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风云(全二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笛儿
“那我们今天运气很好!”琥珀看到其他桌子上的客人也向里面围了过去,有人把桌椅搬开,挪出块空地,有几个跟着音乐跳起了交际舞。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人不觉着愉快吧,好像那些沉重的忧伤都跟着音乐、舞步释放了出来。
身后传来文杰“嘿嘿”两声干笑,一叠手写的菜单啪地扔在了桌子。“别忽悠人家小美女,盛大教授您可是咱们2003最大的股东,扯什么运气啊,你什么时候来没座了?”
“你也投资了?”琥珀很是惊讶,2003年,盛骅才多大啊,他那时不是在汉诺威么?
盛骅拿起笔,在菜单上刷刷勾了几道菜,轻描淡写道:“我家在这片区域有一套公寓,后来拆迁赔偿了一个门面,就是这个2003。他们给我租金的。”
文杰张嘴欲说点什么,在盛骅凌厉的一瞥后,他撇撇嘴,把话题引向了菜单。
2003的菜单也是偏家常,还很杂,似乎无论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在这里总能找到一两道熟悉的家常菜。文冲笑嘻嘻道:“我们就是要让每一个客人宾至如归。”
盛骅今天点了几道淮扬菜,都是这个时节的江湖河鲜,口味平和,清新而略带甜美。琥珀看了图片,品相也细致精美。“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欢喜道。
盛骅把菜单递给文杰。
文杰一转身就嘀咕上了:“真是活久见呀,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是别人巴着你呢,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小心翼翼讨好别人。”
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欢快了,手风琴已经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转换到《红莓花儿开》,跳舞的人也多了起来。可惜男多女少,有几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在一边跃跃欲试,有一个看到了朝这边张望的琥珀,忙走过去,翩翩有礼地一鞠躬:“小姐,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琥珀下意识地看向盛骅,盛骅鼓励地眨了下眼睛:“去吧!”
琥珀起身,优雅地把手伸向老者。老者其实不太会跳舞,不时就踩到琥珀的脚。每踩一下,两个人都停下来大笑一通。
这么快乐的琥珀,盛骅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为何,他的心却酸酸胀胀的。看了一会,他起身朝隔壁的桌子走去。正夹着一筷酸菜鱼的刘队抬了抬眼,问道:“你要不要先垫点?”
“不了,我那边也快了。”盛骅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刘队面前一盘酸菜鱼,一个榨菜肉丝汤,还有一碗白饭。“我待会还有工作,吃完就走。”刘队边说边塞进去一大口饭。
“还是没有进展么?”盛骅目光追着琥珀舞动的身影。
刘队把嘴里的饭咽下,苦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老师那件案子进展不大,咱们在追查药物供应商这一块,却是揪出了一个大的犯罪团伙,过几天新闻里就会有报道了。”
盛骅把视线收了回头:“江老师不是一直都单着的,三十多年前,他结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儿子。可惜这段婚姻维持的时间不长。如果我没猜错,许维哲的母亲应该就是他的前妻。”
“许维哲是他儿子?”刘队一拍额头,“我是傻了不成,这年龄不对啊!”
“江老师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他们是因为这个才离的婚?”
“可能有这个原因,不是全部,但江老师却是因此而不再登台演出。”
刘队放下筷子,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关于你的江老师,你还知道些什么?”
“柳向栋曾经和江老师一起留学英国,听说他也追求过江老师的前妻,但她选择了江老师。”
“这么狗血?”
盛骅摊开双手,不作评价。
“这些事你为什么当初不提一字?”刘队目不转睛地盯着盛骅,好像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确切的答案。
盛骅平静无波:“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提。江老师这一生,已经够孤单了,我不愿他死后还被人说长道短。”
“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盛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发现了许多巧合,你们不是说,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比如?”
比如从江老师母亲那里传下来的在牛奶中放盐粒的吃法、说法,和许维哲家竟然一致;比如许维哲和他母亲入住在凯悦,那个雨夜,应该飞去南方出差的柳向栋,车上载着一个女子,行驶的方向恰好是凯悦;比如柳向栋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对许维哲的非同寻常的偏爱;比如梅耶提起的往事;比如江老师意外之后,许维哲的替补······这一件一件拆开来,好像就是巧合,可是凑一堆,往深处分析,能惊出一身的冷汗。如果再扩展开来,琥珀的演出恐惧症、一年多前的所谓绯闻,突然都在这时候接二连三爆炸,是不是也碰巧了?可是要说出有什么联系,真说不出来。
刘队皱眉沉声道:“看来我们的方向又歪楼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人性不会那么丑陋。”
刘队看了盛骅一眼,不置可否道:“你没别的事了吧?”
盛骅站起身:“明日之栋琴房好像准备转手,是真的么?”
刘队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了筷子。盛骅朝他点了下头,走向自己的餐桌。他们的菜已经上全了,舞也停了,琥珀一张俏丽的脸,红扑扑的,正着急地四下找寻他。
盛骅笑着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问道:“开心吗?”
琥珀灿亮着双眼,点点头。
吃完饭回家,琥珀看着一路的灯火,觉得在盛骅家呆着的这一阵子的时光可能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光,也许以后也会很好,但再好,都不会及现在。这段时光哪怕是她的自我催眠,哪怕是个假象,哪怕很短暂,哪怕如昙花、如烟花,刹那芳华,她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快乐的触手可摸。如果能让让段时光延续,琥珀愿意付出一切。
可惜,这是个再奢望不过的奢望,该来的终是会来的。
“好像我们来客人了。”夜色里,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地泊在四合院的大门前,盛骅扭头对琥珀说道。
琥珀目视着前方,绞着的双手不由地握紧。
车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后座的车门一开,怀特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等着白色绝影的驶近,然后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以完美无暇的礼仪对着琥珀轻轻颔首,说道:“好久不见,我的小姐。”
首席风云(全二册) 第二十二章 夏夜的开阔
浓密的海棠树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不知是天上的星光,还是胡同口射过来的灯光,在枝叶间欢快地穿梭着,斑驳地落了点在地上。空气里浮动着茉莉的清香,墙角传来夏虫被打扰后不耐烦的轻鸣,怀特先生有那么一刻怀疑,他是在华城么?这样的大都市里怎么会有这么安静的一隅?他抬眼看向琥珀,那目光带着些许的疑惑,些许的怜惜,些许的无奈,些许的纠结······“直说吧,怀特先生。”琥珀把一杯带着焦香味的大麦茶放在他面前,然后坐了下来,腰杆笔直。
对于怀特先生的到来,琥珀早已做足了所有的准备,但当真正去面对时,还是无法接受。她好像是昨天刚来的小院,怎么过得就这么快呢?
其实怀特先生来得比她所以为的时间晚了好几天。
茶很普通,杯子却非常精美,六方形,造型挺拔,线面清爽,棱角分明,光泽圆润,很有东方的古韵。怀特先生的目光从杯子上抬起,又看了看室内的布置,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琥珀身上,他该感到欣慰,她似乎过得还不错。深深地吸了口气,怀特先生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他没有兜圈子,没必要,也不忍。“先出来的是阿峦那件事,我想找几家媒体澄清,也找了几个乐评家出来说话,可惜要么不给我机会,要么开出天价,要么是居心叵测地想挖掘更多的细节。没过多久,演出恐惧症的事情又被爆了出来,这下子,有如火借风势,一切都失控了。代言的商家纷纷提出解约便要求赔偿,原先的演出合同全部取消,甚至某几个变态的乐迷在你的公寓前游行示威,要把你驱逐出法国。”
怀特先生的话音里夹带着怒意和不甘,他是典型的法国绅士,这是真的气得不行了。
“对不起,小姐,我能力有限,让你······受委屈了。”怀特先生愧疚得说不下去。
琥珀听着落叶在院子里打旋,她的心除了有点悲伤,倒是很平静。“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让先生受累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沙楠是个败家子,月初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到月中,他就花个精光。琥珀常听他在嘴边念叨:唉,一夜回到解放前。她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吧!
怀特先生叹了口气:“是的,一处理好我就和你联系,但你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我只好给华音的校长办公室打电话,他们给了我盛教授的地址。”说到这,怀特先生朝外面看了一眼。刚刚和盛骅打过招呼,盛骅这个主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说话,自己去了后院。夜色并不浓郁,但如冠的大槐树不仅遮住了所有的灯光,一并也挡住了目光。他当然知道盛骅年轻,知道他很出众,他庆幸琥珀现在华音进修,如果在巴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可是华音就真正安全么?他不敢确定,但实在分身无术,除了祈祷上帝也没别的办法,想不到盛骅会把琥珀护得这么周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琥珀眼角轻轻一挑,问道:“你特地过来一趟是有事要处理么?”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怀特先生是过来接她回家的。这个时候,她可以去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就是不能回巴黎,多么好笑!
怀特先生一下子被震住了,琥珀竟然这么敏感?随即,他就觉着有些透不过气来。“我来处理腕表拍摄广告的事件。”
琥珀的双眸像夏夜熠熠的星子,被一片云遮住,光辉迅速黯淡了。
“你所有拍摄的镜头都被剪掉了,他们找了莎丽·张重新和许维哲合作。许维哲不同意,说他接这个广告是因为你,他提出要么你的镜头一刀不剪,要么他也退出。腕表那边急了,找我过来说服许维哲,他们可以不要求我们付赔偿金。” 想当初,许维哲还是自己推荐的呢,怀特先生不由得心生唏嘘,如今,腕表那边却俨然处处以他为重。还好,这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琥珀十分疑惑地看着怀特先生,不知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还是不明白许维哲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见过许维哲了?”
“没有,我给他打了通电话,他很坚持。他联系不上你,非常担心,他说他想和你见个面。”
客厅里稍显温柔的光线里,琥珀静坐的身影,淡远得像幅画似的。她突然问了句很不合时宜的话:“赔偿金额很大么?”
怀特先生承受不住了,他宁可琥珀发火、埋怨、骄横、任性,而不要像这般懂事,强逼着自己去学会妥协。“这些都有条文规定的,大不到哪里去。”赔偿金额是在代言费的一个百分比,代言费高,赔偿金额自然就高。腕表公司为了表达诚意,这次续签在原先的基础上还上浮了百分之二十,这样的话,赔偿金额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过,怀特先生不想让琥珀知道这些。
琥珀笑了:“那你去见下许维哲吧,替我谢谢他的关心,并带给他一句话:许维哲,这三个字不只是他的名字,在他作出决定时,请征求下他母亲和经纪人的意见。如果他还不明白,你说我就是现成的事例,看上去像是只有我登不了台,可是你和米娅,还有那些演出商、唱片商,多少人不是一样受到牵连了。当我们站在舞台的灯光下,我们就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可以当面和他说。”怀特先生委婉地提醒道,他们是好朋友,有些话他说不合适。
“不了,我准备离开华城了。”华音呆不下去了,她还能以什么借口留下呢?当阿亦打她时,她没走,现在想想,大概是想再见下盛骅,想和他共度一段安然静好的时光,就像给自己圆梦样,就像是对自己最后的怜惜、抚慰。命运已然这么残酷,人总得对自己好点吧!如果可以,她也想举起手臂,喊几句坚强、不屈的口号。口号终归是口号,人得务实。别人也许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她是没有的。阿峦事情和演出恐惧症,于她是灭顶的灾难。再没有钢琴家愿意给她伴奏,再没有音乐厅邀请她去演出,再没有唱片公司给她出唱片,再没有乐团与她合作,她的口号喊给谁听,她的坚强给谁看?
怀特先生心中一滞:“小姐想去哪里?”
“想去的地方很多,我得列个清单,好好地排下顺序。”她像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沉思不语。
怀特先生等了一会,见她仍不出声,再也坐不住了,转身走了出去。院子里的草木气息比屋子里浓郁,也更幽静。怀特先生久久站立着,他仿佛看到一朵花在阳光下俏丽地绽放后,即将在夜晚孤零零地凋零。他很想留住她的芳华,却无能为力。
琥珀举起双手,相比较同龄人,她的手真的偏小。因为偏小,不能弹钢琴,她还哭了好几次。她是退而求其次学小提琴的。小提琴的初期,不像钢琴,往琴凳上一坐,叮叮咚咚乱弹一气,都觉着好听。刚开始拉小提琴,锯木头样,听得人生都灰暗了。进度还很慢,还需要站立练习,半天下来,腿都不像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初期的时光的,直到有一天,老师给她示范了一首《there is no night》,曲子以细腻的弦声,刻画凯尔特高地的开阔景致与特有的人文气息。仿佛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满溢着芬芳的气息。宁静的山野,飘荡的树叶,舒适的阳光,都在琴声的流淌中,悠远而润泽,心好像都融化了。她那时还很浅薄,感觉到这首曲子,除了小提琴,也没别的乐器合适演奏了。事实上,很多年后,她还是这般坚持。从那以后,她真正喜欢上小提琴,琴技也一日千里,她被别人称为神童。她开始上台演出,知名钢琴家给她做伴奏,她和世界名团合作,到世界各地演出,她被古董收藏家赠之名琴,她有了小提琴女神的美誉······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了。
很多人都是在失去方知珍贵,错过才知珍惜,不,她不是的,从6岁到现在,一开始她是因为小哥哥而去学琴,是大哥哥把她带进了音乐的大门,可是后来,她疯狂练琴的动力,是她彻底被音乐迷醉了,她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如果掰开来,80%的时光都是和音乐有关,可以说,音乐就是她的呼吸,当有一天,音乐从她的生命里生生抽离,她还能自如地呼吸吗?
琥珀闭上眼睛,神色绝望而又酸楚。以后,她当然可以自如地呼吸,当然可以拉琴,只是没有互动、没有灯光、没有掌声的演奏,音乐不再完整,是寂寞的、悲苦的,没有意义、没有远方的,生活无望得如同死去。
怎么就把路走到这里了呢?
“琥珀!”
琥珀睁开眼睛,眼前坐着的人,不知怎么从怀特先生换成了盛骅,他好像已经坐了有一会,深邃的眸子映着她略白的面容,他的五官比平时平和,表情也比平时含蓄。树叶还在婆娑作响,茉莉的香气若隐若现,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
这样的场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么?
喉咙一哽,胸口像被撕裂一般,差一点眼泪就夺眶而出,但她忍住了,弯弯眉眼,露出一丝像新月般的笑容。“不知道你有没注意过,巴黎的女孩好像从不穿长裤,一年四季,她们要么是各式各样的裙子,要么是短得形同虚无的短裤。我妈妈说,就是睡衣,也要显出她们曼妙的身材。她们只要睁开眼,就化着精致的妆容,从不让人看到她们蓬头拓面的样子。一般是读初中时,开始交第一个男朋友。她们并不是一个个都喜爱艺术,可是她们的谈吐要让人以为她们什么都懂一点。她们看起来慵懒,实际上自律、自制,永远都美得发光。”
“你想告诉我,你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么?”盛骅的声音有点低沉。
一阵风吹进了室内,杯中的凉茶荡起微微的波澜。“不知道我能不能融入进去,”琥珀自嘲地一笑,“我已经习惯随意了。”
“有的人改变是为了更好,你已经够好了,没必要改变。”
只有他这么认为吧,琥珀眼中笑出了泪花。以前总觉得他很严苛,对她吹毛求疵,其实他最宽容不过了,冷峻是他薄薄的面具,一拿开,便是春日暖阳般的温和。“我该回去收拾行李了,明天我和怀特先生一起离开。” 她垂下眼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不然,她无法自如地说出下面的话。“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说完,痛楚就像要喷薄而出,她急忙站起身,向琴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盛骅在后面问道:“琥珀,我想找人一起组个钢琴小提琴二重奏,如果我邀请你加入,你愿意留下来吗?”
她是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够资格和她配二重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话,可是对象是他,她怕是会急不可耐地说愿意、我愿意。可惜晚了,太晚了。她可以允许自己接纳他给她遮风蔽雨,却绝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不管怎么惊天动地的新闻,过一阵,便过去了。我先低调一阵,等时机成熟,我再复出。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步骤走,没必要为我······”
“我没有为你,是为我。”盛骅冷声打断她,客观道,“成立一支高水准的中国室内乐乐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曾经寄予于红杉林,但是事与愿违。我不想再花时间去寻找下一个红杉林,想来想去,和你组二重奏大概是实现梦想最快的捷径,你的琴技和我差不多,我们对乐曲的诠释也有很多共同之处,练习下,应该很快能找到默契,最重要的是你的档期刚好空着。”
档期······要不是对他有所了解,她真以为他在讽刺她。“也许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从没有和人重奏过,大概我是个保守的人,我现在也不太想去尝试。”她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了他。
“你是在担心跟不上我的步伐,还是担心我们的演奏没人观看?”
她想告诉他,两者都有。他可是和向晚组过二重奏的,珠玉在前,她真不敢说无所谓。他们的演奏在中国,依他的声望,也许会有人观看,但跟着别人关注她的八卦怕是比关注他们的演奏更多,这是对他的玷污,她不想看到这样。“很抱歉。”她推开琴房的房门,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盛骅沉默了,是被她气到了么?她忍不住回过头去,他还坐在那,目光沉稳地看着她,让人觉得他的一言一行是深思熟虑的,而不是临时起意。那又怎样,她不能那么自私。她张了张嘴,想说“晚安”。他抢在她前面开口道:“琥珀,如果有一天,你和一个陌生人一块掉进水里,我刚好在岸边,你说我会先救谁?”
他的眼角不见一丝笑意,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严肃地发问,琥珀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骅起身,大步朝她走去,站定在她面前,目光深沉而宁静,如亘古不变的无垠夜空:“我会救那个陌生人,因为我相信你有能力自救。”
琥珀喏喏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水,怎么自救?”
盛骅差点给她气死,大声呵斥:“你听不懂吗?”
她怎么会不懂呢!
他想告诉她,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出于怜悯和同情,而是对她的认可,以及期待,还有尊重。琥珀睁大了眼睛,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疼痛,却很震撼,就像乌云散尽后的天空,陡然一片明净,接着,泪水就下来了。
“我,值得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值得你这般的肯定么?值得你这般的郑重么?值得你顶下所有的压力,为她撑起一片崭新的天空么?
盛骅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我不是很确定,只能看你的表现再给结论。”
“放心吧,拉琴是我唯一的强项。”
“那真是刚刚好喽!”
她是这么这么的喜欢音乐,喜欢演奏,她动心了,她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她想畅快地呼吸,她想双手接住他给予她的好,她想问他因为是我,你才如此决定的么?是不是你很在意我?是不是你······有一点点喜欢上了我,在我如此狼狈落泊的时光里?就自私这么一次吧,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做一株攀爬的藤蔓,成为他的负担,成为他的累赘,依赖他,依附他,闭上眼睛,跟着他的步履,不知道前方是条什么样的路,不管多么崎岖,总比深谷更接近阳光。
她仰起头,含着眼泪第一次尊重并尊敬地称呼他:“盛骅教授,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以后······合作愉快!”
是合作,而不是请多指教!这才是自信张扬永不言败的琥珀,那样的憋屈隐忍小心翼翼实在和她不合适。盛骅微笑着轻语:“这是我的荣幸,琥珀小姐。”
在转身离开时,他轻轻捂了捂胸口,还好把她留下了,刚才,他真担心她固执己见。
**
“你和小姐的二重奏?”怀特先生像听到巴黎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似的,整个人都是呆愕的。
怀特先生对古典音乐圈的影响力在西方,在国内,盛骅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他只是出于礼貌告诉他一声。“是的,后面我们的练习会非常紧,我想选择在一个重大的场合上把我们的乐队对外公布。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打扰到琥珀,从独奏到重奏,她需要花很多精力去调整去适应,有事请联系我们的经纪人谌言女士。”他递过去一张谌言的名片。
怀特先生像被雷击了一般,连经纪人都有了,那他的存在还有意义么?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小姐却没告诉他。
盛骅像是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琥珀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的想法。谌言只负责我们二重奏的演出业务,琥珀的其他业务,后面还要辛苦怀特先生。”
还有其他业务么?还有后面么?说实话,怀特先生真不敢太乐观,他早已不订计划,每一天能平安地度过,就是上帝的仁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