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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清闲丫头
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苏棠突然想起来,“他提前了一刻钟到,也是想先见见秦静瑶吗?”
沈易唇角的弧度微微深了,眯眼看看在他身边一本正经地仰着脸的苏棠,像是斟酌了些什么,没用最直截了当的点头摇头来回答这个简单疑问句,在手机上敲下一句话。
——秦静瑶十点一刻左右离开了将近十分钟,带回来一杯咖啡。
苏棠愣了一下,摇头,“我一直看着咖啡厅门口呢,没见她来过。”
沈易淡淡地笑,又在手机上敲了些字。
——她习惯在公司旁边的那家costa里买咖啡,如果是白天上班,她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去买。
苏棠看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陈国辉把时间从十一点挪到十点半,又说什么怕路上堵出来早了,提前了一刻钟到……其实是和秦静瑶商量好了这个时间在公司门口见面的?”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照沈易说的等在门口,陈国辉不能过公司大门的门禁,就可以合情合理地等在门口,然后以一种刚好相遇的姿态与秦静瑶光明正大地进行一次毫不惹眼的碰头。
秦静瑶大概不会知道,在她对沈易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同时,这个心细如尘的男人也已经静静地把她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了。
沈易笑着点头,拥过苏棠的肩,刚想在苏棠额头上落下一个奖励似的轻吻,就被苏棠戳着胸口推开了。
“等会儿……”
苏棠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朝向沈易,好气又好笑地指着他敲在这页备忘录上的最后两个句子。
沈易用打字或写字的方式与人交流的时候有个习惯,无论句子多长多短,每写完一个句号,他都会另起一行写下一个句子,据沈易自己说,这是为了减少对方在阅读过程中产生的疲劳感。
这两句也是被沈易以这样的格式敲在手机上的,分开单看还不觉得什么,两句连着看,除了看起来很清晰很舒服之外,苏棠还嗅出了一股浓浓的线索味。
苏棠为自己抱不平,“我在这儿为你提心吊胆的,你居然趁机测验我的智商。”
沈易笑着拿回手机,笑得满目柔和,却没有一丁点儿认错的意思。
——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做坏事,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知道这些坏事是怎么做的。我很愿意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可惜这并不现实,所以只能把这个重任交给24小时和你在一起的智商。
沈易侧头看看苏棠,又笑着添了一句。
——测验证明,你的智商完全可以胜任。
苏棠被他夸乐了,笑着白了一眼这个总能把明明是油嘴滑舌的话说得一本正经的人,“那你赶紧放心地上班去吧,留下我强大的智商送我回去就行了。”
沈易笑得浓浓的,点头。
——你回去把办公室收拾一下,如果我的工作结束得早,我就去接你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苏棠愣了愣,“收拾办公室干什么?”
沈易轻笑。
——和它道别,准备迎接你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
苏棠看直了眼,“你已经帮我找新工作了?”
沈易偶尔会对她做一点先斩后奏的事,但都是些居家过日子的小事,比如送花送衣服,比如晚上吃什么,超过这类规格的先斩后奏,沈易通常都会视为一种冒犯,何况是这样一件决定她了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要用来做什么的事?
眼看着苏棠的脸上一下子铺满了惊讶,沈易赶忙摇摇头,打字速度骤然飙升。
——陈国辉做的事一定是得到过华正集团其他高层认可的,继续留在华正对你未来的发展没有好处。我在分析华正资料的时候也分析了市里同行业的几家具有代表性的公司,做了一些行业内的比较。这些公司各有特点,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宏观上的参考意见,具体的选择还需要你根据自己的职业规划,以及这些公司的招聘计划来做决定。可以吗?
这些字映入眼中,苏棠觉得胸腔里的某一处起码升温了五度,她就知道,无论是多么得意的时候,沈易始终都是沈易。
苏棠用力点头,“非常可以。”
沈易重新牵回那道安然的微笑,又低头添了几句,缓慢流畅。
——如果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再为你写一次推荐信。我相信,通过这一阶段多方面的了解,我可以写出一份更客观公正的推荐信。
苏棠绷住不由自主地爬上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仰脸看他,“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上帝。”
沈易微怔,不解地皱眉。
“你就承认了吧,”苏棠举起两手,在他两侧肩头附近各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我都看见你背后金灿灿的圣光了。”
沈易被她逗笑了,笑得露齿,苏棠发现,被中午正灿烂夺目的阳光照着,沈易真的是闪闪发光的。
沈易垂下左手搂住她的腰底,把她轻拥在身边,让她看着他单手握着手机打字。
——我不是上帝,但是我承认我和上帝是有共同之处的。
苏棠仰头,“什么共同之处?”
沈易在被玻璃过滤后明亮而不刺眼的阳光中低头微笑,服务员已经收拾好了除他们面前这张之外的所有桌子,坐回到了吧台后的高脚凳上,偌大的咖啡厅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不远处墙上挂钟所制造出的时间流逝的轻响。
——只有爱我们的人才会相信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苏棠踮脚在他耳垂上轻吻。
“我一直都信。”
苏棠在外面随便凑合了一顿午饭就回了公司,赶在下午下班之前敲完了一份近五千字的辞职报告,并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办公桌。
辞职不是一件说走就走的事,苏棠本来是想收拾一下,看看哪些东西需要带走,哪些东西可以留下或者扔掉,以便走的时候能干脆利索一点,结果收拾下来发现,这张办公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东西,除了沈易送给她的那盆玻璃海棠之外,值得她花力气带走的就只有陆小满当做欢迎礼物送给她的一只陶瓷水杯了。
苏棠还记得,那天陆小满特地跑上来,把这只超大规格的白点蓝底杯子送到她手里,叮嘱她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时候别忘了要多补水,她在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无意识地把杯子翻了个个儿,更无意识地看向了杯底的标签,结果奇迹般地发现,标签里品名的位置上赫然印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圆点花盆。
苏棠哭笑不得地问她,陆小满还理直气壮地跟她说,买的时候没看见,谁让它长得这么像杯子了,反正底下没有漏水孔,怎么就不能当杯子使了?
苏棠笑了笑,她还能清楚地想起陆小满当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调,但是看着公司发的日历牌算下来,她已经用这个花盆当杯子使了两个多月了。
日子过得真快。
苏棠下班的时候沈易还没有忙完,发来一条短信向她道了歉,然后让徐超来接她回家。
徐超大概还不知道秦静瑶的事,路上还在感慨沈易他们做的这种工作有多不容易,秦静瑶和赵昌杰离婚之后成了单亲妈妈,母亲还是聋哑人,更加的不容易。
天空已经暗成了深蓝色,徐超在放《军港之夜》,苏棠坐在副驾驶座上听得心里有点发沉,但还没沉到同情的程度。
“她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她也得走完。”
徐超嘿嘿地乐起来,“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们连长也老爱说这话,尤其是野外拉练的时候,每回都冲我们嚷,先动脑子再迈腿,跑岔了道儿的就是滚也得跟我准点滚到!”
“噗——”
回到沈易家,苏棠从鱼缸里捞出四只螃蟹,塞进锅里蒸了。
自从这些螃蟹被沈易倒进鱼缸里的那天起,苏棠就坚定地相信,有朝一日她把它们捞出来丢进蒸锅里的时候,一定会有一种杀什么东西来祭什么东西的神圣又热血的感觉。
事实上,苏棠站在蒸锅边上,闻着随水蒸气飘出的鲜香味,就只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一种单纯的因为有肥美的螃蟹吃而产生的满足感。
苏棠哭笑不得地觉得,她大概是属金鱼的,当时再怎么恨得牙痒痒,一旦事情有了结局,尘归尘土归土,转眼就计较不起来了。
苏棠在猫的巴望中啃完两只螃蟹之后,沈易还是没有回来,苏棠就把剩下两只已经放凉的螃蟹剥了出来,煮成蟹肉粥,用小火煨在砂锅里。
沈易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
沈易想要道歉,被苏棠抢先一步牵住了手,把他带到餐桌边,然后转身进厨房,盛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蟹肉粥,把勺子塞到他的手里。
“咱们就不开红酒香槟什么的了,你把这个干了就行了。”
沈易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苏棠站在他身边,沈易仰头看着她,脸上满是高强度工作之后的疲惫,点头时展开的那个笑容却是轻松柔和的。
“我的辞职报告已经打好了,明天就去找领导谈,顺利的话这周之内应该就能完成工作交接。”
沈易轻轻点头,把苏棠塞给他的勺子放进碗里,拿出手机打字。
——如果在人事档案的问题上遇到什么麻烦,不要害怕,我已经和熟悉的律师谈过了,他可以帮忙解决。
“放心吧,我轻易不会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
沈易被她逗笑了,虽然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行头,但领带结已经松开了,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白醋浸过的蛋壳,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就是质感柔软了许多。
——明天上午我还要配合证监会处理一点事情,我在公司请了假,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午下班之后可以去博雅医院,我想向妈妈介绍你。
苏棠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了,介绍可以,但是只许说好听的,不能拆台。”
沈易柔软地笑着,深深点头。
苏棠不知道秦静瑶的离开有没有对沈易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她倒是切身感受到,她的辞职简直要了陆小满的亲命。
自从上午十点多钟得知苏棠要辞职的消息开始,一直到下午快下班,陆小满持续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吭吭唧唧地哭诉苏棠只要沈易不要她了,苏棠起初还很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舍,后来就直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将近五点的时候,苏棠刚哭笑不得地叉掉陆小满通过办公自动化系统发给她的一排哭脸,桌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苏棠以为又是陆小满打来的,刚想戳下拒接键,才发现闪动在屏幕上的联系人姓名是两个字的。
宋雨。
苏棠愣了一下,赶忙拿起了接听。
宋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苏棠,你在上班吗?”
“快下班了,怎么了?”
宋雨在电话那头不急不慢地说着,“你方便的话来医院一趟吧。”
苏棠心里一揪,几乎脱口而出,“沈易又病了?”
“嗯……”宋雨犹豫了一下,依然说得很平稳也很模糊,“他的身体情况还好,主要是情绪不太稳定,你在这里可能会好一点,方便的话就来一趟吧。”
听宋雨的语气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但能让沈易情绪不稳定,还不稳定到连宋雨都看不下去了,苏棠一时想不出会是什么情况。
苏棠的心不上不下的,比揪紧的时候还要难受,“到底怎么了?”
宋雨在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声音出口,依然轻柔平静。
“沈易的妈妈去世了。”宋雨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昨天上午十点多。”





读心术 第60章 Chapitre60
苏棠握着手机僵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电脑显示器旁边的那盆枝繁叶茂的海棠上,一时没有反应。
数秒的沉默之后,苏棠才突然意识到点什么。
“昨天?”
“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左右。”
苏棠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胸腔被这口冷气冰得一阵刺痛。
这个时间点距现在不过30个小时,那时她就在他的身边认真地注意着他的一切,她还能清晰地想起沈易当时的每一个动作,甚至他眼角唇边的每一道弧度。
沈易的记性远比她的要好得多,苏棠相信,他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里比她更清楚地想起当时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而他就是在做这些想这些的同时,不知不觉地错过了最后一次和妈妈当面道别的机会。
沈易的情绪怎么能好得了……
“我昨天休班,今天值夜班,刚到医院,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宋雨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医护工作者面对生老病死时特有的平静,同时也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遗憾,和发自内心的歉疚。
苏棠明白宋雨的自责,奈何心里脑子里一下子被那个正独自在医院里难过着的人挤得满满的,愣是想不出任何一句像样的宽慰的话,到底只勉强“嗯”了一声。
宋雨还说了些什么,苏棠就没有印象了。
连这通电话最后是由她挂断的还是由宋雨挂断的,苏棠都没有印象了。
苏棠赶到医院的时候,宋雨正站在沈易妈妈生前住的那间病房的门口,和宋雨一起站在门口的还有两位保安模样的中年男人。
苏棠快步走过去,“沈易呢?”
“在里面……”
病房的门虚掩着,苏棠刚要抬手推门,被宋雨拦住了。
宋雨攀着她的胳膊把她往一旁拽了拽,和那两位保安拉开了一扇门的距离,才轻声对苏棠说,“沈易和医院保安发生了一点冲突,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不用管他们就好。”
苏棠一愣抬头,这才注意到两位保安的脸色都沉得很厉害,好像随时都在准备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把沈易请出医院。
经过从医院门口到这里的一路小跑之后,苏棠的呼吸有些急促,肺中气体频繁地与外界发生交换,却依然觉得里面憋着一团灼热。
他的伤心难过总是安静而无害的,绝不会轻易打扰到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除了留恋这处可能还残存着一点妈妈的气息的空间,苏棠想不出沈易还能做出什么可以让医院保安不满的行为。
他们就这么急着腾出这间病房,连难过一会儿的时间都不肯留给他吗?
苏棠咬了咬牙,淡淡地问宋雨,“这病房在哪儿续费?”
宋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摇摇头,又把声音放轻了些,“不是因为这个……蒋大夫以沈院长的名义把沈易妈妈的遗体领走了,沈易去找她的时候她在查房,可能是沈易的情绪有点激动,大夫们也是怕影响住院病人——”
宋雨话没说完,就被苏棠错愕地截断了,“蒋大夫?”
宋雨无可奈何地轻蹙着眉头,轻轻点头。
苏棠绷紧了嘴唇,绷得微微发白。
沈易不能说话,蒋慧自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他打字或写字来表达愤怒,他去找蒋慧,从起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一场徒劳的感情宣泄。
苏棠不难想象沈易当时的激动,却很难想象他此刻的安静。
苏棠直觉得有股寒意在她的身体里弥漫开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冷的,冷得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苏棠有一肚子带着粗口的疑问,一个字也顾不上说,匆匆走进病房。
病房已经被仔细地整理过了,不属于病房统一配置的医疗仪器都已经被清出了病房,崭新的床上用品一丝不苟地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桌面地面和橱柜都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切不属于医院的东西都被收进了一个编织袋里,随意地堆放在一进门处的墙根底下,利落得有些无情。
沈易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向来挺直的脊背以苏棠从未见过的弧度深深地弓着,两腿支撑着手肘,两手支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整个人静静地蜷在穿窗而入的夕阳余晖中,仿佛是被孤零零地丢在一个只剩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苏棠鼻尖一酸,走过去在他肩上轻拍。
掌心触到他肩膀的一瞬间,这副雕塑一般安静的身体突然像触电一般大幅地颤了一下,蜷起的腰背一下子绷直了起来。
苏棠不等他反应,结结实实地把他抱住了。
沈易在她的拥抱中僵了数秒,突然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搂住苏棠的腰,紧紧搂着,把头深深埋进苏棠怀中,像在外面被人狠狠欺负的孩子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一样。
沈易的脸紧贴在她的怀里,深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带出一团团湿润的热度,渐渐渗透她单薄的衣物,熨烫着她胸前的皮肤。
“不怕,不怕……”
苏棠把下颌轻挨在沈易的头顶,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起起伏伏的脊背,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口中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沈易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易在她怀中埋了好一阵子,松开手抬起头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几乎落尽了,整个病房陷在一片昏黄里,苏棠还是清楚地看到,沈易的目光落在她已经哭花的脸上时意外的凝滞了一下。
苏棠也愣了一下。
沈易的眼睛微红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无力而黯淡的,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泪痕。
苏棠不由自主地想要亲手触摸一下那片没有水痕的眼底,刚抬起手,就被沈易握进手心,送到唇边,在这只刚刚一直温柔地在他脊背上安抚的手上轻吻。
苏棠呆呆地看着他,“沈易……”
沈易抬头望着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柔地抚过她被眼泪糊得湿乎乎的脸颊,细细地擦抹干净,然后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把唇角往上提起一弯很浅的弧度,勉强形成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沈易松开她的手,用手语缓缓地对她说话。
——放心,我很好,谢谢你陪我难过。
苏棠轻咬唇角忍过心里一阵短促而强烈的揪痛,一把捉起沈易的手。
“走吧。”
光线虽暗,这样短的句子沈易还是读得出的。
沈易顺着苏棠的拉拽站起身来,却用了些温和的力气拽停了苏棠的脚步,轻挣开苏棠的手,从身上拿出手机,缓慢流畅地敲下一些字,有些抱歉地递给苏棠。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医院。蒋大夫领走了我妈妈的遗体,我刚才去找她的时候有些冲动,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我需要再冷静一会儿,然后再去找她谈谈,如果谈不成功,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
苏棠狠愣了一下。
他一个人埋头在这里坐着,不是在伤心难过,而是在反省自己失控的情绪,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棠紧抿着嘴唇,低头重重地打下一行字。
——你已经冷静够了,我陪你去找她。
沈易看得一怔,眼眸在昏暗中微微一亮,刚要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蹙眉摇了摇头,抬手在苏棠肩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宽慰。
苏棠知道他犹豫的什么。
这个时候去找蒋慧,免不了要吵一架,而吵架是她最害怕的东西之一。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记得……
苏棠眼前又蒙起一层水雾,视线模糊起来,硬咬着牙把已经壅到眼眶边缘的眼泪憋了回去。
——我不是去找蒋大夫,我是去找你妈妈。我们说好的,今天要把我介绍给你妈妈,我一定要见到她,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苏棠把话敲完,把手机往沈易手里一塞,转身就往门口走。
三步之内,苏棠被追上来的沈易抓住了胳膊。
门外走廊里已经亮起了灯,病房门半开着,两人止步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沈易可以看清苏棠眼底的闪动,也勉强可以看清苏棠唇形的变化。
“你带我去吗?”
沈易点头。
从病房到蒋慧的办公室,两位保安一直小心地紧跟在苏棠和沈易的后面,沈易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直张开一条手臂轻拥着苏棠的肩,做出一个自然而然的保护姿势。
蒋慧办公室的门紧关着,苏棠还是在离办公室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了门内隐约传出的争吵声。
正在争吵的是两个女人,门是实木的,很厚重,隔音效果很好,苏棠站在门前也没听清她们吵的什么,只听出一个声音是蒋慧的,另一个声音有点耳熟,苏棠一时没想起来,皱了皱眉头。
两位保安显然也听见了,却只是相望了一下,谁也没作声。
沈易自然不知道这扇门后的喧闹,静静地向一旁让了半步,伸手请苏棠敲门。
苏棠不喜欢任何形式的争吵,毫不犹豫地抬手敲门。
门内的争吵在敲门声中戛然而止。
片刻的静寂之后,蒋慧那经过精心修饰的和气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请进。”
苏棠拧动门把手把门推开,一眼看见屋里的人,暗自苦笑了一声。
蒋慧穿着一身白大褂和颜悦色地端坐在办公桌后,办公桌前站着一脸官司两眼发红的沈妍。
看见苏棠和沈易进来,蒋慧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了些许,不等蒋慧开口出声,沈妍眉头一拧,抓起放在桌上的包就大步走出门去,只给蒋慧丢下一句不带一丁点好气的话。
“晚上有事,不回家了。”
蒋慧脸上的笑容彻底僵透了,扫了一眼接替沈妍站到她办公桌前的两个人,把目光定格在沈易的脸上,声音是凉的,却分明带着丝丝火气。
“沈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医院每天都有病人去世,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就去问主治大夫,你这一趟一趟的找我是什么意思啊?”
沈易自然没法回答她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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