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年間事.一】王妃歸來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玖玖子
这金玉其外的右贤王府,该是时候易主了。离墨的仇人,他要一个一个清算下去,首当其衝的,就是右贤王。
他如今,养在府外势力,已能与右贤王匹敌,右贤王虽强悍,却败在多疑,难聚拢下属之心,而蓝嗣瑛在收拢人心这方面,比起又贤王是出萃不少。
蓝家两代的对峙,在风起云涌中展开,人人皆知右贤王与其子不睦,然而谁能成谁要败,却没人说的准。
蓝嗣瑛挟精兵,分叁路包抄王府,右贤王负隅顽抗,仍是输给了他唯一的儿子。蓝嗣瑛心道,他与白族梧璟日夜讲兵论战,竟在这时大大派上了用场。白虎之所以为军神,除了骇人的威压,尚有无人能出其右的战法。梧璟侍奉白虎一生,是得他真传的唯一一人,如今,仅凭叁日道理,便让他得了胜利。
蓝玓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能领右贤王这爵位的,除了他蓝嗣瑛,还能有谁。
「我儿,出息,真是出息!」蓝玓让蓝嗣瑛叁道重锁,锁进了王府关押死囚的牢狱。
「父亲,私通外族,谋逆帝位,条条当以斩首论处。念在你曾为右贤王,我且饶你一命,然而除了生命,你将失去一切。」比起要他性命,还是夺他自由会更加令他难熬。
「蓝嗣瑛啊,你虽是我儿,却不肖我。如此重情,必然颓败。」蓝玓大感特叹,「如今成王败寇,你不杀我,不应当。为帝者,应杀伐果断,不以小恩小惠而纵敌。」
「父亲,我蓝嗣瑛,不是蓝家的疯子,我不是你,以及祖父那类人。」他双拳紧握,青筋爆起,何故他父亲,要这样逼他本性。
「我儿,我以东宫规格培植你,授你帝王学,如今你比起齐家几个不成材的小子,要更有帝王之相。」蓝玓直至现在,还要怂恿他代他完成他的王图霸业。「我蓝家祖宗,不比齐家老祖差,何故生而低人一等,这天下如何不能是我姓蓝的做主。去罢,把王权夺来,为父在九泉之下等你。」蓝玓至今,仍放不了他的帝王之梦。他抽出腰间短刀,抵在心脏,用力一推,全根没入胸膛。
从此之后,天地间再无一人,唤做蓝玓。
蓝嗣瑛愕然,他虽然憎恨他父亲,却没想过要他死。即便他死,离墨也不会回来。
他只命人,将蓝玓的遗体,以帝王之仪,悄悄厚葬了。
他连日整顿右贤王府,蓝玓势力悉数遭他剷除,如今这府里,里里外外是他几年来暗中培育的人。
那什么崔家小姐,被他赶出了王府,他自始至终不承认这桩婚事,亦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抹除。他第一次看见这女人的名字,叫崔秀秀。
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位王妃。
整顿好王府杂事之后,蓝嗣瑛啟程前往王都。歷朝歷代,右贤王传位,都必须经由皇帝亲自册封,才算完满。然而背后的理由,只他自己才知道。他想回他王都的府邸小住,在那里才有他与离墨,更加纯粹的记忆。
小住变作长住,自他从皇帝手中领了右贤王头衔,一年过去,他并未回封地,他至今仍放不下心里的人。
他近日听闻,盈香馆横空出一奇女子,秦良洛爱不释手,认定其为离墨。看来他有必要亲自去瞧一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敢冒充他已逝的右贤王妃。
【天禧年間事.一】王妃歸來 三十四.應龍
唔……浑身剧痛。
甫睁眼,床侧一金丝龙纹镶边的黄袍男子,持续运气为我疏筋导脉。
我再看看自己,半透着光的肉体,淡若随时可散形,这便是所谓养命珠打造的壳子?
「姑娘可好些了?」他见我转醒,收了收力,开口相问。
「手脚还不太使得上力,不过已经好很多了,谢谢您,应龙大人。」
我何以与应龙扯上了关係,说来曲折。
我死后,阴差少顷便至。
「死者离墨,可有误?」这阴差生的一对鼠耳,身后掛着一条长长的耗子尾,奶兇奶兇,倒是可爱。他后头跟着牛头马面,叁人皆是一身玄袍。
「是我没错,有劳官爷。」我主动伸出双腕,让牛头马面銬上魂锁之后,一行人便往冥司下去。
一路上,我镇定自若的表现,倒是教牛头马面深感好奇。
「小姑娘,我兄弟二人,领这职也有百年了。要出勾魂这差事,亡魂皆惊愕跳窜,百年难见你一人不啼不哭。说来你为何不怕我牛头他马面?」
「许是我见多识广吧,左右入了地府的程序,我还算了解。」这自然也不算胡说八道。总之小说戏剧看多了,大抵也就那么样子。
「唔,人小鬼大。」马面咕噥一声,便遭鼠耳阴差一顿训斥。
「你们两畜生,囉囉唆唆吵死人。」鼠耳阴差一骂,牛头马面登时闭上了嘴。他又转头瞪我,「你这魂魄,懂什么懂冥司。进了十八层地狱再来说你见多识广。」
噯,这小耗子脾气倒还挺大。
被他这样一骂,我也不想多做解释,安安静静让领到阎王殿前。
殿前护卫,见阴差甫踏上红木桥,便宣道:「死者已至,开殿门——」玄即向阴差低头一礼,退至一旁。
然而这阎王殿内部,和我想像中的差距也忒大了些!
这处红杏,那处绿叶,花团锦簇,芬芳美丽。这要说这是紫禁城的御花园,我也是相信的。廊道左右,点着闪蓝灯火,烛光风中摇曳,还添了点市井气息。我想这位阎王,兴许还留恋人间。
阎王坐在架起的紫檀木椅,他身下是叁段台阶,紫檀木椅左右各立着一位美姬,其中一位春葱似的指尖捻起一块糕饼推入他口里,另一位纤纤玉手揉在他肩上。我眉眼一挑,深感汗顏。
这阎王,果真留恋人间啊。
阎王自己,则是一把灰白大鬍子,才见鼠耳阴差至,倏将方在女子腰上流连不轨的手抽了出来,假意批审起了判决书。
「大人,死者已带到。」鼠耳阴差将我按跪在堂上,自己则退至一旁,还狠狠剜了阎王一眼。
阎王大汗淋漓,虚惊一场,稍定心神后,便开始审我。
「死者离墨,年十六有馀,死因乃常禾刺杀,你可有话要说?」我才张口,还没解释什么,阎王续道:「你命数早该在一年多以前便结束,何以至今才来?」
我双手一摊,表示不知情,许是怪力乱神左右我人生,干涉我命数。
阎王又将生死簿翻了几翻,口中喃喃道,什么奇哉,什么不该绝,什么介入云云,我与他距离远,听得不甚清楚。
恰时殿门外传来阵阵打斗声,阎王正要差人出去瞧瞧,一条金灿灿的龙忽地破窗而入,朝殿上一声巨吼,将本还宽敞的空间佔据得有些逼仄。
长龙一吐龙息化作轻烟,龙身盘转几周,摇身变成一金丝龙纹镶边的黄袍男子,我瞧这身仙气逼人,举手投足间充盈贵气,不会又是个天上下来的主儿吧。他朝阎王恭敬一揖,缓声道:「阎王阁下,吾乃天界应龙,受天帝之託,来带个人走。」
阎王抬起袖口朝额间稍作擦拭,缓了缓心神,对这自称应龙的仙人扯嗓子骂:「天界,又是天界,日日来本殿这里要人,不如你们裁撤了这阎王殿,将冥府移至天庭,如何!」
「阎王阁下,我本无意为难,只是眼前这女子,牵扯仙神命数,这结扭得七荤八素,未解前,万是不能让她饮了孟婆汤投胎去的。」应龙面色困难,举止仍是一派优雅,对比急躁而不放人的阎王,他似乎还留有后手。「阁下要是行个方便,天帝便允你入凡一世。」
「这……这样啊。那,咳咳,带走罢,要带几个走随你高兴。」阎王面上,旋即浮起一抹笑靨,但为保他冥界之主的威严,又生生将嘴唇弧度扯了下来,便就这么维持着要笑不笑的彆扭神情。
「遵命。」应龙再揖,随后拉起我上臂,一闪而逝。
牛头马面朝我离开的方位喊道:「小姑娘得空再来玩啊!」我却觉得,这阎王不很靠谱,要有机会也不想来了。
他使了梧璟所说的空间叠缩之术,大跨叁步直接将我带回了天庭。虽然方法是很快捷,然一瞬间弹出光隧时,五脏六腑全体易位,胃里有那么些作呕。
「离墨姑娘。」应龙唤了我一声,我揉着胃稍作应答。「你可知我为何找你?」
唔……这应龙,是四象的头顶上司,找我也许是要替白虎讨公道了?
「是否,与玄武有关?」我试探的问他道。
应龙一愣,旋即微笑对我。「与玄武无关,但与你自己,却是大大相关。」他请我入了座,续道:「据我所知,白虎散尽神力,随你消亡,是也不是?」
我凄哀点头。
「那头恶虎,日日想着要旷职。」应龙双眉蹙起。「她将一缕魂魄嵌在你灵魂里,如今尚且只能沉息,然而西边白虎所辖之处不可一日无主,我且问你,愿不愿担这监兵神君之位?」
这又是什么破事!白虎该不会连这个都算到了吧,现在还要我替他打工!
「不成不成,您也知道我如今只是个游魂,且白虎与玄武的宿怨……」我斟酌着字句,只是因为上头似乎执意忽视那两尊大神,乃至于族民间的恶斗,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我碰不得的缘由?
「害,你倒信得过白虎。」应龙说这话时,他老人家竟然满面羞臊,「你要知道那母虎从前做过的混帐事,再来为她说话,也不迟。」
「母……母虎?」我愕然,脑中几度运转不能。「白虎竟是母的?」怪不得,她拿我身体诱惑蓝嗣瑛,使得那般行云流水。我先前仅与之进行过意识交流,便一直当她这尊战神,是我祖师爷爷来着。
应龙乾笑一阵,才道:「总之,现下惟你一人,堪当这监兵神君了。你尽可放心,我作为她上司,自然不会容她躲这么久。至多五年罢,届时,我定将那恶虎,从你魂魄中剥离出来。」
这应龙神的请託,我不答应也不成,便只能先应下。「只是这神君的职责,我一个也不晓得,要如何能代她。」
「职责方面,你毋须担心,白虎先前自由间散,你只消好生活着,为她那批族民提供庇护神力,其他的,一件事也不用做。」
「好吧,如果您不嫌弃我是个凡魄就行。」我终是应下了他。
应龙称我没有个容纳魂魄的躯壳,不利于养白虎之魂,手掌一翻,幻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神珠。「我以养命珠,为你造一仙体,你若养白虎神魂有功,事成之后,亦可来找我封天职,算是对你的补偿。」
养命珠造体七个日夜,养出了一俱盈盈女身,这俱女身仍有些透明,「等会儿我将你送入仙身,两相融合会有些痛苦,你若是撑不住也得咬牙撑着,万不可临阵脱逃,否则你自己亦将魂飞魄散。」
应龙掌劲一推,施法将我打入仙体,我一阵七荤八素,浑身肌理紧紧抽缩,胸口剧痛,彷彿有万蛊噬心。我冒出涔涔冷汗,强撑不了多久便几欲晕眩昏死。昏死前,我紧紧拽住这俱仙躯,生怕我撑不下去,会凭本能脱离。
「可以了,接着的事,我来。」恍惚中,我听见应龙的声音,接着身体感觉到一股至阳神力,霸道地捋顺我的筋脉骨血。
之后待我转醒,应龙便出了这院,他称养命珠如今植在我心上,我可在天界养魂,待这仙体不再透明,方可移驾西方白虎神宫。
说来这养命珠造的仙体真是个好东西,撇除融合时的苦不堪言,别的不说,光看这皮相,以我原貌为基底,却又美上许多,我一个姑娘家,自然是颇为喜爱。
而我尚能感应到白虎的灵气在我体内蠢蠢欲动,虽然她的意识如今依旧沉眠,却似乎有股气息不断逼迫她转醒。我苦苦一笑,这该是应龙所为吧。
我只得调息静养,应龙每叁日会来检查融合后有无出现不良反应,所幸一切顺遂,待这身体养了约莫一个年头,我已不再透光,这仙身可尽为我控制了。
应龙对此甚感成就,立时便将我送出天庭,领我至天界极西,白虎封地界外。
「我虽为四象上头,未得地界之主同意也不得擅自入领,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了,往后造化,便只能靠你自己。」
我对他长长一揖,应龙却神色一变:「这头恶虎,还不出来?」
我疑惑,却感知体内的白虎之灵,一阵瑟缩。
「你要再躲,我便毁你面容!」应龙掌心盘起一球厉气,险些就要往我脸上砸来,我吓得跌坐在地。
「不要啊,我出来,我这就出来。」白虎这才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
【天禧年間事.一】王妃歸來 三十五.白虎神宮
「你在寻到适合身躯前,便好生指导离墨姑娘,如何担这监兵神君罢。」应龙转身要走,又停了下来,「她为了你,如此下场,你作为她主神,是该负责任些。」
「哎呀,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囉囉唆唆,快回你天庭罢,我自己知道要怎么做。」白虎的口气,像是特别烦应龙,不停催促着他走。
应龙满脸不悦,咕噥着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他说完后,身形消失在叁步之中。
我站在原地等了又等,白虎仍默不做声。我有些生气,便主动开口:「白虎神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哎,本君也料不到今日这局面,我对天发誓,我可没存心害你。」白虎倒是对我端起了架子。
「那行,你不解释,我们就站在这里乾等一辈子,反正现在你没有实体,而我才是被认可的监兵神君,没有我,你也进不去结界。」我感觉我今日忒大胆,也许是与神仙混得久,连白虎都敢威胁了。
「我那可可爱爱的小徒孙,怎么如今这样爆脾气。」她唉声叹气。「好罢,本君会将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们先进神宫,可好?」她察觉到我并不很相信她所言,便又立了个重誓:「老天在上,若我白虎神,对白刃有任何隐瞒,天打雷劈,身首分离,万劫不復??」
我觉得她发的誓委实有些过了,连忙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以了可以了,若你不是白虎,我都以为你是要寻死。」
白虎却似笑非笑地说了声:「活得太久了,多少想体会一下死亡与魂飞魄散是如何。」
我都感觉自己能同理应龙了。
「你这恶虎,净乱说话!」
骂归骂,我还是抬脚跨进了结界,然而眼前的白虎封地已是满处荒芜,儼然一片鬼域,她告诉我,要去神宫还得再走上一小段路,我左顾右盼,也就只有一条路还能走了。这一路上,丝毫不见活物之气,就连草木也是枯了许久,显然白虎的封地,已经长年不再有人居住。走了约莫叁刻鐘,终于能见白虎神宫,然而那座神宫,早已为枯木层层攀绕,木藤厚重,将神宫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我能感知白虎的心情,她此时是自责的。
「小徒孙,」她颓败声音响在我脑内。「本君,是个没用的神祇罢。」
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毕竟我对于白虎也了解得不算多。我只得施了术法,将神宫前两棵巨大枯木挪了挪,神宫紧闭的大门终于露了出来。我上前推了推门,两扇朱门闻风不动,白虎运了点法力交给了我:「需要注入一些白虎之力,方可开门。」
我依着她所说,将那份神力化作细流涓涓,再送至门上,两扇门果真轻易推开。推了门之后,辛苦的差事接踵而至。
我方踏入大殿,便扬起厚重尘埃,抬头望去,樑上蜘蛛网密佈,而前方供桌上,供品东倒西歪,有些已是陈年腐物,供奉的太娄令甚至摔在了地上,这里不经一番清扫是不能住人的。
然而整座神宫,乃至于白虎领地,如今只有我一个活物,我想到我得自己清扫这偌大的白虎神宫,便有些腿软。
我看着如此破败的大殿,感到脑壳一阵抽疼,随意绕上一周,总算是寻来一把扫帚。神宫外头有座古井,幸而里头是有水的。我撕扯着衣裙下襬当作抹布,又打了桶水,准备着手对这神宫进行大扫除。
白虎却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体里,我忙着打扫也懒得理她,就是有些怨懟。
我从樑上开始扫起,这掛了几千年的蜘蛛网又长又密,挑高的樑柱也难轻易碰触,我爬上爬下,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蜘蛛丝扫除大半。
接着仍有灰尘待清理。我扫完地上的,桌上、墙上、窗台上亦有大量粉尘,我里里外外擦了叁遍有馀,灰尘才见减少。然而这千年灰尘实在呛鼻,几轮清扫后,我擤得鼻子红通通。
白虎这时随口说了句话,「这么动手动脚,倒也像是活着的感觉。」
「你说什么?」我抬起一张灰头土脸,不晓得她说这话意义为何。
「咱们仙神有什么想做之事,手一晃便没有然后了。今日见你如此辛勤打扫,本君觉得倒挺有趣。」
我突然有些崩溃,我如今代她监兵之位,怎么也算得上个神吧,但我竟然在这里劳心劳力的替白虎打扫神宫,而她四体不勤,还说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于是我甩下抹布,不干了,使了术法将大殿整理得一尘不染,顺便将神宫绕了一圈,所及之处皆还原回它原来该有的样子。
「小徒孙怎么不亲自洒扫啦?」白虎挺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您老人家,若想体验扫地洗衣,等您身体好了,有的是机会。」我白了一眼,「届时,小的衣服便拜託了。」
「小徒孙别跟本君计较么,来来来,你现在身体黏糊糊的也不舒服,本君知道有一处仙泉,我同你一道洗洗,顺将你疑惑之事,一併解了。」
她的提议也不算差,我便允了,向她讨要一点神力,点燃十八盏明灯之后,便随她带领达那仙泉。
「如今这里也有些古旧,不过比起神宫,倒也称得上是完整。」
我走上前,探了探水温,微热,却不烫手。「白虎大人,你这浴池,很是不错啊。」我立时便除了衣物,捧起泉水洗净身上脏污。
「可不是,本君先前,若是没事干,最常泡在这里。」白虎怂恿着我下水,我梳洗完毕后,便依她所言,进了池水。
我泡了一会儿,水面突然窜出一女子,「啊,论起灵气充裕程度,本君这处祕泉倒要比应龙的天池好上叁分。」我吓了一跳,原来是白虎本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形体。
我盯着她的脸庞看了许久,她巧兮倩兮的朝我微笑,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分夸张,也不虚情假意,那头白发披在肩上好似绸缎,她的眼里流转着星辰大海,就连我一个女子,魂简直要被那双眼珠子勾走。
「怎么样,折服于本君的美貌了么?」
我目瞪口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我总算明白,你怎么能做那么多混帐事了。」她这张过分好看的脸,却有几分神似于今日的我。我几度猜测是因白虎蛰居我体内,影响了这俱仙身所致。
「白虎大人,那我要开始问了,你可得好好回答。」我决定先从我最在意的部分问起。「你同玄武,究竟有什么过节?」
「哎,这陈年旧事。简而言之,我神力霸道,长得又惊为天人,玄武彼时弱小,却不服应龙安排他镇守北方,便想得到我的人,利用白虎之力扯下应龙。然而我与他虚与委蛇一番,终是没有答应,他便设局害我,却出了差错,意外毁我肉身。」白虎自己,在讲这些事的时候,语调并无什么波澜起伏。
「你究竟做了什么,要他对你这么狠。」我疑道。
「我记得,我那天同他喝酒,喝到床上去,说有什么事非得要打打杀杀,贪欢一晌不好么。他见我姿色撩人,嚶嚶婉转,惹得他慾火难耐,衣衫褪尽便要来解我衣服,我先前可不知,原来蛇的那处是有两根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使这魅惑手段只为缓兵,可不至于将我自己赔了进去,便将他定身叁个日月,丢在我神宫大门外,告诉他我不愿意同他造反,也不能同他在一处。」
「你们神仙,真,真是混帐。」这白虎的恶趣味,我可不敢恭维。惹得玄武这么记恨也是情有可缘,只是何至于害得她仙体都没有了,我总觉得有些过头。「你不生气吗?他害你失去仙身,又让你险些魂飞魄散。」
「当然生气啦,我生得这样貌美,他毁我修了一辈子的皮相,再也不得祸害男人,这仇怎可轻轻放下。你可知那祸国妖姬,九尾狐苏妲己,还曾得我指点魅惑之术。」她的确一顰一笑都美极了,「哎呀,不过这都是很久前的事了,我修出人形五百年之后,便很少主动诱惑男人了。说来这事儿,也算我处理得不好。然而白刃,你需切记,我白虎虽是这天下最能打的,却万分不愿与人斗殴,能化衝突,才是良解。我早先还以为,能打得敌方七零八落才好,然而梧璟却说,两军交战,我方亦将损失,因此能不战便不战,总有其他手段能伏人。」
「你同梧璟,又是怎么一回事?」
「梧璟啊,他是我以前捡到的孩子,他因不愿失去与我的记忆,每回转生皆不饮孟婆汤。」白虎杏眼微垂,似是黯然神伤。「那孩子跟了我那么多年,早已与我形同家人,我在他面前这般消散,他该有多痛苦。」
原来梧璟超龄的沉稳,以及无所不知,是因他长年跟随白虎,背负沉重记忆所换得的代价。我想起他那双看透一切的眼,不禁有些心疼他。我能肯定他对白虎的感情,绝非只有家人的程度。
「你若得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告诉他我没事,只是得睡得有些久。」白虎放下身段,诚挚恳求。面对这一张美人脸,我又怎能不答应。
我朝她点头,同她道:「既然神宫有主了,少奎令也该拿回来。等你领地状况好些了,我们便下一趟白剑门吧。」
【天禧年間事.一】王妃歸來 三十六.崑崙之玉
自神宫有人照拂,死气沉沉的大地又活络了起来,初时是些灵识低微的鸟兽花草,再晚些大一点的树木也活了起来。我自是替她高兴,虽然离万物復甦还差得远,终归是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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