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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堵
半晌子释才歇过来,睁开眼睛望着罗淼:“罗兄。我有很多事想问你。想必,你也有很多事要问我,所以特地请你来……”
长生忽然打断:“今天算了好不好?过两天再说。”
“没关系。”子释摇头,“长生,我不想拖着。何况,罗兄本不是外人。所有的事,没什么不能摊开来说的。
冲罗淼一笑:“三水兄,眼看咱们认识差不多九年了,真算得上老朋友。天南地北兵荒马乱的,中间有缘,加上这次,一共碰了四回面。”
罗淼想:居然有九年了么?难道只见过四回么?……
“说起来,四次里头有三次,都是你打我的主意,找我的麻烦,吓我一大跳。想当年头一回遇上,你偷了我干粮,害我受惊,病了一场。后来在西京城里,你借我的关系,顺走我家财,害我欠人情。这一回更彻底,直接伙同别人,来要我的命。”
罗淼本来假装镇定在喝茶,听到最后,手指一松,杯子落到桌上,茶水溅出一大片。
张张嘴:“子释……”
“我不过欠你一个过江的恩情,若说还,单凭西京城里保住你们几条性命,便已经连本带利还个干净。我李子释要做什么,向来无须跟谁交代。赔笑也好,卖身也好,投敌也好,叛国也好——世人无聊,我却没空。可是我觉着,罗兄是位值得一交的朋友,有些事,还想要问一问。或者你未见得拿我当朋友,这个我倒也无所谓……”
“不、不是……”
子释盯住罗淼:“罗兄这么讲,可见至少曾经也拿我当过朋友。这些年许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变故,一时也说不完。我只想请问罗兄,无论如何,长生和我,总算与你相识多年。花二叔西京求援,你从头到尾亲身经历。我李子释是什么样的人,跟顾长生是什么关系,西京朝廷是什么局面,那傅楚卿又是什么角色——白沙帮上下及花家众人,唯有你知晓最多隐情。他傅楚卿如何胡说八道,别人相信情有可原,你难道就能深信不疑?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别人道听途说尚可,你难道丝毫不曾用心想过?”
罗淼望着他,缓缓摇头:“不是没想过,但是……”
子释直起腰:“我知道你有大是大非,有国仇家恨。就把这些都算,三水兄,我只问你一句——你明知道来杀的人是我,怎能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不经考量求证,提了刀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他语气恹恹的,神情沮沮的。唯独一双眼睛清伶中含?委屈与责备,?得罗某人如坐针毡。
“子释,不,不是……要杀的人……不是你……”
子释面容冷若冰霜:“哼!为什么要杀的人不是我?别人不知道,你当然知道,对不对?”
“……”
“莫非你很想看我沦落到求你一刀给个痛快的地步?”
罗淼沉默着。终于点头:“是。我会。
抬头看向对面两人:“我知道傅楚卿的心思是什么,但是我必须参与。”停一停。“假设没有傅楚卿,只要帮主决定刺杀你们,我就必定要参与。子释,我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是我知道,并没有那样的机会。何况,就算有机会,就算问个清楚明白……结局也是一样的。如果……如果他抓到你,你说得没错,我会先把你杀掉。”
这态表得沉痛而透彻。子释郁闷又感动,心想:果然没有看错人。
上一次相见,正好也是清明节,距今整整四年。这四年,对身处白沙帮的罗淼来说,未见得最危险最残酷,却一定最窘迫最艰难。四年前稳重沉着而锋锐外显,如今稳重变了沉重,沉着变了沉郁,锋锐依然,却是刀背冲着外头。
长生忽然摇头:“罗淼,如果你们赢了,结局或者会一样。但是,既然我们赢了,结局就不一样。”嘴里说着,胳膊不知不觉扣紧些。哼!竟敢当着自己的面……
罗淼冷笑:“反正是你赢了,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说什么,从来作不得数,关键看做什么。”子释把话接过去,娓娓而谈。
“三水兄,朝廷这几年在楚州做了什么,你长居当地,自是看得清清楚楚。锦夏末年,白沙帮跟官府对着干,声势日益浩大,那时候朝廷在楚州做了什么?华荣初期,白沙帮也跟官府对着干,得到百姓拥戴,那时候朝廷在楚州又做了什么?但是看看现在,朝廷轻徭薄役,免租停税,劝耕助农,与民休息。这种时候,白沙帮都干了些什么?
“当日勒马崖下,长生与我曾许诺屈大侠,必竭尽所能,变死结为生机,令楚州百姓重享安乐。白沙帮刺杀朝廷命官,杀的若是贪官污吏,还有借口好说,可你们杀了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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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出这些人,为了劝说他们愿意提着脑袋去楚州做官,为了让他们到楚州能做一个替老百姓着想的好官,长生和我,花了多少工夫,费了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你们每杀掉一个,就要葬送多少,多少……”
说得动了真气,摁着胃部停下。
咳一咳还好装,不出声是真难受了。长生把自己掌心贴过去:“今天就这样,明天再说,好不好?”
子释充耳不闻,抓着他胳膊深呼吸,继续:“戎夏之争,你我无可奈何。眼前是非,至少有目共睹。朝廷对楚州如此优容宽待,我总以为,侠义中人,起码的善恶是非自当能够分辨。三水兄,你知不知道,楚州昔日民众近千万,罢兵之后,幸存不及十分之一。为了动员各地流民返乡归田,为了保证他们衣食饱暖,为了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长生和我,动了多少脑筋,下了多少力气?你知不知道,你们每行动一次,百姓就要动荡一番,我们,咳!我们,要用多少,咳!多少,咳……”
许多经过,平日不提,也就不去想。这会儿一桩桩说起来,越想越恼火,胸腹间一阵憋闷,转眼变作纹痛,脸色顿时煞白。
“子释!”长生察觉不对,化掌为指,一路点下去。
见没有往外吐,稍觉放心。小心的逐一松开穴位,握着手运功行气。自从经络打通之后,这种情形比从前要好控制得多。
罗淼被撇在一边,呆呆看着他迅速而又熟练的动作。李子释闭了眼睛半躺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声息。不知不觉全神贯注,双手紧紧按在桌上。
良久,子释终于轻轻道:“长生,好了……没事了。”
身体疲累到极点,情绪却激昂亢奋。心里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把对方拿下——不仅为了要用他,更为了想拉住他。有些人不应该在绝路上越走越窄。
长生要说话,被他摁住。
轻言慢语,有若闲聊:“三水兄,这隆福宫原来叫做弘信宫,锦夏历代皇帝都曾住在这里。按照圣人规定的礼制,帝王妃嫔分五等,共计一百二十名,加上按例配备的宫女内侍,后宫总数近千人。不过锦夏朝除了开国几任皇帝,后来的都没守过规矩,后宫佳丽长期在三千以上。赵琚逃到蜀州,西京皇宫加上南山行宫,伺候他的林林总总大概上万。这么多吃白食的人,说到底,都要靠民脂民膏来养。
“长生接手之后,这宫里养着的闲人放出去十之八、九。你进来也看见了,冷清得很。宫中一应物件,都是从前留下的。新皇登基,不但没添过,还撤掉不少换钱补贴国库。历朝历代,我可真想不起来,有哪个皇帝当得这般寒酸可怜。”看一眼长生,冲罗淼笑,“三水兄。你说,且不论其余,单凭这一点,他算不算一个好皇帝?”
李子释冲自己笑,忍不住就要回答他。罗淼张张嘴,才发现这个问题还真难答,僵在当场。
“你们跑到京城来,刺杀皇帝和大夏奸是吧?还跟赵昶搭上了线,想怎么样呢?把赵昶拱上皇位?”嗤笑一声,“别说他傅楚卿一肚子龌龊私心,哪怕他真是孤忠义胆锦夏遗臣,那赵昶可是搂着姬妾上边关劳军的主儿。赵家叔侄俩,兵临銎阳就弃銎阳,兵临西京就弃西京——只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才有资格争天下。真叫赵昶做了皇帝,那就是人间祸害!三水兄,白沙帮多少英雄好汉,许帮主何等仁义胸怀,如何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罗淼缓缓开口:“子释,你说的这些……许帮主,还有我,也想到过。可是……”
望着那人苍白睑庞上墨晕样的眉眼,一双明眸里饱含痛心与责问,面子里子都无所谓了,干脆敞开来从头讲起。
“傅楚卿找到我们,白沙帮当然要收留。他顶着金吾将军的名,又拿着‘翡翠青天节’在江湖上亮了相,帮里帮外都十分敬重。后来他策划成功好几起刺杀,威望越来越高。冯帮主——许帮主成亲后,曾经小产休养,冯将军把手下义军纳入白沙帮,一手统管,名正言顺做了帮主。冯帮主原本很是信任傅楚卿,渐渐有些忌惮,前年年底一次行动中,冯帮主受了重伤,伤得……有点儿意外……”
子释和长生听到这,立刻明白是傅楚卿在阴谋夺权。
“很多事,许帮主并不十分赞同,却已经力不从心。帮里弟兄一些听冯将军的,一些听傅楚卿的,还有一些元老,以为许公子既己成年,理当子承父业。再加上外边形势逐日不同,各人尽有不同想法,以至于……唉……”
子释头一回听见罗淼叹气。几句话把白沙帮及许泠若处境揭示得淋滴尽致,日子过得如何压抑憋屈,不难想见。
“傅楚卿提出进京刺杀,照他的主意,不出岔子的话,很有几分把握。大伙儿非常激动,有什么隔阂不满也都先放下了。只是万没料到……”
想起昨日刺杀经过,到最后,竟演变成那般局面,罗淼讪笑一声,似乎觉得荒唐讽刺,又似乎满含苦涩悲怆。
子释道:“小然说是姐夫向他转达姐姐的命令,杀掉大夏奸最重要。”
罗膝愣了愣,仿佛想明白什么:“子释,我说出来,你也不用生气。傅楚卿说你贪图荣华富贵,跟皇帝……眼见情形不妙,又转身投降了西戎。他本不知道我们也认识他嘴里的那个……‘老相好’……偏偏因为这样,不由得我们不信……其他人不知道的一些事,我只告诉了许帮主。现在看来。怕是冯将军也知道了,才会叫小然……”
一报还一报。冯祚衍从妻子那里知道了傅楚卿的私心,不但要令他无法得逞,多半还埋伏了暗子想借机除掉这眼中钉。当然,傅帮主热血冲顶以身殉情的动人场面,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连当事人自己,事先也不曾料到。
罗淼说到这,眼前满是乌烟瘴气。
——曾经那样豪情侠义,叱咤风云的白沙帮,到哪里去了?……
回首往事,无尽的晦暗纠结,心头一片混乱。
长生搂着子释,只觉这场戏越演越真,越演越怕。回想昨日刺杀经过,如果不是他福至心灵及时发现;如果不是许汀然严守门规开口示警;如果不是冯傅二人各怀私心指令不一;如果不是子周快马加鞭赶到现场;如果不是傅楚卿冲动之下临阵倒戈……
幸亏,没有如果。
沉寂。
罗淼呆坐许久,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抬起头,不留神问出口:“子释,你怎么病成这样?”
“嗯,屈大侠不是曾经跑来刺杀靖北王么?最后虽然把道理讲通了,可他终究信不过我们。为了证明他老人家有本事随时取我二人性命,甩甩袖子就叫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差不多一整年没法出门,至今天天跟药罐子打交道,有点风吹草动就起不来……”晒笑,“是什么人造谣说屈不言被靖北王害死了?他差点害死我才是真”。心道:屈大侠,对不住了,你是偶像,再借来用用。
谣言就是冯祚衍听从傅楚卿主意,派人放出去的。罗淼无语。
子释叹气:“其实怪不上人家,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荣华富贵啊……三水兄,这东西我李子释从出生到现在,缺它的时候还真不多。你看我为人做事,像是为了它么?真是为了它,我何必劳心费力,自讨苦吃?把自己折腾得五劳七伤,又能享受多少?享用几年?”
“子释!”长生捏住他肩膀,“胡说什么呢!”
——那般抑郁低沉,带着无限疲倦萧索,即便是演戏,也逼真得叫人害怕。
把他的头挪到腿上枕着,伸手在额角轻揉:“别胡说。这两天太累,不要再想了,睡吧……”
子释果然就此合上眼睛,沉沉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放开他,站起来:“罗淼,子释执意要见你,我没法拦着。见了就要难过,实在不如不见。我没有多余的话可讲,你是江湖中人,咱们便说江湖规矩。为国为民。拯救苍生,侠之大者;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侠之中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之小者。至于以武犯禁,恃强乱法,兴暴扰民,寻仇泄愤,不过一介莽夫,与侠无关。我不知道。如今你们所作所为,算是这上边哪一条?”
“大丈夫立身处世,当不枉此生。你若顾惜有为之身,放得下往昔恩怨、一己虚名,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你的家乡榆平,故人虽已不在,水光山色尚好,我把河防船务交给你。第二条路,东南三州沿海,盗贼猖撅为患,水师惜无良将,你若愿意,不妨跟白祺去打海盗。
第一〇一章 仁远乎哉
仁和元年,四月初八。
这天本是佛诞节,因为皇帝于此日登基,遂成为天庆日,法定休假三天。但是今年满朝上下忙碌又热闹,因为有两对新人同在这一天举行婚礼。
前锦夏宜宁公主谢还,被皇帝认为义妹,封嘉宁公主,赐婚于诚武侯、秘书郎庄令辰。
前景烈太子妃盘珠,被皇太后认为义女,封永安公主,赐婚于恭武候、万户府兼镇北将军黄云岫。
西戎风俗,向来允许寡妇再嫁。即使按照夏制,盘珠为夫守丧已届三年,亦无可厚非。
在符霖符霜绑架事件中,盘珠与黄云岫不打不相识,一打成冤家,双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又在太子府碰过几回面,盘珠记仇,狭路相逢必不相让,一来几去渐渐带出了纠缠的意思。等到黄云岫被长生派往楚州出长差,子归看出盘珠的相思病,索性请长生出面做媒。
为了白沙帮进京刺杀的事,黄云岫住返好几趟,长生顺便向他试探。对于那个率真泼辣的西戌女子,黄云岫也并未忘怀。自己本是害死她丈夫的帮凶,起头就居心不良,仿佛欺负了孤儿寡母,想起来的时候,总好似欠下点什么。
又权衡一番,自己这个短命的延夏朝前太子,跟人家当朝前太子妃、军方大将独女可没得比。何况陛下许诺不嫁嫂嫂嫁姐妹,成亲之后夫妻俩驻守东北,这个老婆等于送给黄家的一柄尚方宝剑,一块免死金牌,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保护伞。记得盘珠脸上恰有眉里藏珠一颗痣,当下再不犹豫,满口应承。
子释早在去年子归订婚伊始,就开始给妹妹张罗嫁妆。一年多工夫。陆陆续续攒下几十大箱。决定两位公主同一天出嫁,子归非常大方的分出一半,又加紧添置若干。等到正式举行典礼,彩辇并行,仪仗升引,冠盖相属,布马连绵,堪称华荣开国以来场面最盛大最隆重的一场喜事。
两对新人,一对代表着锦夏前朝与华荣当朝的融合,一对代表着华荣当朝旧势力与新势力的融合,各方面都明白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婚礼格外盛大豪华些,当然可以理解。
典礼就设在宫中专用于举行皇家仪式的广泰殿。礼成后新人返回驸马住宅,并没有另建公主府。因为婚后三日,两对新人都将启程离京。诚武侯出任西北督抚兼凉州宣抚,镇北将军负责东北边防。二位公主协助夫君驻守当地,手里都有皇帝钦赐的紧急节制兵马之权。这个任命宣布后,很多人觉得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长生对黄云岫说:”我把符仲调回来,你跟讫利好好相处吧。”
婚礼当日,获得殊荣受邀进宫观礼的客人中,有群非常特别非常醒目的面孔——他们是往来顺京的西域各国商人代表。这些人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虬髯蓝眸,操着叽里咕噜的番话,第一次进入大夏国皇官,兴奋得不知所以。华荣方面贵族官僚,西戎各族出来的对此等面孔并不陌生,司空见惯;夏臣们即使新鲜好奇,也端得住庄重的架子,在外番面前愈发矜持。
子释一早就决定把妹妹婚礼做成外贸展销会,所以正日子刚定下,内务府和礼部立刻放出消息,闻讯报名者蜂拥而至。不过,外国人虽然积极,还不至于过分狂热,倒是些本国巨贾大亨,哪怕远在千单之外,也日夜兼程进京,托门子找关系,但求一个出席公主婚礼的机会。
子释知道了,向长生脱口道:“那咱们卖门票好了,千两黄金一张,多开放两个大殿便是。”
长生笑着训斥:“成何体统!”
子释望天:唉……代沟啊……
根据华荣朝廷最新规定,秘书省及尚书省对皇帝任何决策都拥有封驳之权。若三方未能达成一致,则其他相关部门介入,并移交朝会公议。即使皇帝与宰相都通过,具体执行官员也仍然拥有驳奏质疑之权。所以子释如果当真要卖公主婚礼门票,首先必须说服长生,然后由长生出面,说服秘书




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163
令及尚书令——这当然不可能。假设二位宰相昏了头表示同意,内府令和礼部尚书那一关也过不去。何况还有中书省一大帮检察官,对如此有伤国体的荒唐行为必定要予以制止……
所以子释也就是望望天,想象一番自娱而已。
至干邀请番邦代表观礼,这个提议还是比较容易获得通过的。因为能够体现万邦来朝之盛况,令番邦使节亲眼观摩我天朝上国物华之美,文明之盛,向四方传播宣扬。再说诚武侯夫妇主持西北事务,很大一块工作就是与番邦商人打交道,提前让他们见识见识,震撼震撼,没有坏处。
子释心道:美丽公主外交……嘿,无往不胜。
婚礼一半西戎传统,一半夏人习俗。两位公主身穿蜀州进贡的十二彩锦缎刺绣嫁衣,头戴越州进献的东海碧玉攒珠金冠,如神妃出水,仙子下凡,看得所有观众目不转睛。几十大箱子嫁妆排开展览,东北的貂皮人参,江南的丝绸瓷器,中原的文房宇画,西北的翠玉美石……其余美酒茶叶、衣裳用具、金银饰品,不一而足。
子释听见前头隐隐传来钟磐鼓乐之声,知道公主彩辇进了宫门。在华荣皇室与朝廷中,自己基本属于隐身状况。这个状况当然没什么不好,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皇帝与太后才代表娘家。妹妹婚礼,无法出席。
正坐着发呆,身子忽然一歪一倒离开靠椅,被人抱了起来。
“你不是在前头……”
“还轮不到我上场。”长生穿着朝服正装,神态举动跟衣裳完全不搭调,“嘘,别出声,我带你去看子归出嫁。”
步辇停在广泰殿后门,长生抱着子释,也不从殿内隐梯攀登,直接施展轻功,在轿子顶上轻踏一脚,蹿向二层。大殿高得很,手里又抱着人,眼见力竭,离栏杆还有点距离,明显够不到。子释正在想:叫你显摆吧,这下怎么办?一根飘带飞过来,恰送到长生手边,于是眨眼间,二人站在了栏杆里头。
笑嘻嘻一张脸凑过来:“子释哥哥,长生哥哥叫我来陪你。”
“小然,你怎么把这个扯下来了?少一根倪将军会看出来的。”长生望着许汀然手里的明黄绸带,分明是屋顶悬至大堂中央的垂幡之一。
“啊,我还绑回去。”嘴里说着,人已经灵巧如松鼠,顺着房梁悄无声息摸到顶上,把绸带绑回原位。
子释相信倪俭最近一定非常头痛。还好许汀然就要走了。子周允诺子归送嫁,将一直送入凉州,随后折向东边,径直往彤城上任,许汀然理所当然要跟着。此外,罗淼也会一路陪同,最后去东宁水师就职。双胞胎说动他看看河山万里,这一趟自西向东,想来不会白走。
广泰殿一共三层,二三层实际只有一圈回廊。这种结构,建筑物外形高大宏伟,内部空旷开阔,最适合用于宫殿。
长生把二人带到正面:“小然,等下新娘子从前边来的时候,你们就躲在这牌匾后头看。等大伙儿进了屋子,你俩就用这大柱子遮着偷偷看。只要你不叫倪将军和子周哥哥发现,我保证这楼上的侍卫没人告你状。但是他们正在执勤守卫,你可不许跟人捣乱。还有,别让子释哥哥坐地上。吃的喝的都有,但是……”
“知道知道,凉了不可以。长生哥哥,我内力虽然不如你,这点事还是做得到的。”
“嗯,那就好。我得走了,你们慢慢看。”
子释抿着嘴看他得心应手差遣人参娃,甚是有趣。
想起头天夜里,兄妹三聊天说话。双胞胎提前给大哥过生日,摘得十分之煽情。子周去彤城做知府,长生只给人,不给钱。他便在朝中立下豪言壮语,要不花国库一个铜板,把彤城盖起来。这小子,当着许多戎夏重臣气焰嚣张,回头忙不迭找大哥商量主意。
嘱咐完弟弟,又向妹妹交代嫁妆。其中有几样,正经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包括有关西北地理风貌民俗的资料书籍,以及……综合前人后人成果编写的婚前教育手册。
子周要拿过去看,子归红着脸死活不肯。
子释对弟弟道:“你放心,少不了你那一份,但看你什么时候需要罢了。”想起有关谢氏香火的重大问题,明着问,“子周,小然跟你……”
子周白他一眼:“大哥,往哪儿想呢!我当小然是弟弟。”
“哦……”子释点头,“要他也只当你是哥哥才好。你又打不过他……”
双胞胎无语。
最后子周恶狠狠道:“大哥,小然练的是童子功,你可不许胡乱逗他!”
子释一脸无辜:“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靠不住么……”心里岔开一个念头:你长生哥哥那里有门双修的神功,不比那啥童子功前景光明多了?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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