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子
把朱四暂时控制起来,是朱浩的计划之一,但也需要在朱厚照死之前,让朱四顺利返回安陆。
只有这样,继承皇位的主动权才能牢牢地掌握在朱四手里,若是一直留在京师等着被文臣推进金銮殿,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朱四一直当傀儡……大礼议之争需要一个由头,适时地展现出朱四的强硬。
……
……
正德十五年的春节,别人阖家欢聚,兴王府在京人员却远离家人,思乡心切。
大年初一。
京城各处都很热闹。
朱四不用上课,要求带他出去游玩,蒋轮本要当天去见建昌侯张延龄,却被告知张延龄这两天闭门谢客。
“摆明是收了钱,不想办事。”
蒋轮在向唐寅拜年时,提及此事。
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原来结交的张延龄这个朋友,一点作用都没有。
唐寅心不在焉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突然回头问上一句:“朱浩呢?”
“嗯?”
蒋轮不以为然,“朱先生不在你这边,那就是去世子那边了呗……”
“不会,他去世子那儿,怎可能不叫上我?今早起来我就没见他人影,莫非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
唐寅心中产生一股不安,新年第一天见不到朱浩,他觉得朱浩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但其实唐寅真是多心了。
因为当天朱浩忙着去筹备自己在京师的实验室……
中午回来时,唐寅已在朱浩落榻的院子堵人,朱浩不满地问道:“不是说好了,你少来这里吗?也不怕被人盯着?”
唐寅直接道:“你干嘛去了?”
朱浩将自己的行程一说,唐寅心中奇怪,不解地望了过来。
“会试马上到了……如今陛下不在京师,会试过后的殿试估计没指望了,我可能要在京师多留个一年半载,安陆那边的事不能落下,需要时刻更新科学技术,那毕竟关系到我的身家呢。”
朱浩的意思是,就算我人在京师,也不能耽误赚钱。
朱浩又道:“年初各地来京赴考的考生会进一步增多,我准备出去跟他们会会面,探讨一下学问,只是被人问及师承的话……”
唐寅皱眉:“我给你丢人是吗?”
“那倒不是。”
朱浩笑道,“我是不想给先生蒙羞,此时先生大任在肩,暂时还是当个隐形人比较好……对了先生,最近你最好多去见见那位朱夫人,她在京师很是寂寞,很多事想找人倾诉,而你近来……好像把人家给冷落了。”
朱浩所提之人,自然是娄素珍。
自从娄素珍跟朱浩一行抵达京师后,便安排了一个小院给她居住,养花种草,平时也就刺绣、作画,人倒是清闲,心却定不下来。
唐寅则因宁王健在,不好“下手”,有时烦闷起来不敢独自面对娄素珍。
朱浩只能理解为,唐寅这个中老年男人因为感情方面受过挫折,对女人有一点惧怕,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唐寅听朱浩提到娄素珍,面色不善。
却被朱浩拉着去见朱四去了。
……
……
正月初一下午。
朝廷派人前来传旨,却不是皇帝的圣旨,而是太后的懿旨。
张太后在懿旨中表扬了朱四的孝道和向学之心,督促他好好学习……送了两名宫女过来伺候,几乎将活蹦乱跳的朱四吓得腿都软了。
是个人都会猜想,太后如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朱四身边安插眼线,将朱四的一举一动告知皇宫那边,再就是若要对他朱四下手,随时有人可充当内应。
“朱浩,你说这可怎么办?人就在后院,还说晚上守在我房外,她们不会……暗杀我吧?”
朱四惊慌失措,当一旁的唐寅是小透明,只问朱浩一个人的意见。
朱浩笑道:“莫要担心,太后若真要对你下手的话,不用等到现在,这里可是京城……”
唐寅也附和:“为人臣子,坦荡磊落,无须担心是否会被当权者所害,实在是没那必要。”
以唐寅看来,太后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何必要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朱四还是不太相信:“若是不教而诛,天下人必定非议,所以便想暗中谋害。”
唐寅皱眉。
朱四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但危机意识却远比常人强烈。
但是不是……有点胆子太小了?
朱浩道:“太后就是在你身边布置眼线罢了……可能她对东厂和锦衣卫日常上报的讯息不满吧。但反间计你听说过没有?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机会。”
锦衣状元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京城文会
将朱四成功安抚住,朱浩与唐寅告辞离开。
路上唐寅问:“你将如何施展反间计?”
朱浩没好气地道:“不过是为了安抚世子紧张的情绪才这么说的,什么反间计不反间计的,先生有什么好计策只管自己施展,别问我。”
“切,我还以为你早有定计,感情你对此全无准备?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啊。”唐寅学着呛了朱浩两句。
双方这种互呛都不痛不痒,反正互相间又没什么影响,就当是斗嘴逗乐。
……
正月初五这天,京城开市。
朱浩与唐寅难得凑一块儿出游,带上了蒋荣、孙孺和陆松。本来蒋轮也想一起,但蒋轮毕竟是兴王的舅舅,目标太大,朱浩言明利害后就自动放弃。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感受到京师浓烈的过年氛围,唐寅不由心生感慨,差点儿又想吟诗作赋。
以朱浩估计,唐寅之前穷困潦倒,后来投奔宁王、兴王,都在王府中过日子,很久没有接触正常人的生活,与社会有点脱节了,如今重新感觉到市井氛围,难免老怀感慨。
“今年是会试年,各地学子齐聚京城,各处都在举行文会,多以地域划分,也有跨省间的联谊,但比较少见。你该多去见见湖广地方士子……你连鹿鸣宴都未参加,还是要与乡榜同年多多沟通才是。”
唐寅说完打量朱浩,意思是你应该去湖广会馆这样的地方瞧瞧,以你湖广乡试解元的身份,别人会主动巴结。
朱浩道:“我在安陆考了个县试案首,那些士子就差点儿把我给撕了,若被湖广地方上的士子看到我真容,指不定怎么针对呢。我去见他们,属于吃力不讨好,他们会想方设法证明学问比我强,我这解元名不副实,为何要徒添烦恼呢?”
“这……”
唐寅看了眼身边笑个不停的孙孺、陆松等人,这帮同伴都能感受到朱浩那种“悲苦”。
小小年纪考个解元,别人必会将他当成“关系户”,谁都不会向一个小孩子屈服,结果就是不停比试……
一次输了不打紧,只要比到朱浩输,就可以对外宣称朱浩是通过关系或是瞎猫撞死耗子才考中解元……
唐寅道:“那你之前还说要去参加一些文会?”
朱浩看着远处:“京城这么多举行文会的地方,非要跟本乡本土的举子一道参加吗?听听别人探讨学问,做一个旁观者,落个耳根清静岂不挺好?”
“那你……出来连个目的地都没有?”唐寅放缓了脚步。
感情今天被朱浩带出来,就是瞎转?
陆松突然指着前方一处三层阁楼道:“那就是崇明楼,京城达官显贵,或是名儒,都喜欢在楼里探讨学问。”
“哦……”
唐寅望过去,脸上多了几分追忆往事的感怀。
朱浩道:“先生当初考科举的时候来过吧?”
一句话便遭来唐寅白眼。
你明知科举是我的伤心事,还非要当众提及,故意让我为难是吧?
“过去看看。”
朱浩说着,问一旁的孙孺,“钱带够了没?”
孙孺脑袋瓜急忙磕了几下。
他现在出门就是朱浩的移动荷包,钱都是孙孺自己的,他还很乐意花钱,主要是……平时都被朱浩禁锢在房间里读书,出门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花钱了。
对孙孺来说,不管钱是给谁花的,只要能花出去,那就是幸福。
“走走走,今天孙公子请客,他可是湖广乡试第三十六名,我们有名义去楼里凑个热闹,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朱浩这下要凭借着自己徒弟的名声去凑热闹,正好看看别人是怎么做文会的。
……
……
崇明楼内。
此时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文会,探讨的不限于经义,更有最近儒学流派的探讨。
文会在二楼举行,宽大的厅堂内,至少聚集了四五十名学子,其中功名在举人及以上的,不下二十人,说话京腔京调,这群人应该是北直隶文坛的佼佼者。
“……夫以德而论自修,枉以道而论声名,诸子之长在于儒道而定乾坤……”
几人花钱买了“通行证”,得以上楼,此时楼上讲坛上正有一名男子在那儿侃侃而谈。
围着的众人聆听教诲一般,对其发言非常推崇,一番话说完,掌声如雷,拍马屁的人一个接一个,后面坐着的那些功名不行的,连接话的勇气都没有。
唐寅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准备当个旁观者。
陆松问一边正带着几分遗憾要下楼的士子问道:“那位是何人?”
那士子不屑道:“看你模样,并非文人,为何要来此等地方?那可是本届顺天府乡试解元,大名鼎鼎的杨公子,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唐寅皱眉打量。
这士子明明感觉自己水平不行,与环境格格不入,方才遗憾离开,属于灰头土脸夹着尾巴逃走,却拿出一种“我认识杨公子那也是一种荣耀”的态度来喝斥外人。
“以为自己谁啊?”
孙孺一向心高气傲,自然看不起这种人。
再瞪向正在讲学的“杨公子”,孙孺撸起袖子,差点儿就要过去好好与之辩论一番。
朱浩抬手阻止:“先听听他讲什么,你贸然过去,纯属自取其辱,此人才学可不浅。”
唐寅皱眉问道:“你知晓此人?”
朱浩笑道:“杨维聪,去年北直隶乡试解元,早就声名在外,其出身书香门第,其父乃成化朝举人,本届状元的热门人选。”
陆松不由佩服:“朱先生对京师情况如此了解,随便到一处都知晓对方身份,佩服,佩服。”
唐寅道:“你别老说这种鼓励人的话,他知道什么?”
话是这么说,唐寅也很好奇,为何朱浩居然会对北直隶文坛的情况了若指掌,难道这个杨维聪真的很有名?
可看上去……
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属于白面公子哥,从其讲的东西,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要说与众不同,就是其身边围拢了一大群捧臭脚的人。
“他父亲只是举人,又不是朝官,为何这般被推崇?难道他学问真的很高?”连一向不懂学问,没有功名在身的蒋荣都看出一些门道,好奇问道。
朱浩笑了笑。
他没说,其实杨维聪受推崇,更多原因是因为杨维聪与首辅大学士杨廷和的公子杨慎过从甚密,属于“知交”。
如今看起来皇帝胡闹,朝廷奸佞横行,但实际上大权基本为杨廷和把持,朝中官吏升迁任免,正德给了杨廷和很大的自主权,连今年的主考官很可能都是杨廷和委任,而不是皇帝。
想巴结上后世公认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可不是容易的事。
杨慎早就在正德六年二十三岁时状元及第,位列朝班,如今能跟杨廷和扯上关系的儒生,在士子眼中那都是香饽饽。
唐寅重新打量朱浩:“你知道个中情由?”
朱浩点头:“杨维聪学问不错,再加上他与杨用修私交甚笃,由不得外人不推崇有加。”
“嘶……”
唐寅吸了口凉气,“这世道也是,就算此人认识杨用修,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难道巴结上杨维聪,有助于他们在今年会试中更进一步不成?”
朱浩笑道:“先生,话可别说满,或许人家真有这本事呢?”
“嗯?”唐寅不解。
朱浩没好意思说,杨维聪正是正德十六年的状元,虽然因为朱厚照南巡,当年会试结束,杨维聪只名列第十,来年殿试是在朱四登基后举行,历史上正德十六年的殿试正是杨廷和权势的巅峰时期,几乎可以代天子行事。
谁敢说杨维聪考中状元,就没有杨维聪跟杨慎之间良好的私交在内?
后来杨维聪投桃报李,在大礼议中,带领士子坚决与杨廷和站在一道,大礼议中哭谏左顺门时被廷杖,后来发配到山西任按察司副使,就此郁郁不得志。
可以说,杨维聪从一开始就注定他是杨廷和一党,因此带来了名利和地位,但结果就是杨廷和在权力斗争中失势,他也跟着遭殃。
否则以杨维聪状元身份和果断交出投名状的勇气,将来入阁或还需考量,但当个六部尚书之类的完全有可能,不至于官场落寞,最后仅仅出任太仆寺卿便终结仕途生涯。
“听他讲的,学问倒也不错。”
朱浩认真听了一会儿,点头赞许。
唐寅道:“去去去,都不知他在讲些什么,哪里好?”
朱浩笑问:“先生应该是很久没听过大儒讲经义了吧?虽然经义有时听起来枯燥乏味,却是士子中最推崇的学问,因此萌生出不少学派……若是他们吟诗作赋、挥毫泼墨的话,估计先生你就趣味横生了。”
唐寅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经义什么的,虽然枯燥乏味,但目的性很强,可以此获得科举和仕途升迁的敲门砖,而他唐寅早早就断绝了仕途,自然听不进这些之乎者也的经义内容,反之若有人要在这里举行什么诗画的比试之类……那唐寅却会觉得当世舍我其谁?
“算了,讲的都是理学,听着别扭,属于老生常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看看哪儿有吟诗作画的地方,我们去凑个热闹,也好见识一下先生的才技是否有退步,如何?”
朱浩望着唐寅,发出邀请。
锦衣状元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一行出了崇明楼,本要沿街走走,看看哪里有人探讨诗词歌赋,或是邀请作画,以便让唐寅好好施展一番能耐。
不想没走出几步,唐寅突然侧过头看向旁边一座茶楼,脸上一片追忆,似是想起什么故人,驻足不前。
“怎么,这里激发了先生的回忆?”朱浩问道。
唐寅叹息:“当年初到京师,曾在这儿吟诗作画,意气风发,未曾想多年过去,茶楼依在,却物是人非。”
正说着话,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直裰的中年书生,好像在翘首以盼,等待什么人。
中年书生看到朱浩一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期冀地问道:“几位中间……谁是衡山居士?”
陆松上前挡住此人:“这里没什么衡山居士,走开!”
对方悻悻地走到一边。
陆松这才回头,看向唐寅,征询道:“先生,我们继续往前走吗?”
朱浩笑道:“衡山居士乃六如居士老友,两位估计多年未曾相见了,既知故人会来,先生怎可能独自离去呢?”
所谓的“衡山居士”,自然就是与唐寅同属“江南四大才子”的文徵明。
“你倒知晓。”
唐寅看了朱浩一眼,摇头轻叹,“三年前我回乡探亲,曾与他见过一面,与他坐下细聊一番,一转眼又过去三载,他此番居然到京师来了。”
孙孺手已按在荷包上,大声道:“咱把这茶楼包下来!”
兜里有钱,说话就是硬气!
蒋荣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个大师兄,好像看着一个乡下来的土大款,以为有钱在天子脚下也可以为所欲为。
朱浩道:“包下大可不必,我们进去坐坐,静候先生故友光临。”
唐寅点头,一行往茶楼走去,之前等人的中年书生,见这架势不敢阻拦,茶楼又不是他家开的,谁想进他无权过问。
……
……
茶楼相比于对面的崇明楼颇有不如,两层楼,第一层是砖石建成,二层往上基本都是木质结构,上楼后空间就显得逼仄,层高只有两米左右,天花板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楼板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给人一种随时要被踩塌的错觉。
楼上摆着八张桌子,此时居中的四张桌子已被十几名年纪不等的中青年书生给占据,其中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边摆放笔墨纸砚,白纸摊开,有人在上面挥毫,练习书法。
“好字,好字啊。”
一群人互相吹捧。
这群人的格调,一看就跟崇明楼那些士子有明显差距,一个个不像是为仕途奔波的举人、生员,倒像是一群只能以“悠然且饮酒,聊以慰平生”的落魄书生。
若非唐寅现在于兴王府混出名头,身上已经有了一丝贵气,这群人跟以前的唐寅气质有七八分相似。
唐寅看到有人练书法,兴趣顿时来了,比在崇明楼时听一群人讲经义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而且唐寅属于那种喜欢与人结交的洒脱性格,当即便走了过去。
“这字走的是黄山谷大行楷的路数,可惜落笔时笔力稍显不足,笔划略微婉转,无法一气呵成,这字练的不是笔法,而是臂力、腕力,尚需努力,不过……阁下这般年岁,就怕有心无力,若是壮年时,或可成就一代书画名家……”
唐寅上去也不问对方是否想听,直接就是一番辛辣的点评。
对方一听差点儿跳脚。
我这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可以说是有口皆碑!
你这个比我年岁都大的糟老头子,上来就说我年岁大了腕力跟不上,写不出好字……你以为你谁啊?
不过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身上自有文人的谦逊,或者说是……自卑,他们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自然不能随便开口喝斥,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时写字者旁边出来一人,问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唐寅怔了一下,想到自己只是在等人,而眼前这些都是素昧平生的路人甲乙丙丁,顿时觉得自己用点评友人的口吻说话,对方未必爱听。
以往他从来不顾忌这些,但在兴王府多年,身上多多少少浸染了一些儒官的习性,人情世故什么的也开始在意了,自然发觉自己此举有些不妥。
朱浩走上前道:“我先生平时也研究书画,他能点评你们,乃是你们的荣幸!”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连唐寅都觉得朱浩太过嚣张跋扈,我已刻意收着说,你怎么还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呢?
“哪儿来的狂生?练习几天书画,便以为自己冠绝天下?这位李云李茂才,曾得书画大家沈石田栽培,京师中书画可说是算得上号的,哪里有你们放肆的份?”
旁边有人大声喝斥。
沈石田就是沈周,明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文学家、医学家,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乃吴门画派的创始人。
朱浩大声回道:“瞧不起谁呢?我家先生书画可不比沈石田逊色,要不……”
朱浩侧头望向唐寅,眼神中带着些许促狭,好似在说,你这个当世书画国手,何不在这群土包子面前露一手?
唐寅突然想到朱浩离开崇明楼时说的话,心想,这小子莫不是想让我把当年那股桀骜不驯的狂放之气给激发出来,与京师士子相斗,让我重回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嘶……
“老了老了,笔力不行了,先前出言有欠妥当,望诸位见谅。”
唐寅居然一改风格,主动认起错来。
这下连旁边的陆松都看不过眼了。
你唐寅别的可以谦逊,书画或诗词方面,有你认怂的理由?天下间有比你更厉害,名气比你大的人?
唐寅拉着朱浩往一旁走去。
那些正在探讨书画的人也没有出言刁难,文人尤其是落魄文人,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宽宏大量”,如果对方主动认错,倒不至于引起拳脚之争,这种场合也就斗斗嘴,一方认怂就算完结。
……
……
到靠窗的茶桌前坐下,蒋荣和孙孺作为朱浩的弟子,只能站着,而唐寅、朱浩和陆松三人则围坐桌前。
茶博士上来倒了茶水。
朱浩见对面还在继续写书法、作画,不由笑着问道:“先生,你这是多年不碰丹青,有些生疏了?”
唐寅摇头:“生疏与否,不是与人争斗的理由,我知你小子笔力不错,要争你自己上,给自己博个名声。我……唉!”
陆松笑着恭维:“看来先生养气功夫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无需在世人面前积累书画上的名声。”
言外之意,唐寅的名气很大,不需要在这几个路人面前找存在感,估计这群人也没法给他扬名。
正说着,楼下刚才等人的那位中年书生急忙跑了上来,道:“江南才子来了……”
众人一听,将手头的纸笔丢到一边,一股脑儿下楼迎接。
唐寅也不由走到窗口去看,但见一辆马车停在茶楼前,挽马瘦骨嶙峋,车厢装饰简陋,显得极为寒酸。赶车的伙计,将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从车上扶了下来,那男子精神矍铄,只是一身蓝衫洗得都发白了,看上去有些落魄,身材比之唐寅矮一些,身上文人骨气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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