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何堪
直到共翳料理完整头豹子,她还在一边自言自语的研究。
匆匆忙忙过了一天,他们就不得不开始为饮用的清水担心了。
共翳挖了个土炕,把前几天积下的雨水都倒上去,需要浸软的豹皮也暂时先收了起来,提着清空的木桶往森林中内湖的方向走去。
阿籍胡乱的抱了堆东西,连忙小跑跟进,却总被他不远不近的甩开一大段距离。
她走快他也快,她走慢他就时快时慢威胁意味十足的走。
这可不是平坦的大马路,草长路滑不说,万一再来只花豹狗熊什么的……阿籍缩缩脖子,抬脚又开始小跑起来。
跑的快了,脚步就留神不起来了,吧唧一声,踩上了滩脏兮兮的烂泥。
共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却没停下来。
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阿籍艰难的把脚提出来,胡乱拔了几把野菜擦了擦,愤愤地追上去——不就是没按他要求先把皮囊找来装豹血嘛,至于发这么大火?一个大男人作不作啊!
海岛的天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两天的光景,高涨的潮水就已经褪去了。海鸥照常飞过,树影仍旧婆娑,还不时有松树在树梢间跳跃。只有从倒地的树木、饱含盐分的土壤里,才能隐约推测出一点而大概。
到了湖边,共翳四周看了看,确信没有被海水淹过的痕迹,这才掬了捧湖边凑到嘴边喝。阿籍跟着也要蹲下来,蓦地想到可能要走光,连忙改成跪姿。
清凉的湖水入喉直下,说不出的甘甜解渴,更重要的,淡而无味,没有海水那股浓重的咸腥味。
阿籍喝完水,一抬头就看见共翳解了上衣往水里走,一下子急了:“你肩膀上还有伤,感染了怎么办啊?”
共翳瞟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木质长矛:“过来。”
阿籍耷拉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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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上的古老男人 荒岛上的古老男人_分节阅读_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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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摇摇头:不要吧,就那个简陋设备,鱼咬她还差不多。
共翳却不管这些,涉水上岸,拉着她就往水里走。
“哗啦、哗啦”
阿籍心惊胆战的往深水处走,越走就越慢,要是没共翳在后面拦着,非转身逃跑不可。
“看好了,握紧,用力往旁边刺!”
水波下的湖鱼只看得见黑溜溜的一痕背纹,稍一有动静就甩尾巴潜去。阿籍早被它们鄙视惯了,压根不抱希望的往下刺去,噗嗤一声,水底冒起丝丝缕缕的血水。
“啊!”阿籍乐了,提起木矛就要炫耀,“抓到了!哈哈哈哈哈……”
提起的木矛尖头上只有红通通的一点血渍,连片鱼鳞也没见着。
阿籍愣了一下,讪讪地看着光秃秃的木矛:“……大概是溜走了吧。”
共翳寒着脸不答话,迈步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水底下的血水却一点点浓起来。阿籍一愣,低头往清澈的水下看去,雷劈般的惊醒了——刚才她扎到的是东西,竟然是他的脚板!
“先去绑扎一下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共翳不理,仍旧拉着她往前走。阿籍哀伤地一步步踩在泥沙上,小腿肚子都开始抽筋了——你不是想要把我拉到水深的地方直接灭口吧?
要赞同她想法似的,共翳停了下来,抓住她提着木矛的手,狠狠地往水底下一刺:“看好了。”
阿籍直觉又刺重什么东西了,慌乱的抬头去看他。
共翳也低头看她,目光炯炯、杀气凌然。
阿籍内心霎时就冰天雪地了,苦着脸看向他——这回真不能怪我了,是你自己捅的啊!
“哗啦”一声,共翳抓着她手把木矛提了起来,木质的矛尖上对穿着条银色鳞片的大尾巴鱼,在阳光下噼啪直扭动。
阿籍张口结舌,共翳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点,揉揉她脑袋,又抓了几条,才一步步领着她往回走。
上了岸,他脚背上被阿籍捅出来的伤口就开始汩汩流血了。阿籍惭愧的收集了一大堆干草,从背篓里找出去火镜生火。
共翳靠着大树坐着,七月的阳光从头顶的枝桠间落下了,懒洋洋地洒在他蓬松的黑发上。
阿籍拿树叶兜了些草木灰,打算晾凉了好给他裹伤口。湖边的风却也不小,一阵紧跟一阵,吹得灰土四散飞扬。她好不容易用树叶包了一大捧干净的草木灰,笑眼弯弯地快步走过。
共翳一愣,直觉得她笑得太灿烂,晃的人恍惚。呆了半晌,有点不自在的转开眼:“我饿了,去洗鱼。”
眼前那张笑脸上的酒窝窝变浅了,笑意从眉梢开始往下掉,带得嘴角也耷拉下:“哎,你说话这个语气……太不尊重人了呀。”
共翳闭上嘴,翻个身,干脆躺倒睡起午觉来。
没过一会儿,那个可怜兮兮的声音果然又贴过来了,还带点巴结的口气:“共翳,你怎么睡着了,脚还在流血呢……”
他闭上眼,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么频繁的叫这两个字。轻柔的,像是云彩投射在海面上的倒影,波光粼动。
春风吹不暖经年霜
天晴正好晒皮子!
阿籍兴冲冲地起了个大早,不等共翳提醒,自己提着簸箕拍了几下,又洒了几把草木灰,背着装了豹子皮的背篓就往洞外的山崖上爬。
共翳这几天脾气出奇的好,不再那么劳役她了不说,竟然还答应把这么大一块皮子送给她做床垫子。
阿籍满脸笑容,一想到可以摆脱粗糙的干草垫子,脸上的笑就怎么收都收不住。豹子皮的背面已经被共翳用炭火烤制过了,残留的肉屑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她把皮子摊开晒在岩石上,摸着光滑柔软的豹子皮,笑得酒窝一个大一小。
在她看来,现在的生活绝对算是步入原始生活的富人行列了,有吃有穿不说,还能有闲暇看山鸡打架蚱蜢蹦高。
山洞里驱虫驱蚊的药草也多了起来。没日没夜的燃着熏着,蚊子蜈蚣不敢进洞不说,连咕咕都被熏得直往外跑,足足比平时早了半小时打鸣。
共翳又搬了些平整点的大石头回来,把简陋的石炤加固加宽了,不大的山洞口也加装了一个半人高的小篱笆,全是用带刺的荆棘编制的。
当天晚上,阿籍手抖抖地捏着根木头刺,光挑扎进他胳膊大腿手掌的荆棘刺就折腾到后半夜。再一看劳苦功高的受害人,竟然就那么坐着睡过去了。
他们的伙食还是以煮鱼烤肉的为主。偶尔有几次,共翳来兴致,采了几大把树菇山菌回来,混着鸡肉煮个山鸡炖蘑菇汤什么的。
阿籍早吃腻了那些只有咸味的鱼肉鸡肉,这下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跟着共翳去湖边的时候也不专心看路了,看见蘑菇就往背篓里放。
共翳在前头喝止了好几次,眉心都快皱出川字了,她还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的打马虎眼。
“你采这么多毒蘑菇,要给谁吃?” ,共翳瞟一眼她当宝贝一样放在筐子里的大小蘑菇,冷冷地提醒她。
阿籍不信,他随手拣了一个,扔到地上,咕咕一爪子就把它踢开了——动物的自保能力是十分奇特的,它解释不来为什么,却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阿籍惊的舌头都打卷了:“咦,丑、丑蘑菇也有毒的呀!”
共翳厚道的没有借机嘲笑,咕咕却毫不客气地把那棵毒蘑菇踢的更远了。
山洞里的饲养的动物也越来越多,灰毛兔子、松鼠、母山鸡。吃的多自然拉的也多,共翳在山洞外面用荆条树枝围了个大篱笆圈,还运来几大背篓沙土,专门供它们刨坑撒尿解决生理问题,晚上则赶回山洞里睡觉,免得给黄鼠狼之类的野兽叼走。
共翳是典型的管抓不管养,食物不够就宰掉一些,自然的好像从冰箱里拿熟肉。
阿籍自觉白吃白喝太累赘,主动担当起饲养员的责任,捡野果、挖野菜、刨蚯蚓、抓蚱蜢,竟然也干的像模像样的。
晒完皮子,阿籍又到篱笆圈边转了转,拉开小门,把山洞里睡着的兔子山鸡一只只往里面赶。刚要关上门,蓦地发现兔子的数量不对。
“共翳,雪球和菲利斯哪去了?”
共翳背上负着弓箭,正在绑草鞋带子,听她这么问,也呆了一下:“雪球?”
阿籍着急地比划:“就是那只白色的小兔子,右腿跛了的那只。”
共翳看着她不说话了,半晌,指指洞口还没清洗的陶碗陶罐:“早上吃掉了。”
“……”
阿籍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才缓过劲来,跟在他后面追问:“那菲利斯呢?那只肚子有黄毛的。”
共翳这几天忙的昏天暗地,她还狗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直聒噪,登时不耐烦起来:“吃了,昨天晚上,你肚子里的妖怪吃的。”
夜、夜宵时吃的那只烤兔子?!
阿籍欲哭无泪,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句话来。
海岛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潮汐每天都准时来访,岁月像是滴落在坚硬岩石上的柔软水滴。年年岁岁,不知疲倦,直到沧海变为桑田,陆地下陷成为海洋,蓦然回首,才发现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阿籍最近数石壁上划痕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脸色白白的很是忧虑的样子。
共翳把半罐鱼汤温在石炤上,走过来摸她的额头,皱着眉头问:“不舒服?”
阿籍摇摇头,眼神飘乎乎,神思也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你说,我是不是……哎……是不是真有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突然就怀孕了的事情啊?”
共翳狐疑地看着她,极慢地点了点头。
阿籍瞪眼看着他,咽了咽口水:“你怎么知道的?”
共翳摇摇头,视线在她粘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粪便的草鞋上扫过了,移回到她脸上:“xx会,你不可能。”
“xx是谁?”
“@#¥@#!¥¥%#……”
接下来的解释就是完全的鸟语了,阿籍闷闷地听他讲着,心里的慌乱倒也给干扰得减了几分。
等到共翳问她为什么怀疑自己怀孕了,事情就尴尬起来了。
阿籍支吾着搪塞了两句,抱着肚子躺倒在豹子皮上,心里幽幽地哀叹:总不能跟你讨论女人为什么经期不调,一个多月都没来例假该吃什么吧。
何况,在这种鬼地方,来了也是个祸害啊!
共翳也在皮垫子上坐了下来(不是跪,而是很自然的双腿向前的坐),伸手安慰性的摸了摸她乱乱翘着的红的头发:“!@#¥%¥……”
阿籍给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简直受宠若惊,抬头去看,却只看见须发蓬乱的一个脸庞的轮廓。他的表情隐在满脸的须发下,须发又有背光的阴影遮蔽,显得模糊而遥远。
“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籍倏地来了精神,一个骨碌坐起来:“你是在问我?”
共翳不着痕迹地挪开点,和她的身体保持着一小段空隙,看着她:“问你。”
“我原来住的地方啊——”
阿籍终于逮到倾吐自己内心积压的苦水的机会,没说两句,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叫一个车水马龙,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马路上光人挤人车堵车,就能耽搁上几个小时,热闹的不行……”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加着重号的部分,整个人似要在皮垫子上扑腾起来,眼睛早肿成了桃子。
“……我才二十三岁!凭什么啊,凭什么就我那么倒霉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一辈子!”
她抓着树叶不停的擤着鼻子,哭的肩膀都一耸一耸的动起来:“我的大好年华,我的全勤奖金,我、我……”
共翳本来是坐在她右边的,看她哭得厉害,靠近了点,伸手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阿籍口中的事物离他是那样的遥远,有些词汇根本无法理解,但那张哭的皱巴巴的脸上激愤悲伤的神情他是看懂了的。
背井离乡,和野兽一起挣扎在生死边缘,半夜醒来,头顶上只有明晃晃的一轮清月——这种滋味,不只她一个人尝到过。
阿籍哭的累了,才发现自己几乎贴到他怀里去了。有点尴尬地捂着鼻子,往外挪了挪。
共翳这才开口:“饿不饿?”
“啊?”,阿籍觉得共翳越来越温柔了,现在就是告诉她雪球和菲利斯明天要还魂她都信了。
共翳见她不说话,径直走到石炤边,把鱼汤给她盛了过来:“吃吧。”
阿籍狐疑地看着他,一直看得他又习惯性的皱巴起眉毛,才埋头苦吃起来。
“你不要怕,踩到山鸡粪便不会怀孕的,肚子里的贪吃妖怪也迟早会被赶走的。”
阿籍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又热了起来,只好借着喝汤遮掩过去:“咳咳……那个是胃病,不是肚子里有妖怪……”
“病就是因为鬼缠人,鬼就是你说的妖怪。”,共翳斩钉截铁的说着,声音低沉平稳,出口的话却跟跳大神似的,深得迷信活动的精髓,“你生病,当然就是因为妖怪缠着你。”
阿籍想起他坚持的敲簸箕洒草木灰驱鬼,知道说这个话题势必要拐进死胡同,连忙打住,转口问:“那……你又从哪里来?”
问完话,她立刻就后悔了。
虽然从没提起过,从他对身上伤疤讳莫如深的态度判断,阿籍觉得这个也是不能多问的。
共翳的眼神果然尖锐起来了,沉默了半天,久得阿籍以为他要回到自己的床铺边卧倒睡下不理人了,才低低地开口:“有罪的人,只配流放野兽横行的蛮荒地方。”
流放?
阿籍愣住了,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那么明显的忧愁,像是漫天的铅云都落在了眼瞳上,沉甸甸地看得人心尖发疼。
“那是……什么罪?”
共翳伸手帮她把空掉的陶碗放到一边,沉默地看向黝黑的石壁。
即使整张脸上只有眼睛看得分明,即使须发蓬乱遮挡了大半的表情,阿籍还是看到了,那一瞬间的失神里蕴含的无尽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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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与女性隐私
漫天的黄沙,一眼望去,只有零落的几根枯草在风中飘荡。
近处是一个巨大的土坑,一个个□着遍布纹身的上身、双手平伸绑在木头上的短发野人被赶了下去,地上散落着一柄柄素面的青铜剑和长戟。
土坑里的人越聚越多,终于有人开始哭喊着往外爬。坑外的士兵装束明显不同,束发裹甲,有不少脸上还沾着血渍,却一个个都流露出明显的讥讽神色,手里的长戟也就顺势戳了出去。
哭喊的野人被钉死在土坑边缘,血流了一地,从他的身下汇入坑底,染得与他同样装扮的男人们脚下的泥土也是赤红一边。
那些一直安静地待在坑底的人,却只是沉默着闭眼上。
纷扬的黄土一铲一铲落下来,渐渐覆盖住在坑底还鲜活的生命——他们已经不是站立的姿态,人实在太多了,多的像是菜市上成筐成桶的活虾。人叠着人,人压着人,人也互相支撑着拥挤在一起。
黄土不断地落下,不断的有人绝望地闭上眼,也不断有人挣扎着跪下哭泣,或者努力往坑外爬去。
更大的杀戮开始了,爬往坑外的人被重新用长戟刺了下去,跪下哭泣的也被挑起来,重重的砸落下去,与沉默着的大多数男人一起,一点点被填埋进黄土中。
阿籍睁着眼睛看着,身体动弹不能,连眼睛也闭不上。战鼓雷动,土黄色的大王旗猎猎作响,眼前的景物忽而又远去了,恍惚间似乎进了昏暗的刑房,又似乎在海上飘荡。耳边反复的回响着混沌地怒吼、悲鸣声,只一个词是她所熟悉的:共翳。
“共翳!”
阿籍猛地一个颤抖,整个人都惊醒了。眼前呈现的是火光照耀下的洞顶一角,或舒展或蜿蜒着一条条岩石纹,像极了梦中流淌的血水。
怎么有这么多的血在流,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流淌着曲扭着,从黄沙遍地到陋室洞穴。总是有无数的腥血在跟随。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下一片潮湿。
“怎么了?”
共翳也在不远处坐了起来,语气里带了点关怀担忧的意味。
阿籍没有吭声,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手却按着身体的指示摸到了身下的垫子上,抬起来一看,竟然沾了满手的血。
“啊——”
她尖叫着弹跳起来,爬行了几步,就给一双有力的胳膊拦住了:“怎么了?”
阿籍还在发抖,嘴唇泛白,手指掐进他肉里,嘴巴里喃喃地低叫着:“血,好多的血!”
共翳低头一看,她身上的皮裙果然在不断的往下滴血。黏黏嗒嗒,几乎浸湿了半张皮子。他用手指蘸了一点,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变了脸色。
阿籍尤不自知,还要往他身上贴,满是污血的手摸索着触到他的脸上:“有刀子,共翳,我看到有人往你脸上划刀子!”
共翳折怔了怔,随即侧脸避开她的触摸,拖着她走到水桶边,倒了清水帮她洗干净手,声音闷闷地:“不用怕……”
阿籍看着水桶里的水渐渐变红,前胸明显的起伏着,额头冷汗直冒:“血啊,我看见好多人在流血……”
她越说越觉得害怕,整个人不自由自主地就往他身边挤。满是污血的皮裙擦过他□的大腿,留下一痕痕血迹。
共翳退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狼狈地弯下腰开始掬水洗脸。
阿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两只滴着水的手不住的伸过来拽他胳膊。他掰开了,她又继续伸过来。稀释成粉色的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壮实的胳膊上。
共翳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猛地转过身,一把压着她脑袋上往下按,指着她身上湿漉漉的皮裙,咬着牙低吼:“是你身上的血,看清楚了?”
阿籍给吼地几乎耳鸣,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那句惊雷似地经血也渐渐具体化为下腹沉甸甸地胀痛。
血?经血!哦,对,屠杀只是在梦里。
共翳狠狠地仰头嚎了一声,提着水桶走了出去。
阿籍涨红着脸,找了上次披的狐狸皮子出来。也不管冷水刺激后会不会肚子痛,胡乱冲洗了一下,披上皮子。
没有超市,没有卫生用品,甚至,没有一套干净的内衣裤……她尴尬地站在空荡的山洞里,隐约觉察到有热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
过了好一会,共翳才从外面回来,脸色黑黑地。阿籍下意识地并拢双腿,他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回到铺着干草的地面,躺倒就睡。
阿籍脸上还挂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脸,嘴巴张了张,眼睁睁看着他翻过身,把背朝着自己。
大腿上湿热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她脚下的泥地渐渐殷红起来,刺眼地像是梦中黄沙上的士兵鲜血。
时间一点点过去,羞耻使精神高度集中到下腹和双腿上——经血像潮汐一样,也是一阵一阵的。污血流过的皮肤粘稠而怪异,在昏暗地火光映照下渐渐变得干燥;然后,又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双腿间流出,顺着□的大腿蜿蜒而下。
阿籍无助地站着,脸色比渗了血的土地还要红,眼睛努力地大睁着,生怕落下一滴眼泪,惊醒了山洞里唯一的男性。
作为女性,她从没觉得这个是该羞耻的。哪怕刚才共翳板着脸丢下她出去,她也只庆幸了一下可以有一个私密的空间换下弄脏的衣服而已。
可是现在,阿籍咬紧牙关,眼泪悄无声息地沿着鼻翼滑落——这算什么?!
角落里的山鸡们还缩着头在打盹,兔子们也安稳的睡着,只有她孤零零地站着,脚下是一大滩污血。
可能是经期延后的缘故,这次的经血流的异常的多,甚至有不少血块粘在大腿上。被狐狸皮包裹着的肚子一阵阵的胀痛,太阳穴都跟着抽痛。
实在是,太难堪了!
阿籍终于鼓足勇气,迈步往洞外走,大腿上的皮肤一半紧绷一半湿润,重重体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一直等到她走出山洞,共翳仍旧维持着侧卧的姿势。
天灰蒙蒙的,她漫无目的地在山道上走着——因为她怕蛇,前几天共翳特地用木杖和石头在杂草丛中开了这条小道——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却一点声音也不肯发出来。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想念过家里的抽水马桶和满柜子的卫生用品。回想起共翳那个冷漠的背影,阿籍整颗心都像是泡在了冰水里,又是寒冷又是委屈。
至于为什么委屈——她自己也不知道希望他能有什么反应。
一个大男人,要对一个下身不住流经血的女人做什么反应?
阿籍恨恨地咬着嘴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几个月来的习惯,她都快忘了共翳也只是个四肢比她强壮些的普通人。什么事情都是他在解决的,什么事情也没见他发过愁,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真的对自己置之不理。
阿籍不相信他能在这种事情上也能给予帮助,但也受不了他放任着自己不管。
哪怕只是安慰一句,也比刚才那样的冷漠好吧。
她默默地揩了一下眼泪,又气自己不争气,又憋不住想要大哭出来。(起码要三四天的时间,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地任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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