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眉如黛
天地之间,被万千银线相连。
雾霭深处,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狂风暴雨编织的巨网扑到那人身边时,便悄无声息的泯灭踪迹,简直像一个令人绝望的黑洞。他身後踉踉跄跄的追著几个红衣小鬼,嘴里还不停嘟囔著“尊上,自从你被大愿菩萨重伤後,魔体被一分为二,一身魔功都被封在那天晶玉像里,魔魄却被打入六道轮回之中,这才有了尊上这几世辗转人间。若非那个人世世追随著您,伴您左右,以自身灵气掩盖住尊上浑身戾气,尊上未必能躲过天劫,重塑魔体──”
那身影微微一顿,回眸看去。雾气微散,依稀能看清那人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长发,如同雾气一样簇拥著他的身体。喑哑低沈的声音在漫天风雨中冰冷而清晰的一字一字的响起,既像是神兵出鞘的锋寒,又像是雷鸣电闪的酷热,他森然问道“你们究竟想说些什麽”
那人看到那些红衣小鬼,霎时间苍白了脸孔,蜷缩在一块颤抖个不停,突然记起了他曾在哪里见过它们。在他与一个女子缠绵的夜晚,那充斥著暗金色河水和血红彼岸花的绮丽梦境中,花海中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扛著一顶大红鸾轿,晃晃悠悠的朝他走过去。轿子後面跟的那几个红衣小鬼却唧唧喳喳的不停朝他叫著“对他好啊对他好啊──”
“你们觉得,我对他好吗”那人问著,扫过那一群连牙齿都颤抖个不停的小鬼,突然冷笑起来,身子一动,雾气四散,瞬间出现在不远处的河岸边。被雨水灌溉敲打个不停的支离破碎的水面,被那人用手指轻触了一下,渐渐凝成了一小片平滑如镜的水面,清晰的倒映出男子漆黑的魔铠战甲,白皙峻瘦的面孔,和那双深的像浓墨一样的暗红色狭长眼眸,向後梳起的额发有几缕呈现著诡异的朱红色,露出额头上冥眼形状的血红烙印。
这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外表看上去分外碍眼,那人低声重复了一遍“你们觉得,我对他好吗”那几个小鬼哑口无言,唯唯诺诺的缩成一团。远处渐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人面色微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风雨那头,漆黑的夜色里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发丝贴在他消瘦的双颊上,看上去瘦弱而憔悴,正是不久前想要轻生的花记年。
这青年一边跑著,一边四下环顾,脚步不稳,低声在雨里大喊著“你出来了是不是别躲了,是你出来了是不是这地宫都塌了,是你破了那里面机关是不是别躲了,你给我出来,别东躲西藏的”
那人听到花记年已经嘶哑的喊声,还来不及细想是什麽心情,足下已经不知不觉的踏出了一步。花记年听到响声,异常激动和敏锐的朝这个方向看过去,却猛然看到那朦胧雾霭里一双野兽般暗红的眼眸,吓的朝後面连退几步。
那人心念一动,左手正要捏诀,听到那几个红衣小鬼低声道“尊上,万万不可使用幻形术,此时尊上魔体未固,妄加变幻身形,便需延长一月来调息,期间用不了任何魔功──”
它们还未说完,就看到那人身上瞬间红光浮动,一道幻形术已随手使出。那层将他与狂风暴雨隔绝开来的暗红光层渐渐黯淡并最终散去,雨点霎时间湿透衣袍,可那人还是大步向前走去,竟似完全不能忍受青年对他表现出任何惧怕一样,直到两人的距离连打的人生痛的暴雨也不能阻隔彼此凝望的视线,他才停下步伐。花记年呆呆的看著眼前从雾气骤雨中走出的男子,口里良久才挤出一句“父亲你出来了,你没事”
青年说著,呆呆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那人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而锐利,薄唇带笑,那本该是炼狱的层层机关,似乎没有给这个男子带来任何伤害,衣袍华美,态度从容,甚至连发丝上都一丝不乱,和青年此时心急若狂的狼狈潦倒比起来,不外乎云壤之别。
那人看著花记年,原本对花记年潜移默化静水深流的溺爱,加上几世记忆中或多或少的感慨和渲染,既然夹杂成一种更深刻更炽热的情绪。他伸手想去握青年的手,却不料花记年又後退了几步,避了开来。那人眼里一瞬间闪过杀气,却很快换上了淡定的笑脸,低声问道“你有担心我吗不必担心,我已经出来了。”
花记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著那人,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却再退了一步。那人霎时间勃然大怒,伸手用力拽紧青年的手,想把他拽过来,却遭遇歇斯底里的反抗。花记年奋力抗拒著,大喊道“放手,别碰我──”
这大雨越发泼的人心底生寒,雨水浇的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那人阴森森的问道“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你在生什麽气你在气我对你”他说著,用一种晴色的手法抚过青年的胸膛。
花记年面色一凛,那柄原来就握在掌心的小刀一下子刺了过去,将那人的掌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人一愣,有些迟钝而缓慢的收回手去,放在眼前仔细凝视了一会,伸出血红的舌头仔细的舔去血迹,一边专著的看著自己的伤口,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为什麽”
花记年转身就跑,很快在暴雨之中迷失方向。那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拖长了腔调自言自语道“为什麽要跑呢你不是说喜欢我我为你深陷地宫──你就,没担心过我吗你就这个态度吗为什麽你怎麽敢”
花记年一连跑出数十米,正以为离危险远了,却看到红光一闪,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後,右手扬起,用力的将他拽翻在泥泞里。几个隐在黑暗深处的小鬼又拖著又长又尖的声音喊叫著“尊上,不能动用魔功”
男子应声咳了一口血,却邪笑著用手指擦拭干净,拽著青年的衣襟,一字一字的狠声问道“说──为什麽”青年大笑起来“没有为什麽──”花记年似乎已经可以想到那个血缘的秘密被拆穿时,他可悲的下场,那人一定会用尽世上最残忍的手法报复杀母仇人的骨肉──可他却不知道听到男子耳中,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另一种抗拒。
花记年在这倾盆大雨中,觉得心里一直苦苦守候的希望断去了,他能遐想两人相随的岁月有多美好,就更能预见破灭的一瞬有多残忍,他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他为什麽要苦苦等待别人来破灭这一切呢,何不自己亲手斩断情丝──让一切都结束吧,所有的痴想,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怯弱和挣扎一念至此,花记年越发疯狂的大笑起来“我为什麽要担心你我根本不愿意看到你平安出来──反正,反正你又不是我的父亲”
那人脸上瞬间改变了颜色。他仔细的看著青年的眼眸,在他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没有差错阿──漆黑的发丝,漆黑的眼眸,完美的隐藏好了额间血红的烙印和发中长角,自己此刻明明是一个完美的人类模样。他不由长笑起来,眼中的杀气却早就到了忍耐的边缘,昭示著主人随时可能大开杀戒,那人低笑著说“你在说什麽,你再看清楚些,看仔细些,我怎麽不是你父亲了”
花记年痴痴看著他,低声笑著“我知道的,从今天开始,你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
那人竟没有再说什麽,只是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慢慢浮上了红莲一般的血色,下颌微抬著,薄唇紧抿,拽著青年衣领的手用力的几乎要把青年整个人拎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那人才用力甩开青年。花记年强作镇定的站直身子,一点一点整理著衣服凌乱的皱褶,缓缓才重复了一遍“你不是我的父亲”
第四十章
40,
那人大笑起来,伸手大力的帮他抚平皱褶,几乎让人沈重的力气,短暂的沈默带来的是窒息般的愤怒和杀气。湿透了的衣服沈甸甸的贴在身上,那人抚到最後一下的时候,甚至顺手把青年被冷雨淋的湿漉漉的发丝撸到他胸前。花记年想避开,却被这恐怖的压力压制的一动不能动,只能微微侧过脸去,咬牙承受那人像摆弄玩具一样极有耐心的为他整理仪容。
他甚至用称的上用温柔和缓的语气,轻声问他“你刚才不是还叫我父亲吗”说著,那人微微将脸凑近,在大雨中分外炙热的吐息喷到青年快要冻僵的脸颊上。那人的面孔近距离看上去英俊的几乎令人窒息,他柔声质问道“你怎麽说的出这样无情的话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自己再想想,我是怎麽困在地宫里的,你又是怎麽活下来的。记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耗费了二十年精力栽培的儿子”
花记年哪曾听过他这样温柔款款的好言好语,哪里曾看过他这般推心置腹。但背叛和割爱,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止。他此刻原本就崩溃了的神智越发的混乱不堪,头痛难忍,心里只著急的要做好这一件事情,把他原本一次一次被吊起的希望残忍彻底的斩断,逃离这泼天大雨,逃离他最迷恋和眷恋的桎梏。
“我做不到”花记年哽咽道“我既然知道了你不是我父亲,我就永远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我不能强迫自己留在你身边,我不能骗你,更不能骗我,我不能,我更不敢我怕。”他向来就是个矛盾的人,他软弱他顽固,他自卑他自傲,他多情更绝情──他对自己尤其绝情,慧剑斩情丝,剑出泪凝血。他这样说著,语调陡然一转,强迫自己说出尖酸刻薄的话来“是的,你成就了我生命里的前二十年,但你无法左右我一辈子──”
那人温柔的笑意就这样僵硬在唇边,他只听到“我怕”这二字,於是没有阻止青年挣脱自己残存暖意的怀抱,退回冷雨之中,用一种不急不徐的语气轻笑起来“你怕怕什麽别人都怕我,我只以为你是不同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狠狠的掐著你的脖子,你也没有害怕过,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朝著我骂个不停,就像是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可怜小兽,你一会对我黏的要死,一会又不给我好脸色看。别人都是怕我的,只有你和他们有些不同。”
那人说著说著,语调已经渐渐冷下去。记忆深处最不愿想起的往事在顷刻之间浮起。他始龀之年,总有些表兄弟在旁边扔石头砸他,口里大声骂著“将来克父克母亲,现在早死早干净。”他回头看去,所有的景色都蒙了一层血色。
再後来,就是跪在大厅上,他父亲指著他鼻子骂“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你的兄弟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将来一言逆耳你是不是连要连你爹娘也杀”他母亲在旁边抚著头劝他“你父亲说的对。这世上妻妾靠不住,朝三幕四的女子多了,朋友靠不住,口蜜服剑的人也多了,下属靠不住,阳奉阴违的人更多了可惟有这血缘,生来就刻在骨子里,山崩水断云流不动,谁能斩断的了”
那人回忆著,脸色也阴晴不定的变幻著,看著大雨中颤抖著的花记年,低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32
声缓缓道“我从前,最恨别人叫我魔头,我总觉的,我是个人,再如何心狠手辣,都会有些悲喜之别。不惧怕我的,真心对我的,自我母亲走後,这世上再也没有了。我母亲跟我说过,这世上唯一斩不断的就是血缘,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些年,往往压抑著自己的脾气,尽心尽力的教你,就是想自己教导出一个真正的亲人,永远不会惧怕我,永远不会背弃我,那麽,我这些仅剩的感情,也可以无所顾忌的为他展露。”
那人看著花记年愣住的样子,森然笑道“我八岁那年,被表兄弟辱骂,我後来便杀了他们,把尸首扔在後山豹园里。因为这件事,我父亲与我大吵一架,我骂他不是我父亲,一言不合,我父亲大骂我心肠歹毒,就把亲手我推进脚下这座地宫里,用石砖封死了入口,是我母亲一点一点的独自用手扒开石砖救了我,後来他又把我推进去很多次,都是我母亲救我出来,我从此便发誓,谁欺负了我母亲,我是一定要报仇的。”他说到这里,没有注意到青年越发的惨白了脸,而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在地宫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只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我父亲,为什麽要把我推进去,既然血缘最为牢固,他为何要伤害我於是我母亲就这样告诉我你父亲是在生气啊,无论哪个父母,如果自己的子女不认他们,都会气的。”
花记年似乎终於明白了他想说什麽,正要开口,就见那人将一根手指放在他唇上,於是只好闭嘴。那人悠然道“我那时只以为我母亲是在全然胡说,後来才明白。原来是真的会生气的,我此刻的心情真想让你知道,我渴望用一千万种法子杀了你”
他说著,看著花记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突然低声呢喃道“可只要存在一种可能能让你不再害怕我现在的身份,重新叫我一声父亲,把一切事实都当作不存在,就像原来那样对我,我就不忍这样轻率的结束你的生命。”
“简直就像一颗你养了二十年的桃树,你年年看著它开花结果,直到它成为你生命里唯一的乐趣时,突然来了个人,告诉你,这棵树不属於你了,别人明天就会移走你一定也会像我此时这样,想把这棵树在属於你的最後一个夜晚劈成柴禾,可是,一旦第二天那人告诉你,我们不跟你抢这棵树了,它重新属於你──可你再看不到它绽放花朵了,它已经枯死在你的手中,这一刻,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花记年听到他这样如水般蛊惑人心的语调,一阵迷惘,但只要想到他言语中提到的“劈成柴禾”,一想到这可能意味著什麽,就是一阵毛骨悚然,哪里来得及在这场浇得人心寒的大雨中仔细品味这里面的难舍与眷恋。
“记年,你是我养了二十年的小树,终於等到你枝叶繁茂,你却不肯”那人说著,语调里流露的一丝软弱陡然消失,嘴角重新泛起自嘲的笑容。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其他人一样害怕我吗”
花记年被雨淋的睁不开眼睛,自然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一时只顾著自己神伤,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麽,你决心要背弃我吗”
花记年还是点头。
“你愿意回心转意,像以前那样叫我父亲吗”
花记年沈默了一会,这次是摇头。
那人仰天大笑起来,像是一只负伤的雄兽,伸手在青年胸口印上一掌,青年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却只听到那里有什麽东西突然碎了。那人大笑道“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认你,你我从此陌路不,比陌路更糟,如果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一次,杀一次──滚吧”
青年的身子缓缓软倒,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人怒吼道“滚”他见花记年软在那里,似乎根本没力气走一般,於是冷笑著抬起青年的下颌,一字一字的说“以前,总是你逃离我身边,你今天不滚也好,你仔细看清楚这次,谁先离开。”
花记年看著那人飞快被暴雨吞噬的背影,伸手把胸口处贴肉珍藏的,刚刚被男子震碎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那是那人送给他唯一的东西,是碎成一截截的九连环,花记年努力想把它们拼凑起来,却怎麽也凑不起来。
暴雨瓢泼里,青年张皇无措的甚至来不及去看男子的背影,只是手忙脚乱的拼著,拼凑著,一片碎片在慌乱的动作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遗落进溪水里,花记年跪在地上摸索了半天,这才明白那碎片再也找不到了,他哽咽了一会,突然在雨里号啕大哭起来。
一个昏暗的山洞里。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眼前的奇景,惹得身著淡黄锦衣的男子发出低淳含笑的赞叹声,此时正是多日不知去向的还真山庄庄主,沈频真。
这个不断从地底涌出寒泉的山洞中,中心一棵巨大的化石树,夹杂著各种天然晶体,不断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著五彩的微光,倒影在树下的寒潭里,相互辉映,映的整个溶洞五光十色。
但更令人动容的,却是寒潭里冰浸的那几百个小玉瓶。沈频真低笑道“一瓶凝华露便奢贵得足以让人卖儿卖女,这里有多少瓶仔细算来,至少能续花兄几十年的命吧。花堡主看起来铁石心肠,遇到自己的骨肉,却舍得花费这样一笔银两,真真是感天动地的父子之情。”
他说著,不由摇头叹息道“早闻酿一瓶凝华露,需要要选在物华天宝的妙地,可这天下如此之大,若不是有你这个堂主相助,频真即便穷尽一生之力,也不知何年才能报仇雪恨。”
跟在沈频真後面的那个人,全身隐在黑暗里,低声回道“莫叫我堂主了,我愧对浮屠堡堂主之名,这些救命之药,你要全毁了”
沈频真讶然笑道“你不忍”
那人低声呢喃道“那孩子,毕竟,毕竟,是我看著长大的”
第四十一章
41,
雨过天晴的落英谷,天空湛蓝如洗,远处隐隐约约架起一道七色虹桥。可这曾经的人间仙境,如今却变得满目疮痍。芳草摧折,百花零落,清澈的浣花溪变得满是泥浆,甚至涨水淹没了岸边一小片绿地。
花记年紧闭双目,静静坐在溪边不远处的,他衣服半湿的裹在身上,衣摆上溅满泥浆,一向酷爱整洁的他,一定想不到他有一天会狼狈到如此境地。一头及腰鸦的羽般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消瘦的脸颊微微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显示著他淋雨後已染上风寒。
一个身著黑衣的老者放轻脚步走到青年身边,深深审视这这个青年,良久才垂下手去,还未碰到青年面颊,花记年已猛的惊醒,飞快拔出匕首,可等到看清老者面容,愣了一下,身子渐渐的软下去,哽咽道“好久不见了,师父。”
让花记年叫他师父的人,正是在青年十四岁时因病退隐的前启运堂堂主罗啸风,他自花记年四岁起教他习武,如今一别六年,师徒重逢,竟像是在梦里一般。罗啸风低声道“好徒儿,老夫是接到消息才匆忙来找你的老夫听说,你如今不算是浮屠堡的人了。那个人做事一向狠绝,你此时身无分文,也再调迁不了诸多弟子,在江湖之中又树敌无数,日後行事一定困难重重。”
老者说著,从怀里逃出一沓银票“这是老夫一些积蓄,你留著,至少有些盘缠上路。”他看著青年有些沈默,於是伸头在他额上探了一下,低声道“唉,发烧了。罢了罢了,跟老夫走吧,先找一处落脚。”
花记年犹豫了一会,还是随他站了起来,低声道“不,我还是一个人走吧。”他说著,想了一会,伸手接过那沓银票,又还了一半给老者,这高烧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要甩甩头才能看清眼前事物,他站直身子,才低声道“师父,我一个人能行。”
罗啸风看著他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麽,看到上游处有人沿溪而下,却是一个腰插两柄开山斧的巨汉。两人看了,都是一阵欣喜,双双迎了上去。老者长期冰封的瘦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微微笑道“耿堂主。”
来人正是破军堂堂主耿勇,他看到花记年大笑了半天,拍著青年肩膀,笑道“可让老子找到你了。”花记年也笑问道“耿伯伯,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处偶遇。”
耿勇笑道“哪里是偶遇,老子是特地来寻你的,却不知一并碰到这老而不死的东西”他说完,见两人面上都有些僵硬,自知失言,又打个哈哈道“我这次来,是特意为你那些药而来,堡主吩咐了,你离开堡後,也要记得按时服药,往後再没人为你送药了,於是嘱咐我把藏药之地告诉你,就在这附近不远,你去了便知。”
他说著,似乎有些尴尬道“当然,只能带你一人去,地点不许外传,这是堡主早就嘱咐过我们的。毕竟,这藏药之地,除了堡主,便只有老子和那妖女道士才知道,多了人,总是有些不稳妥。”罗啸风气的脸色越发的枯黄,低喝道“无礼的家夥”
花记年忙著劝道“师父,别生气,此处离毕州不远,您先行一步,我随耿伯伯走一趟,随後便到毕州客栈中寻你。”老者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打量二人许久,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才转身离去。
耿勇瞧著他走远,这才放心下来,大笑著领青年向前走去,一路蔓草萋萋,走的都是僻静无人的山路,不知走了多久,连干湿的衣服都被体温烘干了,耿勇才停下来,在一处布满藤蔓的山壁前弯下腰来,双手分开藤蔓,壮硕的身子努力的挤入洞中。花记年正要尾随他进去,突然听到耿勇在洞中一声惊吼,连忙问道“耿伯伯,里面出什麽事了”他见没人回答,於是也急忙跟进去,却看到这处巨大的天然山洞里,中心一棵巨大的石灰树,树下浸著一汪天然寒潭,潭水上却浮著一层淡淡的青绿色。
花记年不明所以的看著耿勇,耿勇一脸震惊的指著那潭水,还未等青年明白过来什麽意思,就在地上四下摸索起来,很快就摸到地上四处都是玉石碎片。耿勇颤声道“小公子,这碎片这都是药瓶的碎片,不知道那药被谁给统统毁了。”
花记年一愣,看著那显然不是自然颜色的潭水,犹豫道“那这潭水,上面浮的莫非都是药汁吗”
耿勇听了这话,脸上大喜道“对了对了,我们可以把水上这层药汁重新都装起来。”
花记年听了他这话,想了一会,从後腰拔除银笛,在水中轻轻一触,看到笛尾顷刻变黑,有些迷惘的说“这法子不行,水里已经被人下了毒。”
青年说著,看著耿勇惊慌失措的样子,疑惑的问道“为什麽这样惊慌药没有了,再做不就是了,何况,我觉得我的病早就好了。”
他见耿勇连连摇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他仔细的观察著耿勇的脸色,犹豫著问道“怎麽了,莫非我的病还没好”
他见耿勇并不拒绝,不由继续问道“那时有人说我中毒了。难道我真的是中毒了”他见耿勇面色沮丧的像是天崩地灭了一般,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惊慌道“莫非这药毁了,就再也做不出来了吗”
耿勇沈默许久,才低声道“因为药材里有一味芙蓉芝,已经被我们采绝了。”花记年愕然,被风寒折磨的病体更加无力起来。连日未曾进食,又遭逢大变,早把他折磨到极致,更何况昨日彻夜淋雨和不久前在山路上的那段长途跋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片的发黑,他低声自言自语道“药毁了,就做不出来了,我中毒了,要是不吃药,想必也快死了。”
就在这山穷水尽的绝境中,青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硬了起来,狠了起来,想要做的事情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人们往往会把这个青年的两个极端弄混,一个是在父亲面前百无一用的怯弱孩子,一个是离开父亲後心思缜密行事狠绝的花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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