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蕉三根
迟也的心一下子凉了。
“上次为什么没告诉我?”
孟轻雪没抬头。盘子里的牛排已经被她分开,但她没有叉起来吃,只是专注地盯着那肉,又把它们切成了更小的丁状。她那副神情,好像切牛排远比吃牛排更重要。
迟也注视着她无声且专注的动作,很快便觉得毛骨悚然。
“轻雪……”
孟轻雪停手了。她先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因为我那时恨你啊。”
恨他为什么那么不顾一切地就在镜头前把这些事都说了出来。恨他为什么过得那么好却要惹这样的麻烦。恨他的勇敢,却要用她的孩子来做代价。恨他怎么就不能跟她一样,忍了,忘了,过自己的日子,然后偷偷咬咬牙就算了呢?
孟轻雪用力地在已经变成很小块的牛肉上划了一下,刀在瓷盘上刮过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你生日那天,好几个app都在推送你,你的粉丝铺天盖地帮你应援,当时我想,凭什么啊?”她还在切,肉块早就已经分离,但她就是停不下来,故意用那种声音刺激迟也似的,迟也终于听不下去,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雪……”
“但我打完那个电话就不恨你了。”孟轻雪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迟也,“师兄,你也不容易。”
不能怪他。
迟也把手伸回来,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对你可真狠啊。”孟轻雪苦笑了一声,“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至少对你是真心的。他老拿你来比,要我学着你的表演,学着你说台词的方式,然后又很失望地说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迟也了……你知道吗,以前我这张脸,都是照着你去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边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一边对你这样念念不忘。我也不敢奢求我能比得上你。我就希望他能把对你的感情,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轻雪……”
“可他现在对你,一样是赶尽杀绝。”孟轻雪拿起桌上的红酒往高脚杯里倒,手发着颤,一下子就把酒杯倒满了。迟也伸手扶了一下,孟轻雪颤抖着,把手里的酒瓶让给了他。迟也把那杯满满的红酒挪到自己面前,然后给她倒了浅浅一个杯底。孟轻雪笑了。
“你记不记得他在片场抽烟的样子?”孟轻雪突然问他。
迟也满桌找塞子,想把红酒瓶塞起来。他意识到红酒已经只剩了半瓶。一边不怎么走心地“嗯”了一声。
“手里夹着一根烟,跟你讲戏……讲着讲着就入神,烟灰落到剧本上,他就那样一弹……”孟轻雪学着张念文的样子,好像已经醉了,“拍《雪泥鸿爪》的时候,要下雪,他一遍一遍来,要人家控制雪量,你敢信吗?他把每一分钟落多少雪都精确出来,说这是在镜头下面最好看的。我那个时候崇拜得要死,觉得真正的艺术家就是这样,我后来再也没碰到过他这样的导演。你还记得吗?”
迟也抬头看着她,轻声道:“我记得。”
孟轻雪看着迟也,很委屈似的,轻声说:“可那都是骗人的。他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家。”
迟也点头:“都是骗人的。”
孟轻雪目光怔怔的,如梦初醒一般:“我们被他骗得好苦啊。”
迟也别过脸,用力地在眼角抹了一下,然后举起了手里满杯的红酒,朝孟轻雪示意了一下,凑到嘴边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根本不停。
孟轻雪看着他把满满一杯红酒就这样喝了下去。
“不说那些了。”迟也把空酒杯放下。喝得太猛,他的食道有种被酒灼伤的感觉,酒劲一下子散出来,他有点儿头晕目眩,但他撑着桌角,看着孟轻雪,“咱们不说那些了。”
孟轻雪勾了勾嘴角,乖巧道:“好。师兄,你最近怎么样?”
迟也搬出他回答严茹的话:“挺好的,还有戏拍。”
“真好啊。”孟轻雪叹了一声,很羡慕似的,“你还告他吗?”
迟也一时未答。喝下去的酒好像在他胃里煮沸了,翻腾得他想吐。他把红酒瓶又拿出来,给自己又倒了半杯,仰脖喝了一口,才道:“我要是说我不告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孟轻雪摇了摇头,温柔道:“不会。”
迟也觉得头晕,用掌根狠狠在额头摁了两下,闷声道:“我男朋友可能要没工作了。”
孟轻雪都没问他男朋友是谁,好像早都知道了。
迟也继续往下说,不像是说给她听,只是自言自语:“他们停刊了,他可能要回英国去。我……我反正这么长时间,该赔的也赔光了。我现在还有戏能够拍,就算回不到以前,好歹还有戏拍……茹姐说得对,人总要活下去的。他背后还有王永乾,我真的斗不过他。”
他哽咽了一声,抬起头,眼睛通红。
“我想认输了,可以吗?”
孟轻雪什么都没说,良久,伸手过去,握住了迟也的手。
“没关系。”她轻声道,“你已经很勇敢了。”
迟也紧紧攥着她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孟轻雪站起来,倾身过去,用另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安慰他。
迟也很快收住了情绪,快速地深呼吸了两口,放开了孟轻雪的手。
“没事。”他接过孟轻雪递过来的餐巾纸,在眼下抹了一把,清了清嗓子,“我真的没事。”
孟轻雪重新坐下来,撑着下巴,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已经凉下来的牛肉。
迟也问她:“你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孟轻雪笑了笑:“我也想回去拍戏。”
迟也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意外。孟轻雪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手掌覆住了自己的脸,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脸坏了,接不到戏了,是不是?”
迟也移开目光,想了想,“可以去做修复。”
“是啊。修复。”孟轻雪笑得甚至有些甜蜜,“我这张脸,缝缝补补的,反正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迟也好心道:“如果你想拍戏,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他还没说完,孟轻雪突然打断了他。
“你觉得我演得好吗?”
迟也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你……”
孟轻雪:“我出道这些年,真正演得好的,也就那20分钟的青蛇。”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十分怅惘,好像又回到了舞台上的那一刻。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在片刻间尝遍了人间的爱恨憎欲,鼓点声声催,光线暗下,许仙死在她的怀中,白蛇落下一吻。这小小的青蛇,终于在那一刻化成了人。
迟也轻声道:“你演得非常好。”
孟轻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换了一种口吻,整个人平静而笃定,好像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其实我手头有一个本子,已经定下了,今天找你吃饭,其实是想找你来跟我搭戏。不知道师兄愿不愿意?”
迟也非常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惊讶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赶紧收住了。这有什么呢?谁还没在圈里有几个朋友?
“好啊。”迟也答应她,“什么样的本子?”
“这样吧。”孟轻雪很轻松的样子,“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先把剧本寄给你,你看看。好不好?”
迟也更意外了,这年头接触项目,一般都是先给个电子版的人物大纲故事梗概什么的,很少上来就是实体的一个“剧本”。
“行……行吧。”迟也犹疑着,还是掏出手机,把自己的地址发给了孟轻雪。“不能先告诉我是什么题材吗?”
“留个悬念。”孟轻雪笑了笑,“但你答应了我,不能反悔啊。你不陪我,这戏我可演不了。”
装相 装相 第118节
她后半句有撒娇的意味,迟也心中更觉得诡异。好像今天坐下来,孟轻雪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非常极端,而且翻转得极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会儿又跟他谈合作项目,实在不像正常人。
“轻雪……”迟也试探着叫她,“你还好吗?”
“我不好啊。”孟轻雪理所当然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好得了。”
迟也拧起眉头,不说话了。一整顿饭下来,迟也几乎没动他眼前的牛排,但孟轻雪浑然不觉似的,仍旧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显得精神很亢奋。一会儿跟迟也说起初中里看《夜盲》的事情,开玩笑说是看着迟也的戏长大的;一会儿又跟迟也回忆当时在《出神入话》的细节。她提到了很多人,项影,靳敏敏,黄子昂,还有最后怎么都不肯用她的导演苏皓。她说得那样兴高采烈,迟也根本插不进去嘴。他要是问这个项目到底是什么,投拍的人是谁,导演是谁,孟轻雪就一脸神秘地带过去,说你拿到剧本就知道了。
等到终于吃完这顿饭的时候,早已是深夜。迟也揽着她的肩膀出来给她拦车,孟轻雪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热切地喊道:“师兄!”
迟也让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孟轻雪笑了,压低了声音,又道:“师兄啊……”
迟也又问:“怎么了?”
“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孟轻雪叹气,“我不应该叫你师兄的,感觉每次这么叫你的时候,那个人都在看着我们一样。”
迟也:“那以后不叫了。”
孟轻雪摇了摇头:“习惯了。”
车到了,她钻进了出租车,把车窗摇下来,冲着迟也招了招手:“再见啊师兄。”
迟也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下,不上不下的。他往前追了两步,想叫她,但孟轻雪把车窗摇了上去,车开了起来,迟也一句呼唤卡在嗓子里,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孟轻雪所说的“剧本”在第二天上午递到了迟也家门口,叫的同城快递,一定要迟也本人签收。迟也掂了一掂,感觉里面的形状好像不规则,怎么也不像剧本。他撕开外面的硬纸信封,发现里面还是一个信封,不过是牛皮的,没封口,迟也走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喻闻若突然在楼上叫他:“迟也!”
“啊?”迟也应了一声,一边低头去捡。一张微信聊天记录的界面被等比例放大,出现在了他面前,“康敬仁”三个字率先映入眼帘,迟也一愣,甚至没敢去捡。
喻闻若“咚咚咚”地跑到楼梯边,半个身子都探出来跟他说话:“你知道了么?”
迟也拨开那一沓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看到了散落的照片。他伸手拿了一张,一边问:“知道什么?”
照片很昏暗,但可以看清楚,有张念文,王永乾,康敬仁……
喻闻若走下楼,脸色发白。“你不是昨晚还跟她吃饭么?”
迟也突然感觉呼吸不过来,那一地照片和聊天记录里还有别的文件,迟也匆匆扫过去,只觉得一个字也看不明白。他还看见一个小小的u盘,银色的,上面绑了一张硬质卡片,像个价签。
迟也翻过来,看见一行字迹。
“姐姐,这就是做人的滋味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青蛇的台词见第45章 。
快刀完了……快了快了……
第105章
医院的长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已经闻讯赶来的记者, 急救门诊乱成一团,护士们扬着嗓子在喊“让一让!都让一让!不要妨碍医院工作!”一边还有轮床滚过去的声音,危在旦夕的人飞驰而过, 有人呆若木鸡, 有人哭天抢地, 摄影机的指示灯亮起来, 掠过了坐在墙角长凳上的身影,他低着头在看手机,鸭舌帽掩住了整张脸, 摄影机摇过去, 没有在他身上做任何停留。
喻闻若手里拿着一个热纸杯,递到迟也面前。迟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来, 很小声地说:“谢谢。”
然后又问:“你们记者来了吗?”
喻闻若点点头:“来了。”
虽然bridge全线停刊整改, 但这么大的事情, 第一手的信息一定要掌握。复刊之后也还是要写稿子的。
迟也麻木地“嗯”了一声, 仍旧低着头看微博。
今天清早,孟轻雪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的账号突然发了一条十分骇人的微博:“今日种种, 是我咎由自取。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
一个小时以后, 警方接到张念文家里的保姆报案,一名年轻女子闯入张念文家中,企图纵火行凶,被保姆察觉制止, 随后该女子再次企图用刀具刺伤张念文,张念文与之扭打片刻,她见袭击不成, 从包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农药,一饮而尽。
张念文立刻打了120,警方确认该女子是演员孟轻雪。
眼下已经是中午,全网热搜,几乎没有人不在讨论这件事。
骂孟轻雪的还是多数。有说她当小三活该的,有说她报复社会已经疯了的,有说她是个弃妇太可怜了的……随后是另一种声音,说张念文两个徒弟,不分男女,都这么激烈地和他反目成仇,那肯定是张念文的问题。
网上闹得轰轰烈烈,迟也的手机也没停过,一直有人打他电话,干扰他看网上的评论。但他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有电话进来就摁掉,继续看。每一条都看得很仔细,那些骂孟轻雪是婊子、荡妇、倒贴货、捞金女的,他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是要把那些字都狠狠刻进自己心里去。
喻闻若看了他一会儿,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别看了。”
迟也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木偶似的,拿走了就拿走了。他两只手还保持着端手机的姿势,良久,才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那么用力,每一个指关节都发白。
“我没有要她这样。”迟也突然轻声道。
喻闻若没听清:“什么?”
迟也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她这样。”
他抬头看着喻闻若,眼睛红了一圈,十分骇人。
“我说我斗不过他,想认输了,所以她才做这种事。”
喻闻若用力掰开他的手,摁在自己手心里。“不是。”他非常坚定地对迟也说,“你看到她整理的资料了吗?那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整理出来的,她早就已经想好了,不是你的错。”
“应该是我。”迟也好像没听进去,只是喃喃着,“应该是我去捅死他。她才多大的力气啊……”
喻闻若咬紧了牙关,感觉自己一颗心已经被揉成了泥。“迟也,你不要这样。”
迟也没说话,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迟也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从急诊室里走出来,记者们疯狂往前凑,相机的快门响成了一片,人们追问着:“张导!能说句话吗!张导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喻闻若根本没来得及拦,迟也突然像头豹子一样蹿了出去。层层叠叠的人群也没拦得住他,大家只觉得被暴力地推搡到了一边,下一刻,一个人影已经蹿到了张念文面前,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大家纷纷惊呼起来,张念文挣了一下,揪住他的人帽子脱落了下来,大家都看清了他的脸。
“是迟也!”
“天哪是迟也!”
快门声再次疯狂响起来,张念文脸色发白,颧骨上包着一块纱布,是被刀刺的。他的右手手掌、手腕都有很深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狼狈,在迟也的衬托下,更显得苍老无力。有人想去把他们拉开。但是迟也紧紧地揪着他的衣领,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似的。
“我不会放过你的。”迟也凑近张念文,眼中几乎喷出火,“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但是张念文这次没有说什么,他的下唇剧烈颤抖,眼中竟然有了真切的惶恐。
“我……”他支吾着,任由迟也晃着他的衣领。
喻闻若突然从迟也身后出现,把迟也整个人揽住,使劲地拽他。迟也不肯,他们几乎扭打起来,还带着一个无力反抗的张念文,纠缠了约莫半分钟左右,迟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猝然放开了手。张念文往后一跌,因为手刚缝好针,还不方便活动,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周围人传出各种惊呼,喻闻若二话不说把迟也拽走了。还有人想跟过来拍,被喻闻若抢过相机直接拿走了储存卡。喻闻若身量远比常人高,极具威慑力,顿时没人再靠近了。
张念文被一干人扶着,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几乎是脚步踉跄着离开了急诊。
孟轻雪在当天下午从急诊转入加护病房,医生没有对着迟也或者记者透露任何信息,但喻闻若还是想办法打听到了孟轻雪的情况。
她喝下去的是百草枯,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洗胃之后暂时维持着生命,但医生说要看她肺的情况,如果出现肺水肿……那,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她的家人不在北京,医院已经通过警方联系到了她的父母。
记者们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散去,但迟也不走,喻闻若也不走。bridge来的人是小蔡,主编不走,他也不能走,于是几个人就这么陪着。孟轻雪的朋友和以前的助理到了,但他们谁也不是家属,医生不可能让他们进去,大家都坐在外面,也不知道陪着干什么,但就是没有人走。迟也已经不在乎有人拍到他,有人又去网上编排什么。还有一个记者也没走,但他也没围着迟也,好像根本不感兴趣,反而跟喻闻若交流了很久,看起来并不是娱乐版块的记者。
孟轻雪的父母在晚上十点左右到了北京,孟轻雪的朋友去机场接了,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他们也被拦在了加护病房外面。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孟轻雪的母亲已经哭到跪下来给医生磕头,哭声凄厉,在走廊里传出了很远很远。
迟也在第二天被警方传去问话。作为孟轻雪出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他被反复盘问,孟轻雪是否透露过任何想要行凶的意图。迟也一度情绪失控,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问他,为什么好像孟轻雪才是那个坏人,为什么还不去抓张念文,最后甚至被拷了起来。阿芝闻讯去派出所接人,打喻闻若的电话,却没有打通。
喻闻若的手机关机,他正在办公室里。因为停刊,来上班的编辑半数都不足,但他的办公室还是紧紧锁着门。徐穹在,邹元朗也在,还有一个是昨天在医院里跟喻闻若交谈了很久的记者。这人一进门,徐穹就惊讶地跟他打招呼,叫他“老陈”。
喻闻若不是很意外,但还是问了一句:“认识?”
“校友。”徐穹简单解释了一句,仍旧当做没看见邹元朗。喻闻若招呼他们都坐下,然后从牛皮信封里抽出了那些打印好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和照片,一张一张,铺在了桌上。
办公室一时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最后还是徐穹先开了口:“这是哪里来的?”
“孟轻雪出事之前寄给迟也的。”喻闻若把快递信封外面的二维码和单号一起呈上来,“靠这个应该能查实。”
邹元朗问他:“你不交给警方吗?”
喻闻若笑了笑,没说话。
老陈皱着眉头,手里拈着一张转账记录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他轻声道,“涉及贪贿和逃税……这是一整个利益集团,绝不是什么花边新闻。”
徐穹立刻抬头看着他。老陈是《北京文华周刊》的记者,业内有名的硬骨头。这消息既然捅到他这里了,不挖个清楚,他是不会轻易罢手了。
喻闻若这才回答了邹元朗:“之后会交给警方的。”
老陈看着喻闻若:“我需要时间来核实这些证据的真实性。”
“多久?”
“给我一个月吧。”
“还能再快点儿吗?”喻闻若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老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叫他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至少两个礼拜吧。”他妥协了,一边飞快地浏览过去,“如果有人拦的话,可能需要更久。”
喻闻若点点头:“别担心那个,我会想办法。”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能够想什么办法。bridge都已经停刊了。
只有徐穹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喻闻若转过脸来看着她,眼神非常平静。
徐穹:“不行。”
喻闻若:“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老陈完全不明白,一径茫然地追问:“什么?有什么办法?”
喻闻若看着徐穹:“张念文在欧洲拿过奖,跟英国合拍过纪录片,他有很大的国际知名度……”
徐穹:“你知道私自联系外媒是什么罪名吗?”
喻闻若沉默。
徐穹:“ihsd运动在中国突然被叫停,外媒已经说得很不好听了。你这个时候把孟轻雪和张念文的事情捅出去……”
喻闻若打断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得这么严重干什么,我只是作为一个儿子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而已,何罪之有?”
“你觉得他们查不出来吗?”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徐穹说不出话了,利用外媒倒逼国内舆论确实是一条捷径。中国人向来有“家丑不能外扬”的心理,国内在网上闹得再凶,不一定真的有用,还会被压制,被封口。可如果外媒揭露,一旦彻查,必是自上而下,再加上孟轻雪手里这些证据,到时候从康敬仁到王永乾,一个都逃不掉。
喻闻若转向邹元朗,他立马撇清:“我可没这么大的正义感。”
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犯不上陪着破釜沉舟。
装相 装相 第119节
喻闻若:“但你欠了我一次人情。”
“我什么时候……”邹元朗坐直了身体,然后想起女儿,又不得不坐了回去,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脸色更加灰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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