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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堵
——至此,华荣帝国一统大夏的最后征程正式拉开序幕。
七月的一天,靖北王北征大军在豫州中部重镇滏川驻扎修整。
滏川是长生重点经营的粮库之一,建有存储量达五千石的常平仓四座。自建成以来,只进不出,如今这些仓库都是满的了。负责营田督粮事务的单祁和岳铮两人,早已提前到达等着二殿下。
当晚,靖北王的帅营里,彻夜灯火。
长生先召集麾下各级将领开了个战前预备会议,安排调派粮草,讨论行进路线,又宣布了几项人事命令。千户领单祁带着一支五千人的督粮队加入北征大军,单将军被任命为右先锋,督粮队另由两名百户翼统领。督粮队人数不多,成分却颇为复杂。戎夏混编不说,还掺进了一些从屯田俘虏里选□的士卒。其他部队虽然觉得稀奇,但是督粮军自来由二皇子掌控,相对独立,也就抱着看新鲜的态度,冷眼旁观。
三万北征骑兵本是万户府符仲的队伍,一直驻守在雍州各地。符杨把手底下十几个大将数了一圈,最后采纳莫思予建议,将符仲派给了老二。
先下功夫做了点思想工作:请老莫描述一番涿州在黄永参大财迷多年经营下如何富可敌国满地流油;又表态一旦平了东北,靖北王就是涿州王,只要他符仲忠心不二,涿州地界,等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符仲听懂了:三位皇子闹得不可开交,陛下哪一个都不舍得收拾,只好把他们分开,眼不见为净。尽管东北路途遥远,不过有了上述好处,还是很具诱惑力的。说实话,雍州政治上和军事上的意义固然重大,却实在不是个好生发的地方。自己当了这个京畿屏障,才发现当初因为饥荒闹得凶,遍地黄沙白骨。而两个邻居豫州和蜀州,一个是难兄难弟,另一个又断了往来,压根儿没有余地倒腾,日子艰辛得很。如今天下大局已定,眼前机会尤为难得,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忽然沦为副手,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既是自己选的,已无退路,也只好认了。其实二殿下算得十分客气,什么事都会提前解释说明,很给面子,至少,比在另外两位殿下身边舒坦得多。
军事预备会议结束,二皇子的心腹们聚拢来,继续召开机要参谋会议。
大家先为岳铮和秦夕饯行。
长生斟满酒,亲手端给他俩。
庄令辰在一旁替殿下致辞:“岳兄要做的事最麻烦。如今屯田这块移交给工部营田司,岳兄身份属军职,无法名正言顺继续打理。若想办法转入朝中,几万督粮军没个可靠人看着,又恐怕出事……”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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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田司派下来的老爷们乐得有人白干活,也就走走过场,还是我说了算。督粮军这边,新提上来的几个人也尽可借力……”岳铮依旧实在。
长生道:“能者多劳,劳者多能。岳校尉辛苦了。”——两年多的辛劳,当初的司尉已经升为校尉。
倪俭接茬:“殿下这话听着像是在督促我呢?”
长生赞一句:“倪校尉越发谦虚了。”
校尉属忠勇军级别,倪俭等闲用不上这称号。听殿下打趣自己,拱手就应了声:“哪里哪里。”
庄令辰敲边鼓:“自知而后自强,倪兄好境界,庄某见贤思齐。”
岳铮忍着笑:“近朱者赤,是殿下训导有方,兼与庄兄、秦兄这样的贤达相处共事,我与倪俭大半年不见,着实刮目相看。”
单祁和岳铮同甘共苦一年多,早已熟悉信任,当下皱着眉毛开口:“殿下,岳铮他们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倪俭晃晃脑袋。一面说,一面往单祁身边挪了挪,以示壁垒分明。几个亲卫队和督粮队骨干马上立场坚定的跟着转移阵地,一时两大阵营出现对峙局面。
长生左右瞅瞅,恰瞧见秦夕在旁边故作为难状,捧腹大笑。不料牵动伤处,弯腰咳起来。
“殿下怎的还没好?到底是哪家兔崽子干的好事?”单祁质问倪俭,“你这亲卫队长怎么当的?那么多人看着还叫殿下遭了暗算……”在单将军整个保护二殿下人身安全的历史中,全部都是失败记录,实乃平生奇耻大辱。不得已将此重任转交他人,心中总也放不下。殿下受袭重伤,倒好像自己失职一般。要不是长生亲自着人传话,他当时就要领兵回京,保护殿下周全。
长生摆摆手:“没事。怕叫太医探出底细,一直没敢运功。你家陛下那眼力,你还不知道?不下点血本装可怜,他老人家哪能一口气拨这么多人马给咱们?再说赶着来见你们,路上走得急……”看单祁神情疑惑,向庄令辰道,“你把这事儿跟他俩仔细说说。”坐到一边闭目养神。
——是时候向单祁交底了。自己手下可堪倚重的西戎本族人才太少,若不着力经营,长远局面堪忧。经此一事,单将军应该能看明白方向了。十分放心的让几个属下交流信息,不由自主开始走神。
想起出发前向父亲辞行——
皇帝亲自将靖北王送至京郊,祭祀卜筮,祝福饯行,仪式之隆重浩大,比之太子征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只觉陛下对二皇子宠爱有加,少数看出内情的却知道,靖北王这次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眼前父子依依惜别场面,就此成为永诀也说不定。然而,无论如何,皇上总算在犹豫为难之中,做出了一个当前来说最为英明的决定。
长生双膝跪下,叩首毕,抬头望着父亲。面前这个人对自己,不是不爱护的。然而,这爱护也就如此而已了:须左右权衡,反复斟酌,须留出后手,暗中提防。我死了,他伤心,我活着,他闹心……反过来,自己这儿子又当得如何呢?父亲的权衡与提防哪一点多余?心中冷笑:多么相像的一对父子!忽然记起从前李子释似乎讲过关于孝道的故事。按照圣人的说法,我应该默默离去,让他们安心,以保全父兄名声才是……
想到这,胸口不禁隐隐作痛。
记得那时候,他挑起眉毛嗤道:“以人伦扼杀人情,终不免因道义泯灭良知。都没什么人味儿了……”
可是,今日自己做了和故事中不一样的选择,才发现面临的境况更加窘迫。
“以人伦扼杀人情,因道义泯灭良知。”
持君臣之伦,求民生之道,断父子之情,绝兄弟之义。
真正的考验终于来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原来修炼得远远不够。真到了兄弟相残父子反目那一刻,就算最终的目标如何宏伟如何正当,我又该怎样面对?就算能够保证不手软,不动摇,可是,我如何保证不反噬,不沉沦?
子释,你告诉我……
胸口疼得更厉害了。
那边庄令辰把刺杀事件交待清楚,总结道:“所以,眼下这些兵马,以及取得涿州作为立足之地的机会,可以说是殿下拿性命换来的。单将军,为今之计,只有——”说到这,语速慢下来。
单祁接道:“只有把涿州打下来,好好守着,大殿下将来才不敢把殿下怎样。”
庄令辰摇头:“等太子做了皇帝,怎么可能容咱们在涿州逍遥?”
单祁认真思考一会儿,道:“真要到那时,大殿下未必能把咱们怎样。”
岳铮冷不丁插口:“只怕——太子越是不能把咱们怎样,就越要想尽办法,非把咱们怎么样不可。”这话像绕口令,单将军得花点时间消化。
倪俭不耐烦了:“皇帝的意思,就是放殿下在涿州自立。他活着,好办,要是他死了……”“死”字出口,岳铮暗中拍他一下。倪俭猛地意识到这话大不敬,急忙住口,差点咬了舌头。
不料殿下竟接着自己的话,一字一顿往下讲:“假设咱们打下了涿州,有朝一日——父皇驾崩,皇兄即位,今日黄永参,就是明日靖北王。不论强弱,都免不了成为皇兄眼中钉,心头刺。势弱,则无力自保,势强,怕是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有了殿下这番解释,单祁把岳铮的话想明白了,大惊:“难道,难道,咱们要跟大殿下打起来?——到那时候,咱们打的,可就是皇上和朝廷了啊……”
“所以,不能等到那时候。”庄令辰沉声道。
倪俭一拍单祁肩膀:“老兄,你们西戎不是有句俗话:“开弓早打狼,莫等狼吃羊”——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第〇四八章 囊锥自显
八月十五,中午居然见了太阳,难得好天。
下人们都放了假,纷纷收拾打扮,早早出门,去碧落湖边占个好位子等晚上看灯。子归虽然很有兴致,看大哥和子周都不提,也就打算在家陪着。快到黄昏,门房忽报王公子、米公子和元公子来了。
子归问:“要不要回了他们?”
子释对尹富道:“请三位公子厅堂稍待。”转向妹妹,“你去把子周叫出来,我看他都快闷成泡菜坛子了。咱们收拾收拾,逛街看灯会去。”
锦夏习俗喜看花灯,以元宵中秋为盛。所有大型娱乐项目中,赵琚尤爱灯会。因其够热闹,够华丽,创意空间大,火树银花争奇斗艳,最有人间仙境如梦如幻的感觉。入蜀之后,受实际条件所限,头几年只在宫里弄弄,这两年才开始引导民间潮流,慢慢把昔日銎阳灯会盛况再现于西京。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何况西京本就是个富丽繁华之地,多的是巨绅富豪,能工巧匠。中秋前夕,从“恩泽坊”直到“朱栏大街”,沿途商户人家都领到了京兆衙门发给的灯油钱,若是做得好还另有赏赐。假如皇上娘娘及众位皇室成员舆驾路过某户门前时稍作停留,又或者其中某位甚至万岁爷本人金口玉言夸上那么一句半句,随行的内侍会立刻把宫中特制的金银锞子端给户主。赶上皇帝心情好,得睹天颜也说不定——那可是子子孙孙几辈子的荣耀哪!
如此一来,家家户户无不挖空心思,宁肯倒贴钱物,或订购或自制,在门前挂满各色精巧花灯。
到中秋这一日,只见方的、长的、圆的、扁的、球状的、菱形的、八角的、五星的、禽鸟的、走兽的、花卉的、瓜果的、纸叠的、纱糊的、雕花的、刺绣的、能动的、会叫的、粘羽毛的、垂丝绦的、镶贝壳的、嵌琉璃的……种种凡人能想出来的花巧变化,应有尽有。就连街边小贩摊担上,也都插着各式各样小型灯笼。整个长街数十里,装点得流金溢彩,玉泻琼飞。明月花灯交相辉映,游人着锦穿罗,妇女满头珠翠,好一派霏霏融融太平盛景。
要说最好看,却是“朱栏大街”北头“碧落湖”边搭的露台灯山。子释兄妹跟着王宗翰等人,远远就见一座平台自大街东侧直伸向湖面,凌空架在湖上。平台中间竹木为骨,彩绸为络,连缀着几百大型花灯,层层叠叠堆垒上去,足有几丈高。一群舞娘歌伎正在台上绕着灯山表演。宝光流转,七彩动摇,仙姿袅娜,仙乐飘飘。更兼附近湖面浮着近千盏红莲花灯,水名碧落,灯如星汉,映得整个露台灯山就是一座蓬莱瀛洲。
“……这会儿在上边演的,都是走过场。要等御驾来了,主角儿才会登台。听说不但有宫里的伶人,还有“流芳轩”、“钟美阁”各家名馆的花魁娘子……”元觺麟说起灯会花边八卦,见跟在大哥身后的子归笑意盈盈,讲得更加起劲。
“看到湖中最大的那艘龙首凤翼舟没有?御驾在露台前观灯罢,那船就会开过来。皇上和各位娘娘移驾舟中,乘船自“御连沟”回宫。这水上看灯,和陆地比起来,又是别一番滋味。咱们的船这会儿也在码头泊着,再过一个时辰,可就不能靠近码头了,只能在湖上远远跟着御舟。——各位这就请上船吧。”
原来朝中显贵,城内富豪,都事先得到特许,可以驾船随御舟水面赏灯。话虽如此,真正有资格随侍御驾的,也就是少数头面人家。几个年轻人中,以元府实力最雄,备了船在码头,其他人都是沾光。除了王、米二位,李氏三兄妹,还有一些平日走得近的同僚友人。码头巡查的禁卫军验了为首几人标志品阶的鱼符牙牌,又把同行者样貌细察一番,这才放他们过去。
为了灯会顺利进行,包括禁卫军、内廷侍卫、理方司、京兆都卫司四个部门在内的十几万保卫人员全部上阵。其中禁卫军和都卫司人数最多,主要负责沿途治安。内廷侍卫和理方司则负责保护皇上娘娘及各位大佬要员人身安全。尤其理方司,从数月前就开始组织基层力量排查御驾所过之处一切商户居民。到中秋当日,除了派出高手贴身保护皇帝和国舅爷,还设下暗桩无数,连湖面桥底也没放过。
子释等人上得船来,参拜见礼介绍,自有一番热闹。元家几位表小姐,加上王宗翰的小妹,子归很快和女伴们打成一片,到后舱说体己话去了。这边前舱内一伙年轻人喝酒闲聊,同样热烈融洽。元府长者内眷都在二层,由他们晚辈在底下笑闹。
行舟湖面,如星海遨游。大伙儿说说看看,不知不觉已过酉时。忽闻鼓乐声起,遥望见灿烂银河中红灯羽扇迤逦而来,原来是御驾到了。
御驾快到露台,早有禁卫军罗列道路两边,隔开游人。御前急足使手把珠络灯笼前方开道,前后各一百宫娥持红纱贴金烛笼引驾,中间御辇凤舆鱼贯而行。又有二百内侍举琉璃玉柱掌扇伴驾,八百内廷侍卫红衣白马两侧护卫。端的是浩荡巍峨,美轮美奂。
皇帝车驾一出现,朱栏大街顿时万头攒动,百姓就地跪拜,山呼万岁。等到御辇在露台前停住,卷起珠帘,人群更是狂潮汹涌。前两次皇帝出宫赏灯,都没作停留,直接绕一圈就上船回宫了。这次万岁爷居然停下来,打起帘子观赏台上的表演,百姓们自然群情激动。明明压根儿不可能瞧见皇帝模样,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拼命扯长了脖子往前挤。
理方司统领宁慤见此情景,立即把跟在车队后头的都卫司统领叫来,命他马上在沿途禁卫军队伍后边再加列一道人墙。
过得小半个时辰,赵琚还没看够呢,负责保卫工作的几个头头已经到内侍总管安宸面前哀求好几趟了。安总管略加思量,上前奏道:“陛下,龙舟早已备妥,隔水相望,景致更佳。另外,台上亮相的两位花魁,傅大人已经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钟鼓悠扬,红灯高举,宣布皇上移驾龙舟。又有八艘大船载了其他人等随侍左右。官宦富豪之家的船约摸相隔十丈,缓缓跟在后头。除了理方司往来穿梭巡逻的小船,湖上其他所有船只,无不各出奇巧,结彩张灯。月华灯影水中荡漾,船队恍如载梦天河。这时侯,倒是岸上看水上,更觉奇幻绚丽,观者无不心醉神迷。
忽闻一阵喧哗惊叫,湖岸边一座酒肆二楼的栏杆突然齐根折断,层层紧贴趴在上边目送龙舟远去的人们纷纷落入水中。只听“扑通扑通”连声水响,眨眼间掉下去几十个。原本这些地方都有都卫司的士兵维持秩序,更有理方司的暗桩夹在游人中留意动静。但是眼前如此仙境美景,谁都舍不得不看。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观众们不约而同一齐往前凑,那木头栏杆终于承受不住,瞬间断裂。
事故刚发生,所有保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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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防止有人趁乱骚动,制造事端。岸上士兵拔刀震慑百姓;八艘大船将龙舟团团护住;几十艘巡船呈扇形散开,船上的理方司巡卫把弓箭端了起来——
一时之间,竟没有谁去救落水之人。
元家的船行得靠后,离事故发生地点较近。喧哗声传来,众人皆起身探看。子释才走到窗边,就瞥见一抹绿影眼前闪过。
“是子归!快去帮忙,别叫皇帝护卫误伤了她!”猛推子周一把。
女孩子们本在后舱,离得更近。子归听见叫嚷,转头就看到酒楼上的人下汤圆似的落入水中。觉得鞭长莫及,应该附近的人相救更快,先站着没动。过了片刻,发现居然无人动手,任由落水者自生自灭。那会游泳的,正往岸上爬;不会游的,眼见着扑腾几把就要沉下去。当即撩起裙子别在腰间,伸手扯下舱顶装饰的长绸,在女伴们的尖叫声中跃出花窗。手中绸带如灵蛇出洞,缠住前边一艘船的舱柱,顿足纵身,倏忽起落,转瞬间到了那艘船顶上。
“嗖嗖”几声,附近巡船开始放箭。子归手中彩绸舞动,箭枝根根卷落。正要开口,就听子周在后边一声怒吼:“司文郎李子周在此救人,谁敢放箭!”紧接着,人也跟了过来,摘下腰间鱼符,扔到最近一艘巡船上:“人命关天,岂能袖手旁观?还不快把船划过来!”那船上领头的巡卫被他一瞪一喝,不由得就应了声“是”。
兄妹二人跳上巡船。子归目测一眼,划过去恐怕来不及,四面扫视,有了主意。回身抽出一名士兵的佩刀,递给子周:“我给你搭桥,你去把那艘大船上的栏杆砍下来。”——原来另有一艘豪华大船落在整个船队最后,比普通画舫多出一圈雕花栏杆,此刻正好驶过来——又转头冲着巡卫:“弓箭给我。”
“啊?”那巡卫还没反应过来,弓已经交了出去。子归将两根绸带结成一根,一端绑在箭簇上,弯弓搭箭,张臂松手,羽箭带着彩绸,如虹桥飞架,牢牢钉入大船梁柱。
子周会意,借着绸带之力荡过去。也不管那船上之人如何目瞪口呆,提刀就把栏杆砍下来,一根接一根扔给妹妹。
子归叫划船的士兵只管加速,手中木头飞快的往落水者身边抛送。往往恰在人头冒出水面时送到跟前,同时一声脆喝:“抓住了!”这些栏杆都是上等轻木所造,浮力极好,只要抓住,就不必担心下沉。她眼疾手快,几乎无一落空。片时工夫,十几个不会水的差不多都有了凭恃。附近船上岸上众人皆凝神屏息,看这兄妹俩如何救人。
一个孩子上下扑腾,怎么也抓不到漂浮的栏杆,瞅着脑袋就不见了。子归往水面连扔几根木头,由近及远,给自己搭了一座浮桥,蜻蜓点水般跃过去,跳入湖中把他捞起来。游回船上一番拍打,挤出腹中积水,“咳!……咳!……”那孩子开始咳嗽,醒过来了。
岸上百姓猛地疯狂鼓掌,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连紧张留意四方动静的士兵们也都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这当儿都卫司统领随同负责湖面安全的理方司巡检郎已经赶了过来。看看并无异常,纯粹是一场安全事故,便指示附近几艘巡船救起落水者送回岸上。子归浑身湿透,不愿多待,恰好元家的船驶过来接应兄妹二人,跟大哥打声招呼,直接提气纵身,钻进后舱,找女伴借衣裳去了。
子周把人家船上一整面雕花栏杆都砍光了,回头嚷一嗓子:“抱歉惊扰各位。请府上贵仆明日至恩荣坊西四道戊字号李宅来取赔偿银子罢。”
转身要走,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出了船舱:“司文郎且慢。”
子周看清来人,心中一惊。出来说话的居然是国舅爷宁书源幺孙,理方司统领宁慤的小儿子,宁府三少爷宁阗。此人已届冠龄,尚无功名,成天在国子监混日子。应酬场合见过几次,花花公子一名,属于自己敬而远之的对象。
子周拱手为礼:“原来是宁少爷。敢问这船……”
“不错。正是敝府的船。”
对方来头太大,子周不欲纠缠,越发恭敬谦卑:“着急救人,不得已损坏贵府宝船,明日在下定当携银登门赔罪……”
对方却道:“司文郎太客气了。没想到司文郎竟是如此文武全才国士无双,更兼仁心侠骨慈悲胸怀——”话锋一转,“不知和司文郎一起救人的侠女是哪一位?”
“那是舍妹。”
宁阗大喜,脱口而出:“我也不要你赔银子,你把妹妹嫁给我罢!”
子周大怒。
这宁三少刚说了两句人话,转眼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极反笑,手中单刀挽出朵朵银芒,“嗖嗖”几下,运刀如风,把半截栏杆削成一堆雪片。看对方脸色吓得跟脚下木屑差不多,才冷冷道:“宁少爷看到没有?舍妹的刀比我快得多,宁少爷可要想好了!再说贵府船上这几根栏杆,用的不过是西南百色木,也就一千两银子到了头。区区千两纹银就要下聘,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在?舍妹人才出众,婚事自主,我这做哥哥的说了不算。宁少爷当真有意,不如想想如何博取佳人芳心罢!”
回到元家船上,众人拍手欢呼,用迎接英雄的仪式欢迎他。子释看弟弟神色有点不对,问:“怎么了?”
“那是宁府的船。”
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说什么没有?”
“我说赔银子,谁知宁三少爷跑出来,说——”哼一声,“说要子归嫁给他。”
在场各位青年俊彦听罢,忍不住齐齐“嘿”了一声。两个直率一点的开口就损:“凭他——”
子释拦住话头:“诸位,不如进去再说。”
王宗翰在一旁点头:“进去吧。进去再说。”
进得舱中,关了窗扇,放下帘子,添酒回灯,重新落座。子释问弟弟:“你怎么应的?”
子周把自己那番言辞举动说了,一干听众彻底呆住。
好一会儿,元觺麟才呐呐道:“子周,你当真,当真……拿刀吓唬宁三少?这……”
国舅爷权倾朝野,宁府王侯之家,这些人再怎么年轻气盛,也就背后奋勇牢骚一把,当面谁敢真正忤逆?平日嬉游玩乐,互有输赢,都心照不宣,专捡软柿子捏,小心绕过这块铁板。今天李子周居然动真格向人家亮刀子,万一惹恼对方……几个老成一点的不禁忧形于色,考虑要不要从此和李氏兄妹保持距离。
王宗翰一声叹息:“宁三少要跟我说这话,我只怕当场就得点头,转身就要把妹妹送上门去。就算我有胆子拒绝,回家老爹还不得一顿板子扑下来?”——能和国舅爷真定侯府结亲,那是多少人削尖脑袋也挣不来的机会啊。
子释忽问:“子周,你跟宁三少说话,边上有别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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