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洛水
我哼道:“葳蕤翡翠是天刑的布置,与我何干?”
“你何必明知故问?”龙蝶嘿然道,“你既然和吉祥天联手围杀楚度,葳蕤翡翠为什么不能出自你的手段?理由再简单不过了,你为了打击楚度的道心,故意陷害阿萝。别忘了你已是公开的吉祥之主了,这个黑锅你不背谁背?你以为天刑、道轮是省油的灯?就算他们死了,照样可以算计你和楚度。让你们俩个自相残杀,本就是北境的意志啊!你们争来争去,还不是身不由己地陷入注定的宿命?照我看,你们俩个都失败得很。”
他傲然道:“单论修炼天赋,林飞你或许天下无双,但比起阴谋诡计,没什么人可以算计我龙蝶的,老天也不行!
你听我好言相劝,海龙王死定了。公子樱和楚度合作,无非是为了破开吉祥天的狂暴天壑,通往传说中的自在天。一旦被他们得手,你替天行道,挟众生意志吞噬北境的愿望便会落空。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去红尘天,看一个毫无意义的死人。而是放下一切,全力冲击知微瓶颈,务必抢在楚度之前道境大成!”
龙蝶这番话听起来言之凿凿,但兴许有真有假,包藏祸心陷阱,我怎敢轻信?沉思间,海姬和鸠丹媚已步入魔主宫的内室,将我小心翼翼地扶上床榻。
“我没事,你们不要惊慌。”我霍然坐起,目光灼灼,吓了两女一跳。
海姬喜极而泣,鸠丹媚打量了我几眼,嗔怒地扭了一下我的腰肉:“伤势是装出来的吧?你这个坏色胚,害我和海姬白担心一场!”
“伤还要继续装,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鲲鹏应该是南宫平所造,你们替我传令下去??????”我匆匆嘱咐了她们几句,便合衣躺下,法力巧妙运转,装出神色灰败、气血衰弱之像。
“真是竖子不堪与谋!”龙蝶的声音透出难以掩盖的失望,“你去了红尘天,就只能被楚度牵着鼻子走了。”
我沉声道:“我欠大哥的,永远都无法还清。若是不管不顾,道心必然留下缺憾。”
“这正是楚度的算计!但他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用魂魄替你弥补道心!”
“我的道心,我会自己弥补,不劳你费尽心机了。”
“你补得了吗?你以为心镜裂纹是我故意做手脚?我只不过提前将你道心的破绽激发出来,省得日后无法收拾。
海龙王一死,你就不得不杀掉公子樱,可他会傻得和你一决生死吗?杀不掉岂不是又要留下心结?”
我默然有顷,眼前浮现出柠真清丽如莲的容颜,涩声道:“我有我的办法,公子樱逃不掉的。”
龙蝶长叹一声,叹息声低沉悲凉,似乎掩藏了许多复杂难明的情绪。
数个时辰后,天精大军退去,全数撤走鲲鹏山。天空中的窟窿已经越来越大,厚重的黑暗覆盖四周,仿佛要将整个魔刹天吞噬。
庞大的鲲鹏悬浮在沙罗峰顶,背脊处开启了一扇门洞,垂落下长长的悬梯。在我的吩咐下,幸存的妖军陆续进入鲲鹏。而我依然是伤重方醒,奄奄一息的模样,被海姬和鸠丹媚合力抬上鲲鹏。
鲲鹏体内分为三层,底层纵横交错着无数根金属线,分别伸向数千座装满了莫名液体的溶池。中层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大、小齿轮,被皮带缠绕,一刻不停地滚动。上层则是数十万间舱房,有的种植花草树木,有的关押走兽飞禽,剩下的足够妖军居住。
轰鸣声中,鲲鹏飞向红尘天。魔刹天随时可能破灭,不能再待下去了。
众将匆匆围在榻前,探望我的伤势,同来的还有我另一个师傅南宫平,以及花生果、大虎一家和鼠公公。
“林飞哥,我们来帮你了!”花生果热情地叫道,拉过一脸腼腆的大虎,“这头鲲鹏厉害吧?是大虎哥和南宫前辈一起造出来的,我还给取了个很响亮的名字呢,叫宇宙飞船!”
我装作不能动弹的样子,勉强侧了侧身,声音虚弱地道:“多谢师父前来援救,请恕徒儿伤重,无法起身。”
“呵呵,老夫替你收了个了不得的小师弟。”南宫平混浊的双眼闪动着一丝微弱的神采,多年不见,他衰老得身形佝偻,说话颤颤巍巍。
“都怪这个死鼠妖,说要带我们去逛逛九疑宝窟。要不是南宫老儿,我们都它妈的死了!”花生壳双手叉腰,狠狠踢了鼠公公一脚。原来,当年罗生天被妖军入侵,花生果一家跟着鼠公公到处流亡,结果闯入九疑宝窟,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南宫平。
“恭喜少爷荣登北境之主,小老儿总算可以抱住您的粗大腿了。北境破灭,少爷可要记得带着我啊。”鼠公公抖抖鼠须,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我们听说天精攻打鲲鹏山,就赶过来了。天地大难,这头鲲鹏兴许可以带我们逃离北境。”南宫平抖索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交给我,“这是数月前,海龙王亲自送来的。他的龙宫下属也都来了鲲鹏,说是交由你统领。”
我瞥见信笺上“飞弟亲启”四个字,心头一震:“我需要时间闭关。疗伤之际,此地禁入,一切皆由阿翁主事决断。”
众人退去,舱门合闭,我颤抖着打开信,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飞弟,最近可好?
昨日子夜难寐,信步冰海,四顾茫然。大哥自幼孤傲,凭无量刀睨睥一生,不想如今,却觉得孤不胜寒了。
飞弟心怀大志,风华正茂,非大哥可比,大哥也不愿成为你的阻碍。但为兄长者,只求弟能平安,余下皆如浮云,望弟明悉大哥的妇孺之心。当年沙罗峰上不能救你,至今耿耿于怀,午夜梦回总感深疚于心,请你不要忌恨大哥。
这些天,冰海异变,琅玕海崖沉陷,再也无处找寻你我昔日的结义之所了。
琅玕树的动人清鸣,终是不复再闻。
独立冰海之上,一时感怀天地之大,却无我容身之所。
也不知琅瑛待在海底,会不会觉得冷呢?我不该让她等太久的。
此生也无它愿,唯盼你我兄弟之情,生生世世。唯盼沉眠海底的爱妻,可以听到我早该对她说出口的那一句话。”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二)
信笺在手中碎成纷飞的蝴蝶,我双目赤红,悄然潜出鲲鹏,往红尘天急速飞掠。
天壑消失,北境异变,法则的萦乱导致魅胎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自如地穿越各重天。
沿途疾风呼啸,天地阴沉,电闪雷鸣,火焰喷吐,虚空不时坍塌炸裂。我只能贴着地面低飞,不敢再在半空逗留。
魔刹天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崩坏,裂开的大地、喷发的岩浆、倾倒的山脉在眼前飞速掠过,大哥信中的每一句话在我心中反复回荡。
初始只觉字字重若千钧,锐如刀割,令我痛苦得难以自制。然而到后来,激烈跌宕的情绪慢慢退潮,愧疚、悲伤、自责逐一融入心镜,成为道成长的养分。
哪怕我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大哥的话,也感觉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了。混混融融的心镜,吞噬了所有不利于道的情绪。
我变得越来越超然物外,冷静审视着另一个我的心境变化。龙蝶融入心镜的那一丝魂魄,已然弥补了心镜的最后一块短板,使其变得坚韧无匹,深邃如渊,一枚枚精神种子像茫茫星点浮现。精神核心中的魔种烙印,早已吓得缩在深处,抖抖瑟瑟。
“心镜即将大成了。”龙蝶幽幽地道。
“若是救不回大哥,又有何意义呢?”我这么想着,不禁怅然若失,然而这一丝云烟般的怅然,也袅袅沉入心镜,无处追寻。
一路上,我不做停歇,全速飞行,磅礴的精神力不住往外探伸,覆盖了方圆近千里,将四周一切变化尽观眼底。
红尘天在前方隐隐现出轮廓。
我精神一振,加紧掠去。
这里的天空比魔刹天更阴暗,塌陷的虚空夹杂着暗紫色的闪电,不停地倾泻出黑色的酸雨,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腥味。大地、山川被滚滚的黑色波涛淹没,只剩一些庞大的城镇随着洪流跌宕起伏,任由不断高涨的波浪猛烈冲击,像一座座孤立无依的岛屿。
这些城镇被熔铸成大型浮台的式样,基座包嵌着各种珍稀材料,刻以繁复多变的符纹法阵,散发出的五色光芒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罩,使城市悬浮在水波上,挡住了从上空不断降落的酸雨。
透过光罩,俨然可以望见城内人头攒动。
一股深沉浑厚的精神力蓦地从一座城镇中探出,如同一层流动的无形壁障,挡住了去路。
“林飞,自从空城一别,已有多日不见了。”一蓬流沙冲出光罩,化出无痕的模样。他悬浮在汹涌的波涛上,盘膝而坐,眯缝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昔日我的沙漏神算推出你必然迈入知微,叱咤天下,不想今日不但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还摇身一变成为北境之主,实乃可喜可贺。”
我森然看了无痕一眼,心念电转,道:“本座另有要事在身,无暇和掌门叙旧闲谈了。”
“你是打算观望碧潮戈与公子樱的决战吧。”无痕不露声色地道,伸手一点,一堆沙粒凭空出现,在半空缓缓流转出沙盘的形状,其中分出两道蜿蜒的流沙,猛然缠斗、相撞,溅散开来,又重新汇聚成两条矫夭流动的轨迹。
“这是公子樱与海龙王的命数,你留在此地,同样可以得晓决战的最后结果。”无痕指着沙盘,面无表情地道,“即使你赶去也是徒劳。两人命数已定,非外力能够干涉。”
沙盘四周,旋转着一个个搅动的漩涡,将两道流沙围在当中。偶尔沙盘变化,生出新的流沙轨迹,立即被漩涡卷入。
我神色一厉,喝道:“无痕,本座送你一句忠告,不管你受何人指使,最好立刻让开,省得白白送死。”
无痕镇静自若:“林公子虽然今非昔比,但想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倏然睁眼,一粒金黄色的细沙滚出眼眶,凝结空中,一生百,百生千,千生万,无数沙粒滚动,轰然作响,汇合成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茫茫沙河。
天河沙的身影缓缓浮出沙河,背后人影幢幢,屹立着十万沙脉一族的天精。每一个天精的精神力都融入沙河,与天河沙浑然一体,散发出浩瀚逼人的气势。
龙蝶发出一阵冷笑:“我早说了,你赶来红尘天只会惹来一大堆麻烦。”
我注视着无痕,摇摇头:“想不到一代玄师,竟然甘为天精的走狗。”
“走狗?”无痕淡淡一哂,“我身上,本就流动着天精的血脉,何需否认?对玄师而言,超越生灵的极限才是唯一。”
我略一沉吟,道:“你们想要无颜?”
天河沙微微一笑:“北境之主果然一点就透。不错,我等无意和北境之主作对。只要阁下释放阿修罗王,我等自会退去。以阁下之能,我沙脉一族或许拦不住,但至少可以拖延片刻。到时引来天隐他们,可就后果难料了。”
我心知天河沙所言非虚,若是他们不惜代价,一味和我纠缠,足可拖慢我的行程。
无痕接道:“阿修罗王的传承只有天精才能获取,林公子软禁犬子,毫无意义。”他干咳一声,沙河中缓缓浮出一个沙粒凝聚的囚笼,一个红裙如火的美艳女子困在笼中,神色萎靡,浑身缠绕着一条条粗壮的沙链。
“赤练火!”我失声道,心中暗惊,赤练火不是混入红尘盟了吗?怎会落到无痕的手上?
赤练火循声向我瞧来,美目似惊似喜,心镜映出了她剧烈的情绪波动。我心头一颤,耳畔传来无痕冷漠的语声:“这个叫赤练火的妖女,和何赛花一样,都对你情根深种,不惜在红尘盟搞风搞雨。你若一意孤行,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我怔怔地望着赤练火,心中疑惑,无痕又怎知我和何赛花的关系?想到此处,心中蓦然一凛,恍然望向无痕:“红尘盟背后的人居来是你!”
“林公子还是早作决断为好。”无痕淡淡一笑,凝视着沙盘上的两道流沙。一道流沙正变得越来越细小,流动微弱无力,被另一道流沙渐渐击溃。
(头痛貌似是血压引起的,我晕啊,今天开始不吃油腻,晚上要跑步减肥了)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三)
我盯着那道一次次凝聚,又一次次溃散的细弱流沙,仿佛一颗心也跟着聚合、碎裂。但我知道这只是错觉,此时的心镜,再没有什么痛苦可以给它留下裂纹了。
“无颜的事,由他自己来决断。”我袍袖一挥,无颜翻滚而出,跌落水波上。
“颜儿!”“阿修罗王殿下!”无痕和天河沙齐声呼道。
天河沙驱动沙河,便要扑上,被一道迅疾的流光拦住。螭枪环绕着天河沙游动,枪尖颤出星星点点的焰光,死死锁住天河沙。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搅人清梦最讨厌了。”无颜揉揉惺忪的睡眼,坐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上,瞧了瞧无痕、天河沙,又瞅瞅我,嘴角一撇,“没穿内裤的小子,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把我卖掉,真是交友不慎啊。”
大哥的生死固然重要,但我也不可能出卖无颜。我摇头道:“他们对你并无恶意,只想要你接受阿修罗王的传承。你若不愿,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无痕道:“颜儿,你进化出了最纯净的血脉,又得到阿修罗王传承的认可,理当继承沙脉一族的族长之位,成为新一代的阿修罗王,带领所有天精度过这一次天地大劫。”
天河沙手一挥,十万沙脉天精轰然跪倒,齐声高呼:“沙脉一族,恭迎阿修罗王殿下。殿下有命,赴汤蹈火,莫敢不从。”
无颜抓了抓脑袋,懒洋洋地道:“噢,那我就下令了。尔等速速离开,走好不送。”
“颜儿!为父深知这么多年,你活得并不容易。”无痕沉声道,“但现在不是你耍公子哥脾气的时候。你是阿修罗王,必须承担起种族兴亡的责任。为父煞费苦心,暗中建立红尘盟,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不,父亲大人只想从天精一族中追究命理,包括我这个儿子,也只是你追求道的工具。”无颜默默地凝视着无痕,怅然一笑,“您不知道,当我明白自己是一个异类的时候,我有多么害怕,多么自卑。如果不常常闹些公子哥的脾气,或许我根本没有勇气活下去。我呢,不想做什么血脉最纯净的天精,也不想接受什么阿修罗王的传承。种族啊,责任啊,它们离我太遥远了,我只想轻轻松松地过完这一辈子,哪怕这种轻松,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天河沙缓缓地道:“伟大的阿修罗王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天精付出的代价?您以为天精一次次强闯罗生天的迷空岛,只为了强暴人妇?
嗜血杀戮是天精的天性,也是天精不断进化的方式。但您知不知道,其实我们早已厌倦了杀戮,渴望摆脱与生俱来的天性?
每一代的阿修罗王,都会不断派遣血统最纯正的天精闯入罗生天,设法与人类的血脉融和,进化出更高级的血脉,从而让天精不再暴戾嗜杀,摆脱自己的宿命。”
天河沙对着无颜,慢慢跪下:“无数最优秀的天精前仆后继,惨死天壑,才造就了您。您是族群最后的希望,请不要抛弃我们。”
无颜默然片刻,笑了笑:“从什么时候起,强暴也变得大义凛然了?用这种方式进化出来的血脉,难道真能摆脱自己的宿命?抱歉,我无法认同,也没兴趣成为你们的希望。”
我低叹一声,刚要施展袖里乾坤,将无颜纳入。谁料他看了看赤练火,耸耸肩:“不过你们抓了林小子的女人,我也只好识相地跟你们走了。”
我微微一愕,本以为无颜拒绝了对方,没想到,他居然甘愿束手就擒。
这时,心镜蓦地映出洪水深处一丝情绪的波动,一缕意念顺着波动传入神识。我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和无颜交换了一个阴晦的眼色,以无颜的读心术,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缕意念。“既然无颜愿意跟你们走,就先放了赤练火。”我对无痕道,法力悄然蓄满欲发。
“诸位还未问过我的意思呢。”赤练火忽然娇声道,脸上闪耀出一抹异样的红光。
“不要!”我大声疾呼,骤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林公子,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好。”她深深地凝视着我,灿然一笑,艳丽照人,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笑容中溅开。
真是微弱的火光啊。一点一点,如萤如泪,轻轻溅开,轻轻闪烁,仿佛随时会在如晦的风雨中熄灭。
戏台上,她楚楚可怜,承受着雨点般砸来的碎银。
高楼上,她美目流盼,曼声吟唱:“楼上谁家少年,衣襟风流。”
山崖上,她毅然决然:“刚才那番话,是昔日的小红对你说的。现在赤二郎要对阁下说,留下,否则——死。”
过往情景,闪烁心头,溅开的火光迷蒙了我的眼。当时怎么就没有看出,那双目光中挣扎的火星呢。
那一点点的艰难,一点点的坚持,一点点的身不由己,像微弱的火星溅开、闪亮,又熄灭。
然而人海茫茫,无数过客,无数更闪亮更绚丽的火焰,谁又会留意那么微弱的光芒呢?
“林公子,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红。”赤练火最后的声音,化作无数喷溅的火星,沙牢轰然炸开。
一点火星溅出,落在我的掌心,闪烁了一下,便悄然熄灭,只留下灼热的温度。
“轰!”水浪炸开,一棵参天巨树破水拔出,密密麻麻的树枝铺天盖地,缠住了天河沙和无痕。
“走!”我无暇再为赤练火难过,一把拉住无颜,向前方全速飞掠。身后,遥遥传来格格巫的狂笑声和天精们的怒吼声。
我心知以格格巫的法力,最多只能拖延对方片刻。一旦再被天河沙缠上,休想再轻易脱身了。
“红尘盟原是格格巫和家父共同创建的。”无颜低声道,“后来家父背信弃义,把格格巫一脚踢走。”
“也不知你父亲用了什么手段,让格格巫痛恨至此,居然藏在红尘天图谋对付他。”我沉声道,“无颜,你真的不愿意继承阿修罗王之位,带领你的族人改变宿命么?”
无颜沉默良久,道:“总有一天,天精会倚靠自己内心的力量,改变嗜杀的天性。那才是真正的进化。”
“这小子的道心其实很坚定啊。”龙蝶轻赞道,“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全然不同的阿修罗王。传承这种事,本就是由前人创造出来的。”
顶住漫天风雨,我拼尽全力向红尘天的大海飞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身形骤然一僵,向前延伸的精神力触及到了两道屹立水面的身影。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四)
是楚度和师父阿萝!
刹那间,我心头百转千回,泛起复杂难明的滋味。
楚度目光一闪,仿佛越过千里长洪,与我隔空对视。
“轰!”汹涌的水面掀起一道滔天巨浪,两股浩瀚的精神力同时向上攀升,像两头腾空而起的神龙不断接近,相对而扑,将波浪撞击成一座座小山般的混浊泡沫。
浪花炸开,像一道道翻滚不休的高墙,围住楚度屹立如山的身影,大肆咆哮。
风浪虽急,但楚度的鬓发、衣袍纹丝不动。此时的他,仿佛是一个硬生生嵌入天地的异种。
无论是人、妖、天精或是各类精怪魂器,都是天地的一部分。如果将北境比作一幅水墨画,画中的景物哪怕再怪诞离奇,也只是形状之分,浓淡之别,不会令人产生突兀之感。
但楚度俨然不同。他就像是从画外强行闯入画中,与整幅画格格不入,矛盾冲突。
这种冲突强烈到了整幅画都在排斥他,想要将这个异类驱逐出去。
“无颜,这一战你无需介入。”我袍袖飘飘张开,将无颜收入,仰天清越长啸,向楚度飞速接近。该来的终究要来,楚度此刻现身,便是阻止我去营救大哥,双方的仇恨除了你死我活,再无其它选择。
楚度目光深邃悠远,紧紧锁住我飘忽不定的身影,回报以一声连绵不绝的长啸。
两道啸声乘风破浪,曲折盘旋,节节拔高,直冲苍穹。时而如刀盾相击,穿云裂石;时而似树藤盘根,纠缠攀附;时而像鹰隼互啄,灵动扑闪??????整片水域的风雨声、嘈杂声都被啸声压盖住,似是变成了一个静音的世界。
啸声戛然而止,没有谁快一分,没有谁慢一拍,两人的啸声在同一刻消失,巧妙得如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我和楚度面对面而立,相距不过三尺。猛烈的风浪声复又响起,“静”的声音霎时转为“动”,似乎这个世界随着我二人的心意自如变化。
我和楚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丝钦佩感。在道的修为上,双方都不愧是最顶尖的大宗师,一言一行,莫不翻云覆雨,掌天控地。
“林飞你真是不世出的修炼奇才,短短数年,便已能与楚某并肩。这一份天资,楚某的确不如。”楚度神色恬定,言辞安详,仿佛老友般闲谈,瞧不出一点剑拔弩张的仇恨。
“我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你的提点。当年清虚天一行,林某受益匪浅。”我平静地说道,同样云淡风轻,举止从容,不曾流露出一点怨怼之意。
双方注目片刻,齐齐一笑,笑容中隐藏了太多说不出的意味。
瞧不出仇恨,露不出怨怼,只因这仇恨太深,怨怼太浓,深到了骨子里,浓到了血液中。
“林飞你行色匆匆,是为了一观碧潮戈与公子樱的刀道对决么?”楚度好整以暇地问道。
“高手对战,自然对我有所补益。”我不紧不慢地答道,此时再心急如焚,也于事无补,反倒会给楚度留下可趁之机。到了我和楚度的境界,一丝微不足道的破绽都会被对方放大,以攻击道心的无形方式给予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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