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长梦无境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古井有季
原来这就是考的情绪控制,明知道是幻梦,为何还是会怕
长敬只问了自己一秒,就强迫自己往崖边靠拢,脑海间一直反复着提醒自己这是幻梦,脚步是出去了,却打乱了原有的节奏,反倒踉跄了一大步,差点直扑到空中。踩空一瞬的身体反应真实地传达到了心底,慌张的情绪不可遏制地产生,这是再怎么心理暗示也没用的,否则幻梦也就不足为惧了。
“环境可以随意变换,你却是不变的。”吴杳的声音又轻轻地散在风中,好像说了又好像只是长敬的错觉。
长敬收了神,重新观察起吴杳的步伐来,一点也不气馁,沉心静气地重头来过,感触和先前又有不同。
将视线放松一些,不去刻意地模仿,也不去找吴杳的节奏,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双脚上,先是找到正常走路的感觉,再是小跑前进,再逐渐找到最舒适的方式,竟慢慢也有了自己的节奏,而且意外地与吴杳的节奏相贴近。
虽然他与吴杳之间的距离依旧是不远不近的十步,但却不像开头那样让人无力了,进而再尝试着去感受风向,细微地调整自己的身形,去适应风的角度,只用脚尖点地,每一下都用最轻的力道踩在最恰好的位置,不去看脚下是什么路,只管前进。
第八圈,第十圈,吴杳已是像此前带长敬纵跃在黑夜的屋瓦间一般身轻如燕,快的看不出落脚点,衣抉翻飞之间尽是自在自如。长敬也不再是学步,算是自己摸进了门槛,找到了适合的方式移动,像模像样起来。
正跟着,吴杳在一个本该转弯的拐口,毫无征兆地直跃而出,跟在他身后的长敬讶然间竟也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步了后尘,脑海间有瞬间断线,不知该如何举措。
吴杳在空中还轻巧地转了个身,面朝着长敬,山风一下逆向袭来,微微吹开了她黑金的帽檐,露出她透澈的眼睛来。
“李长敬,看看脚下的温江城。”
长敬真的往下看去,那化得渺小的房屋、河道还有如黑点般的路人,是他们构成了这座小城,即使看不清一砖一瓦,一桥一船,一人一影,但记忆中的样子会自然而然地填补空白,满满地润色完整眼前的景象。
长敬心想,当我走在城里时,当爷爷还在的时候,当我也站在黑夜中瞭望全城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站在山顶这样向下望,是不是也会看到我这一个小黑点,日日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快活地忙碌着。
这一刻,所有本能的恐惧,甚至长敬以为深深埋藏的悲痛感伤都弱化了,只觉世界这么大,小小的温江城只是他一生中的一个缩影,它不是全部,也不是终点,视线放远些,他还有更广阔的天空。只要他不逃避,不消极,他终将走遍全大陆,去成为爷爷期待的,那个更好的长敬。
一年后,温江城织梦阁。
“阁主,听说我们这回要到云陵去交流”
一个初见磁性的声音从五层楼上传下来,是个黑袍黑帽的年轻男子,宽肩窄臀,高高的个子撑起宽松的袍子倒有几分干净利落。这人身上好像自带阳光气息,虽穿着一身黑,却丝毫不见低沉死气。
反观正走上五层的另一个黑衣人,也是一身黑袍,身材高挑窈窕,背脊挺得笔直,那并不十分宽厚的肩膀也没有寻常女孩家的瘦弱,反倒有种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令人心生敬畏。
那年轻男子自然就是长敬了,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会了全部五种控梦术,从灰袍换成了黑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梦又毫无能力的普通人了。
“有没有那个‘们’还要看你的表现。”女子清冷的声音从帽兜下传来,依旧是那样不近人情。
“又要考核吗我大概是接受考核最多的织者了吧。”长敬夸张地叹了口气,却不见塌肩垂臂,显然早已习惯阁主大人时不时的考核,并非真的抱怨。
“我师父教我那会儿……”吴杳悠悠地走到烟雾缭绕的灵渊前。
长敬被勾起了好奇心,吴杳很少提起她的师父。
“每日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通不过就罚我在灵渊值守一夜,不可以睡觉。”好像又想到那个还没围栏高的小姑娘站着打瞌睡,摇头晃脑的,好几次差点跌进灵渊里去的样子,吴杳弯起了嘴角。
“那还是阁主对我好啊,不过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长敬认真地点了点,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一年来,长敬真可谓是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修习控梦术,每日还要抽出两个时辰跟吴杳学习武术功法。但他好像在这方面真没什么天赋,除了日益精进的轻功,其他都是一塌糊涂。
若是不允许躲避,只能硬拼的话,他还没在吴杳手下坚持过十招,这几乎成了全织梦阁的笑话。但长敬一点也不在意,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插科打诨地逃开,任大家说笑。
人总要知足才好,他已经得天独厚地被许可在灵渊旁修习,旁的什么总要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才可以调节其他人的心理平衡,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吧。
吴杳收了笑,也不打招呼,伸手就随机抓取了一个梦境幻化,没说考核什么,也没说如何算通过,便开始了。
长敬同样收了玩闹的心思,认真观察起周围的景象变化。
与他第一次凭自己能力所探查破解的雪中城墙不同,这回他来到了海边。梦主大约是外来的居民,并非温江城本地人,因为西岩帝国地处内陆的关系,除非他们穿过边境走到东文帝国沿海的几座城池去,否则根本不会见到大海长什么模样。
海浪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地拍在耳边,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海水的腥咸气,蔚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地延伸到天边,与天空连成了一线,除了海浪声涌起回落的声音,就只剩下了一派祥和宁静。
忽然,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女童从远处跑来,提着一个小篮子,没穿鞋子,赤脚跑在柔软的沙滩上,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看潮水淹没过脚面。似乎是很喜欢被冰凉的海水包围的感觉,她呵呵地笑起来,满脸天真浪漫。
她又走了几步,蹲下身开始用手刨开沙面,挖着什么东西。
“找到了!”她兴奋地举起了胖乎乎的小手,小小的两根指头捏着一块金黄色的贝壳。她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她的小篮子,又继续在原地刨坑。
看来这是一个小女孩在海边挖贝壳的故事,长敬心中暗想。
小女孩乐此不疲地又挖出了七八块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贝壳,海水潮涌的时候就会灌满她挖的小洞,没过她的小腿肚。
她见那个小洞穴里没有更多贝壳了,便想要站起身往前走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她蹲的久了,还是因为脚掌被一次次被冲上来的沙石淹没,她一下没站稳,只抽出一只脚来就摔倒了。
正好又是一波潮涌,高高的海浪在远处堆起,转瞬就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冲刷过来,小女孩却一直没有站起身。
长敬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安,径直向那个女孩走去,时间不等人,海浪比他的脚步更快,一下就淹没过了女孩的全身。
那海浪将女孩从沙面上带起,对于大海来说,她不过就像是一只小鱼,轻飘飘的,就那么被完全包裹在了海水里,毫无抵挡之力地随着海水前进后退。
长敬飞快地跑向那个女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好像那个被海水淹没快要窒息的是他。
女孩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蔚蓝色的海洋看着不再宁静,反倒像是一只蓄势已久的猛兽,一张口就带走所有。
长敬直直地扑进海里,一脑门扎下去,仔细找寻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不知游了多久,换了多少次气,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女孩,一把抱起她的身体托出海面,酸痛的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手上的重量一轻,他知道这个梦境结束了。
始终推挤着他的海水也消失了,但他却没有回到熟悉的织梦阁。
他来到了一艘渔船上,四面环海,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
“双重梦境……”长敬轻轻对自己说道。一年前,那个黑衣人曾试图用双重梦境将他们困在后山被吴杳一眼看透,如今她也会了。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破去这第二重梦境了。
长敬在不大的渔船上走了一圈,船上只有一些普通的渔具,并一些不是很新鲜的小鱼小虾,连干净的水也没有。
他一掀衣摆,也不在意船面湿嗒腥臭,就径自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来。眼前从深蓝色的海水变成了湛蓝的天空。
长敬在想,如果他是吴杳,会将破梦的梦眼设置在哪里
没有太阳,没有过往的船只,没有饮用水、逃生工具,有的只是海。
渔船晃晃悠悠地飘浮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似有些刺眼,长敬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弯起的眼角里盛满了自信的朝气。
长敬一个咸鱼翻身,像伸了个懒腰似的一下翻进了大海,浸了个满头满脸。也不去费力游动了,卸下全身的防备,惬意得仿佛这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热乎的温泉,任由自己往深海沉落。
等到他再睁眼时,塔尖的琉璃瓦。
长敬嘚瑟地跑到吴杳身侧问道。“阁主,如何”
吴杳瞥了他一眼,走开一步拉开距离,苛刻地点评道:“马马虎虎吧,第一重梦境里危机发现的太迟;第二重梦境里发现了却不动弹,浪费时间。”
长敬又摸摸后脑勺,不在意地笑着,“得令,下回利索点,绝不浪费阁主一丝精力!那我可以一起去云陵了吗”
吴杳看着长敬满脸期待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微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以前师父那个严苛的老头子会不会也是这样色厉内荏,刀子嘴豆腐心
还没等长敬来得及欢呼,一声慌张的叫喊就从阶梯处传来。
“阁主不好了!云陵右分阁传信说抱山岭、照日堡去云陵交流的两支队伍都遇到了袭击!”
第十二章:重重迷雾绕朔方
整个织梦渊右分阁管辖的区域可以看作是三山一江,三山均在辖区北端,呈一个半包围的态势。最高一座山脉所在的城池就叫作抱山岭,位于正北方向,在它东侧的就是照日堡,因正好处在两个两座山峰之间,阳光满照而得名。最西侧的是长月峡,人口稀少,且封闭在群山之间,对外交流极少。
那一江自是指的温江。温江从西岩帝国的西北角长流而下,经过了右分阁辖下的三座城池。分别是地势居中的云陵,左下的朔方以及最南角的温江城。
因照日堡和抱山岭到云陵路途遥远又多山路,故两城的交流队伍都在约定日期前一个月便出发了,而距云陵较近且多平原地带的朔方城和温江城就不着急,只要在约定日期前十日出发即可。
因此,当右分阁传来照日堡和抱山岭队伍遇袭的消息时,朔方和温江城的人都还未出发。此时,右分阁快马加鞭地将消息报至城内的织梦阁,必然是希望提起他们的重视和防备,以免再遭不测。
但此行仍要按期出发,故吴杳在沉思一阵后便点了人手,轻装上阵了,一路也不多作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陵。
不过三日,他们便已经到了邻城朔方。
向朔方城出示了织梦渊通行的手令后,吴杳一行七人轻易就入了城,并未受到任何搜查和怀疑。如此顺利,反倒让吴杳有些隐忧。
“阁主,我们是否需要先去朔方的织梦阁拜会”此次随行的阁老有两位,说话的正是时玉,陈老跨在马上撸着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杳点了点头道:“顺便打听下照日堡和抱山岭的消息。”
长敬骑着马左顾右看了下,见周围的街市毫无异样,热闹寻常,像是并不知晓有危机潜伏。反观吴杳在出城前,特意嘱咐另两位沉着稳重的阁老加派织者加强全城的巡逻,谨防有人暗设梦境,攻击普通百姓。
和朔方一比,温江城就像是受了刺激的刺猬一般,竖起了全身的刺,朔方则是温吞的盘龙,呼呼大睡毫无动静。
长敬想了想道:“若不是这朔方城的阁主太过自满,根本不惧任何攻击,便是这阁主心比城门还宽,什么毒蛇毒蝎都往里放。”
陈老一听朔方阁主可能是个骄傲自满的家伙,立即胡子都撸直了,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自负的年轻人和不负责任的同僚。
吴杳也未皱了眉,倒不是因为长敬说的直接,而是越发担心那群动手的袭击者有更为可怕的计划和目的。他们是否也会想到朔方城戒备松懈,而选择下一个袭击朔方
正想着,便迎上了朔方城织梦阁前来迎接的织者。
来方共三人,一个黑袍,两个灰袍,同样都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吴杳一行了,也未加快步伐,就这么慢悠悠地驱着马前进,直到跟前了那黑袍织者方才随意地一拱手,自报了姓名,告知是前来迎接的。
对比去年,吴杳并五位阁老一起去迎接林奕一行人的架势,朔方可谓简陋至极。吴杳知道,他们这是觉得温江城地偏城小,也未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值当罢了。
吴杳回了礼,也没说什么,就由着他们带路了。
长敬悻悻道:“看来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这回连时玉也皱起了眉头。
朔方是仅次于云陵的第二大城,地域面积虽大不了温江城多少,人口却是多出许多,借着更宽广的温江河道,河运发达,交通便利,庄稼人也富庶许多。再,简直比府衙还要气派,足有七层楼高。
入楼一看,满是亮眼的金色涂漆和雕花,虽不是真金的,但主不会也是大腹便便的暴发户模样吧,就见那阁主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
与长敬想象的不同,朔方的阁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嘴角有深刻的法令纹,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有点凶相,一说话又是一派和气。
“吴阁主来得可早呀,我招待不周了,赶紧坐下喝杯茶。”早先他们边了解到了这位阁主大名唤作赵永屹,三十五岁的时候坐上阁主之位,距今已有五年,任职期间朔方城从未发生过不太平的事,颇有些几分要升驻右分阁的意思。
赵永屹往一楼的茶水桌瞟了一眼,就有识相的织者快步上前倒了数杯热茶,像是做惯了这些琐事。
吴杳客气地摆摆手道:“赵阁主不必客气,我等特意提前出发是有一事想与您探讨。”
赵永屹哈哈一笑道:“是说想与我们朔方的队伍一同前去云陵吗我们此行准备了三辆宽敞的马车,诸位就是全坐上来也绝不会拥挤!”说完,他还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
吴杳想说的自然不是这狗屁不招的蠢事,心中莫名想起了长敬对他城门一般的评价,就觉得他那一掌拍开的是朔方城门。
吴杳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就事论事地说道:“赵阁主真会说笑,不如我们找个静室仔细说下照日堡和抱山岭的事吧。”
赵永屹听明白了吴杳的话,却没收笑,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可无不可地将吴杳等人带去了二层的一间静室,又吩咐人重端了热茶上来。
与他一并留下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
赵永屹随口介绍了一下像是这才想起来,介绍道:“吴阁主,这位是我的儿子,赵蒙,十八岁便修满了五种控梦术。他身侧那位是我们朔方织梦阁最德高望重的阁老徐先徐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