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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千山茶客
姜梨微微颔首:“沈大人。”
“姜二小姐过去认识我么?”沈玉容嘴角噙着笑容,“或者是,我们过去曾有什么渊源?”
他的问话,实在是很直接了。姜梨也不由得诧异,过去的沈玉容,说话不会如此果断。他总是照顾到旁人的情绪,便是质疑,也是温柔的。而对于一个不熟悉的小姐,这般问话,难免突兀,他居然也问出来了。
“怎么可能?”姜梨扬起脸,笑道:“我回到燕京城,也不到一年。”
这话倒是不假,过去的那些年,姜梨可是一直在青城山上生活。沈玉容道:“我只是认为,姜二小姐对在下似乎有些成见。”
姜梨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什么成见?”
姬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姜梨诧异,这是李显的亲事,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姬蘅,这是姜梨万万没想到的。沈玉容见到姬蘅,连忙行礼,姬蘅摆了摆手,算是见过。
他今日没有穿红衣了,大约因为这是李显的亲事,穿红衣会坏了规矩,给李家带来不便。当然姜梨心中认为,姬蘅自然不是这般会主动为人着想的人,他只是不乐意和李显一同穿红衣,心中不舒服而已。
所以他穿了黑色绣银牡丹的衣袍,牡丹繁丽,黑色却深沉,像是在夜里里绽开的流光,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绝艳容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越发动人,没有了红色,让他的勾魂夺魄里,带了三分肃杀。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矜贵。
“姜二小姐。”他挑眉道,这一副与姜梨很熟络的模样,倒让一边的沈玉容不知如何插嘴,也不能再插嘴了。
姜梨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就听见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这一对新人已经到了。
喜婆在外面给永宁公主和李显立规矩,成王也到了,他作为永宁公主的大哥,李家的主子,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姜梨没有出去看热闹,她安静的站在原地。姬蘅和沈玉容也没有动,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侧,这幅画面,落在别人的眼里,一定会觉得很古怪。
姬蘅问:“你为何不去看?”
“看什么?”姜梨奇怪。
“迎亲仪仗,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姜梨道:“左右都是一样的事,无非是简单些繁琐些,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姬蘅笑了笑:“说的像你很了解一般。”
沈玉容也看向姜梨,寻常的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喜爱看这种热闹,便是不爱看热闹安静些的性子,神色里总会带着些好奇。因为会想到日后自己出嫁时候的模样,期待和憧憬都会展现在脸上。而这位姜二小姐,很平静,并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要去看的欲望。
姜梨的确不想去看,她自己也曾经历过的。虽然当时的亲事没有这么盛大,因为沈玉容那时候还没有做官,还没有中状元,家中清贫。当时能拿出来的,已经是沈家能做出最好的样子。便是那时候,薛芳菲还要心疼他,告诉他这些不过是走走过场,给别人瞧,只要过得去就行了。重要的是日后过日子。
薛昭还在私下里埋怨薛芳菲,说她太过体贴沈玉容,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可那时候薛芳菲想的是,既然是要在一起过一生一世的,这几个时辰,或者说这一天的热闹只是暂时的,日后的繁盛才是最重要。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沈玉容并没有打算和她一生一世,于是关于亲事的懂事和体贴,也成了她一厢情愿的笑话。
“国公爷好像很向往?”姜梨道。姬蘅看着门口,面上含笑,姜梨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觉得他站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比穿着华服的新郎,给比下去了。
“不。”姬蘅轻描淡写道。
姜梨笑笑:“可若是国公爷娶妻,场面定然比现在热闹一万倍,倘若是国公爷娶妻,我便会好奇,会感到新鲜,会想要一睹为快,想要有走在前面看清楚的欲望了。”如果是姬蘅娶妻,姜梨无法想象,姬蘅作为新郎官的模样,大约是燕京城,或说北燕最美的新郎官了。不知新娘要美到何种地步,才会不至于被自己的夫君比了下去。
“你这是在恭维我。”姬蘅摇了摇扇子,笑道:“我没有想过这种事。”
沈玉容站在他们二人身边,听着他们二人说话,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姜梨和姬蘅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达到的默契,令他站在这里,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格格不入的别扭。
他默默地掉头走了。
姜梨虽然对着姬蘅说话,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沈玉容。见沈玉容走了,就转过头,看着沈玉容的背影,轻声道:“沈大人倒是很失落。”
“失落?”姬蘅笑笑,“也不见得。”
“至少他表现的失落一些,可以让永宁公主越发愧疚,让成王也对他这般‘识大体’感到欣慰,这失落也是不错的。”姜梨也笑。
说话的时候,李显和永宁公主已经进门了。三拜之后,永宁公主被送入新房,李显则在外头,与李家众人一起迎客。姜梨也坐上了席宴,她也实在没有兴趣跟着众人去新房一起看新娘新郎喝交杯酒。
总归是貌合神离,心在他处。
新房里,永宁公主蒙着盖头。周围是起哄的声音,新郎要在看热闹的人群注视下,挑开她的盖头,与她喝一杯交杯酒才离开。
听着外头那些起哄的声音,永宁公主的心里满是怒气。原先早已想过千百次,日后自己出嫁那一日的心情。一定是喜悦的、娇羞的、满含着期待的,但没想到真到了一日,只有无尽的厌恶、不耐和耻辱。
她的心里另有其人,嫁给的也不是自己喜爱的人。
有银色的长杆伸到她面前,永宁公主低着头,看见细长往盖头一挑,“哗”的一下,外头爆出一阵大笑声,听在她耳中分外刺耳。她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穿着新郎的衣裳,笑容满脸的看着自己。
永宁公主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险些要捂住嘴干呕,幸而她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忍住了。不可,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要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李显笑着唤了她一声:“夫人”。
永宁公主瞧着她,虽然李显不错,可比起沈玉容,在她眼里,实在是差的太远太远了。看见李显,她的内心没有生出一丝波澜,只觉得这个充满了奴才相的男人接下来要做自己的夫君,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因此,她连装也不屑装,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夫君”。
这已经是永宁公主能做出的最大牺牲了。
喜房里的人都面面相觑,新娘子画着娇艳的妆容,可态度却如此冷漠,看起来一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模样,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的都对李显同情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就娶了公主呢?公主可是骄纵不懂人情世故的,日后有的磋磨。
李显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面色如常,令人倒了喜酒,拿起一杯递到永宁公主手上,自己又举起一杯,与永宁公主喝交杯酒了。
永宁公主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举起酒杯,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的不乐意。李显笑着举杯,手臂交错,两人呼吸相闻,分明是极为亲近的姿态,却各自生疏的千里万里。
永宁公主没有看到,李显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
待饮完这杯交杯酒,李显去前厅迎客了。屋里只剩下永宁和她的侍女梅香,永宁松了口气,扶着腰道:“累死我了。”
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腰身重了,时不时的感到困乏。今日成亲这么全走下来,只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天旋地转。对梅香道:“快把药给我。”
梅香连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又倒了一杯热水给永宁公主。这都是安胎药,刚嫁到李家,不可以明目张胆的煎药,永宁便在此之前,提前令人做成药丸,方便服用。
她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实在是小心谨慎的不得了。生怕这孩子有一点点闪失,一来是她真心喜爱这个她和沈玉容的孩子,二来是要是出了闪失,此事怕是就瞒不住了。李家得知了此事,不知后果会怎样。虽然仗着成王和刘太妃,他们不敢动自己,但暗中下绊子什么的,永宁也是后怕的。
在李家,她到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酒已经准备好了么?”永宁公主问。
“准备好了,殿下。”
到了晚上,等李显再回房里,永宁会再与他喝一杯夫妻二人的喜酒,等喝完这杯酒,李显就不会不省人事。等到了第二日,他会以为和自己已经圆房,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便宜他了。”永宁公主轻哼一声。
……
李显走到了外面。
随身的小厮问:“少爷,公主身边还有个丫鬟。”
“等会想办法打发了。”李显不耐烦道。
他不喜欢永宁公主,事实上,他不喜欢任何女人。这门亲事,永宁公主看起来不乐意,谁知道他也不乐意。只是父亲告诉他,必须完成这门亲事,这是圣旨不得违抗。况且能与成王亲上加亲,也是一桩好事。
李显并不认为这是一桩好事,他是不会碰永宁公主的。哪怕当初圣旨将永宁公主嫁给李濂,事情到现在也不会如此难办。他无法碰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如何能不察觉,时间一久,自然会出问题。如果永宁公主将此事告诉成王,成王到底会因为自己怠慢永宁公主对自己心生不满。
所以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譬如……让别的男人来履行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只要不让永宁公主怀上孩子,永远欺瞒永宁公主下去,也未尝不可。永宁公主还能站着李大奶奶的位置,让别人不至于起疑。如果有朝一日永宁公主自己忍耐不了,提出和离,也不关李家的事。都是永宁公主自己造成的。
李显的眉目舒展开来,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这种无法拒绝的女人。比起来,他还是喜欢自己院子里的那些小东西,比永宁公主乖顺多了,而且对他绝对臣服。
……
外厅,用过一点喜宴,姜梨就起身走了出去。席上觥筹交错,她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场面,况且姜元柏也不能事事顾着她。卢氏和相熟的女眷说的高兴,她也没有打扰,默默地走到了外面院子前。
却见姬蘅早已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国公爷怎么出来了?”姜梨问。
“饭菜不合口。”
姜梨一愣,突然想到国公府那些所谓的出自姬蘅之手的饭菜,平心而论,今天这些饭菜,的确比不上姬蘅的手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蘅挑眉:“你笑什么?”
姜梨收回笑容:“我并没有笑,国公爷看错了。”
姬蘅好整以暇的眯起眼睛:“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是国公爷越来越平易近人了。”姜梨笑眼弯弯。
伸手不打笑脸人,任谁对上这么一张温软的笑脸,也是没办法无动于衷的。姬蘅移开目光,笑道:“是你越来越难缠了。”
“我这样的还算好吧。”姜梨笑道:“对于李家和永宁公主来说,皇上的这桩赐婚才是真正难缠,且无法抗拒。”
“你这样幸灾乐祸,是要掉脑袋的。”姬蘅不咸不淡道。
“也许是因为老是和国公爷待在一起,我也开始喜欢看戏了。这出戏便算我请国公爷看的,希望国公爷能陪我一起看到最后。”
姬蘅笑笑:“最后?”
“李显生不出儿子,也不想要儿子,偏偏永宁公主是带着儿子来的。这可以说是矛盾重重了,只是我不知道,最后在这场争执里,是李家胜还是永宁公主胜了。我猜……”
“你猜什么?”
“我猜是两败俱伤。”
“那不就是你的目的了吗?”姬蘅笑笑,忽而看向她,眸中意味深长,“这就是你所说的,最重要的事情了吧。”
姜梨一愣。
年轻男人俯身看过来的目光,实在很是温柔,但他说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提醒。
时间快到了,他“借”给她的时间,不是无期的。
等她办完这件事,就将自己的性命奉上。
“是的。”姜梨顿了一会儿,又慢慢的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不如方才的欢快,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早已料到的结局。
“国公爷可履行约定,我从不说谎,说到做到。”她道。





嫡嫁千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清醒
永宁和李显那日的大喜日子,姜梨最终还是没有待到最后。姜元柏和李家本就不和,来李家观礼已经很好了,自然不可能待到最后。等宴席用完,就带着姜家人回府了。
因此,姜梨也没能和姬蘅多说几句。奇怪的是,当姬蘅说起要她性命这件事的时候,姜梨的心里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一丝侥幸。大约是觉得,对于姬蘅来说,夺去她性命只在对方一念之间。就算她再聪明,再耍手段,但在姬蘅的权势之下,也只是负隅顽抗,螳臂当车。
做人要守承诺,当初她是如此告诉姬蘅的,如今就要遵守承诺。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的丈夫所为。
姜梨并没有很忧愁。
到了第二日,姜梨早晨起来用过早饭,换了衣裳,就准备到叶家去探望薛怀远。本来昨日就想去的,无奈要去李家,今日没什么事,现在去也不迟。
才走到姜府大门口,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叶明煜身边的阿顺,阿顺见了姜梨几人,愣了一下,道:“表小姐这是要出门呢?”
桐儿回答:“姑娘正打算去叶家,没想到你来了。”
“阿顺,可是出了什么事?”姜梨问道。
阿顺挠了挠头:“表小姐,薛县丞醒了,司徒大夫让小的来与您说一声。”
姜梨怔了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往马车那头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
……
桐儿和白雪面面相觑,马车里,姜梨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佩,桐儿和白雪与她说话,姜梨也是心不在焉,显然是心思不在此地。她想着薛怀远如今醒了是如何,是会十分痛苦,还是心如死灰。他会不会流泪,会不会责怪自己这个女儿。越是想的越多,越是茫然无措,姜梨发现,她如今连自己曾经最熟悉的父亲,也变得陌生了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和父亲好好说过话了。
上一次见到清醒的父亲时,还是出嫁之前,之后大家往来写信,却没有再见面的时候。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到姜梨的马车已经走到了叶府门口,她却有一瞬间,突然没有勇气下车。
白雪先下马车,在车下同她伸出手,想要搀扶姜梨,道:“姑娘不下来么?”
姜梨定了定神:“就来。”她朝白雪伸出手。
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父亲,便是有再大的苦难,这个世上,只有父亲是薛芳菲的家人。是薛芳菲留在人间的,唯一的牵挂。
叶府门房的小厮热情的迎道:“表小姐来了。”
姜梨点了点头,随着白雪和桐儿往里走去。本是初春料峭的天,竟也觉出热来,手心脑门上都是汗水,随着她走动,汗水也要落下来似的。
薛怀远的房间外头,站了几人。姜梨走过去,看见的是叶世杰。叶世杰也当是刚刚下朝,连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他也许久没看到姜梨了,叫了一声姜梨的名字,姜梨道:“叶表哥。”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里看去。
叶世杰晓得她关心薛怀远,侧了侧身子,示意她进去,“薛县丞在里面,已经醒了。”
姜梨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司徒九月正在收拾药箱,叶明煜坐在一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喝茶。海棠站在一人身边,那人坐在床榻的边缘之上,只是一个坐着的身影,就让姜梨的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他坐的笔直如一棵青松,只是不再高大挺拔,显得有些苍老。但还是她的父亲,薛怀远。
司徒九月见姜梨走进来,道:“你来的刚好,我替他看过了。身子已经全好,从今往来,我不会再来,他也不再需要我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她一副撂挑子走人的模样,姜梨的心里,却对她充满了深深地感激。于是同她行了一个拜谢的大礼,道:“九月姑娘的恩情,姜梨记在心上,如果没有你,薛县丞不会有如今的模样。日后若有机会,此等大恩大德,姜梨一定报答。”
一个首辅千金却给一个没有身份的江湖女子行此大礼,已经是很出格了。不过屋里的人却没有人觉得这不应该。司徒九月侧身避开,皱眉道:“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行大礼。说声谢谢有什么意思?我要你的感激之情也不能换银子,我早说了,姬蘅已经付过报酬,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不必有感情纠葛。”说罢,便抬脚大踏步的走出屋子,连头也不回。
“这姑娘可真是……”坐在门口的叶明煜砸了咂嘴,半晌才吐出一个词,“不同寻常。不过咱们江湖人士,就是如此,阿梨,你可不要在意。”
“阿狸?”从屋里,响起了一个轻微的声音。姜梨一震,抬眼望去。
薛怀远就坐在边上,目光怔然的看着她,缓慢的重复了一句:“阿狸?”
姜梨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差点忍不住自己哽咽出声。
“是啊阿梨,”叶明煜看向薛怀远,问:“怎么,老爷子,你认识我们家阿梨?”
满屋人里,只有姜梨知道,薛怀远所说的是“阿狸”而不是“阿梨”。也许是叶明煜的话,让薛怀远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姜梨往前走了两步,让薛怀远看清自己的脸,也能看清楚薛怀远的模样。
原本高大清瘦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已经和一个老者一般无二,满头华发,面上都是苍老的痕迹。他的眼睛慢慢从姜梨的脸上扫过,眸中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就像是带着余烬的火堆,在最后的时刻尚且有火星,但终究会归于黑暗。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与姑娘素未相识,原来姑娘就是救了我的二小姐。多谢姜二姑娘的恩德,救我于牢狱之中。”他行了一礼。
他叫自己:姜二小姐。
姜梨刹那间,面色猛地几变,几乎要哭出来。自变成姜二小姐以来,她从未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好。甚至还以为,这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以姜二小姐这个身份来报仇,远比薛芳菲的身份来的容易。她自来会开解自己,反正事已至此,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不如接受她。
但是此刻,站在父亲面前,被父亲唤作其他人,当做陌生人看待的时候。姜梨的心里,却生出委屈来。她很想扑到父亲怀里,像小时候那样,道:“我是阿狸,您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
但她不能。她只能克制的,露出和薛怀远一般的微笑,侧身避过,道:“薛县丞不必如此,况且薛县丞是我的长辈,姜梨实在当不得此种大礼。”
薛怀远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听海棠说过了。知道在桐乡,是姜二小姐路见不平,冯裕堂的事,我也要替桐乡百姓多谢姜二小姐。”
姜梨道:“举手之劳而已。”
顶着陌生人的身份,她与薛怀远之间,突然生分的要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薛怀远也没有对她表现出特别的亲近。事实上,姜梨看到薛怀远的时候,薛怀远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没有痛苦万分,也没有心灰意冷,至少他的表面上看起来十足平静。甚至于就像没有过去那些痛苦的事发生过一般。他很有礼貌,克制又客气,对待所有人,却多了一份疏离。
这不再是过去的薛怀远身上所有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但姜梨知道,所以薛芳菲和薛昭的事,到底还是令父亲改变了。
姜梨问:“薛县丞日后打算怎么办呢?”
薛怀远沉默。
过了一会儿,薛怀远道:“我过去的名字,叫薛凌云。”
屋里的几人一怔,连从屋外走进来的叶世杰也看向薛怀远。只听薛怀远继续道:“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我想,是时候把这个名字改回来。”
“你想回朝做官?”叶世杰皱眉道。
薛凌云道:“只是试一试。”
“这怎么可能?”叶明煜嚷起来,他不懂官场中事,但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一事,他道:“薛老爷子,你都多大岁数了,如何能做官?况且现在做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人提携,要么就老老实实春试?您老打算哪样?”
薛怀远淡淡一笑,道:“今年的春试,马上就要到了。当年做薛凌云的时候,朝中也有几位相好的同僚。如今倒也升迁的不错。让我参加春试,应当也不难。待考中状元之后,会有殿试……自然可以面见圣上。”
叶世杰道:“您打算在殿试上告御状,或者是见到皇上的时候告御状?”叶家的人如今也都晓得了薛家的一双儿女双双死于非命,怕是其中有冤情。叶世杰反应灵敏,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不是。”薛怀远否认。
“那是为何?”叶世杰不解。
“我只是希望在殿试上,令陛下记住我而已。况且陛下之前也得知桐乡之事的来龙去脉,知晓我的存在,对于薛凌云,也有所了解,势必会对我有所注意。”
姜梨轻声道:“薛县丞想做官么?”
薛怀远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平民百姓想要得到公正,实在太难。我只能走的更高一点,才能有发现真相,追查真相的权力。”
姜梨难过极了。父亲仍旧想要为他们洗清冤屈,为他们报仇。可父亲也知道,对手是成王的妹妹,是位高权重的公主。而沈玉容也不再是当年桐乡那个穷秀才了,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皇上信任的新贵中书舍郎,前途无量。
而薛怀远现在什么都不是,他连桐乡县丞这个芝麻官的官衔,也都给弄丢了。在燕京城这个地方,薛怀远犹如蝼蚁,难以撼动大树,所以他要变成薛凌云。当年看不惯官场污浊,主动离开的薛凌云,如今却要为了自己,重新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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