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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郎何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非影
这段话说的十分冷淡,不光吓得星罗公主噤声不语,就连殿中的文武百官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一时人人噤若寒蝉,满室寂静。
且不说“听信流言”一条,光是僭越太子直接发号施令,以及让隶属于公主府的星骑卫当着太子的面拦截扶月侯这两件事,已经十分严重。麟王和妹妹虽不算亲厚,可毕竟血脉相连,在这样的场合训斥她,这还是头一遭。
百里垚却反而劝道:“皇妹也是为了父皇之事忧心,皇兄勿怪。”
麟王点点头:“母妃向来宠溺她,难免有些无法无天,日后本王自会管教。今日父王大殓,切不可误了时辰,还请月侯速速归位。”
轻描淡写一句话,竟就此把这一幕揭过不提。
星罗公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变脸的太子,又盯着缓缓起身的百里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抬起头朝人群中看去,桂儿见她的眼神直直射来,知道她在寻找韩烬,匆忙转开头,生怕她焦灼的目光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片刻后,她只觉得手上一紧,韩烬在耳边低低说道:“我们先走吧。”
“?”仪式还没有完,可以随意出入吗?
可韩烬显然并不理会,他们两人本就站在远处,很容易就穿过人群跨出殿门,趁着扶月侯入座这一段小小的空挡,顺利的穿过殿外穿廊,找到了星罗公主的星骑卫所在之处。
很快有人拿来披风和令牌,牵来了马,韩烬穿上披风,将桂儿一把抱到马上,两人一马,迅速的离去。
巍巍帝陵,依旧笼罩在一片凄清秋雨中。
“去哪儿?”颠簸奔跑了许久也不见停下,被裹在披风中的桂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砚山峡谷。”韩烬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解释道:“是从四春城通往王城寿阳最近的一条通道。”说完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道:“抱歉,本不应该让你涉险,可是若让你一人留在城中,我又不放心,何况,也没时间了……”
桂儿警觉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韩烬却淡淡一笑,双脚夹紧马身,马蹄溅起稀软的泥土,绝尘而去。
几个时辰之后。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四周很安静,几乎能听到夹杂在雨中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桂儿缩着脚往竹棚角落移了移,避开了缝隙间落下的一滴雨水。
韩烬听到动静,回过头看了看她,因为没有生火也没有点灯,他的侧脸在暗淡的光线下看起来有点模糊,连带着笑容和声音都模糊起来:“冷吗?”
桂儿摇了摇头,继而又问道:“你们真的要在这里伏击麟王?”
韩烬手中正在地上比划的树枝微微一顿,轻道:“这是下下策,但势在必行。”说着手一紧,眼中透出冷光:“这样也好,省的多费周折,多增变数。”
“韩烬,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不想陪你们上战场!”她提醒他。
“不是陪我们,是陪我。”他笑微微的看着她。
她哼了一声:“不怕我成了你的累赘?”
他笑了笑:“不怕。”
她说不出话了。
其实不久之前,当韩烬带着桂儿在砚山下马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砚山山形陡峭险峻,尤其是官道经过的那一条狭窄蜿蜒的山谷,两边山坡陡峭,高处乱木成林,若是站在山坡俯视,视野绝佳,地形也极为有利。
若有埋伏,可让人措手不及。
韩烬见到前来迎接的玄武,第一句话就是:“百里淼沉不住气,情势有变,行动就定在今晚。”
就算她那时还不确定他们要做什么,那么在见到密林中密密麻麻不下两百人的黑衣武士时,心中也已如明镜般透亮。
苏嬴和麟王看似亲厚的关系,突然出现在大典上的百里垚,以及麟王暧昧不明的态度……这一切突如其来的转变一定让百里淼心慌了,以至于在重要的典礼上惹恼了麟王,想要扶持麟王登基之后要挟他让位,这个计划恐怕已经很难顺利达成。
而这个结果,正是南山君当初想要得到的。韩烬和百里垚逼不得以的选择了风险更高代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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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方法——暗杀太子。
可是这样的部署来得太快,帝陵中的仪式尚未结束,这一切,他们是否也能预料到呢?
是否有应对之策?
她想起满室立于百官中的翩若惊鸿的身影。他——会来吗?
正沉思间,竹棚外的雨帘中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宗主,人来了。”
韩烬点了点头,抓起一旁的披风将桂儿裹住,道:“跟我来。”
第十七章 帝陵秋(三)
桂儿随着韩烬隐在一棵树后,居高临下的望去。
整个峡谷前宽后窄,呈喇叭口状,而他们脚下,正是整个峡谷中最窄的部分。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正慢慢的朝这里移动,夹杂着呵斥声和马嘶声,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
“将麟王引到寝殿之外偷袭,再利用夜色将他和部下一路引来这里。这其实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但兵贵神速,先机比什么都重要。百里垚和南山君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下手。他们这次来帝陵,为了得到麟王的信任,带的人并不多。”韩烬静静的看着下方涌动的光流,一字一句的解释着,也不管桂儿有没有兴趣听。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突然问道:“如果这里出现扶月侯的人,你杀不杀?”
韩烬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猜到了她的用意,目光一冷,淡淡道:“挡路者死。”
她皱了皱眉,越发全神贯注,盯着那群渐入埋伏却不自知的人,却不知道究竟是想从人群中看到他,还是看不到他。
韩烬垂目看她一眼,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模样古怪的短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低沉如哀泣般的声音顿时传遍了山谷,某处顿时传来相合之声,一而再,再而三,不多时,整座山谷响成了一片。谷中正在仓皇逃退的人群为这笛声所惊,愈发慌乱起来,有如惊弓之鸟,纷纷推挤着往前,竟连基本的阵仗都无法保持。
离得近了,桂儿才清楚那是一群执矛拿剑的士兵,约有两三百人,簇拥着中间一辆装帧华丽的马车。看这阵仗,车中坐着的应该是麟王百里鑫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他们的惊慌为何而来。
只见离队伍百米开外的夜色中,倏然出现了一群黑影。一队古怪的骑士踏雨而来,□的马比寻常的马要高大许多,一色漆黑,更可怖的是,马上拿着雪亮刀刃的士兵竟然是一个个眼眶深陷,没有半分血肉的——骷髅!
方才,正是这些超乎常理的骷髅骑士将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逼得抱头鼠窜。
麟王的士兵中已经有人尖叫起来,桂儿也忍不住低叫一声,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眯了眯眼,不确定的问道:“……傀儡术?”
韩烬不慌不忙的松开唇边的竹笛,道:“你记起来了么?不错,正是红巫坛的秘术傀儡术。身为圣女的你,理当认得。”
桂儿脸色有些苍白,当年朱衣门中的祭坛都有各自的秘术,本以为灭教之后尽数失传,却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重现。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眼下的情势也不容她再说什么了,韩烬的笛声一停,相合的笛声也随之消失,让人背脊发冷的安静只延续了片刻,周围山崖上便响起了沉闷的山石滑动之声,黑暗的树丛中随之亮起了点点火光,火光背后,一个个黑衣武士戴着狰狞的鬼神面具,手中的弓弩拉满。透过雨帘,桂儿甚至能看到箭尾的黑羽在夜雨中微微颤动。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是谁轻啸了一声,千百支箭突然在同一时间离弦,耳中满斥着箭矢破空的声响,夹杂着雨珠被击碎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射向被驱赶到谷底的血肉之躯。尖利的箭簇扎进身体里,一时间,哀嚎声,惨叫声,呼救声,以及“保护麟王”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第二波箭雨尚未落下,土石轰鸣声却越来越响,伴着从高处落下的簌簌泥石和断裂的树木断裂,一路摧枯拉朽而来。不知是谁惊慌的高喊了一声:“前方有埋伏!落石……”
话尾被巨大的石块撞击声吞没,峡谷的正前方被纷纷滚落的大石一瞬间截断,跑的快些的人都被无情的埋在了泥沙碎石之下。尘土烟雾弥漫,就连细雨也掩盖不住。
前路被封,后有魔鬼般的骷髅傀儡,高崖上埋伏着弓箭手……四面环敌的麟王士兵们顿如同笼中之鸟,走投无路,只能无措的乱窜,结果也只有一死。
凄厉的惨叫声一刻不停,她望着眼前地狱般的一幕,只觉得手足发软,颤抖着唇,喃喃道:“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成王败寇而已。”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古往今来谁不是一死?作为士兵,就算没有死在这里,将来也会死于沙场,死于君王发起的任何名目的战争中,没什么好同情的。若是哪一天我技不如人,死在别人手里,我也不会埋怨任何人。”
她改用手掌用力的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也正是她捂住了耳朵,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那声清越的箫声,直到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朦胧血腥的夜色山峦中,她才定定的凝住眼神,不自觉的,放下了手。
“呵,他还是来了。”韩烬的笑声冰冷彻骨。
第二波箭雨因为那摄人心魄的箫声而慢了几分,在这短暂的间隙,苏嬴清冷的声音如冰泉般回荡在谷中:
“各自散开,躲到崖石下。”
无人指挥正四处躲藏的士兵在这一声提醒之下,顿时恍然大悟,纷纷辨明了方向,寻找凸出崖面的岩石。
峡谷两端的山崖虽然陡峭却并不光滑,大大小小的石块鳞次栉比。有些临近崖底,挡住了一小片阴影,就成了羽箭射不到的死角。只要贴着崖壁躲在石下,便不会被射伤。
苏嬴的话音才落,箭雨便再次落下。幸存的士兵寻找到了躲避之处便各自迅速散开,一时间只剩下那辆华丽的马车孤零零的在峡谷中间,四匹拉车的马都已经死了,赶车的侍卫半挂在马身上,背上扎的犹如刺猬一般,已死去多时。
强大的攻势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来保护车中的人。
桂儿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白色的人影,“踏雪寻梅”的身法精妙无比,在箭雨中躲闪,依旧像闲庭信步一般优美。好几次箭簇擦着他的鬓边发尾而过,险险的射穿衣袖,带下一小片白帛,她的心都会随之抽紧,不得不将手按在心口,才能抑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他拍开毫无章法的箭簇,靠近了马车,纵身跃上车座,提起脚边的一把钢刀砍断缰绳,足尖连踢,配合手掌运劲,庞大的马尸被一一移至车身两侧,堆叠起来,挡住了大部分射向车身的箭。
即使相距甚远,桂儿也能听到车厢中传出颤颤巍巍的声音:“外面……外面何人?”
苏嬴的声音带着凌厉之气:“王爷请留在车中不要出来!”
那声音明显一振:“是苏先生么?”
苏嬴挥动玉箫挡开两箭,没有说话,车中的麟王却十分高兴,大声道:“苏先生今日若能护得本王安全,本王回宫定重重有赏!”
苏嬴还是没有回答,高处的韩烬却冷笑了一声,又从怀中掏出竹笛吹响。
短短的一声清音,却让弓箭手们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阴厉的呼啸声,随着发声之处望去,竟是堵在谷口的那一队骷髅骑士,正扬着黑色的旗帜,策马而来。
苏嬴白衣飘飘的站在车顶,看了一眼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黑色骑兵,又缓缓的移开目光,朝着竹笛声响起的方向看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桂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耳边只听到韩烬说:“玄武,拿弓来。”
她急忙转头,正看到韩烬接过一张玄铁大弓。这张弓比普通的弓弩要大了一倍,墨黑的弓身发出丝丝点点冷光,花纹古朴,望之不俗。
韩烬面无表情的拉满弦,弦上搭着三支黑羽长箭,箭尖生着倒刺,蓝光幽幽,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他的手腕很稳,目标直指谷中的白衣人。显然只要苏嬴一动,连环三箭就会离弦而出。
桂儿吸了口气:“你要……杀他?”
“我说过,挡我者死。”韩烬冷冷回答,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你是害怕,还是不舍得?”
又问:“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我呢?”
这些问题,她全都回答不出来,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她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从前做圣女的时候,大祭司们处置误闯祭坛的外人和叛教的教徒,她从来没有劝阻,也不会施与同情;就算如今,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瞬间死去,也只是觉得寒心,却没有想过要去阻止,她同样承认,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人丧命。
那么现在呢,她能否心安理得的看着苏嬴死在韩烬箭下?
如果不能,又是为什么?
五年前他的冷淡疏离,五年里他的不闻不问……这五年,她从高高在上的圣女之位落入凡尘,粗茶淡饭,艰难度日;她什么都没有了,连记忆都没有了,却还要一个人带着他的孩子,可他,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与他血肉相连的人……她难道不恨他吗?
她恨不恨他?
她想不想他死?
这么久以来,她似乎还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在这个凄风冷雨的夜晚,在尸骸遍地的峡谷,居高临下的,危机四伏的。她怔住了。
骷髅骑兵渐渐靠近,苏嬴却仿佛知道高处还隐藏着更大的危险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车顶,静静的看着韩烬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候,谷口的方向突然冲来一匹雪白的快马,马上一个红衣人正大声喊道:“苏嬴,躲开!”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金光闪闪的暗器,直击黑色大马的马腹,只听一声惨叫,马背上的骷髅竟一下子散了架,纷纷滚落在地。
那道金光一收一放,从马腹下拽出一件黑乎乎的东西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身材矮小,全身裹在黑衣中的人,一件金色的细长柔软的武器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带出一连串的血珠。他的身体最后沉重的落在泥泞中,被随之奔来的马蹄纷纷踏在脚下,再也看不清了。
原来,这就是傀儡术的真相!
世上本无鬼神,所谓的骷髅骑士,不过是用柔韧的天蚕丝将死人的全身骨骼细细绑起,再由傀儡师们暗中进行操纵。这种秘术来自朱衣门红巫坛,傀儡师躲藏之处,正是马腹处的小皮囊。
金色的长索收回到红衣人手中,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月锦容。
第十八章 不负卿(一)
虽然在有苏嬴出现的地方看到月锦容,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可真的看清楚的时候,桂儿还是呆了呆。
就在这一愣的时间里,韩烬已然发力,手指一松,三支黑色羽箭离弦而出。
桂儿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不要”,伸手去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袖,却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簇擦过她的掌缘,带起一阵冷风。
三支箭虽然是同时射出,方向却不同,其中只有一支射向苏嬴,另外两支却是朝着正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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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赶来的月锦容。若苏嬴要躲箭,势必没有机会去救月锦容,而按照现在月锦容的动作和方位,是决计无法同时躲开两支箭的。
苏嬴轻叱了一声:“锦容,低头!”随即往前一扑,搂住月锦容的腰躲过一箭,与此同时脚尖横踢,踢落另一支,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第三支。雪亮的箭簇带着呼啸的风声,不偏不倚的扎进了他的肩头。
他怀中的月锦容,分毫未损。
谷中响起月锦容的惊呼,一声一声,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送进桂儿耳中。可她的眼前却像是扯起了一层浓雾,突然间变得模糊。所有的影像都在极遥远的地方,摇摇晃晃,看不真切。
胸口突如其来的窒闷,让心跳宛如苦苦挣扎一般,如此艰难。
比起那天看到他们一同泛舟还要艰难。
是因为那一声“锦容”?
是因为他的奋不顾身?
还是因为那支本该落在月锦容身上最后却扎进他血肉中的利箭?
是在什么时候呢?很久很久以前吧,她曾经固执又天真的问过他:“嬴哥哥,如果我和你同时遇到危险,你会不会不顾自己来救我?

当时他的回答,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不会。”
他说:“我的武功比你高,不顾自己来救你,极有可能两个人都会死。应该先让自己脱困,然后再来救你,如此胜算更大。”
她觉得很委屈,不满道:“说不定等你来救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他回答:“我会替你报仇。”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现在,他却为了另一个人,不顾危险,不怕受伤。
原来人和人的差别,就在这里。
……不该难过的,因为她已经决心离开他……救谁都好,和她无关。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将眼底一丝水汽强硬的拦住,全然没有在意韩烬眼中那一丝冷戾。
月锦容的声音渐低,桂儿突然不想再留在这里,扭头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代替了谷底温情脉脉的私语。更叫人胆寒的是,这声音只有前半声,中途就好像被人扼断了喉咙,戛然而止。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扯着嗓子近乎癫狂的女声蓦然间从马车华丽的车厢中传出,丽妆华服的女子跌跌撞撞的从马车里跨出,脚下一绊,扑倒在地,手中却紧紧的提着一件鲜血淋漓的东西,满脸满身的血,她却兀自高叫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桂儿瞪大了眼睛,无声的掩住口唇——那女子手中提着的,赫然是一个人的头颅。
金冠束顶,面容苍白,正是麟王百里鑫!
而那个女子,则是麟王最宠爱的妃嫔幽燕夫人!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嬴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月锦容,跃上车座,飞快的揭起车帘朝里面看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手上一紧,竟将整块厚重的车帘扯了下来,或许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口,顿时皱起了秀丽的眉峰,整个人靠在了门框上。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幽燕夫人还在大叫,也许是许久没有人回答她,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抬起头朝着山崖两侧喊了起来:“你们看到了没有,是我啊!我是幽燕啊!不认得我了么?我杀了百里鑫,公主……”
一支黑色的铁箭穿透蒙蒙细雨,在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贯穿了她的喉咙。后半句话只剩模糊的几个音节,没有人听得清楚。
幽燕夫人的眼中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瞳孔却已经放大,茫然的望着杂树丛生的山崖深处,似乎想要伸手去触摸咽喉,可是手才抬起,整个人已经仰面倒下,锦衣华服落入泥泞,一片狼藉。那只尊贵的头颅也从她手中松开,骨碌碌的滚进了低洼地的泥水中。
一世王侯,半生富贵,从未料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马车上的苏嬴看着这一幕,紧紧的抿着唇,目光却如彻骨寒冰,再抬起头时,不偏不倚的盯住了铁箭射出的地方——
在那里,韩烬正慢慢收起铁弓,随手递给身边的玄武,随后一把拉起正大口喘着气的桂儿,上马,拉缰,头也不回的离去。
在他们身后,千万支羽箭的呼啸声又再度响起,伴着骷髅骑兵的铁蹄声,惊慌的叫喊声,兵刃相交和血肉横飞的声音……寂静的山谷又一次陷入了喧嚣的炼狱中。
韩烬沉着脸,即使如愿杀死了麟王,又将凶手灭了口,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桂儿也不说话,双手死死的拽着马背上的鬃毛,身体僵直,片刻后突然大叫道:“回去!我要回去!”
说着就要去拉缰绳,却被韩烬一把捏住手腕,他的力气有点大,扯得她生疼。
“回去做什么?”
“你别管,停下来!让我回去!”
她去扳他的手,却被他一下反握拧到了身后。他的声音带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气:“你休想回去救他!麟王一死,在场的人都别想活命!”
不再冷静的声音泄露了心中的不安。桂儿怔了片刻,突然问道:“韩烬你告诉我,我和苏嬴成亲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问题十分突兀,和眼下的情形没有半分关系。韩烬却并不觉得奇怪,脸色变幻,不予回答。
“你告诉我!”她紧紧的掐着他的手,坚持道,“时至今日,只有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仍然不记得。可是刚才……幽燕夫人杀死麟王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从似曾相识的画面!韩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她喘了口气,见他还是不语,低叫道:“你如果不说,就让我回去!看到那些……我就会想起来了,你让我回去!”
可他只是愈加收紧手臂,抿着唇,更快的催动□的马。
桂儿不依不挠的在他怀中挣扎,却不料疾驰中的骏马突然一阵趔趄,长嘶一声,竟然毫无预兆的朝前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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