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蕉三根
喻闻若:“除了我以外,他们会需要至少一个中文媒体报道了这件事,才能核实真实性,进行报道。”
邹元朗长长叹出一口气,“《浪潮》已经发了孟轻雪的事情。”
“还有内情呢?读者不好奇她为什么走极端么?”喻闻若把那些照片往他面前一推,蛊惑似的,食指在张念文脸上敲了敲。
邹元朗没说话,良久,看了徐穹一眼。徐穹这次没装看不见他,四目相对,谁也说不清她的眼神里到底是什么。
“这都什么事儿……”邹元朗低下头,无声地骂了句脏话。“行。”他最后看定了喻闻若,点了点头,伸手去揽桌上那些照片。
喻闻若:“谢谢。”
邹元朗嗤笑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是个快死的人。”他歪了歪头,“反正他们已经找到人来替我了,大不了跟bridge一样停刊,怕他个逑!”
徐穹突然笑了一声,邹元朗转头看了她一眼,徐穹立刻收敛了笑意,又摆出了一张冷脸。
喻闻若突然站了起来,朝着眼前的人,鞠了一躬。
老陈马上也站起来,很不好意思。但是邹元朗脸皮很厚,徐穹也没动,反倒让老陈有些尴尬。
“啊这……”
喻闻若笑了,邹元朗也笑了,老陈挠着后脑勺,徐穹拉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下来。
“多谢诸位。”喻闻若最后道。
徐穹把老陈送走,回来的时候发现喻闻若和邹元朗已经到了天台上,一看她过来了,邹元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杵了一会儿,还是赶紧告辞了。徐穹理都没理他,喻闻若还是客客气气的,朝邹元朗挥了挥手。
等邹元朗人走了,徐穹才开了尊口:“你真的想好了?”
喻闻若深吸了一口气,北京的冬夜已经冷透了,一口气吸进去,像刀子在他的肺里刮。
徐穹:“停刊属于不可抗力,不能怪到你头上,集团那边未必是不能谈,我可以再去想想办法。”
喻闻若安静地听她说完,好一会儿,才朝她笑了一下。
“我走了以后,应该是提拔宋总监上来吧?”他说,“她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年了,再往上也没有地方升了。”
徐穹没说话。其实两年前景锐走的时候她就建议让宋嘉临上。只不过当时宋嘉临在年资上还是有一点不够看,但徐穹当时想的是,再怎么缺年资,也比不知道哪里空降来的门外汉强。
喻闻若点点头:“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时尚杂志主编。”
徐穹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别像交代后事。”
喻闻若叹了口气,问她:“我搞砸了吗?”
徐穹:“什么?”
“你那时候气势汹汹地跑进我办公室,说这是你的杂志了,让我别搞砸了。”喻闻若停了一下,看着她,“did i?”
徐穹沉默,半晌,答非所问地说:“你问过迟也吗?他需要你为他做到这一步吗?”
“不是为了他。”喻闻若想了想,又纠正自己,“不是光为了他。”
他转过去,半个身子倚在天台边上,任由高处的风在脸上吹。
喻闻若很难说得清楚。迟也问过他,他做这些,是不是把他当成了蕾拉,想要找一点补偿。喻闻若当时否认了,他知道迟也不是蕾拉,也知道无论他为迟也做什么,蕾拉都是再也回不来的。可他还是心虚。
昨天过了午夜他才陪着迟也从医院回去,他突然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蕾拉,她笑着,还是对他说那句话。
“see you then.”
“我跟一个好朋友约好,要再见上一面。”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对徐穹说,“我跟她已经分别了太久太久了。”
徐穹瞪着他,那表情好像他要去跳楼。喻闻若大笑起来,张开手臂,抱了徐穹一下。
她没有留下来陪喻闻若打这个电话。喻闻若重新开机的时候看到了迟也的信息,他又去了一趟医院,轻雪还活着。问他在哪儿。
喻闻若回了一句,办公室,马上回去。然后看了一眼时间,伦敦应该还是中午。
“hi, mom, it's me.”喻闻若看着对面大楼的光,跟katherine说话,“can i talk to dad?yes, very important...”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完结。
第106章
孟轻雪在加护病房呆了十天, 始终不死不活。
家属一度极为抗拒媒体,孟轻雪渡过了最危险的几天以后,喻闻若想要做个采访, 被情绪激动的孟爸爸砸了相机, 砸了录音笔, 骂他是无良媒体。喻闻若没还手, 头都让打破了。迟也好悬看在孟轻雪的面子上才没翻脸,喻闻若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跟他说理解家属心情。跟孟家父母道了个歉, 再也没提过这茬。
但是很快, 《浪潮》独家披露了孟轻雪“发疯”背后的内情,图文并茂,逻辑清楚, 均以“x某”写明, 几乎就是指名道姓。前后涉及俊华高层管理9位, 业内资深电影人47位, 甚至还有相关国家机关人员4位,许多细节与之前在ihsd运动中站出来的受害者所述吻合, 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到两天,英国一家主流媒体也对此进行了详尽的报道, 披露了不少连《浪潮》都没有披露的细节,并纠正了《浪潮》那个“疯女人”的说法,将此事称呼为“张念文事件”。随后,美国、日本、韩国也都纷纷对此事进行了跟进报道。张念文一夜之间声名狼藉, 北京警方迅速立案,着手调查张念文事件。
到了这个时候,孟家父母突然换了个脸。他们不再抗拒媒体, 反而频频在镜头前露面,矛头直指张念文。各种细节被披露出来,包括孟轻雪当初是如何被张念文挑中,什么时候去整的容,等等等等……而当年孟轻雪出道的那部《雪泥鸿爪》也被扒了个底掉,无数工作人员出来爆料,甚至有人称,亲眼见过张念文与孟轻雪在剧组行苟且。
就在事态往越来越猎奇的方向走的时候,迟也接到了孟轻雪原来的助理小梅的电话,说孟轻雪今天要被移到普通病房去了。
迟也跟喻闻若一块儿赶到医院,小梅正在病房外面哭,一看到迟也,仿佛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袖子,抽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迟也拉着她到楼梯间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转普通病房?”
小梅仍是哭,一张脸通红,颊边还有很清楚的手指印。
喻闻若皱着眉头,看清了她颊边的手指印:“谁打你了?”
小梅抹着眼泪,愤愤地低声道:“阿姨……”
迟也绕了一下,没敢相信这个“阿姨”说的是谁。“……轻雪的妈妈?”
小梅点点头,更大颗的眼泪落下来,“迟老师,我知道您跟轻雪也是非亲非故的,我不该找您,可是……可是……”
迟也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说这个话。要说非亲非故,小梅跟孟轻雪更加非亲非故,孟轻雪去给康敬仁当外室以后,基本就脱离了演艺圈,什么助理也是用不到了,小梅早就不跟着她了。但孟轻雪一出事,小梅跑前跑后,一天都没离开过医院。
迟也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孟轻雪的状况:“她好转了吗?”
小梅紧紧绞着手指:“就是没有啊!医生都劝了一上午,现在要家属签免责协议,如果转进普通病房24内死亡,就不关医院的事……我没办法了,只能打给你了!”
迟也火都起来了:“那是谁让她转的?!”
喻闻若拉了他一把,朝着小梅脸上的手指印示意了一下,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当然是家属。
小梅:“医生说了,百草枯喝下去基本是没救了。她已经出现肺纤维化了,叔叔说,反正都是等死……icu一天那么贵……”
迟也两眼一闭,眼前突然回想起轻雪出事那天,她的父母刚到医院的时候悲痛欲绝的样子。那也不可能是假的。可是父母亲情,原来也只有十天,一眼就看到了底。
喻闻若沉着脸,忽然道:“我先去缴费,让孟轻雪继续在icu里住着。”
迟也点点头,眼睛一瞟,看见喻闻若额头的一小块伤还没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再碰见那个……”
“我知道。”喻闻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迟也发狠了:“家属要是有意见,你就跟他们说,轻雪的遗嘱在我这里,他们要是没点良心,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张念文那里赔的钱也别想!”
喻闻若让他震了一下。其实孟轻雪没留下什么遗嘱,不过托《浪潮》那篇报道的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孟轻雪出事前寄了份重要的东西给迟也。要吓唬她那没见过世面的爸妈,也是足够了。
于是他点点头,转身先出去了。
迟也拍了拍小梅的肩膀,无言以对。他不是不知道这钱丢进去毫无意义,但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
小梅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迟老师,康总来过了。”
迟也怔了一下:“康敬仁?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梅一脸焦灼地对他说:“两天前。”
两天前,是北京警方立案的日子。从那以后,孟家态度急转,频繁接受媒体采访,要把张念文往死了摁,但只字不提王永乾,更不提康敬仁。
“康敬仁给他们钱了?”
小梅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听。”
迟也简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怎么还允许康敬仁来这里!”
小梅低下头,觉得很难以启齿似的,半晌,才道:“其实当初康总……轻雪是不愿意的。”
“我知道她不愿意。”
小梅继续道:“是轻雪的妈妈说,跟着康总也不是坏事。轻雪怀孕以后,阿姨来北京照顾过她一段时间,还在朋友圈说康总是她女婿……”
迟也舔了舔牙根,人反而气笑了。好啊,好个女婿。
小梅又要哭:“要不是家里指望不上,她也不会……轻雪这辈子怎么会这么苦啊!”
迟也说不出话,拉着小梅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小梅哭了一会儿,喻闻若便回来了,说没遇到什么问题,医院就是不愿意把孟轻雪移到普通病房,现在她的关注度这么大,要是刚从icu出来就死了,医院逃不了这个舆论的风波。所以这边喻闻若一缴费,医院方面就做了决定,不听家属的。
迟也点了点头,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走之前又交代小梅,一有事马上给他打电话。两人从医院出来,迟也就把康敬仁来过的事情告诉了喻闻若。
喻闻若在开车,一边听迟也讲,一边脸色越来越沉。听完了,也没说什么,腾出右手,抓住了迟也的一只手。
迟也:“他们现在丢下张念文不管了,想弃车保帅。”
喻闻若点点头。这很明显。
迟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高兴。王永乾他们卖了多少女人也好,总之是没有害到他。他虽然看不惯王永乾那帮人,但也没必要去招惹。跟他有仇的就只是张念文,只要张念文遭报应,他就满意了。
可现在不够了。他沉着脸,又问:“你说的另一篇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快了。”喻闻若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叹出一口气,又像安慰自己似的,“快了。”
如他所言,在孟轻雪自杀式袭击的第十六天,《北京文华周刊》记者陈肃向有关部门实名举报,俊华影视传媒公司总裁王永乾等人,贿赂国家公职人员,巧立名目,在张念文拍摄《唐宫未央》期间,以修建影视基地为幌子,非法贪污近五个亿。同时牵扯出了俊华和张念文的税务问题。同时,《北京文华周刊》详尽报道了陈肃的所有调查结果。
此事一路惊动到了国家税务总局,当天就下了指示,要求彻查。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王永乾被集团党委除名,卸去一切任职,交出了俊华一应账务,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
也许是墙倒众人推,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匿名举报王永乾和张念文吸毒贩毒,这头税务和贪污问题还没查出结果,警方已经敲开了两人的家门,将他们依法拘捕。
消息传出来的第一时间,迟也就去了医院。按说他不能进icu,但是这些天来所有的费用都是他在出,这个时候,医院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医生说,孟轻雪的肺几乎已经完全纤维化,勉强靠着体外仪器在维持生命体征而已。但她就是不肯咽气。百草枯中毒的人,即便熬过了之前几天,也差不多会在九到十六天内因为肺纤维化死亡。但是孟轻雪已经熬了二十一天。
迟也知道她在等什么。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脱了形,支离破碎地被各种仪器勉强地拼合在一起,迟也躲在隔离服里,想摸一摸她的手,可她的手只从被子里露出了一点儿,枯瘦,发青,还夹着血氧监测仪,让迟也不敢去碰。
“轻雪。”他叫了她一声,好像她只是睡着了,而他怕吵醒她。
孟轻雪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迟也努力看着她的脸,他听说她的口腔也被腐蚀坏掉了,应该是很难看。但是呼吸机罩着,他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孟轻雪的眉眼,安详地阖着,也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不自然的感觉。迟也想起来孟轻雪说过,以前脸都是照着他整的,于是他越发努力地观察,只觉得越看越有几分像。好像她真的是替他躺在那里。
装相 装相 第120节
“你是不是很痛啊?”迟也问她。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
迟也好像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他弓起身子,半跪下来,倒在了孟轻雪床边。他紧紧握着孟轻雪的手,隔着医疗手套,他摸不出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迟也难以自控地哽咽着,眼泪滑下来,把口罩浸湿了一片。
“累了就睡吧,不要再坚持了。”迟也轻声地恳求她,“张念文被抓起来了,王永乾也被抓起来了。我跟你保证,康敬仁也跑不掉。你相信我……”他看着孟轻雪,“不痛了,以后都不会痛了。”
孟轻雪仍旧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迟也在她病床边坐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护士叫他,说探视时间已经到了,他才站起身来,对孟轻雪说,“那我走了?”
孟轻雪的眼角突然渗出来一滴眼泪,顺着脸侧落进了她的鬓角。
迟也转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监护仪器累极了似的,自暴自弃地,发出了“滴”地一声长鸣。
第107章
好几个医护人员涌进来, 把迟也挤到了一边。他们掀开了被子——迟也这才意识到原来被子下面的躯体是完全赤裸的。他怔在那里,惊恐地看着那枯瘦的、插满了各种仪器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那是个人。有护士把他往外赶, 一个男人爬到病床上, 跨坐在孟轻雪身上, 迟也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发现那个男人在给孟轻雪做心肺复苏。他的力气那么大,孟轻雪那么薄的身躯,好像两下就会被他摁散架。迟也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还想往前去, 那个护士近乎不耐烦地赶他:“您快出去吧!”
迟也拉住她:“别再折磨她了!”
那护士为难地看着他:“这都是程序。再说,您也不是家属啊!”
迟也只好从病房里出来,孟轻雪的父母都在。她的妈妈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是到了最后的时刻, 激发出了一点天性, 还是反正已经知道救不回来了, 所以尽情表演着悲痛,好缓解对女儿的愧疚。总之, 她哭得无比凄切,一再求医生再抢救一下, 要用最好的药,要不计一切代价。
迟也听了一会儿,反而没有眼泪了。他突然安静地脱下了防护服,一言不发地从医院走了出去。
他给喻闻若打电话, 喻闻若没接。他最近经常没办法接电话。迟也知道喻闻若也在接受调查,但是这种调查更加隐蔽,连个名目都没有。喻闻若没再去过迟也那里, 很少见面,也很少通话。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如果有人找到迟也,问关于他的事情,说实话就可以,不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
“不要跟他们争辩。”喻闻若特意告诫他。
迟也果然接到过好几个电话。他们说喻闻若跟外媒关系密切,有可能泄露了国家机密——迟也觉得荒唐极了,不知道喻闻若哪里有渠道接触什么国家机密。然后他们又问迟也,你知道他的养父曾经写过对中国不利的报道吗?迟也瞠目结舌,完全回答不上来。他们口中的喻闻若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老谋深算,处心积虑,不怀好意的人。迟也完全被吓坏了。他们问了有关基金会,也问了喻闻若平时来往的人,还问了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程度……一个电话里问过了,下一个电话里还会接着问。迟也按照喻闻若交代的,全都说了实话。最后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破绽,于是感谢了迟也的配合,告诉他这与你无关了。
迟也试图追问他们会把喻闻若怎么样,得到的却只有一句建议他和喻闻若保持距离。
电话没打通,迟也就不打了。他给喻闻若发了一条信息,知道他有空就会看到。然后自己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感觉到鼻尖落了什么东西,湿湿的。迟也以为下雨了,一伸手,却是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上。他手也是凉的,雪花一时没化,就立在他的皮肤上,要凑得很近很近才看得清楚,六个角齐全,玲珑剔透,可想再看一眼,它就没了。
迟也听见自己心里一声叹息。是她走了。
喻闻若在两个小时以后到了医院,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他还坐在花坛边上,头发和眉毛上都已经挂了一层薄薄的霜,鼻尖冻得通红,脖子缩在围巾里,喻闻若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是呆呆的,发着愣。
喻闻若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迟也问他:“你们快要复刊了,是不是?”
喻闻若点点头:“嗯。”
然后又道:“今天我去了集团那边谈话。”
迟也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喻闻若笑了笑:“交接完我就得走了。”
“是因为停刊的事,还是……”
“这还重要吗?”
迟也沉默。半晌,叫他:“喻闻若。”
“嗯。”
“我冷。”
喻闻若伸出手,把他一边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其实迟也在这儿坐着,也一直把手揣在兜里,但就是冷。喻闻若的手是热的,迟也跟他十指相扣。
雪慢慢地下,没有停的意思。冬天白日短,好像就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了。他们一块儿抬着头,看着就近一盏灯,雪花在灯下被风带着乱舞不止,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只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良久,迟也说:“他们告诉我,不管调查结果怎么样,你都会被驱逐出境。”
喻闻若攥着他的手,没说话。
迟也又道:“不排除终身限制入境,这是什么意思?”
喻闻若:“字面意思。”
“限制,又不是禁止。”
喻闻若又笑了,他点点头,没跟迟也争辩。
迟也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等调查结果出来吧。很快了。”
“很快是多快?”
喻闻若又不答了。
迟也低下头,把手从他口袋里抽了出来,放回了自己兜里。
“回伦敦以后呢?”
“你是说工作吗?”
“嗯。还有别的。”
“先陪陪我父母。我前两年买了一套房子,比你去过的那间大一点。一直都没顾得上装修,正好可以花一点时间自己设计一下。以后……可能会去倒卖倒卖艺术品,不然就去做时尚咨询,跟朋友合伙或者自己开,都行。”
“哦。”迟也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
他全都想好了。
迟也板着脸,突然问他:“你会回去找daniel吗?”
喻闻若哑然失笑,觉得这话很荒唐,但看了看迟也的神色,非常认真,他只好也认真下来,承诺似的:“不会。”
“你会找别人吗?”
喻闻若看着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吧。”
迟也:“多久算不短?”
“我不知道。”喻闻若耸了耸肩,“三年五年?”
迟也脸板得更难看了:“王八蛋!”
喻闻若安静地看着他。
“你会有很多麻烦。”
“狗屁!”
“如果最后,他们针对我的调查结果不利,而你又坚持跟我保持这样的关系,那么你也会被调查。”
“x他妈!”
“他们会监视你,没收你的护照,调查你的家人……直到确认你跟我再无瓜葛。”
“你在跟我分手吗?”
喻闻若不说话了。
迟也眼睛红了一圈。
“我爱你。”他突然说,“我再也不会去找别人了。”
喻闻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你应该把明年巡演的话剧签了。”他最后说。
迟也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喻闻若坐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他也站了起来,跟在迟也身后走。雪越下越大,喻闻若始终不远不近地跟迟也保持着这段距离。街上没什么人,迟也快步过了一个红绿灯,等喻闻若走到的时候,灯突然转红了。喻闻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了这一头,他想叫迟也一声,但没喊得出口。大车过去,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泥被染得糟污一片,溅起一大块区域,喻闻若往后避了一下,再一抬眼,迟也的身影已经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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