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成空
作者:曼倩天涯
无论你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年龄层,我相信你都不能否认这是一段让人嫉妒而又无法打扰的年龄。 感情和阅力常常成反比。最激烈却又最单纯的感情,最经常发生在不解世事的少年而不是阅尽沧桑的成年人身上,有那么一个故事,读完后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豆蔻年华。 初恋的羞涩,对异性的萌动,伴随着成长,渐渐离我们远去了。合上眼的那一刻。脑海中是多年前青涩的自己,色已成空,有着我们每个人成长的影...
色已成空 色已成空_分节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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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成空 作者:曼倩天涯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金刚经
第一卷 缘起
绿杨影里惊初见
初三开学那一天,恰好是林之若十四岁的生日。
林之若缓缓走进校门。九月的骄阳,仍然毒热。她却穿了一件长袖的棉衬衫,外面又罩了一件薄外套。出门的时候,妈妈一再让她换一件短袖衫,却被她沉默而固执的拒绝了。妈妈无可奈何,叹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古怪!”
林之若微微苦笑,为着那个说不出口的理由。
十四岁,是一个多么尴尬的年龄。一个暑假过去,胸脯就微微的鼓了起来,硬硬的似乎肿块,一碰就酸痛。为了掩盖身体的这份异样,整个夏天,她都把自己裹在厚棉布衬衣里,躲在家里,反覆读着爸爸书架上的陈列品,尽管那些都是让人望而却步的砖头一样的哲学和历史著作。
第一天开学,一切都乱糟糟的。学校的传统,每一级开学,都要把原来的班级打散重分,然后由老师们拈阄选择,以求公平。新的班级配置在开学的时候,用大红纸贴在教务处门口。林之若挤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四班的红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顺便瞄了一眼教师配置,记住了班主任的名字,便径直来到四班的教室。
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原本熟悉的在说笑打闹,不认识的在彼此介绍。林之若刚找个空位坐下,就有人扯她的衣角。转过头来,见是原来同班的唐馨,被熟识的朋友唤作“唐心儿”的,喜笑颜开的说:“我知道和你分一个班,特意给你占了个座。--你怎么才来,都等了你半天了。”
之若笑了笑,起身换到唐馨的身边,刚说了个我字,唐馨就凑到她耳边,打断她道:“你知道不?今年我惨了。我老妈好不好居然抽到咱们班,幸亏没当班主任,不然我这个紧箍咒是戴定了。”
唐馨的母亲是本校的语文老师,为人是出了名的和蔼可亲,只是对唐馨管教甚严。唐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撞到她妈妈。之若看着她刚才还万里晴空,霎时间愁云密布的小脸,几乎失笑。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说:“大不了以后你的小说,都放在我桌子里。有我给你打掩护,不会让你折在你妈妈手里的,放心吧。”
唐馨闻言大喜,身子贴过来,搂着之若的脖子:“若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之若的胳膊蹭到唐馨的胸脯,软软的一团,不由得身子一震,轻轻推开唐馨:“别闹了,你看,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徐文昌果然大步走了进来,班里立刻安静下来。他个子高高瘦瘦,大约三十多岁,声音低沉而威严。先是按名册点了一下名,公布了卫生小组以及值日规则,又例行发表了一通简短的训话。
之若低着头,老师说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在眼角的余光里,端详身边的唐馨。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唐馨已经发育的曲线玲珑,俨然有少女的窈窕之姿。配上玲珑秀气的脸庞,竟然是一个美女呢。自己碰到她的胸口,她似乎全不在意的样子。难道她不痛么?
林之若一向安静内向,既无姐妹,也无挚友。看到别的女孩子相互之间咬耳朵说悄悄话,只有羡慕的份。就算唐馨,因为性子活泼,和她熟一些,但也算不上亲密。这次唐馨落了单,原来的密友都分到了别的班级,才无形中对之若热络起来。唐馨天性容易和身边的人接近,这样的行为在她是自然而然,因而对由此而来的两人之间关系微妙的变化,浑然不觉。但是之若一向孤单,却因此而心里一热,又掺杂了对唐馨身体发育的好奇,只觉的心思纷乱,有点神不守舍。直到唐馨一把把她拉起,才惊觉同学们正在纷纷行动,原来是要大扫除。
之若和唐馨抬着一桶水,经过操场旁的小树林。唐馨拉着之若,非要进去凉快一会儿。之若在前,这时回过头来,嗤笑她:“你可真够懒的,”,还未说完,一个人影撞了过来,恰好碰到她的胸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之若一个踉跄,连人带桶倒在地上,水洒了一身。勉强挣扎着起来,仍然痛得弯着腰,却见唐馨赶上来一手扶着自己,一手指着一个男生,正在斥责:“你走路不长眼睛么?老师让你们扫除,不是让你们玩。撞伤了人,你负责啊?”
那个男生个子高出唐馨一头不止,此刻却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一声不发。后面本来追逐他的几个男同学,这时候都止步不前,远远观望。
之若强忍着胸前持续传来的酸痛,低声抚慰唐馨:“唐心儿,算了。我没事。”
唐馨余怒未消:“你没事是他幸运。怎么,连道歉也不会说一声啊?”
那男生这才略略抬起头来,满面红晕,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此时疼痛略平,之若直起身子,向那男生望去,竟然呆住了。唐馨已经算是一个美人,但站在那男生旁边,竟然如草花与牡丹比艳,萤火同明月争辉。她一时忘了言语,心中来来去去只有前些天看的洛神赋里的两句话:“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原来那样美的文字,并非只是诗人的夸张铺比。
唐馨也是怔了一怔,想不到这个鲁莽撞人的男生,竟然生得宛如女孩一样秀丽温雅,原本冲口欲出的责难,竟然噎在喉中。她定一定神,恼恨自己一时的失态,连忙用更加嚣张的口气说:“哼,光对不起就行了?之若被你撞伤了,不能干活,还有三桶水要抬,都归你了。”虽然竭力掩饰,但是自己分明感到那份色厉内荏。唐馨一向对男生不假颜色,却在这个人面前心软,想来想去,不禁迁怒于面前的肇事者,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感觉到之若拉着自己的手摇了摇,生怕她为那个男生开脱,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男孩听到了具体的惩罚措施,如释重负,上前拎起水桶,如飞跑开。他的那群伙伴迎住了他,低声说了什么,又突然大声哄笑开来。
之若觉得这样惩罚对方并不妥当。她本来是一个坚定果断,坚持原则的人,可是这一次,竟然任由唐馨处理,自己也觉得异样。是因为对唐馨新近生起的亲密感觉么,还是太过震惊于那男生的美貌?
绿杨荫里,凉风吹拂,全无外面的酷热烦躁。之若和唐馨并肩缓缓而行,听着她脆语如珠,巧笑嫣然,心中渐渐平定。
无端却被此情牵
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孟繁星在一片天真混沌中升到了初三。学习上并不用功,但也没有特别荒疏。课下和男同学打打闹闹,追逐嬉戏,最近又喜欢上了篮球,和一群死党泡在篮球场上,时间似乎过的飞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生开始进入他的视野与生活。表面上那种男女老死不相往来的冰层虽然还在,在某种他尚不可解的无可抗拒的春风的吹拂下,底下渐渐融化的溪水,已经暗流汹涌。他篮球场上的哥们中,至少有两个,已经半公开的和女生交往,虽然常常被其他的同学取笑,但他直觉的知道,那些讪笑的言辞下面,其实隐藏着羡慕。
男生们最喜欢谈论的,是给学校里的美女排名。四班似乎这方面人才凋零,唯一一个上榜的女生唐馨,却是语文老师的女儿。她虽然活泼爱娇,却从来不主动和男生说话。这份隐隐的傲气,让班里的男生对她又爱又恨,加上语文老师虎视眈眈,从没有人敢对她有所表示。孟繁星自己,在开学第一天就因为偶然撞倒了她的好友林之若,而领教了她的厉害。
不过,行动上没有表示,不等于没有人想。孟繁星知道,上课的时候,很多男生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留连在唐馨那个方向。而这其中,包括他自己在内。这或许是调节枯燥的学习生活的唯一娱乐吧,谁知道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这份关注的。唐馨和林之若同桌,坐在中排靠前的位子。孟繁星在南排后面,望向黑板的时候,自然而然会看到唐馨翘着马尾巴的背影。连那个马尾巴都透着骄傲呢,他有时候苦笑着想。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一个学期就这样接近了尾声。老师开始大量布置习题,对孟繁星而言,这时最枯燥的时候。听着老师反覆讲解叮咛,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前排那一张桌子上了。
马尾巴一高一低,是在做笔记呢。唐馨不仅长得漂亮,学习也很认真,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称得上是才貌双全了。他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找了一个绝妙的形容词。而旁边,那个留着短短黑发的脑袋,却始终垂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又在偷偷看课外书。孟繁星不禁微笑起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已经发现这个林之若,虽然成绩一向在全年级遥遥领先,却名不符实,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她似乎总也睡不够的样子,老师一讲课,她就在下面睡觉,短短的额发垂下来,恰好遮住眼睛。难得清醒的时候,又总是捧着一本课外书看。虽然外面有书皮的掩护,孟繁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那种书店里租来的“大书”。书页已经被翻的松软发黄,和课本的挺括坚硬完全不同。这种移花接木的小伎俩,也就瞒瞒老师吧。他有点得意地想,我家里就是开书店的呢。
观察别人,一向是孟繁星一个隐秘的乐趣。他也很自负自己的眼光。比如说,大家都说唐馨和林之若这一对同桌,都同样的骄傲冷漠。开始时他也这样认为。但经过一学期的观察,觉得唐馨其实只是面子薄,不知道如何面对男生罢了。仿佛一只可爱的兔子,不愿意让人家窥破自己的真面目,便装出老虎的样子。其实她很在乎男生对她的看法。有的时候,男生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她虽然做出专心于功课的样子,但僵硬的背部和颈部线条,还有迟迟没有翻过一页的课本,都显示出她在留心倾听。她和女生说话的时候,目光也常常从男生,包括自己,脸上一掠而过,似无意却有心。
相反,那个林之若,无论男生在她身边说什么,哪怕是她自己的名字屡屡出现,她也总是埋头于自己的阅读,根本就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那是一种几乎让人嫉妒的无法打扰的专注,仿佛她自有自己的世界,并且在那个世界里享有美妙的生活,只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出来一会儿,敷衍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唐馨虽然不和男生交往,但是在女生中却朋友众多。而林之若的朋友却寥若晨星,和她说得上话的几个,都是坐在她附近,性格活泼,不惮于主动搭话的那种。不过,一旦开始了谈话,林之若还是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经常给身边的同学讲解习题。
老师布置完了习题,宣布放学。同学们纷纷收拾书本往出走。林之若的那本书已经翻到了邻近结尾。她似乎打算看完才走,无视于身边的骚动,依然专注于书本。孟繁星动了好奇心,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稍稍停了停,藉着身高优势,想看清楚书名。恰好她刚刚翻过最后一页,露出扉页上“萍踪侠影录”几个大字。孟繁星并不特别热衷于武侠小说,只是跟着朋友们看过一些,这一本却没有见过。心想家里的书店一定是有的,倒要找来看看。此时林之若已经敏捷的把桌上的东西塞进书包,站了起来。孟繁星本来正要迈步,见此情景,下意识的停下来,待她走出去了,才紧跟在她身后。却见林之若头也不回地伸出右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左手。
孟繁星觉得脑袋轰得一声,仿佛就在耳边打了个炸雷般,意识都炸成了碎片,混乱的浮在空中。身后的男同学已经哄笑出声,林之若也已发现了什么不对,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回过头来。本来平静辽远的目光,仿佛突然着了火,连面颊都映得通红。唐馨笑得伏在座位上,被林之若隔着桌子捉住,连拉带拽地弄出去了。
孟繁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直到出了教室,深冬的晚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脸颊烫的厉害。几个死党一路上都不肯放过他,百般调侃,要他描述被林之若拉手时的感觉。他沉默不语,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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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成空 色已成空_分节阅读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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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仍然荡漾着那一道惊雷的余波。其实两个人手腕相触,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太过震惊,根本就来不及感觉对方的手是大是小,是冷是热。
好在由于林之若一向的表现,并没有人真的会认为两人之间有可能发生什么,那件小小的意外,似乎第二天就已经被人忘记了。林之若仍然一如既往的上课睡觉,下课看小说。寒假之后期末考试成绩发表,寄到每个同学家里的年级统一成绩榜上,林之若三个字仍然醒目的列在第一位。
可是,看着成绩单的孟繁星叹了一口气,对于他而言,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本来假期是他最自由快乐的时候,可是现在无论是自己在家,还是和朋友们相约出去,他都少了一份悠闲,多了一点烦躁。仿佛有所期待,有所不满,可又不知道究竟期待什么,不满什么。
因为是中考前最后一个假期了,妈妈一再督促他学习。见他坐不住板凳的样子,干脆把他揪到家里的书店,让他就坐在柜台后面的桌子前,在她的眼皮下学习。
孟繁星捧着头,看着面前的课本,忽然想起一句话“狗咬刺猬,无处下口”,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姨,我要租一套铁血丹心,就在这里看。”他讶然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黑的眸子。那人也明显诧异的样子,脱口而出:“孟繁星,怎么你在这里?”
孟繁星微笑着指了指柜台后忙着拿书的身影:“那是我妈。”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理人呢?”
林之若很诧异:“怎么这么说?”
孟繁星微笑:“咱班男生都这么说。上次劳动,你还把程辉和李凯弄混了呢。”
林之若脸微微红了一下:“实在是他们两个长得太像,又总在一起。我知道我很不称职。不过老师任命了男女生各一个班长,我也不好意思多管男生的事情,所以对男生不是很熟悉。”
孟繁星心想,程辉和李凯一点都不像,只不过是两个人都个子很高,坐在最后排,离你较远罢了。口里却转移了话题:“你经常来看书么?怎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
林之若仿佛松了一口气:“我本来经常在学校附近那家看的。不过那里的学习资料比较多,闲书少,被我看得差不多了,所以来这里。”又踌躇了一下:“我没带押金,就在这里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孟繁星微笑,向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的母亲道:“妈,这是我们班的同学,林之若。”
孟母惊讶:“就是成绩单上排第一的那个?哎呀,你进里面来看吧,随便坐就行。我们家小星,成绩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操心。”又对孟繁星道:“你好好做功课,有什么不会的,正好问问林同学。”
孟繁星答应了一声,待母亲转过头去,冲林之若做了一个鬼脸。林之若笑意盈盈,自行拿了书,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孟繁星忽然觉得这些天来浮躁的心突然安静下来,清明如外面碧蓝的天空。似乎心思都格外敏捷起来,做起题来格外得心应手。自然也有解不开的,却不好意思当真去问林之若,都放在一边,但并不影响心绪。
整个寒假,林之若每周总有几天,会来孟家的书店看书。她和原来一样,一旦拿起出来,仿佛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可触摸,不可寻觅。然而只要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孟繁星做功课就特别顺手,以前似乎不可理解的概念,现在也都渐渐有思路可循。
看见儿子的变化,孟母喜在心头,对林之若也愈发热情,几次三番不肯收她的租费。但林之若都温和但是坚决的拒绝了。
孟繁星有点奇怪,林之若始终不把书带回家看,未免太不寻常。也曾偷偷地想过,是不是为了自己呢。可是仔细的观察,她不沉浸在书里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少女若有若无的娇羞和欣喜,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忧郁。
这个谜,很久以后孟繁星才偶然解开。原来那个寒假,林之若父母在闹离婚。尴尬的少女,是为了避开家里的矛盾,而逃逸到书店这个世外桃源来的。然而他始终不知道,他本人在这个桃源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愿暂成人缱绻
初三的冬天, 是林之若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父母之间的战争已经白热化,求一天不见硝烟而不可得。
之若蜷缩着身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留神听着客厅里的声音。妈妈江蓝的声音越来越尖厉,话语也越来越刻薄,父亲林谦诚却一直没有说话。可是,之若心里知道,他越不说话,妈妈就越愤怒,越难以自制。如果爸爸肯和妈妈狠狠吵上一架,反而好一些。对于江蓝来说,林谦诚无言的轻视和冷漠,只会让她更难控制自己,说出违背她本意的,狠毒决裂的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旁观者清呢,之若清清楚楚地看到,爸爸妈妈其实还很在乎对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越是要亲近,就越背道而驰。像大多数忙于事业,身心疲惫的中年男人一样,林谦诚希望从妻子那里,得到宁静和安逸。而江蓝自从自己下岗之后,疑心越来越重,要在小事上无理取闹,藉以证明丈夫对自己的介意和关心。
其实,之若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妈妈要得回丈夫,只要温和微笑就可以。而爸爸要取悦妈妈,只要肯温言软语几句就可以。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是真的当局者迷,看不出来呢,还是明明知道,却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做呢?难道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必要彼此折磨么?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之若跳起来,拉开门,见到爸爸面色铁青,原本挂在墙上的林江二人的像框跌在地板上,不知道是摔的还是两人争执时碰到,玻璃封面已经四分五裂。妈妈站在旁边,一时也愣住了。
之若赶紧去拾。林谦诚盯着妻子,沉声说:“不用捡了,碎了就是碎了。我先出去住几天,你想想清楚。”拉开门就走。
之若吓了一跳,看妈妈仍然一动不动,赶紧跑过去拉住爸爸。林谦诚轻轻但是坚定的推开女儿的手,砰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江蓝死死盯着地上镜框的碎片,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之若扶她坐在沙发上,她仿佛一个机器人一样任女儿摆布,目光茫然,没有焦点。之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端了过去,轻声说:“妈,喝点水吧”。
江蓝抬起头来,目光渐渐凝聚在女儿的脸上。那浓黑修长,转折之间毫无圆润之意的眉线,那宁静有如深潭的眸子,那微微抿着的嘴角,那线条刚毅的下颌,都仿佛林谦诚的影子。就连那喜怒不行于色,心意深沉难测的性子都一模一样。林之若很小的时候,如果菜不合口味,就已经和她父亲一样,捧着饭碗干吃米饭,决不指摘抱怨一句。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孩一样,主动和父母要求过衣服玩具零食什么的。有时候江蓝带她上街,看到她盯着小贩身边稻草上一串串的糖葫芦,目光里明明充满渴望,却就是不开口。这样一个丈夫,这样一个女儿,朝夕相处,江蓝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窒息了。十八年前,江蓝还是一个明朗直爽的少女,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当时并不出众的林谦诚,爱上的,正是他聪明沉静含蓄内敛的个性。而十八年后,江蓝切齿痛恨的,也正是这样的个性。
看到妈妈直直的盯着自己,既不动弹也不说话,之若有点害怕,放下杯子,上前拉起妈妈的手,低声劝慰:“妈,你别担心。吵架时候说的话,都是不能算数的,爸爸冷静下来就会回来了。”
看着女儿目光中明明白白的理解和怜悯,江蓝刚刚被打断的怒气忽然复苏,汹涌着膨胀着,几乎把胸腔都要挣破了。这样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仿佛了解一切,直切入对方心中最脆弱阴暗的角落,可是本身却又永远神秘疏离,不屑于与人接近向人展示,正是多年来她天天面对,让她暴躁不安的阴影。林谦诚是这样,现在连只有十四岁的女儿也是这样!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沉默的凝视中所传达的那种谅解和同情,远比诉诸于言语和动作的攻击和咒骂更伤人,更难以忍受么?后者至少还是一场平等的战争,如果必得是战争的话,而前者,却是一个她永远无法理解无法踏足的世界。而那残忍的拒绝了她的世界,却是她最亲的人,她终生的伴侣和亲生的骨肉啊!她甚至无法向人诉说她的苦闷。丈夫移情别恋,还可以痛斥其负心薄幸,可是她呢,难道对人说,我不能理解他,不能把握他,而他又不肯让我理解和把握么?委屈无力失望愤慨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她一把打开女儿的手,把她拖到门边,打开门,大声吼道:“走,你们都走!走了就别再回来。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林之若被母亲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蓝推出了门外。直到铁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才回过神来,拍着门叫:“妈,妈!你让我进去啊。”门里面毫无反应。之若敲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将额头抵在门上,沉声说:“妈,你先一个人静一静,我出去到同学家玩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我身上没有带钱,也没有穿羽绒服,你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拿一件衣服?”等了一会儿,见仍然没有反响,叹了口气,慢吞吞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