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隐婚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轻黯
“老公,当时相亲的包厢你为什么定在‘蝉语’啊?”她边问边拉过他手臂让他勾着自己的肩。
“好听。”
“可是‘春分’,‘秋归’什么的都好听啊,而且你的微信头像也是一只蝉,你是喜欢蝉吗?”
他承认,“嗯,喜欢。”
涂筱柠有点嫌弃,“这玩意儿长得那么丑,你怎么会喜欢啊?”她想想都起打激灵。
他把她勾得紧紧的,又说那句,“喜欢就喜欢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涂筱柠牵着他搭在自己肩上又悬空下垂着的手,“你这人哦,喜欢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
他刚要接话,手机响了。
涂筱柠也不愿意放开他,他就继续搂着她用另一只手接了。
涂筱柠听他唤了一声,“李总。”
这中国大姓,也不知是行里众多李总中的哪一个,还是行外哪个老总。
他嗯了几声,搭在她肩上的手蓦然变得有些僵硬,虽然不易让人察觉,可涂筱柠跟他心有灵犀,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她去瞧他,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神里有转瞬即逝的意味不明,在与她对视后又变得柔和起来,先前些许生硬的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涂筱柠想,应该是工作上的什么事。
电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都是对方在说,他只是附和。
“好,我知道了,谢谢李总。”最后他收了线。
涂筱柠从来不多问他的事,即便是工作,所以挂断后她也不会追问是谁啊这种问题,她觉得男人,还是要给他一定的空间,不能什么都管得让他喘不过气。
“我要去趟总行。”放下手机,纪昱恒告诉她。
“哦,什么时候?”她现在已经对他去总行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一会儿就走。”
不过这句话还是让她讶了讶,他这样的说走就走也是少有,“这么急?”
“嗯。”
她知道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了,也不敢耽搁,拉着他就往车那儿走,“去几天啊?”
“待定。”
“那我赶紧回去给你整理东西去。”
“不着急,你好好开车。”
“嗯。”
回到家涂筱柠就给他拿行李箱整理起来,他就在她身后安静看着。
“你机票买了吗?”
“买了。”
“几点的?”
“十二点。”
涂筱柠将他的衬衫平整叠放在箱子里,有点心疼,她转身去抱抱他。
“老公,要不百万年薪咱不要了,钱够花就行了,你太辛苦了。”
他手臂在她腰间收紧,“男人总是要多付出些的,再说这就吃苦了?跟很多底层劳动人民比,我这点算什么,苦都谈不上。”
涂筱柠闷哼,“我就是心疼你,你每天那么忙,成天交际应酬,一个电话就去总行,a市c市来回飞得比我回娘家还勤快。”
纪昱恒笑了笑,“你这比喻挺生动形象。”又揉揉她的发,“我不在家你就回娘家住几天,陪陪爸妈。”
她埋在他怀里摆弄他的衣领,“嗯,确实好久没回去了。”
他低头轻啄她的额,拍拍她的背,“我去洗个澡再走。”
“好。”
洗完澡纪昱恒又在家逗留了会儿才走,涂筱柠要送他,他没让。
“我已经叫了滴滴,机场远,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自己开回来我不放心。”
她只得给他再整整西服,“那你自己当心。”
“好。”他推着行李开门。
“老公。”蓦地,她唤他。
在他转身的片刻她投入他怀里,他稳稳接住。
她嗅着他身上清新的薄荷味,熟悉又让她沉溺,“很早之前我就想,每次你出门就这样给你一个拥抱,可总是犹犹豫豫地不敢,生怕你不喜欢,可以后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每次给你一个拥抱,我要告诉你,不管外面再累多苦,我永远在家等你回来。”
他俯身埋首在她颈间,“傻瓜,我怎么会不喜欢。”
她又朝他怀里靠靠,然后仰头望他,瞳孔里满是他的影子。
“老公,我爱你。”她蓦然说出口,在此刻无比清醒的状态下。
屋内寂静,他眼底也柔得无法言喻,他凝着她,说,“我知道。”
她搂住他的脖子又献上吻,心底暗叹真是一刻都不想跟他分开。
可最终还是要放他走,她在阳台望着他独自走出小区的身影,月光下她的眉目也逐渐浓稠。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突然去总行,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不像是之前单纯的业务沟通那么简单。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揉了揉额,她就是这样,他一不在就容易一个人胡思乱想。
凝凝神,她顺手收了自己的睡衣,还是洗洗早点睡吧。
办公室隐婚 112
112
纪昱恒去总行的事好像单位没人知道,第二天上班赵方刚竟还在问老大怎么一天没出现,微信也不回。
涂筱柠在想难道不是业务上的事吗?不然怎么会连赵方刚都不知道?
晚上下班她给母亲发了一条要回去的微信,然后先去医院看婆婆。
婆婆今天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她来很开心,不要护工喂饭了,偏要她喂,像个老小孩。
涂筱柠坐下来耐心执起勺子。
婆婆视线一直落在病房入口,涂筱柠顺着看过去,病房门虚掩着,只有风吹过,轻轻煽动着门在微晃。
涂筱柠用纸巾给婆婆擦拭嘴角,告诉她,“妈,昱恒这两天出差了,回来就来看您。”
“哦……”婆婆也没说什么,只是眸光暗淡了下去。
涂筱柠知道她很失落,心里也难受得紧,又舀了一勺粥喂她,她却摇摇头不要吃了。
“那我给您切个水果好不好?”涂筱柠又细声询问。
“不了,我想坐着躺会儿,休息一下。”
婆婆轻声说,有点困倦了。
涂筱柠给她掩实被子,起身要去洗碗,婆婆却突然伸手拉住她。
“怎么了妈?”
婆婆凝神望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让昱恒,以后别那么辛苦了。”
涂筱柠点着头反握住她的手,婆婆也紧紧攥了她一会儿,比平常的力气都大一些,半晌才松开手,“你们要好好的。”
“好。”婆婆最近时常发出这样的感叹,涂筱柠也没多往心里去,就拿起碗又看了她一眼,“妈,我就去冲个碗,很快回来陪您。”
她点点头,笑笑,“嗯,去吧。”
涂筱柠起身离开,像往常一样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冲洗碗筷,她洗好擦干然后捧着往回走,突然看到一堆医生护士在疾步快走,嘴里念叨着,“快快快。”
这种场面她看得心头忍不住一紧,视线不由自主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进了病房她浑身打了个寒战,捧着碗筷的手开始微颤,因为他们跑向的正是婆婆的病房。
她几乎下意识地开始奔跑,走廊上的嘈杂声都不及她此刻凌乱的脚步声。
站在走廊一旁的护工看到她就快步迎了上来,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有说话却带着哭啼声,嗓门高扯,唯恐别人听不到,“哎哟纪太太啊!你前脚刚走吴老师就不行了啊!你快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涂筱柠像被当头打了一棒,猛懵在原地,然后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像内伤发作,从隐隐作痛蔓延到四肢百骸,钻心刺痛得她要喘不上气。
“你,你,”她咬着牙,恨不得把手上的东西全扔到护工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走廊里过往的其他家属都在看她,她长发凌乱,眼眶红透,全身都在颤抖。
护工指着病房还在喊,“我没胡说八道啊!不然你自己看啊!都上心电除颤仪了!”
涂筱柠失神地望过去,病房门被紧闭,围了一群医生护士,正在给婆婆做心脏复苏。
手中的碗筷一下子摔落在地,那厚实的玻璃碗居然瞬间碎得四分五裂,涂筱柠只觉得被浇了一盆彻骨寒的冰水,从头凉到脚,皮肤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下一秒她就冲向病房,“妈!妈!”
外面的护士赶紧拦住她,“纪太太,你冷静一点,不要影响我们抢救病人。”
“不行,我妈,我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在里面,我,我……”她已经语不成句,只剩下难以自制的失控。
几个护士抱住她,一直在她耳边说,“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可她满脑子只有见婆婆,她明明刚刚还在跟她笑着说话,还拉她手,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还在推搡挣扎着,病房门突然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是主治医生,涂筱柠认得。
她一把上前紧拽住他的胳膊,也不顾什么礼不礼貌了,声音和身体均已晃晃巍巍,“医,医生……”
可她还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医生直接对她摇了摇头,他说,“纪太太,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涂筱柠眼神空洞地越过他看向病床,护士已经在拉白布。
她就像一只高高飘在天上的风筝,突然牵扯的线断了,晃晃荡荡,摇摇曳曳,然后猛得往下坠落,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她松开了抓着医生的手,两眼一抹黑,就往后踉跄着地狠狠跌坐在地。
耳边又是一阵嘈杂,有喊纪太太的,有来扯拉她的,她却犹如抽光了所力气,跟着心底陨落的某处再也站不起来,嗓间堵噎着,想哭竟也哭不出,就呆若木鸡在地上坐着,像个傻子任人看。
医院太平间,涂筱柠站在角落只觉得更加沁凉入骨,冷得她不停地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小吴老师夫妻是第一时间赶来的,她一来就趴在婆婆身上哭到撕心裂肺,小姨父拉都拉不住。
过了一会儿涂筱柠父母也匆匆赶来了,母亲红着眼看到站在角落的她,无声走过去,望着她缥缈虚无的眼神只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见到了母亲,涂筱柠才像活过来一点,她紧靠在她身上,像小时候依偎在她怀里汲取着温暖。
“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良心。”她蓦然开口,却听不出任何语气。
母亲看看她,她视线一直望着躺在那里早已没了温度的婆婆。
“我婆婆对我,对我这么好,她走了,我,我却哭不出来,一滴都哭不出来。”她低语着,像在跟母亲说话又像自言自语。
母亲抱着她,什么都没说,只哽声问,“昱恒知道了吗?”
涂筱柠像个木偶摇摇头,声音弱不可闻,“我不敢打他电话。”
母亲越发感觉她手冷,且不住地在发颤,她心疼得把她搂地更紧,然后轻声唤丈夫。
“老涂。”
父亲正在陪小姨父站着,神情悲伤且严肃,听到呼唤移步过去,才发现涂筱柠面若死灰。
“快把衣服给柠柠盖盖。”母亲催促他。
父亲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涂筱柠身上,看女儿这样他扶住她肩,不忍地叹了口气,“闺女,难受你就靠着爸哭会儿。”
涂筱柠却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呆呆望着父亲,“爸,可是,可是我就是哭不出来。”
她这副样子父母看得更加红了眼,母亲牵着她的手,“要不我陪你出去坐会儿?在这儿你看着心里难受?”
涂筱柠摇头,“不行啊,不行,我要陪我婆婆,我要陪她,她一个人在这儿,太冷了。”
这下老两口再也绷不住,母亲背过身去抹泪,父亲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哑声说,“好,那爸妈都在这儿陪你。”
涂筱柠就继续站着,望着婆婆,她双眼紧闭着,就像平常睡着了的样子,她一度以为她就是睡着了,过会儿就会醒过来,慈眉善目地唤她,“筱柠。”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她四肢都没了知觉,突然门被推开,那道高挺的身影闯入眼帘,她视线跟着锁在了那里。
纪昱恒疾步踏进这个密闭的空间,带着风尘仆仆,可更多的是急促仓惶,直到真的见到了,他一刹那定在了原地。
小姨一看到他就冲了过来。
“啪——”地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涂筱柠的眼底倏然紧骤,那巴掌明明打的不是她,却比落在自己脸上更生疼,连火辣辣的感觉都在肆意延伸,然后整个屋子里又传来小姨声嘶力竭的哭泣。
“工作工作!工作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连你妈走了都不知道!连最后一面她都没见到你!没见到啊!”她怒吼着又要扇他,被小姨父拦了下来。
“别打了!孩子也不知道!”
纪昱恒的半个脸颊瞬间就红了一片,他望着安静躺在眼前的母亲,还跟平常一样,却再也没有睁眼坐起来,温暖笑着叫他一声,“昱恒,儿子。”
最害怕的一幕终究还是来了,他手开始颤抖,想过去竟迈不动双脚,举步竟是如此艰难。
耳边还是小姨的哭喊和小姨父的劝阻声,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周身犹被黑暗笼罩,脑里是从未有过的浑浊,气管像被注了水,让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不住任何东西,呼吸困顿。
“扑通——”一声,他直接跪下,身子却仍是笔直的,只是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连嘴唇都苍白到可怕。
医院是水泥地,他那一声重响,磕得涂筱柠的整颗心都揪得没了形没了边,她也像被掐住了喉,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更别提能正常走到他身边去。
小姨终于止了声,看着跪在那里的纪昱恒,无声泪流。
纪昱恒眸底无光,眼神一直落在母亲的遗体上,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即便是跋山涉水步履匆匆,终究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今夜他再无母亲,在这个世界,从此他就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孤苦无依。
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此刻却像被剔了骨架,如一具行尸走肉,悲怆落寞,惨淡凄凉。
过了很久,久到他双腿麻木都浑然不觉,他蓦然叩首,重磕在冷冰又坚硬的水泥地上。
狭小的空间他毫无生机的颤音响起,一字一句击在每个人的心脏。
“妈,儿子不孝。”
他叩首的地方,那块浅灰色的水泥地,湿了一片。
办公室隐婚 113
113
婆婆是在医院过世的,不能接回家,当晚医院开具了死亡证明,遗体送入了殡仪馆,在那里设了灵堂。
涂筱柠和纪昱恒都换上了孝服,他一直跪在婆婆的灵堂前,连续几个小时动都不动。
涂筱柠也陪他跪,可她一晚上没吃没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最终被父母架起来坐到一旁。
“你总得吃点东西。”母亲给她递来一瓶水,她不动,她就喂她。
水灌进口中,涂筱柠只觉苦涩不堪,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了。
“再吃口苹果,不然这夜你怎么有力气守?”母亲又给她递来一颗洗好的苹果。
涂筱柠望着那红彤彤的苹果就想起了婆婆平时的样子。
“我婆婆她,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苹果了,每天总要吃两个的。”她低喃道。
母亲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她很清楚,从小重情重义,一直把这个婆婆跟她这个亲妈一样对待,婆婆是在她面前突然走的,这个打击对她太大,她欲哭却无泪是因为她已经悲痛到了极致。
涂筱柠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整个人像散了架般在低语,“妈,我婆婆她今天明明精神状态很好,她还像个小孩一样跟我撒娇,不要护工喂饭,偏要我喂,然后她就这样抓住了我的手,跟我说了会儿话,她最后都是笑着的,你说,你说,她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母亲紧握住她的手,有些于心不忍地告诉她,“那是,那是回光返照,你婆婆她一直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要走了,不想让你们太难过,一直都笑着跟你说话,她也舍不得你们,所以缠着你喂她最后一顿饭。”她顿了顿又说,“吃了饭,也没有饿着上路,那里路途遥远,她走过去也不会太累,明后天是双休,你婆婆考虑周到,知道你们平常工作忙,连走都挑了个周五,这样火化也不会占用你们上班时间,她到最后都在为你们着想啊。”
涂筱柠听着心头巨震,胸口钝痛不已,她接过母亲手中的苹果,婆婆最后的那抹笑一直在她记忆中摇曳。
她再看看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有婆婆留下的温度,她临走前那么紧地握着她,明有万般不舍却还是松开了她。
苹果上突然多了一滴晶莹,透亮却也模糊,随后又多了一滴,两滴……
“我不该走的,我为什么要去洗碗,她那样紧地拉我,她想我多陪陪她,可我却扔下她一个人在那里,我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里,她看我走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很难过。”猝不及防的视线模糊,涂筱柠终于哭了出来,却是懊恼不已,后悔万分。
母亲心疼得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我,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哪怕她再多跟我说些话,给我留个念想,也好,可我,可我却留她一个人,一个人在那儿……”
慢慢的,整个灵堂都是她痛心疾首,无比自责的哭泣声。
小吴老师又红了眼眶,扑到姐姐的棺木,“姐,你一辈子都在为孩子操心,到走都是,从未为自己活着,到了那里有姐夫接你,告诉他昱恒长大了,也娶了媳妇,再也不用你操心了,你们夫妻终于可以团聚了,在那儿就跟姐夫好好的,有他疼你,你再也不会累了,你这一路好好走,好好走。”
婆婆的音容笑貌在涂筱柠脑海里如潮涌而至,有初次见面时的微笑,有她平时里安静望她的表情,有她耐心听她说话的神态,还有她每次紧握自己手欢喜的模样,她就像第二个母亲,总是听她说话,从不嫌弃她,无条件对她好,宠爱她,关心她,连每天下班去医院她都成了一种习惯。婆婆坚强又独立,即便被病痛折磨,她从来都是笑着的,她说要等到他们有孩子的,可一定是这人世间太苦了,苦到她再也熬不下去,支撑不住了,才选择了离开,而这些记忆深处里的东西从此以后就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涂筱柠抽泣着,有气凝结在了嗓间,让她喘得一顿一顿,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悲伤到无以复加。
她还没来得及尽孝,婆婆就匆匆离去,真正的生离死别太过痛苦,她难受,自责,无法接受这一世的婆媳情分尚未开始太多就这样缘尽于此。
直到她的肩被有力摁住,头顶的白日光被一道身影全然遮住,仿佛连带着她的整个人都被盖住。
耳边有母亲讶然的声音,“昱恒?”
这个两个字终于让涂筱柠有了丝反应,她怔怔抬头,对上了他深红的眼眶,刚刚过去的数个小时,血丝已经布满了他的眼底,触目又惊心。
见到他,她泪如雨下,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声音嘶哑不堪,“我,我没有照顾好妈,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了很久,此刻却仍站得笔直,仿佛从未低头过。
他很轻地很缓地将她扶靠在自己腰间,声带如同受损,竟毫无音色,比她还哑。
“妈不会怪你。”
短短五个字,他说得艰涩无比,甚至无法正常发声。
涂筱柠一惊,她猝然站起身,含泪盯着他,“昱恒,你的嗓子,你嗓子?”
他只与她无声对视,他面无人色,一向清亮的眸里此刻了无生机,漆黑一片。
“是郁结攻心,难受狠了啊。”母亲也在一旁抹泪,又嘱咐父亲,“你车上不是一向备着热水,快拿来给孩子喝一口,跪了一宿,身子骨已经伤了,不能再把嗓子给废了。”
“好好好。”父亲也担心地看着女婿,赶紧往外走。
有泪落到涂筱柠的唇上,咸涩的滋味淌进口中,如一味药慢慢入喉,哪怕只有几滴却也难以下咽,她望着他,微微张口总想说些什么,可她现在自己情绪都尚未平复,又如何去安抚他,她又想伸手触碰他给他一丝温暖,可她现在自己都寒颤着,何来给他慰藉,她疏忽又无能,他不在的时候,终是没能替他守护好婆婆。
他从小一直在守护的母亲,今夜再也没有了,就这样被遽然抽走了软肋,他一定很疼,很疼。
夫妻俩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这一夜过得宛如过了几个世纪,难熬却让他们无从逃避,这就是长大,这就是不得不面对的生死与离别。
父亲很快拿着热水来了,母亲倒了一杯给女婿送过去,他却跟涂筱柠一样不接,滴水不进。
见他这样,母亲也难受至极,她缓声劝,“孩子,你不能这样,换一个角度想,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你瞧她都脱瘦成什么样了,那双手臂只剩下了骨头,人间这遭苦她是吃了个遍,临走前也熬到了筱柠去,算是见了最后一面,想来是对你们放心了,她才离开得那般安静默然。”她又握了握他那冰凉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温度,“所以你们要好好的,不要再让她有牵挂。”
纪昱恒却依旧岿然不动,他此刻像一座屹立在海上的冰山,坚固又难以融化。
可在那海里又是蚀骨入髓的寒,虽高到难以逾越却总是孤孤单单,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断了一根柱,然后顷刻轰塌,陨落至深不可测的海底,那是凌驾在悲伤之上的黑暗与心死。
小吴老师又泪水滂沱地来到他们身边,姐姐的骤然离世对她打击也很大,她呜咽着,伸手捶了一下外甥的胸膛,他不动她就再捶一下,两下,三下,像使着浑身解数在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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