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丘一梦
娜仁微微松了口气,又追问:“然后呢?”
康熙展信向下看去,展眉一笑,似有些庆幸,“幸而咱们恒儿也是在南边住了两年,对那边的风物山水还有些熟悉,素日又喜欢行走于各大宫观间。他认出那边的山,沿着水路靠岸后,便到那山上的道观请人医治伤员,又向官府报信,如今人已在苏州城中了。”
这是飞鸽传书,但纵然如此送来也用了一旬多的日子,娜仁掐着日子一算,又对着信上的日子,留恒遇到水灾在风浪中茫然不知方位的那日,可不就是她在纯亲王府上香的日子。
康熙俨然也想起这一回事,轻舒一口气,道:“也许真是隆禧在天之灵,保佑他这唯一的儿子吧。”
“这太玄观,我仿佛在哪里听过。”娜仁瞥了一眼信上只被提及一次的宫观,蹙眉细想,但因她方才情绪起落太猛,这会脑子里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原本几近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会也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
还是琼枝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咱们小王爷和陈姑娘初遇的那道观吗?厚礼您还封了香油钱,叫冬葵遣人到南边去,千里迢迢的,就为了这点子事。”
“这阴差阳错,倒也是缘分。”娜仁一时啼笑皆非,只道:“这太玄观和恒儿,可真是命里的缘分。”
这会她倒是都想起来的,缓缓道:“听楚卿说,那道观偏远得很,等闲人不知道也不会去拜,那一片的山也险峻,寻常少有人至。若不是恒儿识得那路……”
“后果不堪设想。”康熙一手紧紧攥拳又松开,闭了闭眼,满是庆幸地道:“好在如今没事,不然待百年之后……”他抿了抿唇,“朕如何有颜面去见隆禧。”
娜仁未语。
好在留恒没事,迎亲的队伍也没大事,众人休整一番,修好了船,按照原定计划,照样迎亲、回京。
京中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吉日将至,留恒只来得及入宫一趟报了平安,按规矩应该先去太皇太后宫里,太后和康熙、娜仁都在。
看出娜仁按捺不住,太皇太后并未多留,只简单说了两句话,确定留恒还活蹦乱跳的,便道:“随你娘娘去永寿宫吧,她可着急坏了。就你出事那几日,她在京中也魂不守舍的,那天分明那样大的雨,偏要出宫到王府去,给你阿玛和额娘上了香,也是赶巧了,偏生就是那一日你们遇到了风浪。可见这世间许多的事,哪里是人说得清的啊。”
留恒一愣,忙看向娜仁,从她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他只能收回目光,起身向太皇太后行礼告退。
永寿宫里,留恒难得絮叨,仔细将那日遇到风浪之后的应对说与娜仁。知道他是为了叫自己安心,娜仁心里觉着熨帖,也仔细听着,越听越觉着凶险。
就这样的状况,人只有伤没有亡,船还没烂,真是上天保佑了。
留恒倒是看不出什么庆幸或者劫后余生的欢喜,只平静地与娜仁道:“那日我们上山后,太玄观的观主说我命劫已过,此后一生,无论如何境遇,必定平安顺遂。”
“命劫?”娜仁微微拧眉,“这话你没与我说过。”
留恒笑了,“本来不知是真是假有没有着落的事情,何必说与您知道,平白叫您跟着担忧。”
但在娜仁的目光下,他还是无奈地道:“是秦观主说,我命格奇特,或许本就是定数之外的变数,变数相牵,环环相扣,我是其中的一环,若能平安度过命劫,便不算是变数,而是定数了。”
娜仁听了,长久沉吟未语。
如果留恒是变数的话,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命劫……真算起来,她身上能算得上命劫的,也就是当年挡的那一箭了。
她挡箭的时候,没有自己能够活下来的把握,是生是死全凭天命,也算是一劫了。
这些东西她不想深思,或者说抵触深思。
要说变数,只她这一双蝴蝶翅膀挥舞起来带来的变数就太多了,如果各个都要细算,这些个浪花聚到一起,能形成什么、影响到什么,谁都不知道,包括娜仁自己。
见她如此,留恒便略过这一个不谈,只与娜仁说起成亲那日的事宜来。
娜仁说道:“你皇伯父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出宫去,老祖宗上了年岁不好折腾,太后去却是可以的。你阿玛和阿娘都不在了,成亲宴的牌面却要撑起来,不能比旁人弱。亲王成婚,正经算起来,场面应当比皇子阿哥们都强,只弱于太子。”
“娘娘。”留恒略感无奈,道:“您知道我不求这个。”
娜仁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你不求,不代表你皇伯父和我不求。你已经娶了楚卿,他们没有任何威胁,那么应当属于你的、你应当有的,便半分都不能差了!总要叫外人都知道,纯亲王功绩深厚,简在帝心,是他们都招惹不起的。何况你的媳妇的出身在那里,婚宴的场面越大,对她越好,她日后在京中行走,也更有底气些。”
言及此处,娜仁轻嗤一声,不屑地讽笑道:“这京师里的人啊,就是这些事,无趣得很,也罢了吧。”
留恒道:“楚卿心志坚定,又身为亲王妃,她在京中行走,不会遇到什么苦难的。真有人言语为难,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莫非楚卿牙尖嘴利?”娜仁有些兴奋,又道:“上次见也没看出来啊。”
留恒似乎轻笑一下,“您往后就知道了。”
比起牙尖嘴利地顶回去,有时候,被人无视的感觉,对于挑衅挤兑的人来说才是最难受的。
何况人家还不单单是无视你,人家是傲视你,根本不把比当一回事。
本来位卑者抓到位尊者的“卑”处嘲讽,自然是位尊者越当回事,自己心中越得意。但人家不仅不当回事,人家把你都不当回事,这样的感觉……扎心啊!
这都是后话不谈,只说留恒与楚卿成亲当日,圣驾驾临,同行的还有太后与皇贵妃,三位同行,依仗绵延,竟将王府门前的半条街都占去,旁人家的马车也只能退避,皇上与皇贵妃又为“高堂”受了亲王与新妇一拜。
与此对比之下,皇子公主倾巢而出参加婚宴,竟也不算什么了。
经此一回,整个京师对纯亲王的“简在帝心”算是有了清晰的认知。
婚宴当日,留恒与楚卿向康熙与娜仁行了礼,没等起身进行下一项,跪在那里,留恒忽然正色对着娜仁又行一礼,恳切地道:“多年来照拂教养之恩,留恒万不敢忘。此一拜,愿娘娘身体康健、事事顺心,得百年之福,享高堂之乐。”
“……好。”娜仁倾身扶他起来,笑眼看着他,“我也算是对得起你阿玛和你阿娘了,去吧,往后和楚卿好好的。你自己求来的婚事,自己求来的妻子,要好生待她。”
留恒尽数应着,“娘娘放心。”
娘娘算是尊称,娜仁身边几乎所有人,都会这样叫她,便是太皇太后、太后乃至康熙,偶尔也会打趣般地喊她“娘娘”。
但唯独一个留恒,他的“娘娘”,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娜仁从他牙牙学语听到如今他与人携手拜堂,二十几年,其中的寓意与情感,并不是皇贵妃娘娘或是慧娘娘所能够代表的。
她是真的把这个孩子,捧在手心上,一点点地呵护长大,在宫里倾尽所有心血照顾他、保护他,将他当成和皎皎一样的心尖尖。
性格与观念使然,她不会如佛拉娜她们一般将孩子视为自己的一切,也不会向留恒或者皎皎表露自己为他们做了多少、付出多少。
但留恒和皎皎都知道、都懂得。
或许这世间最美好的默契,就是她不会叫留恒“我儿”,留恒不会叫她“额娘”,但彼此,心知肚明。
留恒成婚之后,很快便是南巡,他赫然随行在列。
楚卿刚刚适应了京中的生活,便要跟随圣驾南巡。虽然南边对她来说是比京中更熟悉的地方,但跟随圣驾更有许多规矩礼节需要注意,福宽在对她进行短期快速培训,她吸收得很快,但毕竟急促,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上路之时心中难免不安。
她平时表情不多,不安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出来。但娜仁也是在留恒身上磨练多年的,楚卿的情绪她看得清楚,只笑着道:“你跟着我,万事有我呢,无妨。”
楚卿一颗心落了地,轻轻道:“我知道了。”
但预想之中的,在江南玩个尽兴,偷溜出行宫带着侍卫在楚卿和留恒的引导下逛遍大街小巷并没有出现。
太子病了,在德州的时候,病得……算是很重吧。
至少朝野惊动,人心浮动。
第161章
江南之地,烟雨朦胧、风柳温柔。便是寂寥凉薄的秋雨,在这遍是吴侬软语的南地仿佛都变得温和起来。
坐在行宫别馆中,娜仁听着外头的雨声,笑了, “这若是在京里,北风一刮,大雨倾盆,下得不知有多猛烈。这南边的雨啊,到了秋天也是这样温温和和的淅淅沥沥地下,瞧外头水汽朦胧,倒不失为一景。”
楚卿便坐在她所在罗汉榻的另一方,倒不显拘束,神情平静淡然,看起来又自然放松,可见是混熟了的。此时闻娜仁所言,便轻声道:“是今年的雨好,记得去岁此时,我们自离苏州上京,刚刚上船便逢倾盆大雨连下了四五日,把人困在驿馆里,动也动不得。”
“那倒是来得巧了。”娜仁拄着下巴细听着雨声,微微眯着眼,楚卿见状便起身,抖抖衣袖,行至琴案前。
太福晋留下的燕双被娜仁保存得好好的,因她常抚,琴音也准,并不必调音。楚卿轻轻拨弄两下琴弦,然后眉目似是微舒,如冰雪初化,一双眼眸幽深神秘,叫人见了便移不开眼眼球。
琴音泠泠,清越动听,轻缓时叫人莫名联想到溪水潺潺,激昂处又如塞外风沙,激烈凌冽扑人面。
这处院落位置极好,正坐落在这别苑的花园中,仅隔着一道月亮门与数丛幽竹,便轻易可见一处汉白玉铺底的水池,听闻夏日时一池荷花婀娜亭亭、芬芳馥郁,粉红者娇艳夺目、玉白者皎洁出尘,亭亭玉立于一池幽碧静水之上,间与玉盘般的碧叶交错,乃是江南一景。
此时已处秋日,荷花枯败,但池水仍在,连续几日细雨绵绵,那水面上酝酿着水雾,烟雨朦胧,倒真有些下江南的意思。
娜仁正坐在窗下,转头一看便能见到外面的风物美景,此时却觉着往日怎么看都看不厌的优美景色,比不过楚卿的一双眸子。
眸中不含秋水、不算盈盈含情,但神秘幽深、目光悠远,叫人仿佛能够从中窥见万年不变的神秘雪山,又似乎是亘古不变挺拔屹立的绵延青山。
当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人的时候,仿佛寒冬大雪凌冽迎面,又仿佛是空山新雨后的清新与生机。
分明面容并不出众,但即便见惯了美人的娜仁,对于楚卿的容颜,也绝对说不出一个“丑”字。
楚卿是很擅琴的,娜仁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她们这些前朝大族后人都都擅长抚琴,太福晋是、清梨是、楚卿亦是,便是当年的阿娆,她曾因家族间倾轧斗争不得不栖身歌舞坊,以歌女身份保己身平安,在京师中着实是有些名气的。后来隆禧逝世,阿娆独自在亲王府里养胎的那段日子,能寄托愁思的,也唯有一床琴了。
皎皎的琴曾受过他不少指教,娜仁清楚皎皎的水平,自然也清楚阿娆的水平。
但如果仔细算来,只怕是身份使然。
向来名门贵女讲究琴棋书画精通,这群人家中即便败落,只要还有一点条件,都不会放弃对孩子的培养,何况石太福晋和清梨家中当年并不算败落,又对她们另有期许,自然是倾尽资源地培养。
便说如今,京师中满洲贵族女子,也讲究起学习琴棋书画来,如今几位皇子福晋,从太子妃、大福晋、三福晋到四福晋,这几个都算是京中第一流的女子,对琴棋书画也有些研究。
也不知,究竟是满人征服了天下,还是汉文化征服了满人。
娜仁微微垂眸,盯着手腕上那一串颜色殷红的南红玛瑙珠,神情莫名凉薄。
楚卿正好瞥见她这个眼神,手上勾弦的动作一顿,原本流畅的琴音也微微一滞。
见娜仁抬头看来,楚卿索性按住琴弦,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八公主来了。”
“哦?她怎么来了?”娜仁闻声,扭过头一看,果然是皎茵,她身着碧绿的披风,里头应是汉人样式上下两截的衣裳,依稀见到下搭的是玉色百褶裙,在三四个宫人的簇拥下沿着回廊疾步行来,一个嬷嬷撑着一把大油纸伞行在外侧,为皎茵挡去风雨。
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第179节
推门入内,皎茵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雨珠儿,向娜仁道了个万福礼。
她面色庄重,娜仁微微拧眉,问:“你从哪里来?”
“从汗阿玛那里来。”皎茵与楚卿见了礼,走到娜仁身边,碧绿披风上的白玉扣难解,她拨弄几次也没解开,眉心紧蹙,越来越没耐心。
娜仁轻叹一声,轻轻按住她的手,捏住那枚扣子替她解开,温声道:“怎么了这是?可少见你这样没有耐心的时候。外头下着雨,冒着雨过来,脸都凉的,快叫人沏了热茶来。”
皎茵贴着她坐下,似有些惊惶不安,眼睛却亮得很,透着异样的光,“我从汗阿玛处来,太子二哥病了,汗阿玛去看,本来我是跟着去的,但没走多远,又有人来回话,汗阿玛便说雨大,叫我不必去了。”
她说着,话音微微一顿,贴得娜仁近了些,在娜仁耳边轻声道:“是又有人来回话,因是附耳轻声所言,我没听到他说什么,但等他说完,我见汗阿玛面色不大好看,便打发我走了。”
娜仁愣怔半刻,心里沉甸甸的,又见皎茵这个神态,忍不住于心中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话不要再说出去,叫外头人知道了,无论是谁。”
她拍了拍皎茵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汗阿玛不喜欢多嘴的孩子,若是叫我知道你将这种事情往外传去——”娜仁收敛了笑意,看起来微有些冷,看向皎茵的目光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叫皎茵捉摸不透,却能感觉到娜仁这一眼中的哀切与无奈,“那些事情,你掺和进去了,便再也抽身不得了。”
皎茵抿抿唇,压抑下惊慌与惊慌之下的狂喜激动,强定了定神,微微点头,“皎茵明白。”
“好孩子。”娜仁也不愿去细思她究竟听没听进去了,只轻叹一声,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声音柔缓,“那些事情不是你该掺和的,想要在你汗阿玛那保着好处,便不要往你那些兄弟们的事情里头掺和。你没有玩转那些事的心智手段,若掺和进去,遍地不知是敌是友,从此便再没有人可信了。”
娜仁点点她的眉心,声音低低的,只叫皎茵听到了,“身在局中,万事不由己身。你若真的沉浸在其中,只怕有一日,你的亲哥哥,你也不知可信不可信了。你有能够全身而退安享荣华的把握,却也要为皎贞多做打算。”
这一回,皎茵的神情变得有些郑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娘娘放心。”
“你素来机敏聪明,我放心。”娜仁笑了笑。
其实是一万分的不放心。
皎茵这孩子聪明、通透、有野心,本来虽有野心,但有前面两点在,她只要头脑还清醒着,就都会独善其身,不掺和在她那些兄弟们的事情当中。
唯独怕就怕就怕在……她心里对太子还耿耿于怀。
当年的三阿哥剃头的那事,后来三阿哥也对她、十三阿哥与皎贞赔礼道歉过了,道歉道得诚恳,皎茵多少也咂摸出里头有别人使手段的滋味,故而并没对三阿哥十分怨恨。
但唯有两个人……一个是她怀疑当年算计了三阿哥的大阿哥,一个是当年帮三阿哥说话,后来也把那两句话当回事,甚至随口说了两句不大中听的话的太子,她一直耿耿于怀,满心怨念。
要说太子说的那话,皎茵都听到了,自然是瞒不住娜仁的。虽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推波助澜传出风声,但那话实打实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
虽然不过是诸如三阿哥愚蠢、这样的事情也叫人看出来什么的,但其中对敏妃的不屑也是真的。
其实说起来,这些生母身份尊贵或是出身高贵的皇子们,有哪个看得起敏妃?只怕在太子与十阿哥这等母亲身份尊贵不凡的皇子眼中,德妃、宜妃、敏妃等等,都不过尔尔。
但你在心里觉着可以,表露出来便不像话了。叫人知道,难免惹人说道。
太子……他少年时还称得上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行事也算沉稳大方,如今却愈发急躁了。
娜仁轻轻一叹,又想起皎茵方才所说之事,心里好奇极了,虽然多少能猜测到些,但模模糊糊的,便如同隔靴止痒,还是要遣人打探打探才好。
思及此处,娜仁瞥了一眼一直老神在在候在炕边的豆蔻,豆蔻打从听了皎茵那话,便暗暗分出几分注意力在娜仁身上,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她。
娜仁的目光一过来,她便注意到了,瞬间明了,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点头,抬头瞄了娜仁一眼。
这主仆二人狼狈为奸为非作歹……呸,在宫里叱咤风云多年,互相都了解极了。
单豆蔻看过来的这一眼,娜仁便知道她是明白了,于是笑笑,递给豆蔻一个鼓励的目光。
太子的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左右不过是康熙把大阿哥和五阿哥带在身边几日,因他们两个素来都不是太子一派的,尤其大阿哥,与太子不和朝野皆知,太子难免多想。
再有,如今康熙在前朝隐隐打击太子一系,索额图连遭呵斥,在康熙面前恨不得脸,满朝皆知太子将索额图视为前朝最大的臂膀,他被康熙呵斥,几乎就等于太子被康熙呵斥。
这样的境况其实咬牙熬一熬,肃静身边人,敲打敲打底下的官员,该罚罚该压压,只拣犯得最厉害的明正典刑一两个便足够做面子了,余下的人,康熙还能不给太子颜面不成?
可太子如今便把自己卡在那里,一边觉着自己是康熙亲手带大、最疼爱的儿子,可以有恃无恐;一边又怕旁的皇子取代了他在康熙心中的位子,因此而惶惶不安。
让他在前朝削减羽翼他又舍不得,未必没有谋士进言,但他自诩还没到需要断尾求生的地步,何必做到如此,寒了人心,只怕往后毓庆宫的招牌不好用了。
可惜这位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太子,并不明白,所有需要断尾求生的境遇,都是从一开始便出现的。
一步步发展,如果局中人不小心维护,仔细经营,再好局面都可能走到举步维艰、不得不断尾求生。
但太子一路来走得太顺了,身边的朝臣宫人对他无不阿谀奉承,兰嬷嬷与九儿这两个仁孝皇后留下的人对他也只会关怀备至,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却不会对他在前朝之事发表多少意见。
他唯一需要忧心的,便是汗阿玛对他如何。
父子间相处,讲究在一个用心、一个亲近。
但康熙前些年对太子过于溺爱骄纵,纵得太子觉得在康熙面前他可以什么都不顾,想要什么,只要表露出来,最多不过使些手段给康熙见到,康熙便会将东西送到太子面前。
同时,康熙又有太多的儿子,太子总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便会忍不住对康熙索取更多,来证明——看,在汗阿玛心里,最重要的还是爷,你们什么都不是。
但这是不对的啊。
寻常人家父子相处都会生出嫌隙,需要用心来弥补,何况天家父子。
在“汗阿玛”的阿玛之前,有一个“汗”字。
指的是旧年部落中的大汗,即便大汗,也是王啊。
何况如今,康熙坐拥江山,是为九五之尊,这个“汗”,便不知是汗王,而是帝王了。
这是更需要小心维系的感情关系。
即便皎皎,她这些年各种造作,一来仗着康熙待她与太子更不同,没有太子对于帝位的威胁在其中,父女二人没有直接利益对冲,比之太子,康熙亲近起女儿来天然便容易、更放松;
二来皎皎是他长女,对康熙而言是很特别的,他天然便倾注了比别的孩子更多的感情;
三来二人的父女之情建立维系都处于永寿宫这个大范围场地内,有娜仁在,康熙对皎皎总会多出几分偏爱,也会更多流露出为人父的一面,而不是为人皇父的一面,因为他本就少对娜仁摆出皇帝架子,在永寿宫也随意放松习惯了,这对于天家父女相处而言,俨然是难得的;
四来皎皎心中有成算、有分寸,掐着康熙心里的底线,底牌又多,并不会真把康熙惹急了。即便有时康熙对她动了怒气,她也有得是法子来弥补。
这四点对皇子公主们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了,偏偏皎皎占尽了,把握得当、用心维护,才有这些年众所周知皇帝甚是珍爱视如掌珠的固伦嘉煦公主,与皇上和公主的父慈女孝。
而太子呢?
太子不似皎皎,能有娜仁不着痕迹地教导她该如何与父亲相处,教她康熙的底线在哪里,教她怎样不断压低康熙对她的底线。毕竟娜仁对康熙太过熟悉了,康熙几乎是在她眼前一步步长成的,康熙成长中的每一步,娜仁都参与过,对康熙的性子,娜仁了如指掌,教起皎皎来自然轻松。
太子则不然。
从前他身边兰嬷嬷还能在太子面前婉转地说上两句,指点他在康熙面前如何如何,但兰嬷嬷终究只是个嬷嬷,看事情的角度有限,能说的不多。再到如今兰嬷嬷告老归家,便彻底无人会与太子说这样的话了。
端嫔待太子虽然有那个心,但她并不及兰嬷嬷人情练达,也没有兰嬷嬷多年对康熙冷眼旁观揣摩心思的机会。她对康熙不甚了解,对太子便也无从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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