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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俊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雷恩那
他心知肚明,今日被劫进贼窝的牧民,想必有许多都是假装被掳,好与珍二来个漂亮的里应外合。
但必定还是有人被囚于窑洞底下——若珍二与他的敌人是同一批人马,此时遭囚之人定然有他广丰号穆家的伙计和护卫。身为广丰号当家,他怎能不理?怎可不救?怎能深入虎穴了,还保不住众人?!
所以想也未想起脚便冲,怕四周炸得灰飞烟灭、土崩墙裂,而人不及救出,整座贼窝便要垮下。
果然如他推断,窑洞地底挖出大坑,黑压压囚着人!
囚室如巨大深井,牢门位在顶端,要扳开不是易事。
穆容华迅速观察一番,弄懂了,必得借由一些重量下压,才有办法升起牢门。他攀上石栏欲往下跳,想用自身的重量加压,让牢门升起。
“找死吗?!”
背后爆开狠骂,穆容华不及回应,只觉背心一紧,整个人已被往后狠扯。
那人力道下沉了,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他背疼、臀也疼,尚不及爬起,那个扯他、摔他的人竟代替他往下跃落!
“游石珍!”他踉跄扑至石栏边,双阵几要瞪突。
若方才他真不管不顾跃下,此刻定变成浑身插满飞箭的“刺帽”——底下设有机关,他根本不知。
二十多道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发出“飕飕飕——”厉响!
穆容华不敢眨眼,怕瞬间错过男人灵动似飞猿攀壁、游腾若蛟龙得水的身影,见那握在掌中的长鞭寻隙一甩,精准巧妙,立即破了箭阵,他才觉提至喉头的心终于归回原位。
深井囚室的门得以大开,不少人从里边爬出,而帮忙拉人上来的,好几个皆是今日喝得醉醺醺被劫回的牧民。
穆容华亦攀在石栏帮忙拉人上来,焦急着想确认当日失踪的自家伙计们在不在里边;他认识那些人,记得每个人的名字,甚至与那些人的爹娘妻儿都曾说过话、聊过事,他身为东家,底下伙计们虽仰赖他吃穿,但不能把人家的命都给赔上,他很怕,怕要辜负谁,对不住谁……
“穆少,您、您怎……您竟亲自来了!”惊。
“穆少……真是您呢!您这模样……”大惊。
“穆少穆少,咱们没事的,但您……您出了啥事了呀?!”大大惊!
穆容华没空细说,瞧着救出的几名伙计,还少两人,不见殷叔和少年……





我的俊娘子 第3章(2)
“穆少!”
那声音熟悉且爽俐,穆容华随即回眸,往囚室内遍寻不到的少年正朝他跑来,满头满身的土灰尘屑,眼睛却兴奋闪亮,像办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朗青,你义父呢?!”穆容华按住少年臂膀,冲口便问殷翼下落。
“啊?!”少年一怔。“义父他……珍爷没告诉您吗?”
“小子,最后一批玩意儿要爆了,不出去,留这儿等死吗?!”确定深井囚室已清空,游石珍以长鞭勾住石拦,跃飞上来。他冲着朗青眨眼,少年朝他咧嘴笑开,眼底闪动的光芒,明明白白是崇拜神气。
他穆容华的心腹,何时被姓游的“收买”了去?!
“朗青,这究竟怎么回事?殷叔他……”
“娘子啊,为夫的救你来了,你乖些,有事咱小俩口出去再谈。”游石珍玩得很乐,能玩到穆容华他就乐。
不等穆大少反击,他抓住他的灿喜大红袖,扯着便跑,还继续贯彻气死人不偿命的行事准则,嘿嘿笑道——
“马贼的窑洞建得隐密,里边倒四通八达,这时尘土飞扬不好瞧清,我在前端开路,就有劳穆大少当一盏引路明灯,引众人跟随过来。”
穆容华过了会儿才想明白,珍二的意思是,他一身嫁衣红彤彤,衣上还绣珠绣片,最最招眼,大伙儿跟着他跑准没错,准能被珍二带出窑洞。
怎会有这么、这么让人生气的人?!
真是……实在是……欸,又是一整个想骂骂不出的气闷啊!
“穆少,小的我对天发誓,事前我真不知穆少也会加入今儿个剿贼窟的计划,还……还身负重责大任,如此委曲求全……”轻咳两声。“其实穆少您这身打扮,说实在话,还真挺美的。”被主子淡淡冷睨一眼,少年赶紧端正神色,很乖巧地眼观鼻、鼻观心,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楚交代。
他当日受了几处刀伤,朗青背着他逃走,躲过马贼搜捕,最后遇到一批在关外某处马场作事的牧民搭救,之后才知马场主人身分。
殷翼现下仍在游石珍的关外马场养伤,而义子殷朗青得知游石珍欲剿马贼贼窝,真真打死不走,硬要跟到底,今日埋火药引爆的活儿,有一场就是交给朗青独力干成,少年心性自是感到无比痛快。
忙乱了一日一夜,此时一伙人返回牧族部落,远天已透青亮。
几个时辰前,小小部落虽遭马贼肆虐,但重整得极快,且早料到珍二会带回不少人、拖回不少玩意儿似,被留下的牧民们已备好要安顿大伙儿的热汤热食,连篝火都再次燃起取暖,还搭起几座供人歇息的羊皮帐。
宝绵也已转醒,穆容华吃了她好记火爆怒瞪。
小丫头替他备烧烫烫热茶过来,瞪他。替他端香喷喷热食过来,再瞪他。帮他拿软软毯子暖身,继续补瞪。反正丫头一生气,他这主子就挨刮,这事常有。
然后他觑见朗青较自个儿还惨,被宝绵用冰凉透骨的冷水清洗手臂和颊面上的几处小擦伤,小姑娘坚持得很,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冻得那少年哀哀叫,但宝绵挑起秀眉睨人,一副“就这点苦都扛不住算啥英雄好汉?”的表情,少年看懂小姑娘眉眸间的神态,立时很硬气地闭嘴……穆容华见了,心里禁不住笑,那抹太过愉悦的笑几要跃出唇角了,却被一屁股挪到他身畔的男人给弄拧。
大事底定,不大不小的事就交给其他好手处理。
余下的人该睡的睡、该吃喝的尽情吃喝。
游石珍环顾周遭,见那抹离篝火稍远的清瘦身影,一身灿红映在泛青的天光间,仿佛寒天徒留一点红,格外抢眼,格外的……他说不出那种古怪意境,只觉有种近乎凄清的绝艳,莫名的,令人胸中发紧。
他大剌剌坐近,双臂慵懒盘在胸前,故意用肘部顶顶对方。
这举动很是亲昵,穆容华上身被顶得微晃,稳住后定定看他,以为珍二有话要说,结果仅冲着他笑出两排白牙。
“穆大少还不困?”
“珍二爷不也没睡?”
“那是。”游石珍点点头,“你不困,我没睡,那咱小两口谈情说爱吧。”
就说这人嘴里吐不出好话,没半刻正经!
穆容华不理他的戏谑笑语,直接问道:“我家殷叔在珍爷的马场养伤,朗青说,他问过珍爷能否遣人上广丰号货栈递个消息,珍爷为何没做?”害得他快马加鞭赶至,跟只无头苍蝇般四处探问伙计们下落,急得不行。
“咦?有这么一回事吗?”挲摩下颚,认真思索。“唔,如今仔细想想,好像……依稀……似乎……唔……是有吧。欸,是说人非圣贤,偶尔忘事也算寻常啊。”
跟个绝顶无赖怎么斗?能怎么斗?!
根本不能斗!
穆容华自知敌不过,只求稳心淡然。
他极轻一叹,从袖底摸出一物递去。
“这东西,珍爷的。被王媒婆要求换上这身嫁衣,我怕把它弄不见,所以一并塞进嫁衣袖底,没想,真又遇到珍爷,如今物归原主最好不过。”
游石珍浓眉飞挑,接过自个儿绿底金纹的袖带,嘿笑了声——
“是了,带子在你那儿呢。穆大少贴身带着,当真对我情深意重。”
……贴身带着?是贴着他哪处?!
不斗不斗,斗也斗不赢,他不跟无赖汉计较。
穆容华很无言地瞪着身侧的黝黑汉子,见他抽起袖带,两下轻易地将乱翘的黑发扎作一束,甩在粗颈后,这才明白,他其实拿袖带当发带用,此时乱发束起,面庞清楚显露,轮廓更为峻厉分明。
“穆大少——”绑好头发,游石珍两手又习惯性抱在胸前,手肘再一次顶顶清俊公子,没个正经又道:“咱晓得你现下定然感激我、感激得不得了,但扫了马贼的窝,其实不全然因你相求,游家太川行在关外亦有货栈,且不止一处,再加上也得护着马场里大伙儿和牧族朋友们的安危,所以才干这一票。”低笑两声。“你可别承这个情。”
穆容华一怔,一时间看不懂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按理说,珍二必然挟恩索报,怎可能轻易放过他?
游石珍见他眸中深思,于是咧嘴一笑——
“再有,我之前待你嘛,是有那么点刻薄、那么点爱欺负人,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不记我这恨也别承我这情,你我算两清,咱们不打不相识,哥哥我呢,往后会好好待你,如何?”
一路追踪马贼,事前已作部署,却见沿路有他穆大少特意留下的小物,让他们一干人马能更加迅捷地跟上,顺利潜入。
拾起那颗颗散了串的细圆珍珠,游石珍心里翻江倒海般掀动。
原就对穆大少很有感,觉他好玩,觉他沉稳且胆大心细,觉他温温漠漠的表相底下藏有真性情,敢为内心珍之重之的人涉险犯难,虽清雅过了头,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他喜欢这个穆家大少,是个性情中人啊,简直太喜欢,喜欢到不抓来当兄弟着实对不住自己。
鲜少有事能惊得穆容华张口忘言,此时一张俊容就这懵了似的模样。
“你那是啥表情?不信我?”游石珍蹙眉,后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欸,算了,不怪人家!他抹了把脸又搔搔耳后。“大丈夫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呃,不,我是说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呃,也不是,欸欸,总之哥哥我认了你这兄弟。”
“……二爷是在向穆某赔罪道歉吗?”
“赔什么罪?道哪门子歉?!都说两清,你清我也清,咱们从头交往。”
这般一厢情愿,还如此的理直气壮,穆容华见他眉目朗阔,唇上的笑既野蛮又亮得令人转不开眼,顿了会儿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游石珍跟一干手下和牧民朋友们打闹惯了,想也未想一条胳膊便横搭过来,半身很故意地压上俊雅公子。
穆容华再徐徐吐气,除了被压得有些前倾,他动也未动。随即,温烫的男性气息在颊边暖开,他牙关微绷,听珍二低声道——
“先透个事儿给你,方才听墨大、老图商量着,明儿个要拉螳子上来笑楼开荤,那是关外有名的花楼,楼里的姑娘与汉家女子绝对是不同风情,你来,咱们一块跟去。”
螳子是穆容华之前就见过的,那名鸠衣劲装的年轻汉子。
……开荤吗?穆容华转动眸珠,淡淡斜睨近在咫尺的刚俊面庞。不知因何,心底升起一抹古怪抗拒,想退哄,搭他肩膀的男人根本赖上他,直靠过来。
“穆大少因公因私,多少访过永宁城内的花街柳巷,经验肯定丰富,战绩肯定辉煌,这一次不跟去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经验丰富?战绩……辉煌?!
穆容华额角鼓跳,暗思,必然是因他与秋娘之间的交情,才让他有如此想法。
“珍爷见多识广,还需上来笑楼见识吗?”嗓音低柔微冷。
岂料游石珍五官一纠,语调陡扬——
“是不是?!是不是?!”头一甩,他猛拍大腿两记。“其实没上花楼见识过,也不是什么天大糗事!偏偏墨大和老图那两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老鬼,动不动就拿这点戳我,还道男人们作兄弟、姑娘家当衣服,同甘共苦更得一起风流,那我……就想……生意场上少不了三教九流,你也是出来混的,在胭脂花粉堆里混得比哥哥我更如鱼得水,带你上来笑楼吃吃喝喝见姑娘笑,咱俩也好一笑泯恩仇啊!”
穆容华又被他一番话弄得傻眼。
原来想招他一块访花楼,不是珍二爷心里想姑娘,而是以为他穆大少与人生意往来,习惯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决策一切。
等等!这男人适才话中之意,莫非……他……
“所以,珍爷的的确确从未上过花楼?”
“……呃!”
两张脸离得甚近,雅正清俊对上粗犷峻毅,后者黝肤透赭,颧骨深红。
然后,有人恼羞成怒了——
“连你都要拿这事戳我吗?阴险啊阴险!”就不该说溜嘴啊,可恶!
吸气,吐息,吸气,吐息……沉沉吐纳几次后,穆容华斜睨他,微哑又问——
“那开荤呢?珍爷几岁时试过?对象是哪儿来的姑娘?”
连三问。
恼羞成怒的某人被死死问住,长目暴瞪如铜铃,两片好看的唇摩挲再摩挲,跟游石珍干脆长臂一圈,勒住文雅公子的细颈,粗声粗气道——
“是怎样?哥哥我就是练童子功出来的,没开过荤又怎样?哪一点比不上人家?告诉你,每天早上我可都是得天独厚又一柱擎天!”急欲证明似,他另一手探去捧住自个儿沉重的胯下,用力掂了掂。“你的家伙有哥哥的威武吗?这副家伙好歹养了这么久,往后拿来打姑娘,肯定要挑个最好、最美的来打,还就打她一个,哥哥我可是有节操的,怎可随便失节?”
穆容华听得两耳发烫,心音促急。
被他几近粗暴地勒在臂弯里,似该挣扎生气,但……某个他不知道的所在正涌出一些什么,有惊有喜,想叹想笑,觉得必须离珍二远些,又觉远离了、错过了,不能深交,胸内有淡淡的痛、深深的怅惘……
此次救助殷叔、直捣马贼老窝相救广丰号伙计等事,游石珍虽要他别承这份情,但怎么能够?
当时在深井囚室,若非珍二即时将他扯开,在面对那道飞箭机关时,自己即便不死也必受重伤。
可他什么都没提,仿佛那并非什么大事,而大事是……一副家伙打姑娘?胡乱想,面红耳赤,他脑袋有些发昏,身子有些古怪。
被珍二恶狠狠困住,他竟觉……觉得珍二的胸怀硬邦邦、热呼呼、暖烘烘,令人很想……就这么靠着、赖着……
游石珍见他不语,以为他被堵得无话可说,遂眯眼笑,继续抢进——
“穆大少,是说,唔……这么近近再近近瞧你,有句话搁在我心里,不说不痛快啊!”一顿,他掂过自个儿胯下的大手改去捏文秀公子的雪颚,还歪着头轻佻打量,学恶霸口气嘿嘿笑道:“娘子,你生得很俊呀!真让人心痒难耐啊心痒难耐,不如从了哥哥我,咱小俩口就地就来?”
虽说恩怨两清,但穆大少依旧这样好玩,逮到机会岂能不玩?
什么“娘子”、什么“小俩口”的,穆容华明知某人故意闹他,心却如擂鼓般震得砰砰山响。
不应该啊,这朦胧而起的心思太柔、太软。
他定然累了,才会掌不住心绪。
“咦?”游石珍以为勾在臂弯里的脑袋瓜又会抬得高高斜睨他,结果任他又勒又捆的人却挣扎起来。
他松开钳制,就见穆容华有些摇晃地起身,待站定,朝他深深作了个揖。
“此次穆家关外遇难,多谢珍二爷鼎力相助,穆某铭感五内,必承此情。”
“你……喂?!穆容华——”
游石珍大惊,因眼前盈盈而立的人儿朝他一拜之后,身子根本不及打直,已整个往前栽倒!




我的俊娘子 第4章(1)
亏得游石珍眼明手快,横臂一拦,将穆大少险些蹭了地的脸给挽救了。五指一张,本要朝那张俊雅面容掮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人拍个清醒,但下不了手!
穆大少的脸色极差,蹭掉浅浅胭脂,唇上几无血色,身子仿佛极不舒服轻蹙,紧闭双眸,他是没晕,却费劲忍痛似。
更惊心动魄的是,游石珍发现他身上嫁衣不仅红,还红得渗出鲜血!
“受了伤为何不说?!”脑中想到的只有这可能,冲出口便是咆吼。
“我没……不、不是……”
穆容华痛到细细抽搐,话都说不齐全。
他欲扯住意志,但疼痛在腹内不住扩张,明明那宫囊里盘踞的是一股沉重寒气,被迫泻出的却是涓涓的温热血液。
游石珍将他打横抱高,朝某座温暖的羊皮帐疾步飞驰。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不对!这样不好!这样……着实太糟!
自身秘密快要守不住了,但他怎就真的赖在男人怀里,像渴求一份保命的温暖,这般虚弱无助,这般……不似他……
神识如游丝,游丝飘离前,他听到宝绵丫头因万分焦急而磨出的沙嗄喉音,听到朗青急急追问和呼叫,听到骚动渐起,最后最后,他听到抱着他疾奔的男人,不知朝谁扬声厉问——
“丝姆嬷嬷人呢?!”
穆容华揪紧男人衣襟,想告诉他,别把事张扬了,想说,自个儿忍得了痛,再忍忍就能撑过,想求,求他让他静静躺下、蜷着、缩着、等着,然后痛就会很慢、很慢的消退,他能自理,他没事的。
无奈血气剥离,沉重的空虚感带来钝痛,一下下凿进丹田、凿入下腹。
他挤不出声音。
穆大少雪额渗汗,痛到想晕都没法子晕个彻底。
游石珍抱人冲进那座充当新人喜帐的羊皮帐子,将他往厚厚毛毯上一搁,随即动手要解掉那层层叠叠的嫁衣,宝绵像只发狂的小马飞奔进来,也不怕受伤,只管用力冲撞意图“非礼”主子的高大男人。
“你干什么?!小丫头……别闹!别闹——”游石珍被一下再一下推撞,五指陡抓宝绵背心,一把提起。“接去!”见朗青亦着急奔入,他干脆将小姑娘抛去给少年管着。
丝姆嬷嬷被请了来,踏进帐子谁也不瞧,只快步走到穆容华身畔。
看了几眼,再摸起腕脉一把量,斜眼扫去,见单膝跪在一旁的游石珍正急着掀开病人的大红罗裙,丝姆嬷嬷一掌便往游石珍后脑勺狠狠拍下——
“给我安分点!姑娘家的裙子、裤子,能让你想掀就掀、想脱就脱吗?”
“他是男的!”游石珍按着脑袋中招之处,利眉翻飞。
丝姆嬷嬷冷哼了声,懒得费唇舌分辩,仅一屁股将游石珍挤开。“出去!你,还有你,都滚到帐外,你,留……”她指节分明的枯手分别指向珍二和朗青,最后再指向宝绵。
游石珍遭下咒似定住不动,丝姆嬷嬷骂道:“别杵在这儿挡道,姑娘家落红不止,又急又快,你想她死吗?!”
游石珍不想穆大少死,他只想“他”……不,还是“她”,给他一个交代!丝姆嬷嬷已在羊皮帐内待了许久,几位牧民大婶早起替大伙儿备热食,亦帮忙烧了好些热水送进,那一桶桶清水还是游石珍和朗青从坡下清溪提回来的。
被救出的穆家伙计们听到自家主爷病倒之事,一早全挤过来探问。
朗青被问得胀红脸,说话结结巴巴,待瞧见游石珍死死盯住自己,少年更是抓头挠耳,真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掉了事。
“所以你家主子是?”话未问尽,淡淡语音更具胁迫意味,游石珍两手抱胸,
昂藏而立,居高临下眯瞪该是早已清楚内情的少年。
结果朗青抱头蹲成一球,低声哀嚷。“穆少就是穆少啊!”
很理所当然,很理直气壮,不管是男是女,在少年眼中,穆容华就是穆容华。跟着就见朗青开始自虐、不知所措抓扯头发,喃喃道:“完了完了,要被义父知道,肯定被罚惨的,义父叮嘱过,要护好少爷的,穆少的事,不能教谁知了去,现下成什么样了?完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游石珍眼角抽搐,额角更直抽个没停。
今日预计要与牧民朋友们商议关于马贼贼窝善后之事,结果闹这么一出,他根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定心。
待得商议一有结果,过了午,他与他的人本应该启程返家,如此才能赶在日落前回到马场,他却遣手下们先行,亦安排穆家七、八名伙计先回广丰号关外货栈,而他独自留下。
毕竟不把事闹个清楚明白,他、他怎咽得下这口气?!
越想越混乱,穆大少……明明是条汉子,怎是……怎会是……如何可能?!
这一次当真神挡杀神、魔挡灭魔,他大步流星朝那座羊皮帐子而去,顿也没顿,一把掀开厚毡帘子闯进,险些与正要步出的丝姆嬷嬷撞作一团。
半个时辰前,穆容华腹下的抽疼才见缓和,依旧是痛,但已不再痛得冷汗涔涔、热泪濡睫。在贴身小丫鬟帮忙下,换上了干净衣物,这套衣物是丝姆嬷嬷取来的,款式偏中性,男女皆宜,而在终于整理好自己之后,也才能宁定思绪,与丝姆嬷嬷有一场交谈——
“嬷螗是医者?”虚弱稳声。
“勉强算是。”老嬷嬷削瘦的褐脸尽显沧桑,锐眸似能洞悉一切世间人情。
“姑娘瞒了众人,把姓游那浑小子也蒙了吗?”
“晚辈……”咬咬唇。“有难言之隐。”
“无妨。”老嬷嬷严肃表情竟渗出一丝软意。“你唬齐弄了他,咱瞧着开心。”
被唤作“姑娘”,她有些不自在,心口轻颤。
“……多谢嬷嬷照看,在下……晚辈……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你癸水来期不定,一来便其势汹汹、落红不止,且腹绞难忍,是不?”
“……正是。”她紧起眉心忍过一波疼痛,缓过气才又道:“我家姥姥亦是医者,曾细心调养过晚辈身子,但这病根是从娘胎里带出,无法根除,仅能靠自身练气还于精血……”而她却因这阵子忙乱过头,将姥姥所教的行气养身大法全抛诸脑后,之前硬生生紧绷了心魂,之后见殷叔与其他穆家伙计皆已无事,肩上重担陡去,心上沉郁骤消,整个人从内至外甫放松,被压抑过久的血气便也跟着松懈而出,才使得一发难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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