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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有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猫白袜子
只不过,韩瑛毕竟不再是二十年前的韩瑛,哪怕心神震动,也立刻就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季雪庭,在想想他先前那明显有些奇怪的言行举止,身体猛然僵住。
“季大哥,你其实压根就未曾怀疑过我,对吗?”
他声音微哑,沉声问道。
季雪庭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腰侧的凌霜剑,脸色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是的,我没有怀疑过你。”他说,“我怀疑的是稚春。”
“……”
韩瑛的瞳孔猛然缩紧,他望着季雪庭,看上去好像忽然听不懂后者的话了。
可季雪庭还是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冷淡地说完了自己的话。
“为瀛城设下困城之局的妖魔,要么就是他,要么就是与他细细相关。”
“不可能!”
韩瑛失声叫道。
比起先前误以为是自己被季雪庭怀疑时,此时的韩瑛显然已经失去了方寸。季雪庭只瞥了他胳膊一眼,就可以看到绷带上的血污又弥漫开来了。
“稚春自小养在我身边,若不是我强行让他到瀛城来,他如今应该……应该还在韩家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而且他心智不全,痴症愈重,他根本不可能与妖魔相关!”
季雪庭在说出自己想法时候便已猜到韩瑛不信,但如今看着韩瑛这般模样,再想起二十年前三人相伴的那段时光,也有些难言的黯然。
他从怀中掏出了先前在青州荒野第一次遭遇猖神时捡到的那枚通行令牌,将其掷在桌上,与那伥鬼的头颅并排而置。
他将那一夜之事告知韩瑛,轻声道:“……这枚通行令牌的雕纹之间,隐有特殊的黑色污迹,我先前也曾以为是在荒村小院沾到的泥土,但那天见到了稚春那般认真地修复那一只青州傀,我便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污泥,而是稚春日日与傀儡相伴,操控青州傀用的染黑丝线上的染料沾到了他的指尖。他心智不全,便是有人照料,也很难做到完全净手,平日里使用这枚通行令牌时,难免会将染料沾到上面。当然,这些解释其实都很多余,你一看到这枚令牌,应当就能看出来,他是韩稚春的,不是吗?”
韩瑛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他没有否认。
季雪庭便也继续说了下去:“除此之外,我昨夜上山之时曾遇到了一折诡异的傀儡戏,刻意将这瀛城中妖魔与当年青州之民囚禁神兽虹行之事联系到一起。可是,看看它——”
他指了指桌上那只伥鬼的头颅。
“既然虹行已经被青州之民囚于瀛山,它又去哪里找到这只伥鬼来袭击我?要知道,伥鬼这种稀罕玩意可是很贵的,它总不可能自己跑到这灵气匮乏,鸟不拉屎的瀛山找死吧?所以那一夜我遇到的傀儡戏纯粹就是有人在搞鬼,好巧不巧,那搞鬼用的傀儡还偏偏是某人赶工之下新做的,法力被撤去之时,我去检查了一下那些傀儡,衣服上也不小心,沾染上了些许墨迹。燕燕,你说巧不巧,那用来画傀儡的彩墨之中,我竟然闻到了一股苏合香的味道。”
听到这里,韩瑛身形一晃,已是站立不稳。
“季大哥,别说了,我求你……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跟稚春有关……”
愿意仗剑庇护一州百姓的大剑侠,大英雄,在这一刻发声时,声音甚至是卑微的。
男人脸色难看,几乎像是个死人,看上去无比可怜。
然而与他有着那般深厚旧日情谊的季雪庭,却还是无比冷静地说了下去。
“韩稚春因为心智不全,脾气一旦上来了便难以控制自己,所以自从他到了你身边之后,你便在他日常所用之物上都掺上了可以安定情绪,温养心脉的香药。你出生韩家,用的都是极为贵重罕见之物,全天下可能也只有你,舍得将价值千金的苏合香掺在墨中任由自己的弟弟取用了。至于他……他自从到了你身边,所用之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经你之手,所以,恐怕他只会觉得,全天下的彩墨之中,都有这股沁人心脾,经久不去的香气了……”
“不可能……”
韩瑛以手掩面,喃喃道。
季雪庭看着韩瑛,眼眸低垂,掩去了眼底神色。
“既然你还是不相信,不如干脆让稚春到我们面前来解释一番可好。”
说完,季雪庭轻轻拍了拍手。
然后他望向门外,沉声道:“韩稚春,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一落,韩瑛房门便被人“嘎吱”推开。
一个消瘦苍白的中年男子神情恍惚地站在门外,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听了多久。
“稚春!”
见到稚春,韩瑛再难控制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道,只想着韩稚春能够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可以让他信服的解释。
韩稚春却只是怔怔站在原地,那种痴傻之人特有的天真稚气依旧残留在他的脸上。
他转过头来,望着韩瑛,忽然间,像是做错了事情饱受惊吓的孩童一般,红了眼眶,流下了两行眼泪。
“对不起,小春错了,小春错了——“
他嗫嚅着,显是十分惧怕如此惊怒的韩瑛。
然后……
转瞬之间,无数疯狂舞动的黑丝自他身上蔓生而出。
糟糕!
季雪庭眼皮一跳,凌苍剑一跃而起刺向那已然现形的“猖神”。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可,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凌苍剑剑光掠到之前的刹那,那些黑丝已经倏然展开,随后,它便化为一阵狂风,朝着门外席卷而去。
来不及多想,季雪庭与韩瑛齐齐跃出门外朝着韩稚春追去。
“啊啊啊,猖神!”
刚到门外,季雪庭便听得一声惨叫,正是鲁仁发出来的。他定睛一看,竟看到猖神逃跑的那条长廊上,端端正正正堵着两个人——正是鲁仁与宴珂。也是不凑巧,鲁仁是因为昨夜之事左思右想,只觉心里七上八下,所以特意想去跟韩瑛与季雪庭商量个明白。起身之时他又想起了那宴珂身上的蹊跷,只觉此人太过可疑,断然不可留他一人独处,这才找了个借口拽着他往韩瑛书房而来。
……然后就当面直面化为了猖神的韩稚春。
不得不说,猖神之态,颇为狂浪不羁,黑丝缠绕化为的鹿状野兽,也确实骇人。
所以鲁仁呆滞在原地,目瞪口呆只能尖叫,倒也确实无可厚非。





仙君有劫 仙君有劫 第37节
但叫季雪庭脸色瞬间阴沉的,却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是宴珂。
那少年人仿佛也跟鲁仁一样被吓得呆傻了,区别就是鲁仁还会惨叫,宴珂却只是呆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格外漆黑。
“躲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猖神与宴珂相遇,季雪庭忽觉心头一紧,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凌苍剑化为一道青光直掠而去企图追上猖神。然而就同之前一样,又是慢了一拍。
那猖神当着季雪庭的面散开了一身黑丝,那一刻,整片天地似乎都暗了一瞬。
而等天光再现,众人可以重新视物之时,整个城主府中已是一片空空荡荡,无论是猖神,还是原本站在那里的宴珂,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31章
猖神与宴珂一并消失,城主府内妖风顿歇,一片死寂。
“季,季仙官——”
鲁仁惊慌失措看向季雪庭,刚想问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结果目光触到如今的季雪庭,舌头顿时一僵。
其实季雪庭此时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面对已经一片空寂的回廊,他的神色很淡,淡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只不过,那属于“人类”的情感一旦褪去,他身上那种异于常人的冰冷与漠然便会隐隐约约地展露出来,不过是冰山一角,却也足够冷凝,甚至只是往他身上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神魂中的某处已经被冻上了。
猖神消失得仓促且彻底,季雪庭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他半跪下来,把手放在了它倏然消失的位置。这般过了片刻,他却并未探查到任何线索。
看上去,那一人一妖的去处似乎已经无法追查,然而……
季雪庭身上那种异常的冷意倏然褪去。
他眉头微皱,站起身来之后,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猖神已去,踪迹全无,可是季雪庭却分明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残留着的某些东西,在不停轻轻震颤,似乎正在告诉着他什么。
“跟我来!”
季雪庭没有解释,只对韩瑛简单吩咐道,随后便猛然一跃,跳上院墙,仿佛早已知道猖神去处一般,朝着城主府外的某处追了出去。
没有丝毫犹豫,韩瑛自然也是提身一纵,紧紧跟在季雪庭身后也追了上去。两人二十多年前便经常一同游历世间,此时再次一同行动,两人之间竟然也是默契依旧,身形提纵之间,两人一起一落,已经在城主府外的街道上行出了数十丈的距离。
只不过这般一同前行了片刻,韩瑛神色却是越来越怪,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对劲。
他想。
城中实在是太安静了。
此时天光已大亮,瀛城中众人应该都已经起床活动了才对。可此时此刻,他与季雪庭一同飞快地跑过瀛城的街头巷尾,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更没有听到丝毫多余的声音。
没有早市的叫卖声,没有院落中懒汉的打呼,婆娘叮叮咚咚伺弄早饭的动静,没有小儿的叫嚷,没有鸡鸣犬吠……
整座城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你发现了吗?&
季雪庭忽然在一条石板街上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韩瑛然后轻声说道。
此时韩瑛也停下了脚步,听得季雪庭问话并未立时开口回应,而是向前几步,直接推开了靠近自己的一处小小院落的院门。他的手刚一碰到那门扇,那木门竟然像是已经腐朽已久了一般,嘎吱一声朝内倒去,“砰”的一声,激起一团灰烟。
再看那院落之中,半点生息也无,家具物什尽数翻倒在地,半人高的荒草之中,只有两只简陋的青州傀匍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里没有人。”
韩瑛喃喃说道。
随即越过季雪庭又随手推开了另外几处院落,里头的情形却与第一家相差不多,都是荒草满地,断壁残垣。韩瑛先前探查的动作尚且说得上小心,可到了后面却不由自主变得粗暴起来,他用剑鞘在荒草和废墟中不断探查,年久失修的矮墙被他不小心蹭到便崩落了,咔嚓咔嚓,土屑开始扑簌簌往下掉。太阳出来了,白晃晃的日光落在人身上,却只叫人一阵一阵地发冷。
院落里无人操控的青州傀悄然不动,木雕的面容上洋溢着快活而和煦的笑容,仿佛正直勾勾盯着韩瑛看。
“这里也没有人。”
韩瑛踉踉跄跄走出院子,抬起头望向季雪庭然后说道。
“不过这么片刻……猖神竟然如此厉害,将城中之人尽数吞噬……了吗?”
他开口道。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针扎一般的疼痛在他的脑子里倏然炸开。
【“韩城主,你怎么来了?”】
【“韩城主辛苦了,若不是有你在,我们也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
【“韩城主……”】
【“城主大人……”】
……
韩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恍惚间又听见了百姓亲热的招呼声从身后空荡荡的院中传来。
他打了一个冷战倏然回过头,然后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院子,这些人家,都这么破败?
好似早已荒废了好几年一般?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这点?
……为什么,季雪庭自始至终,不曾回应他的问话?
韩瑛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们先找到稚春再说。”
季雪庭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了院落中那些无人操控的傀儡,眼角眉梢渐渐凝起冰霜。
他伸出手扶住了韩瑛,拖着韩瑛继续往前走去。
只不过没走两步,耳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傀儡戏开场时特有的梆子声。
季雪庭提剑猛然转身,发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路边一处无人照看的破旧戏台。季雪庭看了看周围,立刻发现自己与韩瑛竟然莫名其妙从那民居小巷转到了昨天晚上他们经过的那条大街。
昨夜里,这条街两侧正是玲琅满目无数戏台……
此时此刻,那戏台早已不复昨夜光鲜亮丽。木棚上的颜色甚至都已经快要脱没了,戏台表面也歪歪斜斜,四处都是塌陷与破洞。然而就是这样的戏台,上面却早已站了几只表皮斑驳,关节都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破旧傀儡。其中一只傀儡仿佛察觉到了季雪庭的目光,愈发变得手舞足蹈,精神百倍。
“正所谓,黄粱一梦南柯中,庄周蝴蝶未可知;世间万事皆是梦,谁道枯荣是荣枯。”
那傀儡扯着嗓子,幽幽唱到。
凌苍剑已随着季雪庭的心意近到那傀儡鼻尖之前,那木石玩偶却宛若未曾察觉,依旧手舞足蹈继续演起来。
“话说那康平年间,那偏远青州之地忽的来了个举世闻名的大剑侠,人送称呼‘不平剑”……”
听得那傀儡唱词,季雪庭眉头微挑,正要将那挑断那傀儡背后一根黑绳好叫它安静,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掐在了季雪庭的手腕上。
“季大哥,我想……我想听下去……”
韩瑛脸色近乎于死人,额角上青筋迸起,突突只跳,冷汗顺着他鬓角一直淌到了他的下巴上,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此时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直勾勾盯着戏台,喃喃说道。
季雪庭不语,凌苍剑却已经缓缓飞回了他的身侧,宛若游鱼一般在他与韩瑛身边慢慢游动不休。
戏中有大剑侠到了青州,为了庇护百姓建了瀛城。那磊落不羁的城主放下了手中剑,却依旧是那么一心为民,开山辟田,斩妖除魔。
渐渐的,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逢年过节,这向来荒凉的瀛山之下,也有了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知何时起,瀛城之类忽然流行起一种古怪的病症。
得病之人最开始只是脾气暴躁,难以控制情绪,然后没过多久,随着他们的哭喊谩骂,他们身上会渐渐长出状如鹿角一般的菌菇。
那菌菇很快就会越长越多,最后,随着鹿角的生长,作为宿主的病人很快就会化为菌菇的基底,被吸成干瘪如枯骨一般的人干。
最可怕的是,即便到了此刻,他们依旧不会死。
他们不吃不喝,行动迅速鬼魅,宛若妖魔一般在整座城各个角落游走,而他们背上那密密麻麻簇生的鹿角菌菇上结出大量的孢子,随着他们的行动而散开。只有在背后鹿角蘑菇完全枯萎之后,这些人才会在极度的痛苦中绝望死去。死的时候,甚至就连骨头里也长满了密密麻麻,尚未来得及冒出来的囊泡。
城主府中门客客卿为了对付疫病,呕心沥血,遍查古籍,才发这种病被称为鹿角瘟。
据说青州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正是因为数千年前,这里爆发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这种病几乎无药可医,而且传染性极强,一旦蔓延开来,六合八荒中千万万人都将面临大灾。
韩瑛发现此病之后,直接写信恳求当朝皇帝救援,然而那位九五之尊的昔日挚友在知晓此事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断便是彻底封锁边境,不许任何人前往青州。而任何人如果想要青州出来,便是……
杀无赦。
本来因为韩瑛的保证而勉强维持了最后一点镇定的青州之民,很快就发现青州已经被彻底困住。
他们唯一的下场,便是困在这里等死。随后,所有人都暴动了。
鹿角瘟的病患在得病初期,原本就会变得格外暴躁易怒,惶恐之下再有人撺掇,渐渐地竟然引发了一场格外恐怖的暴乱。
这群深知自己的了不治之症的病患决定凭借着鹿角菌繁殖时赐予他们的鬼魅身形,强行突围。
【“既然那皇帝老儿只想着让我们等死,那么我们便将他那万千民众也变的跟我一样,哈哈哈哈,等到天下人都跟我等一般得病,他便能知晓吾等苦痛啦!”】
【“陪葬,哈哈哈哈,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一起陪葬!”】
戏台上的傀儡蹦蹦跳跳,拙劣地模仿着昔日青州之民怨毒言语,竟让季雪庭这等无情道的修者,都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寒意。
……
“唔……”
戏台之前的韩瑛发出一声痛呼,扶着手边剑鞘,几乎半跪了下来。
“燕燕——”
季雪庭皱眉,一把扶起韩瑛,另一边直接挑断了戏台上傀儡的关节与控线。
“砰”的一下,那傀儡摔倒在地,再不动弹。
然而紧接着,那幽幽的唱腔又在不远处倏然响起。
季雪庭转过头,神色微沉。




仙君有劫 仙君有劫 第38节
原本死寂一片的大街两边,那些荒芜如坟茔一般的戏台竟然渐次亮了起来。
无数只傀儡齐齐走上前来,口中发出了沙哑怪诞的声响。
是的,它们都在唱戏,而且,唱的还都是同一折戏——关于不平剑韩瑛的那一出戏。
这下,就算是季雪庭有心想要让韩瑛逃避一下都没有办法了。
那听到耳朵里宛若有针在扎的调子还在继续……
英明圣武,一心为民的韩瑛再也劝阻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才庇护下来的青州之民。
眼看着暴动将起,他动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将自己的弟弟,还有之前就被他保护在城主府中一些尚未感染病症的老幼妇孺,从密道中偷偷送了出去。
再然后……
再然后,将那哭闹不休,痛苦到几乎晕厥过去的弟弟送走。
韩瑛回到瀛城之内,意动之中,将整座城彻底封死。
接着,他撬开了瀛城城基,取出了自己阔别已久的老友不平剑。
那已经有了灵性的长剑在他手中嗡鸣不止,韩瑛抱着它,在城基上坐了整整一夜。
“接下来,要委屈你了。”
他抚剑痛哭,然后持剑向前,沿街而行……
……
“噗——”
戏台上饰演青州百姓的傀儡纷纷倒地,老旧的头颅与四肢从早已破损的机关中滑落,咕噜噜滚落一地。
霎时间,再无那走调怪诞的唱腔,再没有鬼影重重的傀儡戏。
只有满戏台的残破傀儡,还有戏台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的韩瑛。
“我想起来了。”
韩瑛推开了企图扶住他的季雪庭,仰起头来,看着后者怔怔说道。
“他们……全部死了。”
“不是猖神吞噬了他们,是我,是我把他们都杀掉了。”
血色的记忆在韩瑛的身体深处倏然迸裂,流出了粘稠,黑暗而不洁地脓液还有黑血。
不过短短片刻,被他遗忘的过去妖魔一般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韩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他的视野中,他的双手上早已淋满鲜血。
他怎么……怎么会忘记呢?
韩瑛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
动手初时,他一直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笔直地看着他剑下的那些人,他强迫自己看着那些人扭曲恐惧的脸,强迫自己记住他们的样子。患病初期的病患多少还有些神智,他们在他的剑刃下哀嚎,祈祷,大喊着“韩城主,我不敢了,你饶了我”——可韩瑛还是举剑把他们都杀死了。
很快,韩瑛发现,那些人的面孔好像变得模糊了,甚至他们的躯体也变得扭曲怪诞的一大团。血,止不住的血,滴滴答答,化为浓稠的浆液,把衣服的布料的黏得贴在了皮肤上。
内脏是热的,脑浆却是微凉的。
哭喊,尖叫,反抗时候不小心点燃的屋子与家具,热气在半空中蒸腾,将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了微微晃动的幻影。
他把那些人的尸体给扫了。
那些人背后的鹿角在高温中发出了滋滋作响的尖叫,听上去恍惚像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刺耳的尖叫,又像是怪物在他耳边不断的窃窃私语。然后他又循着动静,沿着自己亲手布置和建造起来的大街小巷,一间一间推开门,将那些躲藏在床底,地窖,还有各种角落里的人也杀了。
再然后……再然后他到了城门口。
那些肢体扭曲的怪物堆叠在厚实光滑的城门之前,那城门本应该是用来抵御外部的妖魔的……
韩瑛把他们也杀了。
杀到最后,不平剑已经钝了。
它在他掌中发出了哀鸣,随后铿然断裂。
后来……后来韩瑛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他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噩梦。
隐约中,还听到了早已离开的稚春的哭喊。
……
“燕燕,你现在最好冷静一点。”
季雪庭持剑挡在了吐血不止的韩瑛面前。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虽然已经隐隐察觉到瀛城过往可能有蹊跷,他确实并没有想到,这真相竟然会是如此惨烈。
一心想要庇护青州百姓的韩瑛,最后却不得不用企图保护他们的那把剑,把所有人都杀死。
若不是青州因为灵气问题与上界沟通不便,单就这一条罪状,已可让韩瑛遭受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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