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全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龟哥
第二日一早,杨宗志带了几个小丫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幽州城,随身只有几十个平民打扮的亲卫,大多是长白山裘仁远和吴铎的子弟,与此同时,范蕲和许冲早他们一天出发,赶到了风雪渡头。
在风雪渡头休息一夜,换了舟子,马不停蹄的进未安关,来到洛都的北郊,一场攻城战刚好在眼前落幕,洛都的城头上毫无生气,旌旗被破破烂烂的斜插着,硝烟未散,整个洛都静得好像一座死城。
范蕲和许冲都还记得一年前离开洛都时的盛况,短短时日不见,洛都竟然变得如此萧条,乌鸦在城头上漫天飞舞着,哀哀而鸣,他们都是一脸震骇,潮水般的黑麾大军从城头下撤退回来,预示着一整天的攻城偃旗息鼓。
和洛都城上相比,这些攻城的江东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续数个月的强攻,洛都一直风雨飘摇,却仍旧屹立不倒,两方死伤都很惨重,甚至惨烈,城下高高堆积的骸骨,足有小山那么高。
趁着江东军退回大营内,日头西斜,范蕲命许冲去城楼下叫门,应门的是城防守备将军牛再春,他满脸疲态,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显见多日未曾合过眼,他朝城下孤零零的马队扫了几眼,摆手道:“诸位请回,小将不敢开门。”
许冲急得大叫:“牛将军且慢,我等真有要事相求,这马车里的是北郡十三城的知事范大人,我等有急事面见皇上。”
牛再春停住离去的脚步,低头向下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见到范蕲掀开车帘,露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脑门,牛再春过去在洛都混迹时曾经见过范蕲,一眼便认出了是他,心下不禁大喜,倘若此时北郡愿意出兵增援洛都,则洛都之围必能解救。
天下大乱,唯有北郡打败蛮子后,处于太平盛世,北郡至少还有一两万人马,如果招募新军,还能派来更多人,不吝于一颗决定天下局势的重要棋子。
牛再春叫道:“范大人来,可有皇上的旨意吗”
范蕲着许冲回话道:“有的有的”
牛再春道:“那还请把圣谕呈上来,小将过目之后,便可给几位大人开门。”
范蕲为难的叹了口气,对牛再春道:“皇上的圣谕,已经被本官本官焚掉了。”
牛再春愕然道:“焚掉了范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
范蕲拱手道:“事出有因,还望牛将军入宫禀告一番,皇上必会召本官觐见。”
牛再春犹豫片刻,点头道:“成,这事情我会去禀报二弟和江平大人,择机给你们呈上去。”说完话消失在城楼上,许冲低下头来,对范蕲纳闷的道:“范大人,你为何要烧掉皇上的圣谕啊,这种嘉奖的圣旨,便该装裱后高挂起来,烧掉岂不可惜”
范蕲摇头道:“哎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偏偏一个字也不愿再多说下去,他们一行在北门城楼下凑活了一宿,隔日天色亮的早,他们害怕江东军又来攻城,受到沙石箭镞的误击,便要从城楼下退走。
刚刚起步,牛再春便在昨日城头处大叫:“范大人皇上有旨,命你即刻入宫觐见。”北门稍稍打开一道缝,范蕲和许冲等人舍马下车,搀扶着走进城内。
随眼一看,满城萧索,妇孺老幼们一排排结伴坐在广场上,脸上都抹上了重重的熏黑,天色骤然大亮,瞧见此情此景不免让人心头震颤,哀哀的抽泣声和哭嚎不绝于耳,婴儿尖尖的啼哭更是刺得人浑身发毛。
沿着洛都城北长长的街道穿梭,两道旁的商铺关了一大半,还有少少的几个店铺打开门缝,黑漆漆的楼道中,门可罗雀无比的冷清。这情形和幽州城的盛世境况何止千差万别,许冲无声的张了张自己的嘴,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牛再春叹气道:“两位大人这边请”带着他们走向皇宫,原本应该威风凛凛的守在宫门口的龙武卫们,左边站了几个,右边稀稀拉拉的蹲着几人,走进皇宫内,百花凋零,宫女和太监们手忙脚乱的跑来跑去,没有一点礼仪和秩序。
许冲过去常年呆在龙武卫大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触景生情,“想不到洛都的民心,竟然消沉至斯。”几个月前,蛮子四国十二万大军入侵北郡,北郡也没有这么混乱过,虽然望月城被毁,绵州和月州降了,但是其他北郡子民更是同仇敌忾,人人都恨不得冲杀在前,将蛮子杀个干净。
反观洛都,民心凋散,人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将官们本该人守其责,却没有一个人精神饱满的战在岗位上,看来要不是洛都城墙高耸,护城河修的足够的宽,洛都早就该被江东军打下来了。
许冲不禁有些覆顶之灾降临的惶遽,皇上究竟还能当得了多久的皇上,一旦神坛易主,等待他们的命运又会怎样,尚幸在北郡大战中,许冲立下过战功,不至于被牵连在内,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硬着头皮而已。
战战兢兢的走入皇宫深处,来到养心殿外,范蕲回头吩咐道:“许统领,你且在这里候着,本官进去面见皇上,再行定夺。”
许冲茫然的点了点头,道:“是”继而又抬起头来,“诶”眼睁睁的看着范蕲整好衣冠,跟着牛再春碎步入内,心下狐疑:“诶范大人怎么自己进去了,不叫上我”
北郡抗敌有功,那也是前方数万将军浴血奋战的结果,获得圣上嘉奖的时刻,偏偏范蕲自己面圣,那要怎么说还不都得由得他么,万一他把功劳全都抢走了,许冲岂不是到头来两手空空,得不偿失。
心底如此腹诽,面上却不能丝毫表露出来,反而要毕恭毕敬的弯腰候着,等得时辰久了,许冲心底里也渐渐不耐烦,转而背着手,欣赏起花园琼楼的妙处来。
虞凤坐在慈宁宫的窗格下,一脸淡然纯净,手里面捧着一本新书,书下压着她最最心爱的瑶琴,天色渐亮,趁着满城尚未喧闹起来的时刻,还能静下心来看看书,弹弹琴,一旦战火烧起来,想做什么,都定不下心来了。
起床之后,也没有梳妆打扮,更没有穿金戴银,素面朝天,这才能显出她那美貌的女儿家秀色,但见她瑶鼻高挺,洁白的脸蛋上不施粉黛,不扑水粉,反而看起来娇艳欲滴,清丽脱俗,与那个高贵的鸾凤公主,看起来毫不沾边,更像是邻家最最可爱的小妹子。
眉儿弯弯,手指头捻起一截书稿,粉红嘴角细细的品味着,心下无悲无喜,淡淡的浮回到风雪渡头的舟舷边,河水幽幽,荡起船上的佳人渐渐远去,歌吹徐徐飘来,“相公凤儿在御花园里等着你,一直等到你来”
“嗯相公他一定会来的。”虞凤弯住小嘴淡淡的笑了一笑,便又再度看书,连日洛都城风雨飘摇,好像跟她一点干系都没有的,她要作的只是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盼着杨宗志来接走自己,旁的她丝毫也不关心。
三哥和皇兄杀得你死我活,虞凤前些日子还想去见见皇兄,开口相劝,但是皇兄根本就不愿见她,她连仁宗的影子都没捉住过,最后失望了,干脆也就不管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心里面系着自家相公的小姑娘,天下大事她管不了,也不愿去管,三哥登位还是皇兄大获全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她只需要等到杨宗志来的那一刻就好了,这些繁琐的事情,自然有相公去为她操劳的。
难道他就不应该为自己操劳一下么,自己的终生都依托在他肩上哩,他是大男人,自然该有所担当,因此虞凤自从被江平接回来后,便甚少走出慈宁宫,安心静养,慢慢也变得丰腴妖娆,而又秀媚起来。
一眨眼,两个月就这么过了,虞凤甚至都没有去打听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她知道自己一直这么等着,终究能等到杨宗志前来,他答应过的呢,在风雪渡头旁,他那么用力的点过了头,虞凤每每回想起那一幕,甜丝丝的便毫无心浮气躁。
桌上焚了熏香,缭绕在她的耳畔秀发上,窗台下几个宫女的窃窃私语声随着熏香荡入耳际:“呀你听说了么,杨大将军在北郡出使归来了呢,听说蛮子都怕了他,与他签订了和约,双方从此数年再不进犯。”
虞凤听得出这个嗓音,这位宫女名叫若祭,便是头次与她换了宫衣,掩护她逃出洛都的那个,她喜爱这若祭的心直口快,因此把她留在身边作了随身的丫头,听了这话,虞凤一直淡淡的古井无波的心思略微跳动起来,侧过小耳朵,向外偷听。
另一人道:“都听过了呢,杨大将军不但出使归来,而且还派了人来洛都求亲哩,这不刚刚来人从我身边走过,好像是北郡的知事范蕲大人亲自赶来哩,嘻嘻公主啊,她真是好福气。”
“啊什么”虞凤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事情似乎来的太快了,她以为自己总要等个三五月的,没料到杨宗志刚刚从漠北回来,便来提亲了。
“相公啊相公。”虞凤柔柔的唤了一句,大大的眼眶中有柔媚的泪花儿滚动,她深信杨宗志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不管前面是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他顶着反贼的名头,也要将自己娶走。
“啪”手上的书籍掉落在琴弦上,惊起一簇飘渺的乱音,窗外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虞凤满心酸楚的坐在窗格边,如梦似真,“相公他终于来了”
不枉这些日子她痴心的等候,哪怕再受更多的委屈,也是值得的,以后天高云淡,她能跟着杨宗志去浪迹天涯,缠着杨宗志带她一起去见识大海的辽阔,也能无拘无束的放开心扉,再也不用作出公主的派头来,在杨宗志面前,她便是天底下最最幸福,最最娇痴的小妻子,甘愿无悔。
仁宗许诺将她嫁给杨宗志,这样一来,虞凤便要远远的离开皇家了,作一个大反贼的娇妻,抬头再看看面前的瑶琴,书房,熏香,一幕幕熟悉的场景都在眼前飘过。
真个要走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舍的,虞凤明白这次走后,将来再也不会回来了,在这儿生活了十六七年,雕花的木桌锦垫,宫装水袖,恍如亲人那般真切,她站起身来,随手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一脸的依依不舍。
无论这些东西多么难舍,也不能阻住她开心离去的脚步,只是想再多看几眼,将这些都深深刻在心底里,跟着杨宗志走了,便要习惯去作另一个身份人,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做得很好,讨得相公的欢喜。
在宫闱内走了一圈又一圈,想着要带着哪些随身的东西上路,最后又一一放弃了,从此她再也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个甘心依附在相公身边的小女子,那些公主身份的玩意,还是丢掉的好了,千金尊贵再好,也抵不过相思恋人之间的痴缠孺沐,这话倒也不假。
来到瑶琴边站下,手指头在上面轻轻的划过,叮咚脆响传出,虞凤激动的眉飞色舞,她随手摁住琴弦,对自己道:“凤儿啊,你再去见见皇兄,求见他最后一次,虽然他对不起皇嫂,对不起天下人,可是他过去对你,总还是好的,你总要去和他道声别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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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全本) 第628章 迎娶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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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冲颇不耐烦的候在养心殿外侧,宫闱深深如浩瀚烟海,只是一座皇上休息静养的偏殿,便有前銮,后殿之分,从这里鸾门外,压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背着手沿着门框走来走去,今日为了进宫,特地穿了威风凛凛的麒麟铠甲,足蹬金虎头靴,整个人看着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偏偏这副尊荣却没法去见见皇上,一想到这里,他顿时便蔫了下来,像御花园里的残花那样无精打采。
下人宫女们在身后忙碌的走来走去,许冲心浮气躁,定不下心神,不知道皇上在殿内如何评议自己,心底真如万只蚂蚁爬遍,正在这时,他感到身边一团香风涌起,一个清丽的背影自他身边划过,轻轻巧巧的钻进殿门内。
俗话说脂脂女儿香,三年或难忘,许冲在幽州城见惯了花粉真章,可就是这乍一嗅起来淡雅素宁,回味片刻又变得极为馥蜜的香味,便将他的整个魂魄都勾走了。
许冲曾自诩自己颇有英雄豪迈,唯一的一个缺点便是有些好色,这个他自己也点头承认,前几个月,他看中了杨宗志身边的李十二娘,被那娇俏英气的美丽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无奈李十二娘寸步不离的跟在杨宗志身边,对他从来不假辞色,许冲碍于杨宗志,敬畏心思下,不敢稍有动作,眼睁睁的看着那丫头从一个迷死人的少女,变成了现在娇羞的少妇。
回到幽州城后,一股子泻火岁都发泄到幽州城的窑姐儿身上了,欲念稍减,总算是脱出来了,面前这个姑娘穿过身边,他闻到那些如兰似麝的幽幽香味,抬头向前一扫,顿时眼珠子都睁大了。
这姑娘打扮的倒也寻常,只是穿着宽松的薄薄桃丝衣裙,腰间束了一根长长的飘带,绸缎一样的秀发瀑布般的飘洒下来,右手的掌心上拖着一个玉盘,盘心立着一盏热茶,这打扮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民女,甚至连宫女都算不上。
可是那姑娘的背影偏偏小腰柔细,美臀儿好像怒放的芍药那样恣意的开放着,左摇右摆,肥嫩欲滴,她掌心拖着玉盘,细腰随之向右斜扭,这仙子飞天的姣好背形,实在是许冲生平之仅见。
什么幽州城的红牌舞姬呀,什么眉目如画,俏丽无双的李十二娘,都在这细腰轻扭,美臀儿左右扭摆的波浪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许冲不禁倒抽了几口凉气,脚步里下意识的跟了进去。
脑子里迷迷茫茫的,走进养心殿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失礼举动,拍着脑门便要退出来,眼睛向左右一扫,宫中混乱,压根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人,别说龙武卫一个都找不到,就连宫女太监们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唯有的几个,低着脑袋到处游走,哪里还能顾及到许冲呢。
再回头看了看那姣丽无限的背影,见到她缓缓款步,走到养心殿前的石头台子下,身子跟着拾级而上,那肥臀儿摆动的幅度,可就更加不得了了,这美人儿呀,怎能长得这么勾人呢,只是一个背影,许冲都快被她勾出一身火气,心里面恋恋不舍的,实在是不愿放过那娇媚的女子。
明知道这里比不得幽州城的红楼,稍有妄动,被人发现便是砍头抄家的死罪,而且那个姑娘穿着民服,却能随意游走在宫墙下,举止毫无陌生,必定是有些身份的才对,但是许冲狠狠的咬了咬牙,还是跟着向内走了几步,来到那个姑娘身后十几尺远,幽幽的体香清晰的漫入鼻端,许冲一脸沉醉,舔了舔自己被火烧干的嘴唇。
那个姑娘扶着茶盘,空出的左右正待推开殿门,这时候殿内传来几个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将她的动作给打断了。
虞凤打听清楚了,此时皇兄正在养心殿内接待北郡知事范蕲大人,商议的,必定也是自己和相公的婚事,她端了一盅茶,偷偷的跑来和皇兄再见一面,这种涉及到自己终生的大事,皇兄总不会不让自己见面了吧。
真真见了皇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劝他罢手,或者劝他善待其他臣子什么的,显然都是徒劳的,可这最后一面还是得见,就算对过去的一切告别。
手中端的,是她亲手沏下的雨花茶,听说功能清心定气,皇兄是该定定心了,虞凤躲在慈宁宫里,都能听到下人们不断议论,皇上又贬了哪位大员,杀了哪几个忠臣,言辞下充满了惧意,宫女们甚至都不敢到养心殿,正殿上去伺候,害怕稍有不小心,皇兄便会下令将她们处死。
这样冤死的人,最近越来越多,皇兄的所作所为,让虞凤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人了,要不是端敬皇后告诉她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虞凤或许都会震慑这样的惊天转变。
知道皇兄过去的遭遇,也渐渐可以理解皇兄为何会变得如此歇斯底里,他把自己压得太深,太紧,心神一旦放松,便是一步步走向疯狂和毁灭,这其中虞凤帮不了,皇嫂管不住,便是老天爷来了,也于事无补。
虞凤又能怎么样呢,最后来看他一眼,看看这个过去多年来敬重爱戴的皇兄,看看这个自己已经全然不认识的暴君,也算是虞凤和过去划开界限,从此以后,她的心里只能装得下自己的相公,除了杨宗志,谁也不能让她激动,痛苦和伤心。
皇兄不能作到,三哥也不能作到,虞凤认定了自己姓杨,这杯道别的雨花茶,便是明证,她端好玉盘,随手向殿门上推去,里面传来怒吼声:“谁再胆敢杨宗志求情,朕必定不会轻饶他”
这声音就像野兽在牢笼中的嘶叫,虞凤的手尖刚刚攀在殿门上,下意识的便打了一个寒颤,手指尖弹了回来,她听得出来,这是如假包换的皇兄,当今天子的声音,而他震怒的吼叫声中,似乎提到了自家相公。
虞凤心头打了个突,事情一旦涉及到杨宗志头上,她便会莫名的紧张,强自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用颤巍巍的指尖,将殿门悄悄推开了一道缝,弯腰凑过门缝,用亮晶晶的秀眸在上面扫了一圈,宽大的养心殿内或站着,或跪伏了好几个人。
站在正当中的,便是一身龙袍的仁宗,他的左右手各自站了一人,左手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凝重,虞凤对他没有任何印象,而右手边却是个三十出头的劲装汉子,虞凤记得他,图满死后,皇兄在龙武卫中又提拔了一员统领卫将,那人依稀里是叫庞国华,是个外表看起来和蔼恭谦的家伙,他前些日子曾经讨好的跑来慈宁宫请安,虞凤对他没有任何辞色,推拒了回去。
而他们三人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跪着两个武将,看他们年纪和打扮,隐约是杨宗志在军中的两位兄弟,大的那个叫做牛再春,而年少的那个名唤马其英,虞凤对他们印象颇为深刻,一是因为牛再春曾经在大婚之夜护送她回宫,二是由于他们和杨宗志走的很近,互相兄弟相称。
仁宗站在他们面前须发皆张,一只手伸出来,直直的指向牛再春的头顶,口中喝骂,牛再春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仁宗喘气道:“牛将军,朕知道你和杨宗志一家颇有渊源,你们私底下甚至还接为朋党,可这是国难当头,兹事体大,你便不能有任何的私心私怨,该为社稷效忠,否则嘿嘿”
仁宗阴测测的冷笑两声,牛再春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他身边的马其英回话道:“皇上,我们都省的忠孝二字,请皇上放心,但是但是杨杨”
仁宗怒道:“杨什么那个逆贼在北郡过得耀武扬威,目无王法,自封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与其比肩,你问问范蕲大人,是不是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他左手边的老者弓腰道:“回禀皇上,那个大反贼,自恃打败北方四国十万铁骑,竟然连我这十三城知事都不放在眼里,把微臣的府邸当做他的后宅家院,穷奢极欲,奴役百姓,斯民苦甚,纷纷求微臣来洛都死谏,此祸害不除,天下难得太平。”
虞凤听得小心思一怒,什么穷奢极欲,奴役百姓,相公什么时候是这样的人了,这范老儿分明造谣诬告,实在是不要脸之极,有心冲进去与他们理论一番,仁宗嘿嘿狂笑道:“听到了么,这便是他的丑态,这大反贼不除掉,朕还当甚么皇帝,杨宗志啊杨宗志,朕三番五次给你机会,让你改过自新,你偏偏越走越远,叫朕好生失望。”
虞凤听了这话如坠冰窟,依稀记忆起端敬皇后临死之前好言相劝,说她的皇兄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忘恩负义,她忽然间明白过来了,“皇兄哪里是要将我嫁给相公,他分明他分明还是忘不了相公作为皇子的身份。”
庞国华踌躇道:“皇上,眼下洛都被困已经足有三个多月了,天下人心惶惶,若是这时候处死杨宗志,似乎似乎”
仁宗轻蔑的回头道:“似乎甚么朕便是要趁这机会杀掉这大反贼,以正朝臣视听,杀掉了他,方能大快人心,军民齐心,将赵虞修和鲜于老贼赶尽杀绝,若任由杨宗志在天底下耀武扬威,那才真的是叫百姓失望。”
虞凤眼前一黑,几乎一脑袋栽倒在殿门前,“皇兄他竟然还要杀掉相公,那他为何又要亲口允亲”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活蹦乱跳的心儿也死了,多月来的眷眷思念和愿望,尽数化为灰烬。
殿中一片寂静,仁宗走回到銮驾上坐下,默默沉吟道:“范蕲朕给你的密旨上,是怎么说的”
范蕲恭谨的道:“皇上说,只要这厮还有命从漠北回来,微臣便要千方百计的把他引来洛都,继而联合宫中龙武卫将其伏击砍头,眼下微臣已经对他许了愿,为他向鸾凤公主求亲,他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想来已经快到风雪渡头了罢。”
仁宗嗯的一声,拍手道:“好,你做得好,日后朕必有重赏,现下当务之急是将反贼杨宗志骗来洛都,牛将军和马将军你们带人伏守在城门内,庞爱卿护住皇宫,一俟那小子露面,我们便前后夹击,用人山人海务必将他擒拿锁住,待得他伏法之后,朕再命人招降北郡的余部,到那个时候,洛都实力大涨,赵虞修和鲜于老贼,看朕怎么收拾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凤木讷讷的立在门缝前,随眼瞥见仁宗站在高台上仰天大笑,疯狂之态实在让人心升恐惧,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癫狂,虞凤却是觉得与他相距那么遥远,耳听着他笑了一阵后,又对牛再春和马其英下令,说什么此事万万不可走漏出去,否则他们的家族亲友都在洛都,要拿他们满门性命抵罪。
虞凤已经没心思多听一个字了,满脑子都是后悔自责,原来她一直衷心等在御花园,等着杨宗志前来接走她,无意间却是为杨宗志招来了杀身之祸,没有虞凤的话,杨宗志大可不必再来洛都,径自到偏远的地方归隐便是了。
绝望的泪珠儿挂的满脸都是,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杨宗志来此之前,给他报信让他千万不可进城了,哪怕自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从此失去任何的寄望,万念俱灰,也不能让他白白赶来送死。
她下意识转过身,抹了抹自己惨白脸颊上的热泪,便要朝殿外冲去,没想到身后站了个木桩似地武将,她手中的玉盘正好撞在那人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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