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眉如黛
冷水从鼻间倒灌进来,异常难受的滋味。六年前溺水的经历在眼前挥之不去。挣扎徒劳无功,快死了,花记年似乎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亲吻他的咽喉。不明不白的活著,不情不愿的死去,就这样结束一生吗他不甘心,他不管什麽事实什麽真相,此刻唯一在心腔内跃动的执著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嘶吼著哭喊道然後像那人救他一样,用自己这双手,救出那个可恶可恨的男人──
花记年低声呜咽著,脖子向後仰去,几丝血迹从皮肤下溢出,缓缓的扩散进水中,晕染成淡淡的晕红。一声闷闷的裂帛声终於响起,双手一得到自由,他就狼狈的扯开脚上的束缚,摇摇晃晃的从水里站起来。添香显然没想到这条花瓣覆盖下的小溪中竟然有人,口里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她踉跄向後退去,似乎想逃避开什麽。
“不要走。”花记年大口喘息著,浑身湿透的朝她伸出手去,口中悲鸣著“不要走,添香姐,救他,求你救救他。”
那女子面无人色的大喊道“你没死走开走开”
“小姐是谁我母亲吗也对我听说过,你是她的小丫环。”花记年踉跄著向岸边走去,试图拉著女子的手,他的头发上沾了晶莹的水珠,脸颊冻的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绛青色“既然她是我的母亲,又怎麽会阻止你救我的父亲。”
“怎麽不可能你懂些什麽”添香声嘶力竭的吼著,她又退了一步,结果踩到了自己长长的裙裾,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她用手肘向後挪著,竭尽全力的想离青年远些,却被同样疯狂的青年牢牢的拽住。“救救他”青年绝望而执著的祈求著。
添香沙哑著嗓音,失神的看著青年,口里不停的默念著小姐不会答应的,小姐不会答应的。似乎能从这一句话之中找到什麽力量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添香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的目光看著少年“我怎麽舍得不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听我说完三个你不能救他的理由。你听完後,如果还执意去救他,我就告诉你一条路,保证你能重返这地宫之中。”
花记年先是欣喜若狂,而後又犹豫道“三个理由可父亲已经不能等了。”
添香不悦的拂袖站起,冷笑道“那你可以不用听,自己去找出路吧。”她看著青年苍白的面孔,突然又媚笑起来,口里讽刺道“你别担心,那男人六岁就在这地宫里玩捉迷藏这里面暗道机关他记得比谁都清楚,哪怕是火海刀山,他也有法子活下来。”
花记年忍耐般的蹙紧眉毛,他直觉的感觉到这女子身上的阴冷杀气,更知道她在说反话激他,却不愿意放弃最後一个机会,於是咬著牙苦笑道“一言为定,你说,我听。”
添香笑眯眯的重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低笑道“这第一个理由,是你不该救他。”
花记年苦笑道“他可是我父亲,你说我不该救他”
这女子似乎特意在拖时间,每一个字都要在嘴里仔细斟酌一遍,才慢吞吞的吐出来“你只记得你父亲,难道忘了你还有个母亲吗小姐她,和花千绝,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你可记得她的名讳,她叫方红衣,方家的红衣,青州铁鸿堂方堂主的女儿红衣”
添香说著,红著眼睛媚笑起来“你听过的吧,你听过这件事情的吧,青州的铁鸿堂──”
花记年愣了好半天,突然像碰到什麽脏东西一样,惊恐的甩开添香的袖子,身子向後倒去,脸色死白的看著女子。花千绝几年前漫不经心的恐吓之语渐渐在记忆中浮出水面记年,你可知道上一个不想见我的人是怎样一番下场吗那次,青州分舵动荡,我平定内讧之後,原来的铁鸿堂方老堂主就像你一样不肯见我,死死对著一根廊柱。我叫人在他身後架起一座油锅,等油滚起来,便叫人割下他的鼻子,扔在锅里煮。之後,又叫人把他嘴角割开,一直割到耳朵,再把他煮熟了的鼻子塞进他的嘴里,我问他好不好吃味道如何还有他的女儿,一个我当场赏给了下人,另一个我带回了堡
添香兴致勃勃的盯著青年的表情,面孔轻微的扭曲著,似乎正同时品尝著回忆的痛苦和嗜血的极乐。她笑著,柔声道“老爷是被冤枉的,他一生耿直,可花千绝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残忍的杀了他,我当时就跪在那里,眼睁睁的看著老爷一点点的被撕碎,红衣小姐也在,我们都跪在那里,二小姐在堂外,老爷在堂里嘻嘻,老爷在堂内被活生生的肢解,二小姐在堂外被数不清的人我和小姐跪在中堂,听著身前和身後的声音,身前和身後都是血,都是地狱嘻嘻,翠儿当时不敢看呢,但我必须得看,必须得记牢了。”
添香贝齿咬著衣袖,双肩因媚笑而颤抖个不停,她笑著说“那时候,小姐跟我说,她说,翠儿,我们要报仇──”
花记年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然後呢”
添香抬起头,歪著头盯了青年很久,她的眼睛从前一定非常漂亮,特别是噙满泪水的淡淡笑容,却偏偏让人感到可怖和怆然涕下的悲痛,她笑著说“你真认为你该救他为了他的反复无常和你随手的恩惠那人是地狱里归来的恶鬼,他杀过的人足以染红一条河,你只知道你有个父亲,可知道千千万万人都有个父亲可他们的父亲都成了刀下亡魂,那些人哭瞎了眼睛,也换不回日日夜夜在枉死司徘徊的亲人──”
添香一字一字的问他“记年,告诉我,他这种魔头,该救吗想想你满身血迹死去的母亲,想想那些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的人,你可知道此刻落英谷中多少人乱箭穿心,你想想这些逝去的人因谁而逝去,记年,小公子别让那些恶念蒙蔽了你的眼睛,你比谁都善良,你比谁都善良你怎麽忍心坐视这些惨剧再次重现”
花记年颤抖著,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装作毫不在意的强笑道“你真是可笑。我善良你以为我手是干净的弱者被杀,强者杀人,你最好一次性把你的理由都说完若是真要为这些罪行承担过错,不如统统父债子偿。”
添香似乎也料到了他的拒绝,低声笑道“这第二个理由,是你不可救他。”
第三十八章
38,
她看到花记年忍不住想打断什麽,不由笑了起来,缓缓站起,轻声道“那便当我先前说的都是废话吧。你总是说,他是你父亲,他是你亲人。你可曾想过,这层你以为牢不可破的血缘关系,根本是由别人主导的一场笑话”
添香看著花记年一下子僵硬的清秀面孔,弯下腰身,用手指挑起青年一缕发丝,放在手心轻轻吻著,低笑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小姐与那魔头一度春风後,竟然就有了身孕,这本就是一段孽缘,自然应该将这小畜牲悄无声息的堕了,我这个做丫头的,也帮小姐买了红花熬在药中,可是小姐在那关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改了主意,大大方方的告诉别人,她有了孩子,花千绝的孩子,还打算把生下来。”
花记年从她嘴里听到这段往事,只觉得一股寒气顺著脊背爬上来,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他本能的想逃避眼前的这个曾给与他全部温暖和勇气的女人,捂住耳朵什麽也不听,他本能的害怕这个故事会毁掉什麽微妙的平衡,会破坏他拥有的一切。添香似乎察觉了青年的不安,低笑著跟他说“你害怕吗这故事本来也不是要对你说的,谁喜欢报复一个像你这样喜欢逞强的孩子,可谁叫我实在想讲,你又答应听了。”
“我永远忘不了小姐生产那天,那是七月的一个子夜,天空上挂著一轮淡红的月亮,小姐流了好多血,那个小畜牲也浑身是血,无欢阁里地板上都是血,那个魔头也是一身血红色的衣服。”
花记年仿佛难以忍受的大喊道“求你说关键的”添香大笑道“你也是个狠心的人,听到母亲难产而死的事情,应该是这个反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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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便说关键,虽然小姐死了,可我还活著。”
花记年几乎坐立不安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焦躁感让他近乎是失控般的嘲讽起来“她有个忠心的丫头不是吗”添香大笑道“是,当然是。我记得是在那个小畜牲生下来第四天,花千绝就出堡了,照样的寻花问柳,他这些无耻的行径,让堡里那些寡情的人也没空管这小畜牲,这样反而是方便了我。当天夜里,我偷偷抱著那个皱巴巴的小畜牲翻出浮屠堡,从万象山一路西行,赶了五六天的路程,来到了毕州阮府。”
花记年连嘴唇也苍白起来了“阮府金刀阮府”
添香温柔的笑著看著他“毕州,除了杀了花千绝母亲的那个阮府,还有几个阮府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巧妙,那清秀高贵的阮夫人也有了身孕,这孩子有七个月大小了。我按照小姐生前的安排,买通了阮府的一个下人,在阮夫人的茶中下了催产的药,当天夜里,阮夫人早产,我又买通了产婆,在接生後,将这个阮家的孩子,和那小畜牲调换了。”
“那日,正巧是中秋。你记事後,第一次与他相逢,也是在中秋吧你与他发生苟且之事的那天,又是一个中秋人人只道中秋才花好月圆,却不知中秋也会像这样,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凄风苦雨”
花记年悠悠的吐出一口气,慢慢闭上双目,静静坐在地上,什麽话也没说,像是所有的生命征兆都脱离了他的身体。添香看著他静静笑著“没错,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其实是金刀阮从云的独子,阮惜羽才是花千绝的血脉。啧啧,你看你自己性子,妇人之仁,循规蹈矩,哪点像那魔头,但是那阮惜羽,行事狠绝,做事偏执,真真像了个十成十。”
花记年沈默了很久,才冷声道“你没有证据,不是吗”
添香低笑道“这天下有眼之人都可以做我的证人。你为什麽不想想,你十四岁那年中秋,为什麽阮惜羽以男宠的身份,能成功混入浮屠堡难不成是吴秋屏太笨了错了,是你添香姐姐从中作梗,我发现了他,才推荐给吴堂主,还是我为他浣洗打扮,让他能入你父亲的法眼。”
花记年像是失去了所有感觉的人偶一般,低声问“为什麽”
添香笑著说道“为什麽你问我当时为什麽要撮合他们呵呵,能导演一场父子乱仑的戏幕,你不觉得让复仇的人很有成就感吗何况那小畜牲还长的那麽像小姐当年,连吴秋屏、花千绝都发现他像了,相像最好相像,花千绝才越发的想临幸这个人,他想临幸的人,谁又能逃的过记年,你知道为什麽相像好吗你以为花千绝对小姐真的没半丝情意吗哈哈,没情意,怎麽会让那魔头杀尽方家,独独留下她一个。小姐她小姐她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呢。”
她说著,突然愤怒的握紧双拳“可是谁想的到那小畜牲竟然用你来代替他,居然让你受苦了,居然让让我用性命来照顾的你受伤那小畜牲居然敢毁了我的计划”
花记年伸手去擦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他沙哑的问道“他可是你小姐的孩子,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添香毫不在意的冷笑道“他不是他只是那魔头的独子,和我的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之後我还有机会,记得吗你在那夜之後发誓要杀死他,後来,终於有一天,你们在山腰上打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麽会去搬救兵吗还偏偏要搬花千绝过来,我就是我就是想要他们父子相残阿,差一点,可恶,又差一点,那魔头就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了,偏偏又功败垂成”
添香说著,像是愤怒至极的大声怒骂著,顷刻,她又柔柔笑起来“还要我举证据吗举多少都行,记年,你行走江湖,难道就不曾有一个人说你长得像那清秀高贵的阮夫人吗老一辈的武林前辈,多少有人把你认成阮家人吧譬如说,丹霞观的燕永”
花记年低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我快要信了。我长得像阮夫人,我是阮从云之子,阮惜羽长得像方红衣,他才是父亲真正的儿子,你这个意思没错吧”
他见添香含笑点头,终於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我是花千绝杀母仇人的儿子,我绝对不能把他救出来,否则,他知道真相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的杀了我,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发现自己被骗後的表情,所以呢我不可放他出来。”
花记年低低的笑了起来,长笑如哭“可是你知道我听了这故事的感觉吗我想那该死恶毒的方红衣一定是喜欢父亲哈哈,花千绝的,没有人会生下仇人的小孩,她说不定只是个好面子的女人罢了,整天在爱恨之间踌躇两端。”
添香勃然怒道“放屁”花千绝看著她,低声道“你呢,你曾经说过喜欢我的。也是放屁吧,你也是喜欢那个男人的吧。我最搞不懂女人了,因为她们口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你不喜欢他,为什麽要嫁给他,因为他逼你笑死人了你说喜欢我,你会对你喜欢的人说这麽残酷的事情吗你不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地宫里那个,你侍寝的人,你说报仇说了二十年,却始终不愿意下手的人,是让你想违背你小姐的命令想去救他的人”
添香大骂道“闭嘴你闭嘴”花记年苦笑著说“我说对了是不是那些对我那麽温柔的女人,最终都是害我至深的。对我野蛮粗暴又过分的,却是真正对我好的可我马上就要失去他了。添香,你现在为什麽哭被揭开秘密的伤疤很痛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用言语伤人吗言语如刀,比最锋利的武器还要让人疼痛──”
他说著,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口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溅的前襟满满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他身子一晃,半跪在地上,努力的做著吞吐的动作,可是憋了一会,一股更猛烈的血柱从口中喷出来,接著根本无法停顿的一大口一大口喷著血,附近的草丛著都被染上点点豔红。
添香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怎样不该说的话,她流著泪,颤抖的走过来抬高青年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精神在说完最後一段犀利的反击後,终於崩溃了,他的瞳孔都微微扩大,脸上像宣纸一样惘然而空白,不懂得反抗,没有了希望,只是咳著血,痛苦的蜷曲著身体。
添香在这一刻,发现自己早已被命运磨尽的柔软突然浮上水面,她突然记起她曾经怎样的殚精竭虑的去逗这个内向早熟的孩子羞怯的笑一笑,她突然明白那个孩子曾怎样的依赖她,信赖她,说想和她在一起,叫她姐姐,也会装成大人的模样直呼她的名字。她突然了解这个孩子在她心中比她能够了解的还要重要,还要重要的多。她因为永远失去,才开始伤害他,他因为伤害他,才越发的永远失去。她此刻如同被剜心镂骨,为什麽把隐瞒多年的秘密畅快的说出来後,反而越发的难过
她跪著,抱著他,抚摸青年的发丝,痛苦流涕,却柔声劝慰道“你怕他知道真相,那我不告诉他,我不告诉他了好不好为什麽你会变成这样,这秘密我以为你多少猜到了,为什麽还会崩溃呢难不成还有别的什麽事”
青年在他怀里呜咽了很久,突然断断续续,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你说我是阮家的儿子,我是阮从云的儿子,但是,你知道,他们夫妇是因谁而死的吗你可知道,是谁劫走了他们救命的镖银吗”
添香闻言,脸色苍白的想向後挪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人留下,钱,你们拿走
添香惨叫了一声,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青年,看著青年慢慢的离开她的怀抱,她的腹部开始流血,那上面插著一把小刀,很深,刀柄握在青年的手里,花记年一边咳著血,一边轻轻的把刀拔出来,那女子就软软倒在地上,一双曾经很美的眼睛还在盯著他看,她嘴里张了张,又张了张。──她其实还有第三个理由,可惜再也说不出了。
花记年把耳朵凑到她嘴边细听,才听到她轻声地呢喃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解脱。
花记年摇了摇头,看著已经断气的女子,又摇了摇头,然後用温柔的语气问“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为什麽告诉我阮惜羽与浮图堡为敌其实是在做我本该做的事情为什麽告诉我我是他仇人的儿子为什麽告诉我我曾经亲手害死了我的亲生父母”
他脸上突然浮上狰狞之色,他仰天大骂道“为什麽你去死吧你带著你知道的那条见鬼的出路去死吧我再也不关心那什麽路了,我再也不去救他了,我才不会救他出来我才不能让他知道这些我不能,我不能”
他大哭著倒在地上,哭叫著“为什麽”
他疯了。这青年已经疯了。那把刚刚断送女子性命的小刀,再次被他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的腹部。
──我不救你,可我们生要一起生,死要一块死
第三十九章
39,
地宫内。
毒雾喷出的吱吱声,箭雨嗖嗖的响声,还有机关链条咯吱咯吱的转动声,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混著鲜血,合成了一片死亡的乐章。
鲜血在指尖凝成珠圆玉润的血珠,再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花千绝嘴角还是那抹恹恹的冷笑,脚下却毫不迟疑的向前奔去,就算是跟最强的敌人交手,他也从未这样不留余地的施展过身法。
落下来的箭雨,全部都被男子施展到极致的护体真气弹开,可随著内力飞快的耗损,箭雨渐渐的开始对身体造成伤害,避无可避的一次次擦伤。刚刚止血的伤口很快就会被新的箭伤重新擦裂,这种剧痛让忍耐力极强的花千绝也微微蹙了眉头。
这痛苦似乎没有尽头一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路上都是弯曲滴落的血点。终於,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雕龙照壁,花千绝眼睛一亮,身子用尽最後的余力的冲过去,用肩膀撞向照壁,那道暗门被触动後便悄无声息的划开,男子心头一松,毫不犹豫闪身而入,顷刻,暗门就再次悄无声息的合拢,把箭雨挡在门外。
结束了花千绝想著,却突然听到这石厅里传来汩汩的水声,花千绝脸色一变,伸手摸到了墙上的火把,掏出火折子点亮後四下一照,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原来这小厅的石壁上镶嵌了一个巨大的纯金龙头,栩栩如生。那老龙微张的龙口中正源源不断的吐出淡黄色的液体,散发著喷香的味道,很快便流满地面。
花千绝伸手蘸了一点液体,在鼻下一嗅,便知道这流著的都是上好的香油,暗骂一声,瞧见石厅顶上有根横梁,再不多想,施展壁虎游壁功飞快的爬了上去,蔽身在横梁之上。他刚上去不久,就见龙口中喷出一股火焰,遇油便燃,整个石厅焰火四起,犹如蒸笼一般,滚滚浓烟熏人欲死。
火越燃越烈,男子的眼前也渐渐的浮上了一层血色,从密室那里就开始跟随身边的喃喃细语在这一刻格外的清晰。五个头扎冲天小辫的红衣小鬼在身边不停的窜来窜去,身下是火焰烧灼时的一股股热浪,它们在热浪中嬉戏玩闹,在察觉到他凌厉的目光时,却又畏头缩脑,一句句的唤他“尊上,尊上”
花千绝冷笑,在石梁上半坐起身子,撕下一截白色的中衣,用牙咬著,将伤得深可见骨的右手一层层粗略的包扎了一遍,用伸手点了右肩几个穴道止血,这才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锭,运起内力,往先前那道石门掷去,银锭带著风声呼啸著再次撞开暗门,花千绝正要飞身掠出,却被那几个小鬼抓住衣角──居然是实体花千绝不悦的蹙紧双眉,难不成是他快要死了──
那些红衣小鬼颤抖著抓著男子的衣角哭个不停“尊上,外面都是箭,不要再走了。”
花千绝微垂双目,他不信神佛,若非亲眼目睹,怎会信世上真有这种怪力乱神的魑魅魍魉。他一拂衣袖,森然笑道“不走莫非要我留在这里被烟熏死不成”
那五个小鬼齐声应道“尊上,你既然集齐了三面浮屠令,为何不见见他呢”花千绝一愣,低声问“见谁”他话音还未落,就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支离破碎起来,先前密室中那尊玉像周围的景象突然出现在眼前,金玉的地板,紫玉的花台,闪烁著诡异红光的雕像,视线不受控制的飞快前移,那雕像在眼前越来越大,最後只看到银制面具下一双巨大的血红的眼睛──
接著,那雕像碎了,被封印在雕像里的红光朝他扑了过来。
脑海里轰的响了一声,眼前骤然一片漆黑,耳边是呼呼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31
的风声,袖袍被高高卷起。一切都变得异常的缓慢,黑暗深处,缓缓走来一个黑糊糊的身影。“前世不随前世死。你终於来见我了”那人邪笑著低语。
花千绝沈默著看他,那人模糊的身影里,只有一双狭长的双目闪烁著血红色的光芒。
那人大笑著,朝他伸出手来,花千绝沈默著,终於被这血肉相连的熟悉感所蛊惑,也缓缓抬起右手,两人指尖相触的那一个瞬间,风声猛烈到能震碎耳膜,那人的影像突然被一道血色照亮,纤毫毕现──
那人仰天狂笑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四千年了你还不记得我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飓风包裹住这两个人,风中数不清的血色闪过,把黑暗割成一道道的碎片。前世的脉动从凝滞开始跃动,混杂著天地变色的力量。熟悉而陌生的记忆带著疼痛再次在脑海中翻腾起来,那人站在他面前,低声说著什麽,尊上,这一世下一世五百年又五百年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五个小鬼乘著热浪在火海中打闹,看到这抹光,不由都生出些喜悦的表情,个个欢叫道“尊上,尊上”
随著这几句欢声,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痕,像蛛网一样飞快的编织著新的纹路,裂纹以惊人的速度扩大,紧接著,说不清的花纹斑驳模糊,金饰玉器一件件剥落,灰土像下雨一样从顶上落下,这座倾尽无数人力的巍峨地宫,美仑美奂的密室和宝藏,伴随著在这座地宫中丧失的那几条生命,一切淹没在尘埃之中。
地宫外,轰隆隆的一声惊雷炸响,然後是雷声滚滚,大雨滂沱。
方圆数倾的土地,随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硬生生陷落数尺。
原本还一碧万顷的天幕上,由四面聚起灰黑色的云层,紫红色的闪电潜伏在厚重的云层之中,顷刻间遮住了头顶豔阳。四周浮起蒙蒙薄雾,被倾盆而下的暴雨冲散,又缓缓的凝聚。豆大的雨点夹杂著滚滚雷鸣,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君临这片劫後的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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