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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精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老剑神讥笑道:“观他气海翻涌,便是倒行逆施的求死路数,不值一提。”
老天师惋惜道:“这小子若是不这般急于求成,那块石碑上的陆地清福就名副其实了。”
老剑神呸了一口,道:“再不求死,拿命来换取境界,难道还眼睁睁看着女儿入了轩辕大磐那老畜生的嘴?”
赵希抟双手插袖,不停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道:“李老哥,你说世子殿下会不会接过这烫手山芋?”
李淳罡毫不犹豫道:“废话,起码是一场指玄对指玄的拼死对决,说不定就是天象之间的巅峰大战,那小子会不去?”
赵希抟还是叹气道:“这么一来,江东轩辕就真的要起码三十年内一蹶不振了。”
李淳罡冷笑道:“轩辕与剑池本就与吴家剑冢差了好几层境界的家底,当年吴家剑魁尽出,九剑破万骑,那才是真风采,轩辕和剑池算什么东西!能与吴家剑冢并肩?都是江湖上那些趋炎附势的王八蛋瞎吹捧出来的。”
看到青鸟提着一竹篮山楂走向逍遥观,老剑神问道:“等下你去不去徽山?”
老天师苦着脸打哈哈道:“老道身体不太舒服。”
李淳罡飘下墙头,不屑道:“你这个老娘们还有天葵月事?”
赵希抟瞪眼,却不敢反驳。
李淳罡落井下石道:“不怕你徒弟吃亏?”
老道顿时来了精神气,喜逐颜开道:“我这徒儿吃不了亏,不是老道说大话,要伤到黄蛮儿,天师府加上牯牛大岗,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若说要杀我这徒儿,嘿,龙虎山兴许有一两位,徽山那边啊,没!”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一百七十八章指玄对指玄八
牯牛大岗上建筑极有讲究,等级森严,规矩繁琐,例如长房大宗所在的后庭,便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迎面宴厅一间,朱红细漆,雕花紫檀,脊兽腾飞。堂壁悬大匾壶天永冬四字,前有天井后有花园,东西厢房上有楼,天井置有一只半人高的琉璃大缸,盛水数千斤,植有八九株莲花,亭亭玉立,可见根须,十几尾肥硕红鲤悠游其间。时值初秋,红墙绿瓦间,黄叶铺满檐下的青石地砖,无人打扫,透着股冷冷清清。一名华美宫装的妇人站在琉璃鱼缸前,端着一盏小瓷碗,抛撒饵料到缸内,引来红鲤欢快游曳,她体态雍容,神情慵懒。一名高大健壮的华服男子径直走入庭院,妇人身边的一名丫鬟赶忙低下眉目,不敢正视。中年男子双手搭在红玛瑙腰带边缘上,看人习惯性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感觉,哪怕到了这座庭院,应该喊眼前那妇人一声嫂子,他仍然丝毫不肯收敛气焰,抬起一手挥了挥,将那名眼睛只盯着脚尖的丫鬟驱走,也不知这名低眉顺眼的丫鬟如何看到男人挥手动作,她如获大赦地跑向大门,经过男子身边时,被一巴掌狠狠拍在翘臀上,惊吓得面无人色。容颜冷艳的妇人对此无动于衷,依旧喂食鲤鱼。中年男子走到琉璃缸前,伸出两根手指抚摸着光滑缸壁,微笑道:“嫂子,咱们孤男寡女的,不做些什么吗?”
妇人凝视着一尾尾无忧无虑的鲜红鲤鱼,冷淡道:“轩辕敬宣,你就不怕吞了我这饺子,把你舌头连着心肝脏脾肾都一起给烫没了?”
被妇人直呼名字的男子不以为意道:“嫂子深居简出,自然有所不知老祖宗这回出关后,有意将家主位置托付给我,也怪不得嫂子不知此事,嫂子与老祖宗也有些时日不曾双修了吧?”
男子掌心贴在琉璃鱼缸上,骤然发力,十几尾鲤鱼与莲花根茎一同被拉扯到缸壁这边,死死粘住,不得动弹,他弯腰看着垂死挣扎的那些鲤鱼,微笑道:“轩辕敬宣对嫂子垂涎已久,这在徽山早就是路人皆知,等我名正言顺接管这座牯牛大岗,老祖宗岂会在意一只上了年纪的破旧鼎炉。我那个书呆子的大哥把你当仙子供奉起来,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分明是半点不懂女人心思,那些圣贤书都白读了,女子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一旦尝过了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哪里耐得住寂寞,你说是不是,嫂子?”
妇人被如此言辞羞辱,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望着几乎窒息濒死的鲤鱼,淡然嘲笑道:“轩辕敬宣,你猴急什么,等哪天做成了轩辕家主再来渲泄胸闷也不迟。对了,可曾记得六年前你去南疆办事?嫂子凑巧在牯牛降大床上见到了你那位忠贞不渝的妻子,可是狐媚得十分厉害。她初入徽山,天天骂我失德荡妇,这几年,你不奇怪她为何闭嘴了?不妨与你明说好了,是嫂子怜她寂寞,与其花费力气骂人,还不如留着力气去床上伺候人,嫂子这才大发慈悲恳请老祖宗雨露均沾于她。”
轩辕敬宣脸色阴沉,停顿片刻,手心离开琉璃缸壁,根茎倾斜莲花的齐齐折断,十几条鲤鱼鲜血从鱼鳞丝丝渗出,浮尸水面,轩辕敬宣连着说了三个好字,狞笑道:“轩辕敬城这个大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没想到还是嫂子有心机,知道耍些小手腕来报复,如此最好,今天我就扛着嫂子回去,倒要看看长房大宗有还有谁能跟嫂子这般有骨气!或者轩辕敬城干脆就在这里与大嫂肆意欢愉一番?听闻嫂子对着一幅画像相思成疾,稍后我不介意将那画像挂在床头助兴,嫂子,如何,敬宣是不是比大哥要风花雪月熟谙情趣多了?”
妇人平静望向鲜血弥漫的鱼缸,微笑道:“与轩辕敬城比较,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轩辕敬宣问道:“等下嫂子在床上可要使出浑身解数才好,女子十八般武艺。”
“轩辕敬宣,你畜生不如!”
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轩辕敬宣听到熟悉嗓音后,懒得转身,放纵笑道:“青锋,听说你器重的那个姓袁的杂种,已经半死不活,所以你娘今日下场,就是你几年后的遭遇,叔叔有这个耐心等到那一天。甚至叔叔会其想,到了花甲之年,是不是青锋都有妙龄的女儿了?以往不懂那石碑上独享陆地清福六字是个什么意思,如今才懂这等福气,真正是神仙才能享受。”
轩辕青锋站在门口,指甲刺入手心。
看到女儿,妇人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慌乱,冷声道:“青锋,离开这里!”
轩辕敬宣啧啧笑道:“真是母女情深,感人肺腑。”
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轻轻响起。
轩辕敬宣愕然,缓缓转身,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一个身影,下意识中略有惊吓,但随即被自己的一丝恐慌给逗笑,就站在琉璃大缸边上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之所以讶异,那是因为轩辕敬宣知道谁都可以踏足这座大宗内庭,唯独门口那名男子不行!而那人恰好便是轩辕敬宣身后妇人的丈夫,这是何等荒诞不经的事实?当初风华正茂的妻子宁肯与老祖宗双修,致使嫡长房沦为笑柄,宁愿二十年对着一幅泛黄的画像发呆,也不愿正眼看一眼丈夫,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几乎笑出眼泪的轩辕敬宣伸手擦了擦眼角,眼神阴森。他想起儿时兄弟三人,站在问鼎阁望江台,一起踮起脚跟趴在栏杆上的温馨场景,清晰记得大哥说要做名垂千古的治国文臣,二哥说要重振家族威名,要胜过那吴家剑冢,而轩辕敬宣则扬言要做王仙芝那样的武夫,什么龙虎山真人都一拳砸成肉饼,兄弟三人,那时还是亲如手足,只是长大后三人的前程便南辕北辙,二哥轩辕经意为人处世有大将风范,玲珑八面,吸纳了许多股不可小觑的江湖力量,而轩辕敬宣自己更是在武道一途上高歌猛进,至今已是即将一脚踏入宗师境界,未来成就,比起父亲轩辕国器,只高不低,但那位大哥呢,老祖宗给予那么大的期望,赠予那么多资源,仍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废物,与人说话只会唯唯诺诺,与人争执只会一退再退,在崇力尚武的轩辕世家,要武痴轩辕敬宣如何去尊敬一个从不碰刀剑棍棒、只会捧几两重书籍的长兄?
咳嗽过后,中年儒生仍未走入庭院,捂住嘴巴含糊说道:“敬宣,你应该再等等的,可惜你从小就没什么耐性,这样不好。”
轩辕敬宣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笑话,才止住笑,就又忍不住大笑出声,双手搭在玛瑙腰带上,直视这位身体孱弱多病的长兄轩辕敬城,说道:“大哥,你说我该等什么?等你靠一肚子仁义道德去当家主?等我侄女去牯牛降当采阴补阳的可怜鼎炉?还是等耐心耗光了的父亲再次给你们嫡长房撑腰?大哥啊大哥,你要知道我以往虽说言语上占一占嫂子的便宜,可你到底是我大哥,长兄为父,敬宣还不至于真的如何对嫂子不敬,谁让咱们兄弟三人都是敬字辈?”
轩辕敬城松开手,点头道:“你接着说。”
轩辕敬宣嘿嘿道:“我忍了很多年,实在是不想再忍了。大哥,你知道我受了老祖宗点拨,辅以丹药填充气海,这时是什么境界吗?”
中年书生平淡道:“跳过金刚,初入指玄。”
轩辕青锋脸色剧变。
脸色常年惨白的书生缓缓道:“可你知道这种拔苗助长的境界,是无根之木,对武道长远并无裨益。”
轩辕敬宣揉了揉肚子,讥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真是诚心诚意,让我醍醐灌顶啊。我肚子都笑疼了。”
轩辕敬城转头看了一眼牯牛降大雪坪方向,轻声呢喃道:“冬季大雪,徽山才会干净些。咱们这个家,实在是太脏了。”
轩辕青锋伸出手,示意娘亲走出庭院,远离那个晋升指玄境的叔叔。
但妇人纹丝不动。
她从不会主动走近那个男人。
中年书生深深凝视着她,微微一笑,说不出道不明的豁达释然。
从不踏足这座院子的他竟然破天荒走过门槛。
她和轩辕青锋俱是恍惚呆滞。
轩辕敬宣还是不以为然的倨傲表情,冷笑道:“大哥,怎的,要拿书本敲打我?”
轩辕敬城摇头道:“徽山不破不得立,轩辕大磐早就将徽山带上一条岔路,今日就由我来拨回正途。”
“若说武学天赋,你便是加上轩辕敬意都比不上我。”
“你是指玄,我便以指玄杀你。”
中年书生说话不急不缓,宽博青衫双袖飘逸而动,母女二人只看到这个与世无争了一辈子的男人径直走向轩辕敬宣。
看似慢行,却眨眼便至轩辕敬宣眼前。
明明已是指玄境的轩辕敬宣瞪大眼睛。
中年书生单手握住他脖子,一行再行,穿过琉璃大缸,在后庭大门后,书生停步,轩辕敬宣被丢入屋内。
身体在空中炸裂。
七窍微微流血的中年书生转身,似乎想要伸手去触碰妻子,但终究没有这个勇气,走到院门口与女儿擦肩而过时,柔声道:“青锋,以后就由你照顾你娘了。”
妇人猛然喊道:“轩辕敬城,你要去哪里!”
中年书生继续前行,温言笑道:“去牯牛降大雪坪。”
“把这个家扫地扫干净了,你们便真正自由了。”
“圣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可惜轩辕敬城这辈子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轩辕敬城不后悔当年娶你。”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象对天象
死了。
屋内的轩辕敬宣死得不能再死了,便是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气海炸裂全身经脉,都活不下来。
屋外妇人怔怔望着碎了一地的琉璃大缸,十几尾红鲤掩映在莲花翠绿枝叶中,方才两人一瞬穿过,刀切一般穿过大缸,几千斤水倾泻而出,湿了她的丝绸绣鞋。天凉好个秋,秋风秋意秋寒,由脚底冷遍了她的全身。
轩辕青锋瘫软靠在门上,一直被长辈誉为每逢大事必有静气的她也丧失了思考能力,头脑一片空白,叔叔轩辕敬宣不管如何品行不端,终归是货真价实的顶尖武夫,几十年按部就班,扎实锻就了一副金刚体魄,在徽山公认只在老祖宗和“三尺青锋怀抱仙气”的轩辕国器两人之下,更自称已然迈入玄而又玄的指玄境界,便是才入指玄,根基仍是不稳固又如何,指玄啊,江湖别称武林,到了指玄,才算真正成为屹立武林的一棵参天大树,道门真人便有望飞升,释门活佛即可化身舍利,三教以外的武道散人们则是更加生猛霸气,以力证道,不假外力,纯粹以肉身抗衡天威大劫,想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怎么眨眼工夫就死了?
轩辕青锋受限于天赋根骨平庸,不宜习武,但自幼遍览秘笈,加上从小就见惯了高人过招,尤其是过目不忘,眼光练就得十分老辣。她看得出临敌时轩辕敬宣刹那失神后,其实很快就想要痛下杀手,但对手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估计没有比这更死不瞑目的死法了,身为指玄高手,却被人面对面轻松闲逸地走到眼前,一招击毙。轩辕青锋在那一瞬窥知几分隐秘,轩辕敬宣身具好似佛门天王的金刚不坏,虽说距离内外与天地圆融的天象境界还差了两层,但起码已是体内自成巍巍气象,之所以被一击破碎,似乎是被掐住脖子后,以强横无匹的狠毒手法用气机导引气机,宛如北方玄武的龟蛇相缠,最终导致经脉寸寸爆炸。
轩辕青锋欲言又止,嘴唇颤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她看到娘亲要转身走入屋子,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娘,真不去牯牛降大雪坪吗?”
妇人转头问道:“去看轩辕敬城如何寻死吗?”
轩辕青锋自言自语道:“爹既然能杀了轩辕敬宣,未必不能……”
她跨过门槛,看也不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笑道:“这又如何?轩辕敬城不是咱们娘俩知道的那个轩辕敬城,我就得悔青了肠子,哭得梨花带雨去求他回心转意?然后与他相敬如宾,在徽山一起白头偕老?”
轩辕青锋泪流满面,道:“娘,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
她笑了笑,道:“我啊,早就不知心疼的感觉了。你要想去,就去大雪坪吧,娘想一个人好好静一会儿。”
一位看着轩辕青锋长大的老嬷嬷匆忙赶来,毕恭毕敬说道:“夫人,小姐,老爷不知为何独自去了大雪坪。山下有人自称老爷邀请来牯牛大岗做客,好像正是那位跋扈的北凉世子,带了一百佩刀持弩的扈从,已经开始登山,很快就要到达仪门。府上拦路的,都被一个不起眼少年给生撕了,手段凌厉得很。传闻当年那位折辱咱们轩辕世家的剑神李淳罡也在其中,二爷已经带了人马过去阻挡。”
登上牯牛大岗,铺有玉石甬道三百步,跨路横筑有牌坊一座,便是徽山轩辕的仪门,上书“登峰造极”四字,副匾额写有口气极大的“武道契昆仑”,邻居龙虎山也有类似建筑,文官武将都需见碑下马,用作彰显道教祖庭的尊崇,到了徽山这边,便是提醒所有登门拜访的江湖人士主动摘刀解剑,数百年人不是没有自视甚高的武人莽夫不愿遵循规矩,但如李淳罡那样得逞的,屈指可数,绝大多数都被丢下牯牛大岗。
面黄肌瘦的徐龙象杀得兴起,根本就是所向披靡。
要知道这徽山号称汇聚了近千号的武林精英。轩辕世家称雄东南,大致分为几种人,第一种当然是生而便姓轩辕的家族嫡系,这一脉以徽山三房为主干,剑生仙气的家主轩辕国器下面,又有轩辕敬意和轩辕敬宣撑起架子,与外戚与入赘轩辕的各路英才作为岔开枝桠,共同构成王朝东南最为枝繁叶茂的一棵武林大树,这些人拥有近水楼台的先天优势,根据血脉亲疏远近,以及武学天赋高低,可以分别去问鼎阁取阅秘笈。接下来便是轩辕以秘笈和重金双管齐下豢养的鹰犬走狗,这里头又分两种,身份清贵者位列客卿,在徽山享受不低的待遇,出身粗鄙者若是身手不够结实,大抵得夹着尾巴给轩辕世家卖命,做些刀口舔血的阴暗勾当换取饭碗,袁庭山若非与轩辕青锋那层关系,便隶属于这个阵营,得靠真本事换取想要的东西。再就是轩辕精心培育的私人武力,当打主力有两拨,一拨是两百骑,五十砸下银子无数的重骑,以及相对便宜些的一百五十轻骑,另外一拨是忠心耿耿的死士,身份复杂,可以是逃窜到徽山避难的武人或者游侠,更多是自幼便被轩辕当棋子慢慢栽培的刺客杀手,这一类极少有人能活到而立之年,足见轩辕世家在东南江湖上的活跃。
世子殿下与黄蛮儿一同站在仪门下。
身侧站着羊皮裘老头,青鸟手持刹那枪。
身后是大戟宁峨眉和一百白马义从。
二门附近人头簇拥,层层叠叠,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轩辕敬意脸色阴沉地站在台阶上,近百号臂力出众的弓箭手占据地利,蓄势待发。
三十余客卿倾巢出动,皆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
徐凤年啧啧感慨道:“好汹涌的江湖。”
头顶已是乌云密布,竟然有大雨的兆头。
几十年后再次上山已是独臂无剑的李老头站着打瞌睡,一言不发。
徐凤年转头问道:“这里离那贼窝牯牛降还有多远?”
老剑神睁开一丝眼缝,懒洋洋说道:“不算太远。牯牛降外有一大块平地,便是大雪坪了。不出意外轩辕敬城会在那里跟轩辕大磐死战一场,的确是个死人的好地方。”
徐凤年头疼道:“这么多扎堆的一流二流高手,外加几百号死士,怎么过去?”
李淳罡没好气道:“老夫倒是可以一人轻松穿过,至于你嘛,想硬碰硬死磕的话,就等着全部交代在这里好了。你当一个大家族几百年基业,是吃素吃出来的?”
徐凤年小声问道:“擒贼先擒王?”
老剑神想了想,说道:“你是说拿下轩辕敬意?”
徐凤年笑着点头,跃跃欲试。
老剑神揉了揉下巴,眯眼道:“若是老夫亲自出马,也简单,不过没有老夫出力你看戏的道理,你小子先让黄蛮儿喊阵,来个下马威,撕几个人再说其它。再由你身边这个耍什么不好偏偏耍刹那枪的丫头掠阵,老夫什么时候出手,看心情。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老夫也很好奇那轩辕敬城不惜拿性命换境界,能换到怎样的高度,天象与天象捉对厮杀,也不算太稀奇的事,但两两身陷不死不休的境地,才有意思。万一不小心蹦出半个陆地神仙,就有眼福了,你小子别的本事不咋的,偷师倒是马马虎虎。”
看着黄蛮儿大踏步前行,老剑神略微感伤道:“白费了老夫当年一番心血,好不容易出个轩辕敬城,还窝里反。这棵大树在轩辕大磐手上挖得肚里中空,到底还是要倒了。”
大雪坪。
中年书生迎风慢行,衣袖翩翩,卓尔不群。
隐忍二十年,这一刻终于峥嵘毕露。
一路走来,不停咳嗽,渗出血丝。谁都没能看透他的轩辕敬城想了许多事情,有好有坏,有荣有辱,有起有伏。
轩辕敬城停下脚步,望向大雪坪尽头的高大身形,喃喃道:“终于走到这里了。”
那道身影异常魁梧。
这是一个驻颜有术的老人,二十年前便满头白发的老人竟双鬓复青黑,他不苟言笑地站在牯牛降府邸门口,一夫当关,气势雄伟。
这位徽山上唯一有资格说独享陆地清福的老祖宗眼神凌厉,声若洪钟:“敬城,读书可曾读到与天地共鸣?”
浑厚嗓音在大雪坪激荡。
牯牛降屋檐下挂有一串风铃,因为山巅劲风吹拂,终年叮咚叮咚响不停。
此时反而寂静无声。
如同被勒住脖子的将死之人。
轩辕敬城平声静气道:“是否天象,试过便知。”
在轩辕家族一言九鼎了足足一甲子的老人,近二十年得以返璞归真,豪迈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不肖子孙,能否熬得过百招!”
不需再刻意苦苦压抑境界的轩辕敬城抬手起一势。
右脚踩出一步,左脚微微屈膝。
一手探出,一手回揽。
妙不可言。
刹那间,天上乌云旋转如龙卷,骤然下降。
轩辕敬城轻声道:“我撼昆仑。”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一百八十章当归
在称雄东南江湖的徽山上,若说轩辕敬宣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那轩辕敬意就是一柄钝刀,锋芒稍逊,但对家族来说作用反而更大,轩辕敬宣的性子不适合待人接物,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嫡长孙只知读书,许多重担就自然而然落在轩辕敬意肩上,广纳四海宾客,善于养士蓄势,二房的地位这些年水涨船高,愈发稳固,客卿十占六七,两百骑兵都由轩辕敬宣掌控指挥,附近几州的绿林好汉提及这位,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江东及时雨,曾有美婢取笑一名慕名上山的跛脚武人,后者羞愤下山,轩辕敬宣听闻后二话不说割下宠婢头颅,拎头下山请罪,这武人当时在江湖上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如今却已是徽山次席客卿。到敬字一辈,分流三脉,资源分配本就要此消彼长,断然没有并驾齐驱的好事,嫡长孙轩辕敬城已是公认的一棵枯木,枝叶稀疏,毫无树荫乘凉可言,而轩辕敬宣太过跋扈,都敢说出吃饺子吃嫂子的荒谬狂言,加上自恃宗师境界,难免有拒人千里的嫌疑。轩辕敬意有没有将来入住牯牛降的心思?如今是骑虎难下,他自己不想,可被众人架在火堆上,似乎由不得他不去争。大家门户唯有逍遥狗,绝无逍遥人,不争的凄凉下场,大哥轩辕敬城早已给出。
轩辕敬宣相貌堂堂,年轻时是被誉为江东奇器的翩翩公子,只不过气质敦厚,锐气内敛,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此时与那帮不请自来的北凉蛮子对峙,轩辕敬宣头疼归头疼,却也不惧,身边百余弓箭手,比起寻常军旅甲士,臂力无疑要出众许多,一拨攒射,便是泼水般的箭雨。何况徽山客卿听闻是人屠的儿子登山,同仇敌忾,便是三弟那边的都闻讯赶来,要轩辕敬意来说,若非对方有老剑神李淳罡压轴,便是杀鸡用上宰牛刀,李淳罡单枪匹马,再老当益壮,三十客卿还围困不住?可世上许多事情不好讲平常的道理,稳赢的棋局,轩辕敬意却也不敢太放肆,真上了头不小心将那北凉世子给屠了大龙,于徽山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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