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长梦无境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古井有季
城中的百姓突然主出现在半空之中,还有些讶异,有些人甚至站在原地抬头看热闹。
本已被新日照的大亮的天空忽然昏暗下来,金秋时节下赫然飘落起了纷扬的大雪,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呼啸而起的寒风,令人如坠极冰之地。
如果说落起的雪花还让城中百姓在新鲜劲中没有缓过来,接下来的画面就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狠狠地激起了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云陵建城数百年,历经无数战争,脚下的黄土里埋着不知多少冤魂白骨,日日被无数人践踏着,遗忘着,而此时就是他们重见天日的时刻。
“啊!鬼啊!”第一声惨叫就惊现于繁华的街市之上,熙攘的人群都看到了一双白骨手爪破土而出,抓住了那人的脚踝,还在拼命地往下拖拽,仿佛要拉他一起下地狱陪葬。
上一秒还在看热闹的人们立刻就如蜂散去,可是地下的白骨何止一具,越来越多的惨叫声传来,有的人甚至因为太过害怕,慌不择手地抓过周边的利器疯狂地砍向自己的双脚。殊不知,幻梦为虚,利刃为实,一刀落下,鲜血四溅,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
还带着温热的鲜血似是让白骨手爪更为兴奋,只一滴就足以让它们的力量疯狂成长,不止是一只手,甚至还不断生出头骨和身躯来,果真如厉鬼一般。
天空上飘下的雪花,就成了他们大肆进攻的旗帜,平静了数十年的云陵城就在没有任何外敌进攻的情况下,从内部开始溃散,死伤无数。
吴杳、林奕等人在高处都是看的双眼赤红,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林奕此时根本顾不得去追张远山了,他和赵清语一起跃入人群,高声呼喊着:“不要拿刀!不要伤害自己!这些白骨都是假的,是幻梦!是幻梦!”
可是恐慌的情绪已经充斥了每个人的大脑,他们根本听不进林奕和赵清语的话。林奕着急地一个个去阻止,在他们耳边大声叫喊,希望挽回哪怕一条无辜的生命。
赵清语已经喊出了哭音,她只恨自己此时为什么连一个控梦术都施展不出来,她空有一身绝顶的轻功和鸡肋的探梦天赋有什么用
吴杳咬紧了牙关,她深知此时只有控梦术能解决梦境带来的灾难,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风云镖组成的生死阵。
比吴杳更靠近张远山的是那位左分殿殿老和不明身份的黑袍使者。
黑袍使者落后殿老一步,可是但凡他经过之处,天空就退去阴霾恢复了光亮,积雪的屋瓦都尽数化净,连地上那些白骨都突然消失,连一丝破土的痕迹都没留下。
吴杳知道,这依旧是幻梦之下的视线掩盖,虽不能直接修复所有实质性的破坏,但至少可以破除部分视觉幻象带来的恐惧。然而,他的速度依旧比不上大肆蔓延全城的梦境。
更快一步的殿老早已露出了完整的两双手,他的手不似一般男子那样宽厚结实,而是如同地上那些白骨一样瘦削,薄薄一层蜡黄的皮肤紧紧地贴在手骨上,青筋尽显。极具反差性的是,就是这样一双枯瘦的手却在有力地翻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的各种手势。
以吴杳敏锐的五感都不能看清他究竟施展出了多少个控梦术起手式,好像是三个幻梦术连放,又像是同时配合了一个凝梦术,而且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分不清到底是幻梦乍现的那一刻模糊了边界,还是他的动作快到混淆了视线。
随着殿老手间不停的动作,张远山刻意引导向四周扩散的灵渊梦境真的滞缓了下来,像是一端被蛮力往外推动,一端被强行阻挡的白沙,在最外圈的边缘位置高高堆起。
张远山的飞镖即使落空了依旧会回旋到他的手上,形成了用无不竭的循环,其功力与八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他看着恍若徒劳的殿老大笑道,“众人皆知西岩帝国织梦渊左分殿有一位阁老使得万千幻化之术,且有过目不忘之赋,只需看过一眼,就没有他复刻不出的景象。他无需任何武器,他的双手就是他遇神封神、遇佛化佛的不败利器。他成名之日甚至要早于情绪之神谷泰维,是无名神山下五大渊老亲封的万象圣手。”
“可是,谁又能想到,万象圣手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是与不是,范临兄你的弟弟范冢永远都只是跟在你身后,做为你补缺遗漏的影子。”
张远山的话无疑是直接向天下宣告了万象圣手的真实身份,而且一并拆穿了身为左分殿殿老的范临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万象圣手,只有他与范冢联手之时才能发挥百分百分战斗力的事实。
或许张远山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扰乱范临的思绪,令他露出破绽,可是范临不仅没有回应,甚至手间动作愈发加快,所有幻梦几乎全部信手拈来的瞬发。他身后的“补漏机器”范冢虽没有那样大名鼎鼎的头衔,可他手上的功夫却决不低于范临,他从未出过差错。
吴杳根本不在意这两人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奇怪的组合,她心里只是想到原来范临和范冢以梦克梦的修复方式是基于他们过目不忘的复刻能力,也就是说他们与她一样,不需要凭借过往梦境的支持,可以即时编织梦境,甚至达到百分百还原的程度,相似到令人完全无法区分。
但吴杳不知道的是,在范临、范冢看到她幻化的谷老与张远山山峰对决一战后,他们都萌生出了想要将她纳入麾下的念头。她这种可以完全不依赖梦境片段甚至脑海中所记忆的景象,直接随心任意编织任何幻梦的天赋,其实比他们单一复刻的能力要更胜一筹,如果能再加上他们的万象圣手秘术岂不是可以更上一层楼
但眼下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张远山说话的时候也未放松对灵渊梦境的控制,他见大部分的白云梦都被阻挡在了界外,便开始逐个抽取梦元之力更盛的黄粱梦。
天空之中泛起点点黄光,并逐渐放大,像是同时出现了数十个月亮,可这光芒并不如月光般柔和,而是越绽越强盛,很快就几乎刺的人睁不开眼来。
殿老范临大喝一声,所有受他阻挡的白云梦都猛然向张远山回弹而去,形成一张巨大的白雾网,兜头向所有黄炽光源遮拢而去,他道:“张远山,看看你的子民,你造的孽够多了,还不肯收手吗”
张远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道:“子民有什么用,能助我长生不老吗他们拿来兑换长梦丸的梦境不过都是些力量微弱的白云梦,制成的长梦丸也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我守护他们做什么”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范临道:“修炼到我们这种境界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其间付出了多少代价,割舍了多少心爱之物,范兄必然也懂”,他轻飘飘地掠过一眼影子人一般的范冢,继续道:“与其永远带个拖油瓶,不如加入我,与我共谋大业,只待我们的控梦术大成,永生之力就触手可得了。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关于储梦石的秘密……”
什么是永生之力吴杳并不知道,储梦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张远山定然是入魔了,如若不制止他,她真的难以想象今日的云陵会是什么结局。
吴杳的大半身躯本就遮掩在范临、范冢两兄弟身后,张远山并不能看见她的动作,她就趁张远山言语蛊惑之时,悄然释放了一个梦境……
有一个黑袍白须的人影出现在张远山背后,手中无任何兵器,可其身戾气却浓重地形成了一把利斧,高悬在张远山的头顶,只要轻轻一落,就能牵引所有恶气倒灌入张远山的脑海中,须臾之间便可将他完全控制。
张远山看似张扬大意地说着话,实则注意力高度集中,他怎会愚蠢到忽略自己的背后
张远山极为轻蔑地哼了一声,迅速转身,连甩七枚风云镖,个个都近到避无可避,任谁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全部躲开。
可是,真就有人做到了。张远山看着眼前的白须老人,下意识道:“徐先你不是死了吗”
第二十一章:重山万纪赴当归
“张远山,我忠心跟随于你,你却不管我死活”
突然出现在张远山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已经死于长月峡山谷的徐先。只见他面目狰狞,满目憎恨,颈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那鲜血还汩汩地喷涌着,一字一句都带着热血溅到张远山脸上。
张远山本该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的“徐先”很有可能是幻象,但是他昨日离开山谷时并没有亲眼看到徐先的尸身,只是因为方才看到吴杳的出现方才先入为主地判断徐先应当已经身死。毕竟他对徐先下达的命令是杀死吴杳和长敬,如果他们还活着,就说明徐先败了
张远山只惊慌了一瞬便又很快被心中强盛的**压了下来,两袖齐展,方才所有落空的风云镖全部回归他手,又以更加凌厉的角度高速飞出,他狠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让我再送你一程!”
吴杳听到张远山这一句话便知他已经走入陷阱,当即就飞掠过范临、范冢两兄弟的身侧,轻声道:“我去引他出手,灵渊梦境和城中的百姓就交给二位前辈了。”
范临深知眼下控制住城中混乱,避免造成更多死伤才是重中之重,便朝吴杳略一点头,与范冢两人各自微调了站位,面向织梦阁的方向,隐于张远山此时的视线死角之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张远山引动出来的灵渊梦境之中。
而吴杳则是凌空一甩左手星灵剑,凛冽的剑气隔着十余米的距离就传到了张远山颈侧,逼他不得不回身应对。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
吴杳脚下步伐翩飞,轻功使到了极致,才堪堪避过连发的数枚风云镖,心中暗提了一口气,虽然惊险,却拉近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且巧妙地挡住了张远山的视线。
他的镖能到的距离,此时她的剑也可以!
张远山见身后的“徐先”被击中退步,便优先招呼起吴杳来。铁镖与银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这些声响再激烈也无法掩盖那在心脏深处击撞而出的阴阳钟声。
吴杳的剑刚刚挥到张远山近侧,就轻易地被他一掌隔开,不仅剑失了力道,连吴杳自己的身体都好像突然被抽空了所有气力,虚晃了一下,差点从高空摔落。
“师父……”吴杳只觉那一下钟声将她眼前的景象都敲糊了,张远山与她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想要收剑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远山隔开她的剑,反手就是数枚铁镖,就贴在那人影的后心飞射而出,直击心脏,透体而出。
“师父!”吴杳大喊一声,就要去接住那个被击落的人影。
张远山心下冷笑,暗道谷泰维的弟子不过如此,一个幻梦就能让她失了心神,连……
他的颈间忽然感到一凉,不知是什么贴上了上来。张远山一侧头就看见了徐先歪裂的血脸,森冷一笑,张开了血口,就要咬住他的脖子。
他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避,却发现全身都被徐先禁锢住了,他的双手双脚都攀附在他身上,还有那沾血的胡须触感强烈地刮过他的脸,顿时让他恶心地想要挣脱。
张远山的手肘用力往后一撞,徐先却似没有任何痛觉,缠地更紧了,带着血腥气的利牙眼看着就要咬破他的皮肤。张远山立即改抓住徐先的双手,直接反方向将其掰折,这才移动身体,从他的禁锢中扭身。
此时他正对着徐先,单手掐住他的脖颈,瞬间溢出满手的鲜血,张远山恶狠狠地一笑,向右一转,就将徐先的整个脖子扭断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凝固在了嘴角,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一小截银色的剑身从他的胸腹间穿了出来。
此时的吴杳就如方才的徐先一般,极近地靠在他的背后,如跗骨之蛆,嗜血而生。
吴杳面无表情地抽出银剑,一掌击向张远山的后心,就如他残忍杀害她“师父”时一般,即使那只是个假象。
张远山口中涌起鲜血的味道,这回是他自己的。他跌在了一处屋脊上,喃喃道:“你不是被我的梦境控制了吗……”
吴杳瞥了一眼被张远山扭断脖颈的徐先,冷声道:“事实正相反。”
张远山亲眼看着倒在远处的徐先忽然化作一阵寒风散去,便明白真正被一个幻梦所欺骗的人不是吴杳,而是他。
吴杳从挥着星灵剑靠近他开始,笼在右袖中的手就在不断调整“徐先”的动作,一心二用地配合攻击,甚至当他使出阴阳钟的时候,吴杳也是故意放松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让张远山顺利找到她的破绽。她那一刻的恍惚和无力都是真的,只有这样才可能骗过张远山,让他敢把后背暴露在她眼前。
张远山越过吴杳,看到城中的暴雪早已停下,地上也再无白骨爬出,张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来到人群之中,凝梦术大放,迅速地凝结着大片的幻象,制止了更大的暴乱产生。
而在天空的另一角,范临、范冢二人已经开始着手将外溢的灵渊梦境全部聚拢,形成了一个由大量白云梦组成的巨大“云团”,越聚越大,可是他们却好像陷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所有梦境都缺少一个出口去存放。原来的灵渊载体已破,眼下除了不断消耗精神力去控制它不再外散,别无他法。
张远山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牵动伤口涌出更多鲜血也不管,大声地朝吴杳和更远处的范临、范冢喊道:“没用的!我早已将这些梦境中的属性恢复,里面不再是纯净的梦元之力,不可能再向原来那样任人摆布,除非……”
他猛咳了一下,抬手抹过嘴角,阴冷地说道:“除非用储梦石重新储存,可惜啊,全云陵城的储梦石都被我运走了,距离最近的照日堡、抱山岭也没有了……你们就等着为这群愚民耗尽精气,亲眼看着所有梦境都在高度凝集的状态下爆绽,化成一个巨大的暗境,笼罩整个云陵城,谁也逃不出去,全都为我陪葬哈哈哈哈!”
吴杳看着张远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什么都没有说,头也不回地向空中那巨大的“云团”冲去。
只留下张远山在她身后嘲笑:“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吴杳越是靠近范临、范冢,就越是发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她体内的精神力,她不过是刚刚施展了一个凝梦术的起手式,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顺着这一个口子流逝出去,如同泥牛入海,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此时的范临、范冢也已是满头大汗,连说话都困难,勉力支撑着灵渊梦境不溃散,看到吴杳解决张远山朝他们奔来,非但没有喜悦之色,反倒皱紧了眉头。
吴杳很快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眼下已经不是他们在主动控制这些梦境,而是被动地吸附在原处,不敢撤手,也无法撤手。
所有梦境就像汇聚成了一个大漩涡,以气体的形态高速自旋着,其形成的巨大引力场正在不受控制地吸收所有靠近的人类精神气,并逐渐由云白转成绛红,眼下收集的梦元之力甚至还要超过原先在灵渊内的储量。
可是吴杳依旧没有后退,她咬紧牙关,摒除所有本能的恐惧和想要逃离的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施展出她能做到的最大范围的凝梦术,只求能延缓哪怕一刻的梦境爆绽。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们终有力竭的时刻,等到那时,这个蕴藏了足够制成上万颗长梦丸的灵渊梦境就将脱离控制,化成一个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极端暗境,没有梦眼,只有死灭。
城中的骚乱已经逐渐平息,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他们,以及他们头顶这个巨大的绛红色“炸弹”,人们逐渐安静下来,或许是被吓得不知所措了,也或者是已经放弃了逃生,梦境的范围无边无际,能逃到哪里去呢
储梦石,如果张远山没有带走那些储梦石,或许他们还有一丝希望……
突然好像有人听见了城门外索桥放下的声音,接着是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的声音,有人诧异地望去,竟真的发现有一群人浑身湿漉漉的走来。
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两条足有手腕一般宽的藤条,背后拖着一个简易的木板车,没有轮子,就这么生生地靠人的力气拉动,肩上的衣服早已被磨得破开,露出的皮肤满是血口。
等他们一步步走进云陵城,才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他们费尽全身力气拉运进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储梦石!”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认出了出来,但这个声音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了林奕、赵清语、张承甚至高处的吴杳、范临范冢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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