十年前当过大可汗的附离统领,对这一段经历非常自豪,听了李世民的话,心里的得意流露于脸上。李世民又道:“麻烦特勤殿下传令,这次附离骠骑南下,要全备重装,弓要大箭要沉,盔甲要厚,还要带上西域的铁盾。”
自西周以来,中原就受西方与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中原人丁数繁,兵士众多,但常常被少量的敌方骑兵击败,前有西戎攻下镐京,迫使周平王东迁,后有匈奴刘渊攻占长安,直接灭了西晋,中原王朝吃过的败仗数不胜数,其主要因由就是戎狄擅用骑兵,长于弓马。骑兵来去如风,箭发如雨,以步军为主的中原军队常处于防守挨打之势。为了应对骑兵冲击,在野战中必须配备大量盾牌,汉人身小力弱,普通士兵手持的盾牌往往用较轻的硬木或藤条制成,而要保护营地与军阵,需要使用西域格式的大盾,大盾以铁制成,防卫效果更好。但突厥骑兵很少使用盾牌,附离冲锋在前,根本不知防守为何物,最多披上轻薄的皮甲,连铁甲都不穿,遑论手持笨重的铁盾。
律特勤眉毛皱了起来:“附离跟在你们队后当监军,只负责给大可汗取金帛,不参与战阵。”李世民摇摇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还是带上的好,进入关中,时时处处都有激烈战事,我们兵少将寡,折损必多,恐怕照顾不好附离骠骑。”
律特勤的脸更黑了,怒声道:“天之骄子,焉用牛羊照顾!”他用手一指刘文静:“他说中原的精卫都被你们的可汗带到了江南,关中已无重兵防守,取长安易如反掌,怎么会时时处处有仗打?”他面目狰狞,看样子像似要吃了李世民。
李世民为难地道:“原本唐公大人想打着保卫长安护佑人民的旗号南下,那样沿途百姓必会箪食壶浆把我们迎进关中,确实无仗可打。长安百年国都,积存深厚,丝绸金玉取之不尽,附离骠骑定会满载而归。现在按照大可汗的旨意,唐公大人将昭告天下,百姓皆知南伽于地可汗南下是要去劫掠长安,中原百姓愚笨,不识大可汗威严,又恨又惧,定会妨害我军。如果是堂堂正正地对阵,不用附离骠骑出手,唐公的人马就能击破他们,但就怕他们不分昼夜地在房前屋后偷袭,施放冷枪暗箭,再挖坑使绊,断我粮路,实在防不胜防,所以附离骠骑最好带上铁盾,以防万一。”
律特勤嘴里不屑:“什么鬼话!几个草寇能耐附离何!”但心底却有些发虚,他多次南侵,有一次深入汉地将近千里,深知汉人恨突厥入骨,决不会箪食壶浆迎接突厥,中原村庄密集,道路相接,犹如迷阵,附离擅长冲锋陷阵,但除了把沿途百姓全部杀尽,还真没有招式应对偷袭。





北国漫记 第4章 兵起太原 4
李世民听他音调降了下来,知道自己的恐吓见效,又道:“长安百姓闻知南伽于地可汗来了,必会毁家南逃,我们只能得到一座空城。”空城自然不会有大量金帛献给大可汗,这话不说律特勤也懂,他豹眼微眯,盯着李世民问:“这么说只要把你父亲归顺大可汗的事昭告天下,你们就会白跑一趟?”李世民摇头:“唐公大人归化为大可汗子民,实是荣宠无上。如果我们顺利取得长安,会立刻将这份荣宠布告天下,那些愚夫愚妇见识了大可汗的威武,感受到身为突厥子民的荣光,一定心悦诚服,唐公大人再整修宫殿,备好牛羊,迎接大可汗进城,那样岂不两全其美!”
听起来这倒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让李渊多费周折,又不违逆大可汗的旨意。刘文静心里暗赞:这个拖延之计甚妙,只要进了长安,突厥骑兵必会大肆抢掠,那时李渊就出面安民,做个样子把突厥人赶跑,突厥人带着财物走了,黑白就由得李渊说了,谁会相信他向突厥称臣纳贡呢。
律特勤托着下巴沉吟一会,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李世民道:“那就这样,你草拟好布告,一进长安就让附离发布。”李世民躬身抱拳:“多谢特勤殿下。有特勤殿下这样英明神武的大将在麾下,大可汗必能驾驭长安。”俗话说无孔不穿马屁不穿,律特勤听到如此恭维,脸上浮起笑容,觉得这个李二公子比李渊好看多了。李世民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个难题,李建成与刘文静暗暗佩服他的口才,李元吉听他大肆恭维这个粗鲁的突厥人,心里直想吐。
李世民见气氛有些和缓,命令手下抬进三张胡床,恭敬地请律特勤三人坐下。律特勤犹豫了一下,在前面的胡床上盘腿坐了下来,胡人通译与侍卫也跟着盘坐在后面的胡床上。三人连夜奔波,又在殿中站立半天,确实有些脚累。突厥人坐不惯汉人的椅子,这些胡床倒合他们胃口。刘文静经常出入晋阳宫,对这里的物件非常熟悉,平日并不曾见过这些胡床,显然是刚刚置办的,心里对李世民更是佩服。
李世民依旧恭敬地站着,律特勤道:“你这样能说会道,又代表南伽于地可汗会见我等,一定是他最珍视的儿子,就代表他去见大可汗吧。”刘文静与李建成都是一惊,躲在壁后偷听的李渊更是心中猛惊,律特勤的意思是指定李世民去突厥为质!突厥一百多年前从草原崛起,而中原却正处于分裂混战时期,不少皇帝和豪强依附于突厥,除了交纳贡赋,还得把自己的子弟送去突厥做人质,这些人无不饱受折磨,少有安然回来的。刚才律特勤提出要人质,李渊心中已有计较,他的三个儿子虽然年青,但多经战阵,都是一等一的带兵之才,李世民更是出类拔萃,这次南下还得依仗他的将才,万不能让他去突厥。
李世民泰然自若,行礼道:“多谢殿下抬爱,在下仰慕大可汗威仪,早就想去拜见。现在有特勤殿下引介,正如开了方便之门,到了草原,还望特勤殿下多多照顾。”他一口答应入突厥为质,律特勤左手向上一抬,说了几句话,史胡人的翻译很干脆:“好说!”
李世民又向律特勤行了一礼,道:“在下最为仰慕突厥勇士,做梦都想结识突厥好汉,在草原上与勇士为伴,骑马竞逐,弯弓射雕,实是人生一快。早就听闻除了大可汗,特勤殿下与大萨都虎步鹰扬,是勇士中的勇士。”李渊和李建成、李元吉不知大萨都是何许人,只有刘文静听说过,知道大萨都是草原上萨满教的教主,勇力与智慧号称突厥第一,草原部落皆视他为神。律特勤听李世民对自己如此赞誉,不由得挺了挺胸,竟然难得地谦逊起来:“三个我才及大萨都肩头。”
李世民道:“特勤殿下身份尊贵,又统领万军,在下不敢高攀,在下想与这位英雄结为兄弟,以后并马驰骋,生死与共。”他手指指着的,是那个突厥侍卫。
那胡人猛地站了起来,用突厥话喊了两声,律特勤腾地跳下胡床,右手按住刀柄,一双豹眼瞪得鸡蛋大小,胡人也一改刚才低眉侧目唯唯诺诺的样子,双手提到腰间,眼睛放光,侧身面向殿门。那侍卫依然盘腿坐着,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李世民,一点也不似律特勤二人的紧张。
李渊与刘文静也不解李世民此举何意,他是大隋国公之子,身份尊贵,竟然要折节下交一个突厥侍卫,确实有些反常,但看律特勤的架式,其中又似大有文章。刘文静向前移了一步,心中盘算如何在律特勤拔刀前打倒他。
李世民好似没发觉变化,他解下佩剑,双手托举着,绕过律特勤,走到那侍卫身前数步,躬身道:“在下李世民,唐公大人第二子,今年二十岁,盼望与壮士结为兄弟。”律特勤脸色更加紧张,攥着刀柄的手上青筋直蹦,李世民离他只有两步半,只要他长刀出鞘,即刻能将李世民斩为两段。
那侍卫站起身来,律特勤闪开一步,护住他的右侧,那侍卫笑着拍了拍律特勤的肩膀,示意他挪开一些,然后走前一步,双手接过李世民的佩剑,转身递给律特勤,又解下自己腰间铡刀一般的兵器,也是双手托举,向李世民说了一句,那胡人眼睛盯着殿门,头也不回地译道:“在下阿史那咄毕,沙钵略大可汗之子,愿与公子结为兄弟!”
李渊等人心中震惊无比,这个侍卫竟然是突厥大可汗沙钵略的儿子!沙钵略有七个儿子,只有咄毕是可敦阿史德氏所生。可敦是大可汗的正妻,地位相当于中原的皇后。突厥不像中原王朝那样建立储君,继任者由大可汗在死前指定,如果大可汗突然死亡,没有来得及指定继任者,就由王族阿史那族亲大会在大可汗的儿子中挑选,无论是前任指定还是王族大会推选,一般都由大可汗儿子中身份最尊贵的那人继任。与中原有些相似,大可汗儿子的尊卑,往往由其母亲的地位决定,突厥大可汗的正妻可敦,多数出身显赫的阿史德家族,或来自中原和西域大国的皇室,可敦的大儿子自然是首选继任者。
李渊父子来太原已经两年多,这么重要的讯息自然有所耳闻,但咄毕担任突厥北厢察,一直都在漠北统兵,从没在两军阵前出现过,所以包括刘文静在内都没见过他,他今天扮作侍卫潜入晋阳,来意真不好捉摸。
李世民托起双手,接过咄毕的兵刃,刘文静上前两步接了过去,那刀分量很重,压得刘文静双臂一沉。咄毕又走前一步,侧右肩倾向李世民,李世民倾侧右肩与他轻轻一撞,然后换作左肩,又是轻轻一撞,两人分开。换兵刃,撞双肩是突厥勇士结拜的仪式。李渊在壁后忍不住得意,心中猛赞儿子:世民之前肯定没见过咄毕,他仅凭察言观色就看出咄毕是个大人物,主动套近乎,竟然钓住了大鱼,这份眼力,是我传给他的!现在他成了咄毕的异姓兄弟,那讨价还价的事就好办多了,有这样的儿子,何患大业不成!
律特勤后退两步,与那胡人一左一右护卫着咄毕。咄毕对着李世民说了几句,那胡人译道:“突厥王子的兄弟不能屈为人质,让南伽于地可汗另选他人。”李世民一抱拳:“小弟能追随殿下左右,心中感到无限荣宠,我马上回去收拾,今夜就随殿下北上。”咄毕手一摆:“南伽于地可汗死后,你继他为可汗,现在就得跟随在他左右,人质另选。”他直接以主子的身份指定李渊的继任者,口气坚决,不容商量。李渊肚里暗骂突厥人狂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把这个狂妄之徒扣下为质如何?但随即摇头否定,那样只会惹祸上身,太原即刻迎来一场死战。
律特勤眼光扫了扫李建成与李元吉,正想从他们当中选一个,那胡人先开口了,他用突厥话说了几句,律特勤好似有疑问,皱着眉头问了几句,胡人肯定地点点头,咄毕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们讲的分明是突厥话,但除了可敦、光明几个词,刘文静竟然没听懂一句。
咄毕转向李世民道:“听闻兄弟有一同胞妹妹,我甚是羡慕,可敦一直向上天祈求一个女儿,你妹即同我妹,她老人家见到令妹,一定会视同已出。”壁后的李渊忍不住一哆嗦。咄毕道:“我既已露出身份,此地不能久留,明日午后,我们在城外见面,为兄弟出征壮行,即时有大礼相赠。”不等胡人译毕,他右手一扬,转身走向殿外,律特勤和胡人跟着出了大殿,李世民等人送出宫门,刘文静陪他们从北门出城。




北国漫记 第5章 兵起太原 5
李世民三兄弟回到殿中,就见李渊坐在虎皮椅上,阴沉着脸,见了他们也不说话。过去的一个时辰,风起云变,事情波伏太大,李建成头都懵了,李元吉也有一肚子疑惑想问二哥,可见父亲面沉如水,吓得不敢吭声。
其实李渊此时心里也是乱的,刘文静接来突厥使者,律特勤盛气凌人侮辱他,李世民代父谈判,巧施缓兵之计,又被律特勤指定为人质,李世民与一个低阶侍卫结为兄弟,没曾想侍卫却是突厥的准太子,李世民不用去突厥,明天还会收到一份大礼,儿子不用去了,但咄毕却指明让自己的女儿去当人质,其中的蹊跷实在难猜。
李渊与妻子窦氏共育有四子一女,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元吉、四子玄霸,女儿刚满周岁,还没起名。四子中玄霸长得像极李渊,最为他夫妇喜爱,不幸在三年前病逝,窦氏夫人伤心欲绝,饭茶不进,日夜啼哭,人瘦得都脱了形,李渊细心抚慰,一年之后,窦氏思念幼子之心才稍为松懈,去年五月又添得一女儿,此女粉妆玉琢一般,十个月就能开口说话,窦氏像心肝宝贝一样每天把她揽在怀里,须臾不离身,李渊军政之余,最为开心的事就是与夫人抢女儿,小女扯须贴面,咿呀学话,经常逗得李渊开怀大笑,想到要送她去突厥做人质,李渊的心如针扎一样,什么军国大事宏图霸业,顷刻间变得毫无意趣,咄毕为什么来,起兵后又如何,也懒得去想了。
李渊的心情三子都懂,沉默半天,李元吉轻声道:“我去城中找个百姓家的女儿,扮作妹妹,明天送给突厥。”李渊心中一动,中原王朝经常被迫与北方和亲,皇帝舍不得将自己的亲闺女送入虎口,总是找个宗室之女,封为公主送给那些野蛮人,施调包计虽有损信义,但用之对付不知信义为何物的突厥人也不为过。
这时刘文静返了回来,李建成问:“没人发现他们吧?”刘文静道:“他们都蒙着脸,也不说话,段举亲自守着城门,不会有人知道的。”李建成道:“那就好。”刘文静迟疑一下,道:“临出城门,那胡人对咄毕说了几句话,我不明其意。”那个胡人刚来时低眉顺腰地像个奴才,咄毕的身份一暴露,他立刻赤手空拳从侧面护住主子,此人不仅颇富智计,看那架式,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律特勤本要挑李建成或李元吉入突厥为人质,他嘀咕几句,人选就换了,显然在咄毕面前说话很有份量。李建成问:“他说了什么?”刘文静看了一眼李渊,回道:“他说明天要找个女人来,看看姑娘脚下有没有火焰。”
李渊霍地站了起来,大叫道:“快去!快去!把那些奴才都抓起来!”李建成与李元吉愣住了,不知道是哪几个奴才,李世民快步出屋,叫来亲兵往母亲的住处去了。李渊怒气勃发,突地把案上的箭筒摔到地上,拔出佩剑向桌子猛砍,李建成兄弟二人和刘文静从没见过李渊如此失态,吓得不敢说话。
不一会,李世民回到殿中,李渊怒声喝问:“那些贱人砍了没有?”李世民道:“孩儿已把她们关了起来,一会就讯问。”李渊手一挥:“还问个什么,立刻砍了!”李世民道:“孩儿已派人去找乳娘和那个接生婆,抓到后一块砍了。”李渊把剑一扔,颓然坐到椅子上。
原来李渊的小女儿天生异象,右脚掌上有个火焰形状的鲜红胎记,李渊很是惊奇,就给女儿起个乳名叫光明妮,此事只有留守府内堂的人知道,突厥人竟然能查知,显然在李渊夫妇身边布有眼线,最有嫌疑之人,自然是窦氏身边的仆妇,李世民乘母亲还在安睡,悄悄把伺候她的仆人全抓了起来,这些人无论是否突厥的细作,都不能留在母亲身边了。
李建成道:“大人,明天让二弟再和咄毕交涉,让孩儿去做人质。”李渊没接话,李世民也没吭声,李元吉道:“这个万万不可,大哥是长子,未来要继承李家的基业,三军将士如果知道你入突厥为质,会减了斗志。再说那个突厥人本就不要我们两个为质,就是二哥说情,也未必能换人。”
李元吉的话把李渊的心思稍稍拉了回来,他也纳闷,按照常理,突厥会要求自己地位最高最为珍爱的儿子去当人质,那自然是李建成,他是嫡长子,是唐国公爵位的继承者,这一点突厥人必定清楚,但律特勤却点了李世民,李世民为了自保,与咄毕结为兄弟,咄毕又莫名其妙地将李世民换成了光明妮。在汉人眼里,儿子是父亲的血脉传承,女儿是要送与他人家的外人,十个女儿也比不上一个儿子。在突厥,妇人更如草芥一般,寻常部落经常把自己的妻女与他人交换马匹食粮,即便是可敦,在大可汗死后也常被他的子弟们继娶过去。突厥人为什么舍弃李建成等,非要让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姑娘去当人质?仅仅是因为李渊对她至为疼爱?其中缘由极是难猜。突厥人性情反复,不讲恩义,漠北风沙走石天寒地冻,一个刚过周岁的小姑娘能扛得了几年?窦氏夫人对女儿爱逾性命,在痛失爱子后,又要与女儿生离死别,她能否挺得过去大有疑问。
李渊进也难,退也难,胸中烦闷无比。李元吉自认为兄弟三人中属他最有智计,经常冒出些惊人的念头,这时也没了主意,五人或坐或站,皆不言语。殿外天已大亮,李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手指点了点李世民,不说一句话,起身向后院走去。
李建成看父亲没交待一句话就走了,担忧道:“大人去找母亲商量了,这可如何是好?”李元吉斜了他一眼,道:“大哥,大人拿定主意了。”李建成疑惑地看向李世民和刘文静,刘文静点点头,李建成这才知道父亲已经下决心与突厥缔约,就要送小妹入突厥,他临走时手指点点李世民,双方立盟的事,自然是由李世民出面了。
其实只要突厥使者进了城,就由不得李渊后退了,如果他现在反悔,突厥人立刻会把晋阳宫中发生的事张扬出去,不起兵就等同于全家坐等杨广赐死,李渊只能分个轻重,说服夫人,将女儿送入突厥。
李世民向刘文静吩咐道:“刘令,你去备一下明天的仪礼,再点一百骑军,要最威武的,巳时随你我出城。”刘文静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了。李世民又向建成道:“小弟还得麻烦兄长一事。”李建成道:“你我兄弟,何必客气。”李世民道:“母亲房里的人关在府中前进院里,我想请兄长守在那里,把大人的传令官挡回去,巳时再把他们用车送到城外,此事唯兄长能做。”李建成还没说话,李元吉忍不住问道:“二哥,你吩咐这个指使那个,能否不要卖弄机关?你要那些下人做什么?”李世民道:“大人决心已定,那些下人就杀不得,送给突厥做个人情,对小妹也会好些。”他稍一指点,李建成与李元吉就明白了:那些仆妇不一定都是突厥的细作,但突厥细作必在其中,咄毕说要送李世民大礼,不知会玩什么花样,己方难以准备还礼,把细作送还给他们,算是凑个礼数,让家中的仆妇随着小妹,照顾起来也方便。一想到小妹刚会走步就要遭受如此苦难,三兄弟心中皆是不忍。
李渊来到后院书房,命人立刻把司旗李成和晋阳宫中的医女何氏传来。家丁送来早餐,李渊哪有心吃饭,挥手让他们撤走,闭眼坐在案后等人,隔壁传来夫人与小女的嬉笑声,李渊听在耳里,心中绞痛。
不一会,李成与何氏来到书房。李成三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双眼细长,显得非常干练,他也是陇西成纪人,是李渊的同族远房,自小习武,练就一身好本领,十多年前在长安与人争斗,伤了三条人命,被打入大牢等着秋后斩决。杨广登基,大赦天下,二等死罪以下的囚犯皆免死,发到军前戴罪立功,李渊受杨广之命复审长安死囚,见李成英武非常,又是自己族人,就编织个理由,把他由一等死囚改为二等,发配到自己军前效力。李成作战英勇,很快就因军功除罪,李渊很是赏识,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做了司旗。司旗职级不高,却是军中的关键,每次出征,司旗都要紧跟主帅,以旗语传达主帅的命令,非万般可靠之人不获任用。
何氏二十来岁,白净面皮,眉目清秀,她是建成乳娘甄氏的女儿,自小随母亲住在李渊府上,建成少年时体虚多病,天子杨广知道后派一个太医长住李府,何氏在旁给太医抄方熬药,竟然学得一手好医术,来晋阳后在宫中小试身手,竟然治愈不少难症。
李渊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上前扶起跪着的何氏。
李建成按弟弟的吩咐,守坐在前院的门房里,他的乳娘甄氏急匆匆走了过来,见面就谢恩。李建成忙上前扶她坐下,让她先缓口气,甄氏喜不自胜,啰嗦半天,李建成这才听明白她喜从何来,原来甄氏的女儿何氏已经被李渊收为义女,列入宗谱,并许婚给李成,李渊还赐给他们宅第,巳时他们就要出城完婚。听到何氏巳时出城,李建成顿时明白了父亲的安排,小妹入质突厥,身边须有亲近之人看顾,李成精明干练,何氏粗通医术,是最为合适之人,乳娘不知女儿将要远去突厥,还在欢天喜地感恩李渊。李建成与乳娘关系极为亲密,看着她充满笑意的老眼,心中恻然,盘算着午后如何安慰亲娘与乳娘两个母亲。
巳时,李世民穿好衣甲来到门外,刘文静与一队整装骑兵已在列队等候,李世民翻身上马,奔向北门。段举自几天前接到李世民的命令,一直带人守卫着北门,这时见李世民亲自来到,立刻命令打开城门。李世民向段举点头示意,带领人马疾奔出去,离城一里,勒住马整队等候。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队人马从城里出来,领头的是李建成,在他身后,李成领着十个重装骑兵护卫着何氏,何氏骑一匹白马,怀中抱着一个小孩,不用问也知是谁。小妹裹在一件鲜红的披风中,黑漆漆的双眼扑闪着,李世民胸中一痛,忙扭过头去,不敢看她的脸。
李世民问建成:“大人有何训示?”李建成把一封书信递给他,指了指后面三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道:“大人收回了命令,其它的一句也没说。”这封信,就是李渊按突厥要求亲笔写就的归降书,李世民贴身收好。李建成道:“二弟,为兄有个话,请你务必转达给咄毕。”李世民一怔,李建成道:“一年后,为兄将亲自北上,迎回小妹。”李世民点了点头,嘴里说“遵兄长命”,心中却叹建成太过柔弱,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讲给虎狼一般的突厥人听,只会被他们瞧小了。
别过建成,李世民和刘文静领队北行,走出四十里,道路左面有个小山包,密密地长着树木,刘文静勒住马,问李世民道:“突厥的骑队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分一下队?”所谓分队就是在山包后留下一队骑兵,有变故好打个接应。李世民向远处瞭望,并没看到突厥骑兵的影子,也没听到人马喊叫的声音,但刘文静经验老到,他说突厥人在前面,那就肯定在前面。李世民笑道:“不必了,咄毕今天不会动我。”说完打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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