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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梅子黄时雨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作者:梅子黄时雨

许连臻问蒋正楠“你怎么才肯放我走?”蒋正楠站起了身,对着她,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配合我演戏,直到叶英章死心。而你得到的好处,便是一笔足以让你生活无忧的钱款和你父亲在牢里的舒心日子。”冬日的光线打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明暗不一。她低头,静默了半天。蒋正楠看到她微垂着羽睫,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自己的秀气的鼻尖上,仿佛定格了一般。蒋正楠放缓了声音,像似诱哄“你只需帮我让叶英章死心,让他娶我妹妹为妻。”她抱紧小白,静静地道“好!”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第一章 倒影的倔强
有个纤瘦的身影清楚地映在干净通透的大片玻璃上,许连臻怔了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自己的倒影。
门口处传来了何燕然和李淑热情地声音:“欢迎光临。”
抬头,只见有个棕发微卷的女孩子背了一个红色的名牌小包,脚踩着同品牌的蝴蝶结皮鞋,娉娉婷婷而来。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的很好看,白白的皮肤,光泽的脸,大大的杏眼。古文所说的“肌白若雪,眼若点漆”亦不过如此。
她挽起一个职业笑容,迎了上去:“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那女孩子朝她微笑,灿若五月流光:“我自己看就可以了,谢谢。”她们店里的牌子属于一线和二线之间,往来购物的人多半是有钱人,所以向来高傲冷淡的居多。像这位小姐这样亲切的,倒是不常见。想来一定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孩子,所以教养极好。
在接下来的十数分钟里,那女孩子挑中了一件。许连臻一直跟其他店员不同,并不会巧舌如簧地推荐,一般只静静地站在顾客身边,若有顾客喜欢的,便略加说明。比如那女孩子挑中的那件,她只浅笑着简单地说了句:“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今年夏季的得意之作,她自己都十分满意。”
由于是那女孩子肤色白的缘故,将这款宝蓝的长裙穿的婀娜靓丽之极。这款衣服因为腰部和裙摆的地方设计的漂亮,顾客都十分的喜欢,在她手里卖出了不下十数条。但那女孩子从试衣间里出来,连臻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因为还未有人可以将这裙子穿的像她这样的垂坠飘逸。
耳边又传来同事们“欢迎光临”的声音,似有人朝她们的方向而来。她弯着身帮那女子整理不规格的裙子下摆,含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小姐,你穿了很好看。这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只见那女子拉着裙摆,袅袅婷婷地向后一转。裙摆在空中拽出摇曳的弧线,恍若天边云朵舒卷。那女孩子朝来人甜甜地道:“叶大哥,好看吗?”声音娇柔婉转,含着诱人的鼻音,连臻听着都觉得心里痒痒,似有只柔软的小手在心里头挠啊挠的。
因低头的缘故,她只瞧见有两双男士的鞋子。一双是崭亮的黑色皮鞋,十分正式的鞋子。而另一双则是咖啡色休闲款的皮鞋。有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丝轻笑,似远又似近地传来:“这个问题,想来不是问我的?英章,是不是?”
大约是弯身太久了,她只觉得太阳穴旁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就像有谁拿了针不停在戳着那两条青筋,全身的血液尽涌往那一处,仿佛随时会涨爆而出。
那名叫英章的男子似怔了怔,隔了数秒才开的口道:“嗯——很好看。”只轻描淡吐的几个字,许连臻只觉得天地之间一下子变成漆黑一团,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
地上铺着错落有致的地板,铮亮铮亮的。因公司规定了员工每一个小时要拖一次地板的条款,所以那女孩子进来前她才拖抹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干净极了,淡淡地映着那三人的轮廓。也仅仅是轮廓,其他什么也没有——
她盯的久了,地板好像变成了无数无数的木板块,密密麻麻地朝她直直逼来。
世界早已经失声了,她耳边只有一干“嗡嗡”之声。似乎一辈子那般久远了,那女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地悠悠地传来,可听在她耳中却像在做梦一般,茫茫然然都凝成了一片:“谢谢,请帮我包起来吧。”
她慢腾腾地直起麻木的身子,机械式地接过那女子递来的衣服,极缓极缓地绽放出一朵微笑,抬头:“好的,小姐,请稍后。”
许连臻一点点地转过已经如铁般僵硬的脖子,因僵的久了,她似可以听到骨骼链接处的“咯咯”之声。她的眼角余光不意外地瞧见他的身体似乎轻轻一震。
而她,与他擦肩,转身而去。
想不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再见面了。叶英章,看来你过得很不错。
一推开店门,雨丝细密如发,迎着秋末冷风而至。工作服早已经换下了,许连臻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仰首凝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天空。雨丝如帘,不停坠下,飘忽地打在她的脸上,不疼,却带了点点的沁凉寒意。她望了片刻,木然地低头,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因是加班,她在店里早吃过了工作餐,所以也就不用再转农贸菜场去买菜了。也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她素来喜欢加班,除了可以多拿一笔加班费,还可以省去一顿饭钱。这个城市消费太高了,她一个小店员,就两千多元的收入,扣除房租600元,每天的伙食大约15-20元,一个月下来也有500左右了。水电煤气,再省也要半百。马上又要一笔暖气费用了——唉,再加上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消费,她一个月下来几乎攒不下什么钱。
第一个月的时候,从工资里还扣除两套工作服的钱。为此她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方便面。许连臻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外套,很廉价的地摊货。以前——以前,她虽然也穿的很普通,喜欢t恤牛仔,清爽的浅色裙子,但那种面料和做工,绝对是舒舒服服,一丝不苟的。
那个时候父亲随手放在她房间里的钱,都够抵她现在一整年的工资了。她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啊。母亲虽然去世的早,可她却一直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头,如珠如宝地含着长大的。从来不知道苦字是怎么写的。
她猛然摇了一下头,以前——还去想以前干什么?以前的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了,早没有了——她对自己说过要忘记的。
车窗上挂着雨滴,就着灰尘,时不时地沿着玻璃晃晃荡荡地滚落下来。大约是太偏僻的关系,此时车上空无一人,挂着拉手随着车子的颠簸,一路发着“叮铃咣啷”单调之声。最后,公交车发出了“呲”一声长长的刹车声,猛地停住了。
她起身,下车。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密密麻麻地从黑洞洞的天空里坠落着。她叹了口气,离她的租房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走回去,肯定淋得湿透。她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头上,开始跑起来。
到了楼下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外头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晾一天会不会晾干。人倒还好,因奔跑,全身都热起来了,应该不会感冒的。她不由地露出一个苦笑,现在的她连个小病也生不起啊,生了病除了要买药的开销外,还要请假,一请假窝在家里还要多两顿饭呢。
还好刚刚跑的快!以往高中里测试长跑成绩,她都没有跑过这么快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她的高中体育老师。还记得那个老师姓费,因刚毕业,才分配过来,他们这群不大不小都喊他叫小费老师,后来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小费。
那小费老师也不介意。但是他唯一会介意的便是他们学生的成绩,谁要是拖了他们班的后腿,他可不轻饶,每天一早的早操课,都会在操场上大吼:“xxx,你没有吃饭啊,给我跑快点!”
他的隔空传音之术可厉害了,只要一喊,保管整个高中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长跑一向来是最烂了,又怕被他吼,所以每每都是拼了命的跑。大概就是这么给逼出来的。那个时候她每次上体育课都在祈祷小费老师生病,唉,后来要不是当时在高中打下了底子,她的身子怎么能熬过在牢里的那段日子呢——
爬到了楼顶,推开小铁门,房屋里头的陈设入了眼中。虽然小,虽然简陋,但却是她现在的窝。
她把外套洗好,拧到滴不出水后,又用干毛巾裹着再拧了几次。最后,将衣服挂在自己拉的绳子上。又去拧了抹布,将麻雀大的空间擦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水冰冰凉凉的,扑在脸上已经有冬天的气息了。
最后,在转不过身的卫生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就算再穷,租房子的时候再拮据,但是她还是咬牙租下了这件带卫生间的小屋子。她什么都可以忍,可是忍受不了去公共浴室**裸地跟别人一起洗澡。
等她最后躺进柔软被窝的时候,手表已经显示23点45分了。手表是白色的,同色同质的陶瓷表链,灯光下隐隐泛着莹润的光泽。这表是当年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是她现在身边最值钱的东西了。
李淑现在跟她比较熟了,说话也就随意了,前几天还在闲聊的时候问她:“连臻,你这个范思哲是夜市哪个摊位买的啊?我看着觉得做工不错,仿的很像,接近a货水准。”
她当时心头一抽,脸上却还是擒着淡淡地笑,道:“我很早以前在m市买的。”一听在m市买的,距离那么远,李淑便“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真真是懵懂岁月,如诗年华。每天醒来,红日满窗,小白趴在她身边,呼呼地对她喷气。惠姨总是会在她醒后才来敲门,喊她下去吃早餐。然后,她会汲着拖鞋,披头散发地抱着小白,噼啪噼啪地下楼。餐桌上总是摆着一杯鲜牛奶,两个荷包蛋,她坐下的时候,犹自散发着热气。
许连臻“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啪”一下打开了房间里头唯一的一盏灯,清清亮亮的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
又做梦了,梦里又回到了从前。许连臻回了神,才发觉掌心烙得发疼。缓缓摊开,是手表,她不知不觉居然握了一个晚上。显示的是凌晨5点。还早,她还可以再睡一下。
她关了灯,又躺了下来。被子里暖暖的,可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后索性起来,在小煤气灶上熬了一小锅小米粥。锅子里“扑腾扑腾”的沸水声,热气袅袅升腾。屋子里不再安静的让人心慌,有了些许生活的热闹。她缓缓一笑,这些声音让她心安如水,不再惶恐害怕。
她摸了摸昨晚晾着的外套,已有**分干了。便取过吹风机,坐在床上,呼呼地对着衣服吹热风。又不时放下衣服,起身去搅拌一下粥。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重头学起,半年下来居然也已经有模有样了。怪不得这俗话说的好,人是给逼出来的,每个人身体里头都有无限潜能。
外头的风“呼啦呼啦”地拍打着小屋唯一一扇的窗子,冬天真的来了,这个月发工资一定要添一件羽绒服了,再拖也拖不下去了。可稍微好点牌子的一件羽绒服就是她半个月的工资了,质量不好的,一穿就像掉毛,估计也就能穿一个冬天。许连臻思来想去已经很久了,此刻听着外头呼啸的寒风,最后咬牙决定,等拿到工资还是去买一件质量好点的吧。至少可以穿两三年!
孟静一下车,便已经瞧见许连臻,衣着单薄地站在廊下。连臻的衣物虽然廉价,但穿在她身上,总是很好看。素颜的她,明眸皓齿,肤白如玉,顾盼之间总隐隐有种清清如水的气质。说有点高贵吧,明明穿得普通之极,说脱俗吧,一头齐耳短发,娇娇俏俏的如同一个学生。可分明是两者兼而有致的,还夹杂了淡淡的一种疏离。反正综合在她身上,很是奇怪。
孟静身为这家店的总管,是这里唯一知道连臻过往的人。心里头总是暗自诧异,到底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个看上去清丽淡雅,连脾气也温柔谦和的连臻犯了罪,甚至还被关在牢里两年多呢。
若不是当时自己店里人员紧缺,而连臻的外型谈吐什么的确实不错,否则估计她也是不会要她来上班的。不过这半年一点一滴的接触下来,孟静发现许连臻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平日里头不多言不多语,吃苦耐劳,什么苦活脏活都抢在第一个做。更重要的是,从不跟其他销售人员抢客人。所以连一直对人百般挑剔的店中销售王牌李丽丽对着她也挑剔不起来。
孟静再抬头时,已经将心里的诧异掩盖地分毫不剩了,笑吟吟地道:“连臻,你这么早啊?”许连臻规规矩矩地向她问好:“孟姐早。”
左看右看,再怎么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孟静暗不可闻地叹息,打开了店门,转头问道:“连臻,吃早饭了没,我买多了。”许连臻摇了摇头,淡淡微笑:“谢谢孟姐,我已经吃过了。我先去干活了。你慢吃。”转身,已经去杂物房取扫帚拖把。
今天不是轮到连臻值日,其实不用她打扫卫生的。可是这样子的活,她总是抢着做。
孟静望着许连臻远去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连臻,每次总是浅浅怯怯的微笑,可孟静对她总没由来的觉得心疼。孟静提着手里的大袋子,走了过去:“连臻,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许连臻抬起了头,小溪般清澈的眸子望着她,等她说下去。孟静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的轻描淡写:“连臻,是这样的。你知道啦,女人最喜欢逛街,乱买东西了。我有一些衣服,从来没有穿过,连吊牌也没有剪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穿穿啊?”
孟姐是怕会伤她自尊,会拒绝,所以说的如此婉转。许连臻心明如镜,笑了笑,低下了头缓缓道:“谢谢你了,孟姐。”那说明是接受了,孟静忙不迭地把手里袋子递给了她,就好似推掉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许连臻接了过来,冰凉的指尖紧紧地捏着袋子,抬头时,孟静已经转身了,边走还边道:“那你快打扫卫生,我去整理一下模特身上的衣服。”
许连臻换上了工作制服,取出了扫帚,拖把,开始一早的打扫工作。有一辆车不远处,里头有个人一直盯着她们店的方向。许久之后,那人抬了手腕,看了表上显示的时间,然后驾车离去。
许连臻在三楼楼梯转弯的地方,瞧见了那辆熟悉的车子,甚至连车牌号码她都可以背的出了。她再迟钝,也知道这辆车子里的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因为已经一个多月。她甚至好几次下班的时候在自己的店外看到过。
她知道是谁。只是不想去拆穿,也不想去面对,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精力。生活,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像她这样的小人物,每天忙忙碌碌的,只不过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已。
自从入狱后,每个探访日他都会到牢里来想要探望她的。可是她再没有见过他。她永远记得,他被她打了一枪,整条手臂鲜血淋淋——她被人死死地按在地板上,全身都是疼,特别是背上,疼得在叫嚣。可是再疼,也不及心疼的万万分之一。
她披头散发地贴在地上,听见他吩咐他的同事:“小马,放开她,把她拷着就是了。不要为难她。”
按住她的小马,不过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孔武有力。闻言,赶忙把膝盖从她单薄的背上移开,取过了手铐,“啪”一声将她的手腕拷住。
有人在外头焦灼地喊着:“救护车来了,快——快——小叶快上车。”她当时就像是着魔了一般,呆呆地抬眼,痴痴地凝望着他。而他也正好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木木滞滞的,而他呢,眼底深处似闪过几丝内疚,但她伤心到了极致,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早已经分辨不清了。只是缓缓地将呆滞的眸光移向了他的手臂,刺目惊心的红,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
那是血——
许连臻猛地搁下了筷子,冲到了洗手间,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收肠刮肚的,最后连胆汁都吐尽了,还在不停干呕。
下午的时候,李丽丽的老顾客张太一来,就给李丽丽创下了本月的最佳销售记录。李大小姐一高兴,纤纤素手一挥,灿灿笑道:“下午茶我请客。”
排资论辈,买下午茶的人自然是非许连臻莫属的。深秋的雨疏疏稀稀,因不好拿东西,许连臻伞也没有拿,直接跑到了对面大厦的的咖啡厅。
街上的风大,把头发都吹的散乱不堪了。她站在咖啡店外,对照着印在玻璃里头隐隐渺渺的人影,整理了一下及肩短发。或许还是以前的长发好,随便绑个马尾或者在头顶挽个小球,都显得清爽之极。
那日从牢里出来后,她搭了唯一的一辆公交车,浑浑噩噩地坐在车子里,一路行去。到哪里去,去哪里,她没有一点概念。这个城市对她来说陌生如许,去哪个角落对她来说都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乎,连人生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车子停在了终点站,司机师傅转头望着她,目光里头隐约有丝怜悯同情:“小姐,这里已经是最后一站了。你下车吗?”她抱着出狱时女狱警递给她的那个大包,茫然地站了起来:“谢谢,我就这里下车。”
步出了车子,才发觉这里是这个城市的城郊结合地带。虽然嘈杂,环境也混乱,但人声鼎沸,车流亦多,处处充满着生活气息。
她双手环抱着大包,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两年零四个月了,一度她以为长的几乎是她的一生了。
可是如今她还是从那里出来了,活生生的站在了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呼吸着自由浑浊的空气。她摸着自己头发,虽然在里头的那段时间一直用最廉价的洗发物品,但还是黑亮顺滑。这样摸去,发丝在指尖依旧如流水般潺潺而过。
她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四个火红的大字招牌:玲玲理发。推了门进去,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大约是老板娘,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微微发福的身材,满脸微笑着迎了上来:“你好,小姐,需要染发还是烫发?”
许连臻在一面简陋的镜子前坐了下来:“把头发给我剪一下吧!”那老板娘圆圆的脸上带了诧异,跟她一再确认:“不长啊?还要剪吧,剪到这里?还是这里?”
她抬头,在耳畔处比划了一下:“这里吧。”老板娘带着惋惜的口气道:“剪掉了多可惜啊?女孩子家的留长发才好好看。要不我帮你烫头发吧?你就可以慢慢把头发养长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流行烫一下,然后染个颜色。你不要看我这个地方小,我做的头发可不比大店里差。”
她摇了摇头:“不用,修一下就可以!”老板娘看她的表情,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便取过了梳子和剪刀。在下手前,为怕出错,再一次给她确定:“剪到这里,是吗?”她点了点头,然后闭眼。
脑后传来轻微的“咔嚓咔嚓”之声,发丝轻轻地坠落,有的落在身上,然后跌落,有的直接掉落在地。很轻很轻的声响,但她却如此清晰的听到,亦或者说是感觉到。
出来了,一切从头开始。把头发剪了,就跟以前再没有什么瓜葛了。
他曾经肆意地揉着她头顶的发,清澈的眼睛亮的似在发光——她挽着他的手,长长的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
从此以后,不,早在她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抓她爸爸的那一天,她和他之间早已经注定没有以后了。只是当时她还是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的。所以她求他:“英章,你放过我爸爸吧。英章,求求你了,放过我爸爸吧!”
她哭的泪眼迷糊,声嘶力竭——可是他闪躲着她的目光,手里的枪一动不动地指着她爸爸的脑袋:“对不起,连臻。对不起。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对不起!”
连臻猛得睁眼,镜子里头印出了一个及耳短发的温婉女子,眉眼清清丽丽,只是眼里满满的傍徨无助。
老板娘在帮她清理脖子间的碎发,笑吟吟地抬头:“真好看,是不是?韩剧里头的那个宋慧乔,就是剪了这个短发。说实在的,不是我玲姐自夸,你剪了这个头发啊,比她还好看几分呢。”见她不答,亦自笑着道:“最近这个剧很火,所以在我这里剪这个头发的人多了去了,但就属你最好看。”
流不流行,连臻也没有概念。不过不难看就是了,于是淡淡一笑,问道:“多少钱?”老板娘笑咪咪地道:“十块。”她掏出钱包付了钱。老板娘笑呵呵道:“不贵吧,我玲姐啊,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公道。”
从进门到现在,那老板娘一直挂着这种暖暖的笑,且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绝对的真诚热情的笑容。许连臻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她这般的笑,让她冰冷彷徨的心底一下子暖了数分。站了起来,轻声道:“谢谢了。”
那玲姐一边收拾剪发工具,一边与她说话:“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许连臻点了点头:“嗯,我是五福的。”玲姐道:“怪不得了,不像我们这省城的口音。对了,你来这里工作的吗?”
连臻点了点头,拉了门而出:“谢谢你,玲姐。再见。”出狱后遇到的第一人就如此热情,让她冰冷的心底涌上几丝淡淡暖意,连对接下来的生活都不再觉得那么害怕不安了。
玲姐圆圆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嗯,下次再来哦。我玲姐在这一代是出了名的童叟无欺的。”
许连臻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想到一事,又折了回去。玲姐含笑问道:“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在这儿了啊?”许连臻摇头,有些怯声:“玲姐,我没掉东西——只是——只是想请问你一下,这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出租吗?我想要租。”
玲姐闻言,笑迎迎,拍着胸道:“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在这里啊,整个就算是我玲姐的地盘。呵呵——开玩笑的——我在这儿是土生土长,哪一户不熟啊,这店面啊,也是我们自家的。”
“你要找什么样的?价格呢?”连臻说了大致的要求。玲姐喜道:“我家就有一间顶楼加盖的屋子很符合你的要求——你要不要去看看?”
幸亏有了玲姐,才找到了这间顶楼加盖的小屋,虽然小,却也是她在这天地间唯一的容身之处。
她摸着头发已快及肩的头发,不知怎么的竟然无缘无故都想到了过往。叹了口气,收回了神,推门进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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