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遗梦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白袍将
月山间此时则插话道:
“卫侯,虽然我也是自小就被爹救下养在宫中的人,我也知道饥荒年景行路不易,哪怕是我们这身行头,走在路上都保不准被人惦记呢。”
兰子义将信将疑的听着几人所说,不再多问,当晚无事,第二天天一亮,五人便再次上路,继续向北,而这一天的路途总算是告诉了兰子义,什么叫饥荒年景,为什么要全副武装的上路。
江北还好,沿江地区多有水利工程,虽然天气炎热,但田间地头有渠水灌溉,一眼望去全是绿色。可越往北走,能够引水灌溉的地方就越少,田野里的绿色也就越少,炎阳在上,暑气难挡,没有雨水浇灌地表逐步龟裂,越往北裂缝越大,以至于进了凤阳道后地面上的野草都已经枯死。
兰子义以为凤阳道的情况已经够糟糕,可当他进入河的地界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地狱。凤阳道还只是野草枯死,树木枯萎,河境内则已经连草都没有了。一个多月前还在河作战的兰子义清楚地记得,当时虽然天气炎热,但一路而来草木仍然茂盛。而现在重入河,兰子义满眼只看见无尽的尘土,和光秃秃的黄土地,偶尔有几颗伫立在旷野上的枯木,也已经被摘光了树叶,扒光了树皮,那光溜溜一丝不挂的树干像是一个被遭凌辱之人一般,无声的向往来行人诉说着自己的凄惨遭遇。
草木全无,大地荒芜,唯一还在地面上行动的只有人,如果那还能被称作人的话。在兰子义往北走的路上行人众多,只是这些行人全是向兰子义相反的方向走,这些行人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全都形容枯槁,瘦的皮膏骨头,眼神呆滞,披头散发。这些人当中只有少数人还有衣服穿,剩下的无论男女都只能赤身,好似被人抽走灵魂一般,三五成群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兰子义策马走在路中,睁眼看着眼前景象,只觉触目惊心。走在兰子义一旁的行人,隔三差五便会有人倒下,一旦有人倒下周围人便会上去搜刮一番,将倒地之人身上所有物品全部扒光之后,人的尸体也会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兰子义亲眼见到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倒地,他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哭泣,便有好几个人围上前去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孩童拖走,丧子的母亲见状嚎啕痛苦,拼命抢夺,可没有饭吃母亲哪有力气,和她一起争抢的可是好几个人,不用
第591章 父母官
兰子义所经之路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路边横七竖八躺着饿死在地,无人掩埋的死尸,天气炎热,这些尸体都已腐烂,硕大的苍蝇追随着恶臭到处飞舞,成群结队都能挡住人的视线。路上情况已经至此,就更不要提路边野地里那成片新添的坟头了。
河先遭兵乱,又遭旱灾,兰子义纵马赶了一天的路,途中许多村镇都已荒芜,破败的房舍向过往行人昭示着,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再无生机。可就是这么一片已经绝望的土地,村镇都破败了的情况下,衙门的驿站居然还在正常工作。
兰子义跑马半路,不见水草,本以为马匹坚持不下去,他们只得弃马步行,结果却发现沿路的驿站还有人在把守。驿站不仅有人把手,还有水有粮。在灾荒的情况下,有水有粮的地方便是沙漠中的绿洲,被饥渴折磨已久的灾民们本应该疯狂涌向这些驿站,而灾民们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怎奈看守驿站的官差衙役各个都有饭吃有水喝,身强力壮还有驿站当中的弓矢火器防身,驿站周围只留下一圈灾民的尸体,其他人只能打消冲驿站的念头。
兰子义赶往驿站时差点也遭到了官差们的攻击,还好兰子义他们锦衣玉袍,又有马骑,一看便不是灾民,同时月山间还将兰子义的关内侯印随身携带,官差们见了官印才将几人放入驿站内。
有驿站歇脚,兰子义他们总算可以饮马休息,只是这驿站里卖的干粮和水,其价格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一升水居然收三百文铜钱,要知道平时驿站的供水都是免费的。
非常时刻兰子义也只能非常对待,要想继续赶路兰子义就必须给马匹喝水,贵也只能接受,好在兰子义并不缺钱,饮马的银子兰子义出得起。
一行人就这样借着驿站的补给,连续赶路,三日之后终于到达旧都。
上次兰子义来旧都时,是在剿匪之时,那是兰子义来旧都求粮,却被罗应民挡在城外。今次,没有妖贼,还是白日当头,可兰子义来到旧都城下依旧被挡在门外。
兰子义勒马城外,见城门昼闭,惊讶的说道:
“难道二哥和孝直先生没把事情谈拢罗应民还是要将我拒之门外“
桃逐虎随在兰子义一边说道:
“少爷莫慌,待我问清楚守军再说。”
然后桃逐虎便仰起头对着城头喊道:
“大白天为什么不开城门快开门!”
城门楼上守军本不愿搭理门外人,但兰子义一行衣冠精致,弓马俱备,看着不像一般客商,守军不愿得罪贵人,于是便开口对城下喊道:
“我等奉罗应民太守之命坚守城门,不能开门。”
桃逐虎问道:
“为何不开这里又没有妖贼作乱,为何不开城门?”
城上守军答道:
“与妖贼无关!现在天下大旱,流民四起,太守怕流民蜂拥入城,坏了城内治安,所以才紧闭城门的。你们要是客商便往其他府县去投,莫来旧都!”
兰子义闻言看了看周围,果然在城门周围三三两两尽是饿毙的尸体。
听到守军解释,兰子义自己主动开口对城头喊道:
“我不是过往客商,我乃是落雁关代公独子,关内侯兰子义是也。今日有事特来拜见罗太守,赶紧开门。”
城门上的守军一听来的是兰子义,顿时一阵骚乱,有人问道:
“你说你是卫侯,可有证据”
月山间闻言掏出官印说道:
“关内侯官印在此,你们下来看便知。”
又过了一会之后才有军官姗姗来迟,那个白户模样的军官,先是对兰子义他们说道:
“原来是卫侯亲临,小人们有眼无珠,冒犯您了!”
然后那百户便赶忙催着军士下楼打开城门,放兰子义他们一行人进来。
在百户的引领下,兰子义他们穿过瓮城,进入城内。入城之后兰子义宛如
第592章 父母官(下)
文吏见兰子义脸色难看,也不敢多废话,只是埋头带着兰子义往太守府衙门而去。
旧都太守府兰子义是来过的,上次来时这里并没有给兰子义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次前来兰子义直觉更糟。
文吏将兰子义引到门口之后,门中便有其他人出来迎接,来人将兰子义引入后衙,七拐八拐之后总算来到罗应民落脚的地方。
门人将兰子义引到门前便止步停下,同时向里面报道:
“老爷,卫侯来了。”
兰子义也没等里面罗应民招呼,便带着其他几人掀开门帘而入。
八月天气,暑期正盛,屋中的罗应民却甚是清闲,他穿着清凉躺在榻上吃葡萄,同时还和身边伺候着的两个侍女打情骂俏,若不是兰子义进来,还不知这老东西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兰子义在走进之后拱手作揖道:
”子义见过罗大人。“
见兰子义进来,罗应民也从榻上坐起,他伸指着另一头软塌说道:
“卫侯来了,快请入座。”
兰子义闻言起身,刚想入座,却见罗应民两只醉眼直勾勾的盯着月山间,罗应民含糊这嗓子,好像吟着一口痰一样,怪声说道:
“卫侯你身后这个小相公,生的好是俊俏呀。”
罗应民下流的眼神配上他淫邪的声音,真是恶心的兰子义胃里都起了鸡皮疙瘩,跟着兰子义一起捡来的桃家兄弟和仇文若也都面露不悦,一脸的嫌弃。
兰子义本想就此回头,一走了之,不过月山间却很是冷静,她在兰子义有动作之前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罗大人,婢子可不是什么小相公,婢子可是女人,伺候不了罗大人的稀罕爱好。”
罗应民闻言嘻嘻笑道:
“原来是朵女子,真是生的艳丽,卫侯可真是艳福不浅啊,老夫都看的流口水了。”
兰子义压着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而月山间则接着说道:
“罗大人,婢子可是爹爹专门赐给卫侯,伺候卫侯起居生活的。大人您说话这么露骨,不仅不给卫侯面子,还伤了我爹的好意。“
罗应民闻言笑道:
“小姑娘嘴巴很利索嘛,你爹是谁呀我伤了他面子可得好好陪个不是啊。”
月山间闻言冷笑道:
“我爹是台城卫鱼朝恩。”
罗应民听到“鱼朝恩”三字,当下敛容改色,同时收回了自己在月山间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的眼神。干咳两声之后罗应民招呼兰子义道:
“卫侯不要干站着呀,请入座。”
然后罗应民招呼门外道:
“来为卫侯的人看座。”
兰子义看着罗应民又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桃家兄弟和仇文若,最终还是坐到了软榻上,而门外伺候的小厮也在此时搬进来凳子让桃逐虎他们坐下。
月山间并未入座,她一直侍立在兰子义身旁,带兰子义坐下之后她便替兰子义给罗应民递上名帖。这次月儿上前罗应民再也不敢色迷心窍做出非分之举,他老老实实接过名帖,打开来仔细阅读一番。
本来一张名帖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面,那名贴上又只有寥寥数个字,读书人只一眼便能从头看到尾。但月儿这次递上的名帖可不是一般的名帖,这张名帖里面还夹着合计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那罗应民想要点清可不得仔细看上一番
看过名帖之后,罗应民便把帖子收起,同时笑嘻嘻的说道:
“卫侯的诚意,老夫已经见识到了,卫侯的心意老夫也就收下了。”
接着罗应民话锋一转,问兰子义道:
“最近卫侯与曹记钱庄走的挺近嘛。”
兰子义此时怒气未消,他虽然没有发作,但也不想开口回答罗应民。仇文若虽然也是嫉恶如仇,不齿罗应民为人,但他身为兰子义幕僚,兰子义不肯开口,他便不得不替兰子义答话道
”曹记与兰家乃是旧交,并非是卫侯出面联络的关系,以前一直都走得近,卫侯不过是承袭父兄荫蔽罢了。“
罗应民笑了笑,道:
“那你家卫侯还真是好福气,一个小字辈便能近乎无限的从曹记支取银两出来花。”
仇文若这才听出罗应民是在打听兰子义银两的来路,赶紧答道:
“曹记虽然有钱,但也不是散财童子,不可能给人无限支取音量花;兰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叫花子,犯不着问人借钱。卫侯心意全部
第593章
虚与委蛇兰子义年轻气盛,从来只有他给人甩脸走人,何时有人敢这样对他如果放在以前,兰子义现在必定是拍案而起,转身走人,但今天兰子义来,是来求罗应民帮忙的,在
加上进京之后经历过得这些风风雨雨,兰子义现在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兰子义强忍着胸中奔腾的怒火,用还算温和的语气挽留罗应民道:
“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兰子义拉下脸来给了罗应民面子,出言挽留,罗应民却并没有因此给兰子义什么好脸色,他继续迈步出门,同时说道:
“卫侯要我开粥厂,可我河阴储粮全都用来供给军粮,粮仓已空,无粮可发。我本建议朝廷下旨,收缴民间余粮补给官仓,可章鸣岳却把我的奏章按下不表。卫侯若是想和我谈,不如上表朝廷,与我一道请求收余粮。“
兰子义见罗应民已经快要走出屋外,起身想要先答应下来这件事好把人稳住,可仇文若却抢在兰子义之前说到:
“朝廷之事绝非这么仓促可以决定的,大人刚才也说过,卫侯一路劳顿,急需休息,小生以为有什么事情还是休息过后等明日再说吧。”
仇文若说话期间罗应民已经走到屋门口,不等仇文若把话说完罗应民便扬长而去了。
罗应民如此待客,兰子义自然是火不打一处来,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脸色青的和庙里的判官可以比一比。
伺候在屋中的侍女们在罗应民走后便为兰子义引路,将几人带到客房。到了住处,放下行李之后,兰子义便把所有侍女仆役全都支走,然后就对仇文若咆哮道:
“你刚才抢什么话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把罗应民给支走了”
桃逐虎与桃逐虎两人见兰子义发火,悄悄的躲在一边,月山间则小心翼翼的检查门窗,看是否有人正在屋外偷听,他们三人都不愿在兰子义的气头上继续往火上浇油。倒是直面兰子义怒火的仇文若很是坦然,他反问兰子义道:
“我不出言支走罗应民,难道卫侯就有把握留下他吗”
兰子义见仇文若顶嘴,心中更为恼怒,他道:
“我留不住罗应民所以你就可以随便插话了?”
仇文若道:
“文若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会无缘无故插话。”
兰子义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仇文若道:
“因为我不能让卫侯你栽倒坑里去”
吼了几声之后兰子义总算将胸中憋着的怒火发泄出来,心中冷静不少,再一听仇文若说有坑,兰子义当下便警惕了起来。于是兰子义坐回座上,叹了口气后说道:
“你说吧,我有什么坑会掉进去“
仇文若闻言说道:
“罗应民所谓征集余粮之策乃是后患无穷的深坑。”
兰子义道:
“若是河官仓真的已经无粮,那么收集民间余量填补官用,开设粥厂,乃是好事,怎么会是深坑呢”
仇文若道:
“卫侯想的不错,收集民间余粮来填补官仓,可卫侯怎么断定收上来的就是余粮而不是百姓们最后活命的口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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