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冬天的柳叶
“不是你是谁?”程微又抢先一步开了口,“我昏迷了那些日子,是被玄清观的首席真人北冥道长唤醒的,四妹才见了我,不问别的,就说我是被狐狸精附体,这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父亲,您说是不是?”
在外人面前她本不爱笑,这般抬眸一笑,眼底尽是波光潋滟,程二老爷真有种眼前少女不是他亲生女儿的玄妙感,可那眉、那眼,还有笑起来时眼中惯有的冷淡,都让他明白,眼前的少女确实是他次女无疑。
没有谁家的女儿看父亲的眼神,比之陌生人都不如!
“父亲,您说是不是?”程微坚持问道。
今日,她非要逼着这位心长偏了的父亲大人把耳光甩到程彤脸上去。
让那臭不要脸的和她抢二哥!
“是。”程二老爷咬牙挤出这个字,看着程彤,“彤儿,你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北冥道长是什么人物,他亲自给你三姐看好了病,怎么会有狐狸精附体的荒唐事。”
程彤不可置信的望着程二老爷,睫毛如蝉翼般轻轻颤动,上面挂着泪珠,将坠未坠。
那脆弱的样子看得程二老爷一阵心疼,张了张口,却不敢说出安慰的话来。
他怎么敢附和着小女儿质疑北冥道长的能力,北冥道长身为玄清观首席真人,已经是大梁国师之下的第一人!
甚至可以说,在国师多年避世不出的情形下,北冥道长已经是实际上的国师了!
自古朝代更迭,唯有道教是亘古不变的国教,到了大梁朝,近几十年来佛教渐兴,可玄清观的地位还是无法撼动的,每一任国师皆出自玄清观,称得上这世间道法第一人,更是符医第一人!
历来国师见帝王时,都无需跪拜,甚至满朝文武,需以半跪礼迎之。
玄清观这般崇高的地位,他质疑北冥道长的话要是传了出去,那才是惹了大麻烦!
见全心仰仗的老爷不说话,女儿又扑簌簌泪水直流,董姨娘忍不住开口了:“三姑娘,你想多了,彤儿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程微眼风都没扫董姨娘一眼,一脸嫌弃看着程彤:“四妹有话何不好好说,就算眼泪不要银子,也别这么浪费,显得忒廉价!咱们家虽不富贵,走出去好歹是伯府的姑娘,你这般可不像样子。”
程彤捂着嘴耸动肩膀,都要哭岔气了,泪眼四顾,眼看生母董姨娘脸色青白交错是指望不上了,一拧身扎进了程二老爷怀中嘤嘤哭起来。
程二老爷失忆那几年,早忘了大户人家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何况这个女儿是水做的,打小就抱在膝头疼若掌珠,一见小女儿哭了,立刻就心疼的不行,眉峰拧起道:“微儿,你身为姐姐,对妹妹说话怎么这般刻薄?”
程微抬着下巴,不甘示弱地反问:“四妹说我中邪就是关心则乱,我教导她别这般小家子气,就是刻薄吗?”
程二老爷自知这心偏的有些理亏,清了清喉咙道:“就算是教导彤儿,自有大人在,你还是个孩子呢,莫要乱操心。”
程微凝视着这个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眸子里没有一点温度。
示弱讨好,她其实也会的,可她只愿意对自己在乎的人示弱,凭什么去讨好这样一个人。讨好来的疼宠,她程微一点不稀罕!
他哪怕是被程彤那副娇柔的样子蒙蔽,以为自己欺负她,从而站在程彤那边,她都可以说服自己是她的父亲太笨,从而对所谓的父女之情抱有一丝期待。
可是,打从那年起,她便明白,她的父亲,不是真糊涂的看不清,而是他心早就长偏了,拽不回来了!
他不是认为程彤不会犯错误,而是哪怕程彤犯了错误,他依然舍不得站在程彤的对立面上。
程微忽然觉得意兴阑珊,连话都懒得和这人说了,斜靠着床头屏风闭着眼,抬手揉捏太阳穴:“父亲,我头疼。”
程二老爷面色有些难看,可次女都这样说了,身为父亲还能说什么,于是淡淡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歇着,等到了年三十,总要和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知道了。”
程二老爷冷眼瞧着神情淡漠的次女。
仔细看来,次女容貌变化其实不大,只是瘦了、白了,才让人乍一看有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可她这性子似乎比以往沉静多了,难道是变好看了,心态就平和了,以往太着急?
程二老爷对未来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心事重重对董姨娘道:“走吧。”
自进来就被程微彻底无视的董姨娘心都快碎了,捧着心口点了点头。
于是程二老爷牵着程彤,董姨娘紧随其后,一家三口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等走出院门,董姨娘才惊呼一声:“老爷,扬儿呢?”
程二老爷铁青着脸苦苦思索。
程彤抽噎道:“四弟一定是落在三姐那里了!”
飞絮居里,程微面色古怪盯着坐在角落里捧着盘子大口吃鸳鸯奶卷的小胖墩儿,大为不解。
什么情况,他们来探望,把扬哥儿留在她这儿想干什么?
娇鸾 第四十九章 小胖墩儿是神助攻
程微对董姨娘那一串人的厌恶早已深入骨髓,才五岁的小胖墩儿扬哥儿平日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存在感,厌恶谈不上,好感是欠奉的。
程三姑娘从来不是善良的小白兔,做不出明知这孩子是仇人家的,只因为是小孩子,就要展露一番少女温柔善良的荒唐事。
她盯着小胖墩儿不停的把鸳鸯奶卷往口中塞,盘子中眼看着就要空了,一想着这是二哥亲手做了送来的,心疼的都要碎了,再顾不得思考董姨娘他们把这小胖墩儿留下有什么企图,腾地一下站起来,几步来到扬哥儿身旁,蹲了下来。
小胖墩儿头顶上方笼罩了阴影,不由抬了头,嘴角还带着残渣,茫然喊道:“三姐?”
“扬哥儿,奶卷好吃不?”
“好吃。”小胖墩儿连连点头。
“当然好吃,这是二哥送给三姐的,扬哥儿想吃,叫三弟送给你呀。”程微边说边去拿盘子。
小胖墩儿死死把盘子拽着:“三姐,扬哥儿还没吃够,三哥不会送!”
程微皱了眉:“怎么会不送?扬哥儿你想,二哥不就送我了么,所以你三哥一定会送你的。”
趁小胖墩儿被话绕了进去,程微手上稍微用劲,劈手就把盘子夺了过来,站起身子转身便走,忽然觉得裙子一沉。
她低头,就见小胖墩儿双手揪住她裙子,整个人都挂在了她大腿上!
“扬哥儿,你快放开!”程微强忍着尖叫的冲动。
扬哥儿一双眼睛随着装有鸳鸯奶卷的盘子走,熟练地抱着程微大腿往上爬,口中含着奶卷含糊道:“三哥不会,三哥只会读书——”
程微一阵慌乱,一边担心二哥做的点心全便宜了这小胖子,忙把托着盘子的手举得高高的,一边腾出另一只手去提裙子,可惜还是不幸感受到一阵凉风,裙子连带小胖墩儿一起掉下去了。
程微惊叫一声,出于女儿家本能,哪里想着去扶扬哥儿,连手中盘子都忘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裙子飞快提了起来。
伴随着盘子落地摔得粉碎的声音,门口传来凄厉的哭喊声:“扬哥儿——”
董姨娘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扬哥儿,抬眸哭诉:“三姑娘,扬哥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他想要你抱,你纵是不喜欢,也莫要推他下来呀!”
程彤那把娇柔的好嗓子就是随了董姨娘,此时董姨娘明明字字诛心,可她紧搂着扬哥儿瑟瑟发抖,声音又轻柔,只显得她护子心切,柔弱可怜。
而程微,显然就是那骄纵跋扈欺凌幼弟的大小姐。
“娘,您别哭了,快瞧瞧四弟如何了?”程彤扑过来。
母女二人忙去检查怀中的扬哥儿,就见小胖墩儿一脸茫然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嘴巴还不停动着。
“谢天谢地!”董姨娘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程微,“三姑娘,你以后不看别的,只看扬哥儿这样喜欢你,也请别再动手了。这么大的孩子摔一下,凑巧摔成傻子都不稀奇!”
程微紧抿着唇,居高临下盯着董姨娘。
她明白了,敢情把扬哥儿留在她这里,是玩这种把戏呢!
“父亲,您快劝劝三姐吧。三姐不说话,我瞧着有些怕呢,四弟还这么小……”程彤才哭过,眼睛肿得跟桃子一般,看着更楚楚可怜。
“彤儿,你这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你和扬哥儿怎么能和三姑娘比呢,就算要劝导三姑娘,还有夫人在呢……”董姨娘嗔了女儿一眼。
若是不提起韩氏,程二老爷尚能忍得住,这时候听董姨娘提起,一想到那个粗俗不守规矩的女人,他最后的一点忍耐顷刻间荡然无存,铁青着脸,抬手就照着程微面颊挥去。
程微头一偏,就听啪的一声,那巴掌从她腮边扫过,落在了肩上。
程微性子再怎么冷硬,终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肩头挨了这一掌,顿时身子晃了晃,后退数步才站稳。
钻心的疼痛自脚底袭来,程微腿一软跌坐在梳妆凳上。
她全当程二老爷等人不存在,提起裙摆抬了脚去看,就见右脚绣着蜻蜓戏水的软底睡鞋斜斜刺入一块碎瓷片,鲜血已经涌出来把鞋底染红了。
程二老爷眼神一紧,上前一步:“微儿——”
程微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低头,一声不吭地把碎瓷片从脚底拔了下来。
剧痛让她直接咬破了嘴唇,脸色的苍白完全不用妆扮了。
扬哥儿吓得大哭起来。
“还不快把碎瓷片收拾了,拿止血药膏来!”程二老爷有些愧疚,又被程微毫不犹豫拔出刺入自己脚掌碎瓷片的举动震住,一时之间竟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
“微微,别乱动!”程澈走进院子里时就听到程二老爷的喊声,止血药膏几个字令他心惊肉跳,匆忙走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父亲。”程澈礼貌疏离的喊了一声,与程二老爷错身而过来到程微身旁。
“二哥。”看到程澈,程微才想起了委屈,“我脚疼。”
“没事,二哥给你处理。”程澈并没问程二老爷发生了什么事,只对着送来止血药膏的欢颜简短交代,“拿白酒、软巾和纱布来。”
“嗳。”欢颜一阵风般刮了出去,很快又刮了回来,手举着托盘,白酒、纱布、软巾,甚至还有一把银剪刀,摆放的整整齐齐。
程澈接过托盘时,忽然觉得妹妹很擅长发掘别人长处,这个叫欢颜的丫鬟,确实擅长跑腿!
程澈把托盘放在妆台上,单膝跪地想替程微处理。
程微把脚往后缩了缩,抬头看着程二老爷等人。
程澈先是一怔,随后会意,妹妹这是不愿让别人瞧见!
他站起来,转身,神情平淡:“父亲,请移步外间,三妹脚上有伤,等下儿子处理时,恐吓着了四弟。”
程二老爷喉咙发干:“微儿,那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程微嘴角牵起:“不用了。”
见程二老爷看过来,她平静补充:“以后请父亲再也别来了,成么?”
“微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若不是你那样对待扬哥儿,父亲又怎么会——”
程微挑了挑眉:“父亲看到我哪样对待扬哥儿了?自始至终,您都是在听她们说我怎样对待扬哥儿而已!”
她打量着相貌气质如出一辙的董姨娘母女,嗤笑:“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程彤,你白白记在我母亲名下啦,可惜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一股村姑味儿,只会嚼舌编排人!你以为掉上几滴眼泪能蒙谁呢,不过是仗着父亲眼瞎罢了。”
“程微,你病着,父亲不想多和你计较,可你也莫要太不像话,有这样说父亲和妹妹的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孝悌之心!”
“没有,至少对你们没有!”程微神情平静,干脆把话挑明了。
这样的父慈子孝,姐友妹恭,她实在受够了,既然彼此不喜,何不离得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
程二老爷何时被人这样顶撞过,这顶撞的人还是自己女儿,立时气得脸色铁青,对程澈道:“澈儿,请你祖母、大伯娘还有母亲过来。你三妹疯的厉害,留在家里恐怕不妥,趁着年前还腾得出时间,送她去庄上家庙住一段日子吧。”
程微浑身一僵。
“父亲想要如何稍后再说,请先让儿子给三妹上了药。”
对这个便宜儿子,程二老爷怕人议论,反而不好摆出严父的姿态,便道:“春娘,你带着扬哥儿先回去,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过去。”
“嗯。”董姨娘柔顺的应了一声,一手牵着扬哥儿,一手拉着程彤就要往外走。
谁知扬哥儿忽然挣开董姨娘的手,迈着短腿跑到程微面前,抱住她大腿就嚎起来:“三姐,我不要走,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小胖墩儿本想说喜欢你的鸳鸯奶卷,不料一时忘了鸳鸯奶卷的名字,把“喜欢你”三个字抽抽搭搭说了三遍。
程微一脸愕然,冰冻的心因为扬哥儿这神来三句给弄得只剩下了震惊,好一会儿才在众人诡异的静默中冷哼:“我推你下来,你喜欢我作甚?”
那奶卷被摔在地上又收拾走了,小胖墩儿委屈的不行,此时紧挨着程微,闻着那股带了点酸甜的奶香味,更觉委屈,仰着头眼泪汪汪指控道:“三姐骗人,三姐没有推我,明明是我拽着你裙子一起掉下来的。”
程微弯唇:“扬哥儿刚刚没听到么,你姨娘和四姐是这般说的呢。”
扬哥儿才五岁,哪里有大人的曲折心思,他很怕这次走了,就再见不到这个像鲜花般漂亮的姐姐了,更重要的是再也吃不到那般好吃的奶卷了,听程微这样一说,毫不犹豫地道:“娘和四姐肯定和三姐一样,都是骗人的!”
他生怕程微不信,扭着头问董姨娘:“娘,是不是?”
董姨娘都快背过气去了,喝道:“扬哥儿,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娘和你四姐怎么会骗人!”
扬哥儿委屈地哭了:“扬哥儿没骗人。”
程彤见状不妙,生怕幼弟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忙走过来抱扬哥儿,口中安慰道:“好,扬哥儿没骗人。”
扬哥儿哭得直打嗝儿:“那,那是谁骗人呀?”
娇鸾 第五十章 狼狈而去
程微长而微挑的一双漂亮丹凤眼半眯起来,不笑也似在笑,一字一顿地问程二老爷:“父亲,您说,那是谁在骗人呀?”
两句同样的疑问,一个幼童,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懵懂;一个少女,清冷的嗓音中满是揶揄。
程二老爷两边脸好似被各打了一巴掌,一下比一下重,在儿女们的注视下,狼狈不堪。
他不由瞪了董姨娘一眼。
这些年来,董姨娘和程二老爷之间不是没有过摩擦,可当着程微、程澈兄妹的面,这还是头一次。
董姨娘心头一慌,一双美目似泣非泣,莲步走到程二老爷面前,声音轻柔娇怯似少女:“老爷,妾也是爱子心切,太着急了,一进门就见到扬哥儿从三姑娘身上滑下来,哪里还分辨得清是如何下来的呢。”
她说着转向程微,垂下头露出纤美白皙的脖颈,姿态放得很低:“三姑娘,刚刚是我瞧错了,误会了你,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请你原谅则个。”
程微根本不理会董姨娘,依然望着程二老爷:“父亲怎么看呢?”
程二老爷格外窝火。
既窝火解语花般的董姨娘闹出这样一个乌龙,更窝火次女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这当父亲的留半点颜面,是以他心头那点愧疚早就被恼羞成怒的情绪取代,皱着眉道:“微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身为贵女,要有宽恕别人的品德。董姨娘既然已经道了歉,难道你还要不依不饶吗?”
程二老爷话音刚落,董姨娘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姑娘,我给你磕头,只要你原谅我,不,就算不原谅我也行,只要你大人大量,别把怒火发到扬哥儿和彤儿身上就好了——”
程微这才自董姨娘进屋后头一次瞄了她一眼,唇角勾起,长眉轻挑:“花姨娘,我和父亲说话,你插什么嘴?”
董姨娘浑身一颤,目光呆滞。
三姑娘又叫她花姨娘,又叫她花姨娘!
“老爷!”自感万般屈辱,她再无法跪着,起了身就扑到程二老爷怀里嘤嘤哭起来。
程微平静地望着程二老爷:“父亲只以贵女的品德要求女儿,何曾用君子的德行要求自己?”
握着程微手的程澈手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今日若是不把话痛快说出来,又该自伤其身了,他怎么忍心拦着。
至于惹怒父亲的后果,自有他顶在前面就是了。
“程微,你就是这般对父亲说话的?”程二老爷觉得今日来探望次女应该先瞧瞧黄历的,还从来没有一日像现在这样,脸丢在了地板上不说,还要被一遍一遍踩。
“女儿不过实话实说而已。”程微目光轻飘飘扫了董姨娘一眼,像打量一个不会喘气的物件,而后又收回了目光,“父亲若是君子,怎么会任由一个姨娘张口爱子心切,闭口扬哥儿彤儿的!她算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被四妹四弟叫上一声娘,就真的是他们母亲了?竟还有脸跪在我面前求原谅,我犯得着原不原谅一个姨娘吗?简直莫名其妙!”
“程微,你给我住口!”程二老爷心虚和恼怒混在一起,呵斥一声,“你莫忘了父亲是如何回来的,怎么,难道在你心中,父亲的性命还不足以让你对董姨娘敬重几分么?”
换了寻常小姑娘,说不准还真被程二老爷这番话给说的退缩了。
程二老爷要是回不来,程微就是遗腹女,而世情对遗腹女多刻薄,认为福薄克父,将来婚嫁上难免坎坷。比如卫国公府的大姑娘韩秋华,要不是自小就定下来招赘,早几年卫国公老夫人等人就该为她高不成低不就的亲事头疼了。
程二老爷死而复生,避免了程微当遗腹女的命运,亦避免了韩氏守寡的命运,若是从这个角度想,他问出这句话来,当女儿的还真不敢再说什么。
可程微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小姑娘,她想不到什么遗腹女的事儿,甚至在她心里,八岁以前的日子比后来还快活些,能对董姨娘有感激之心才怪了!
小姑娘睁大了眸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能像她父亲这般脸皮厚的爹可不多了!
她嘴角轻扬,挂上一抹嘲讽的笑:“父亲,我听说,当初是董姨娘的父亲救了您?”
程二老爷皱眉不语。
程微不以为意,伸手一指董姨娘:“您不是以身相许报恩了么?怎么,这恩还报不完了,您以身相许还不够,还要女儿也以身相许不成?“
“程微——”程二老爷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咬牙挤出了杀千刀的次女的芳名。
一个大男人,还是有官身的大男人,被女儿说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程二老爷只觉气血翻涌,闭了口不敢再说下去,生怕一开口,一口老血就喷出来。
程微点点头,恍然:“哦,我明白了,父亲觉得董姨娘当了妾委屈,这也是的,本是救命恩人之女,好好的正头娘子成了姨娘,觉得委屈也是人之常情。”
程二老爷似乎找到了台阶,长舒了口气:“微儿,你懂得这个道理,父亲今日的话就没白说。”
董姨娘从程二老爷怀里抬起头来:“老爷,妾从未觉得委屈——”
程微冷冰冰瞥她一眼,语气不快地警告:“花姨娘,你又插嘴!”
一声“花姨娘”让董姨娘身子一颤,又埋进程二老爷怀里哭起来。
程微嗤笑一声:“父亲您看,花姨娘心口不一,明明心中委屈得很嘛,不然怎么哭成这样子?”
她语气总算缓和几分,耐着性子劝道:“花姨娘,你且莫哭,今日话既然说到这里,这道理我要给你讲明白。以后你但凡觉得委屈想哭,可别哭给我看,这委屈不是别人给你的,是父亲给你的。他要是舍不得你当妾,当初就该留在你们村里呀,那样肯定没人和你争正头娘子的位置。”
说到这里,她嘴角又翘起来,明明姑娘家讽刺人时难免难看,奈何此时的她雪肤花貌,清艳绝伦,还偏偏未褪去小姑娘的青涩,看在程澈眼里,只觉得俏皮又可爱,笑意自眸底一闪而逝,忙垂下眼帘,在背后轻轻拉了拉程微辫子。
自以为得到哥哥鼓励,程微舒适的往后挪了挪,靠在程澈臂弯,笑容更加张扬明艳:“父亲,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程二老爷脸色难看:“微儿,休要胡言乱语!父母妻女俱在,哪有留在偏僻山庄让父母伤怀一世的道理!”
董姨娘抬了头,露出理解的神色。
程微薄唇轻抿:“那父亲当初何不休了母亲呢,那样花姨娘就不必做妾啦!”
花姨娘面色苍白,在程二老爷怀中轻轻颤抖,程二老爷同样被次女连番问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罢了,你病着,父亲且不计较,还是让你母亲日后多加管教!”
话毕,程二老爷带着董姨娘母子三人灰头土脸地走了,早忘了先前要把老夫人和韩氏等人叫来的事。
扬哥儿被饱受打击的董姨娘抱着往外走,扭了头不舍地望着程微。
程微招招手,语气轻快:“扬哥儿,以后常来呀。”
小胖墩儿立刻来了精神,欢快地喊道:“三姐,明日我还来——”
可惜要程微给他准备好鸳鸯奶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董姨娘就抱着他飞快消失在门口。
程微放松下来,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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