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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洛水
我目光掠过楚度头顶上空,乌云张牙舞爪,雷霆电光怒吼。排空巨浪从四面八方涌至,在楚度身前升腾,发出愤怒的撞击声。
北境的整个天地都在排斥楚度,楚度也在排斥着整个天地。双方的冲突每一瞬、每一刻、每一天都在激化,愈演愈烈,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天地将楚度撞得粉碎,要么是楚度破灭天地。
楚度的逆天之道,终于走到了北境无法容忍的地步。
“恭喜你道境将成,半只脚迈出了知微。”我收回目光,刻意避开了楚度身边的阿萝师父。
“你不也同样如此么?修炼不足百年,便已登临绝巅。”楚度的目光在我脸上一转,突然道,“你的师父就站在这里,你不问候一声么?”这句话犹如奇峰突起,直插道心。无非是看到我躲避师父的眼神,才故意问出来的。
“来了!他终于忍不住提到阿萝了!”龙蝶在心中森然一笑,“你装得真不错!”
我淡淡一笑:“叛师的逆徒,见到师父难免心虚,不看也罢了。”刚刚那个躲避的眼神只不过是我刻意为之,就是要令楚度误以为,阿萝师父已成为我的心结。
这是道心的对击,玄妙莫测,千变万化,凶险处更甚于刀光剑影。
“不止是叛师吧?”楚度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设下圈套,以葳蕤翡翠清洗你师父的神智,和弑师有何区别?”
我沉吟一会,道:“那就算是弑师好了。你说的没错,是我和天刑定下这个圈套,引夜流冰上钩,目的是为了对付你。你若服下葳蕤翡翠,自然万世皆休。阿萝服下了,同样可以打击你的道心。你也清楚,像你我这样的人为了道,可以舍弃一切。”
事变至此,我已不在乎是否要为自己辩解。还原真相毫无意义。我要做的,是利用此事狠狠打击楚度的道心,让他心态浮躁,让他的仇恨火山喷发,让弦线趁虚而入。
“生死大仇,务必不择手段。”龙蝶赞许地道。
“不过,最终给阿萝服用葳蕤翡翠的人,是你啊。再一次亲手残害心爱的妻子,不知你感觉如何?”我脸上露出好奇之色,“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摆脱内心愧疚,令道境再上一层的呢?啊,我明白了,你终于懂得舍道之外,再无它物了。既然如此,你我应该握一握手,把酒言欢,莫逆于心啊。楚度你千里迢迢来此相见,不会是想对我说一声谢谢吧?其实用不着,当年你不也提点了我吗?就当是我的还礼好了。”
“你厉害!”龙蝶瞠目结舌,“这么不择手段的话也说得出来!”
楚度平滑的青衫生出一丝细微的颤动,仿佛平静湖面上荡起涟漪。他瞠视着我,半晌沧然道:“你真是了不起,想不到阿萝教出这么一个弟子。”
“我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阿萝理应为我感到骄傲,不过她现在应该不懂什么叫骄傲了吧?我们能不能不要谈她了?我心里总还是有点愧意的,做不到像你这么无情啊。”我一句接一句地撕扯楚度的道心,让它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五)
“阿铁,这个人是谁?”轻柔的语声响起,像一片羽毛轻轻飘起在向晚的波浪中。虽然是很柔婉,很纤细的声音,却始终,在湍急跌宕的风浪声中飞舞。那是无法被淹没的翅膀,固执地,倔强地,轻盈地扇动。
正如师父此刻的容颜,清婉而柔美,微微翘起的桃红嘴角如少女一般纯净,也如少女一般执拗。
“阿萝,他就是你后来收过的弟子。”楚度答道。
师父看着我,浅浅一笑:“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吗,让你这么痛恨我?”她扭过头,蹙起柳叶似的眉尖,对楚度道,“阿铁,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呢。沙罗峰那一晚之后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楚度凝视着阿萝,温和地道:“没关系,你只是遗忘了不想记住的东西。”
我心头一震,师父举止自然,言谈条理分明,哪有洗尽神念,变得像婴儿般懵懂的样子?不过听她话中的意思,又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理应是服下葳蕤翡翠所致。何况她一身修为浩瀚如海,臻至知微,但法力流动间尚存一丝迟滞,分明是倚靠药物强行提升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我喃喃地道。
“我也觉得很意外。”楚度淡淡地道,“那一****找到龙鲸,强行给阿萝服下葳蕤翡翠,孰料她竟然神智大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我当即醒悟,像葳蕤翡翠这样的神物,必然存在某种隐患。”
我不觉被他勾起好奇心:“你的道心没有因此而崩溃吗?”
楚度默然片刻,道:“我做了很多努力,但还是没有用。望着如孩童般欢快的阿萝,我禁不住地想,当年我做的事,究竟是对是错?如何才算对一个人好呢?是我们觉得为了她好,还是她自己觉得好?”
我呆了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柠真。我抛下她不管不顾,虽说是为了她,但显然违逆了柠真自己的意愿。
我知道,她宁可和我一起死的。当年狠下心对阿萝下咒的楚度,和今天的我,其实是一样的。
“不要再听他说下去了!”龙蝶突然喊道,“出手!立刻动手!他在用阿萝的事挑动你的道心!”
我犹豫了一下,楚度的语声又传入耳中:“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答案。正如失去了神智记忆,但变得快活单纯的阿萝,和一个满怀怨恨,疲倦沧桑的阿萝,哪一个会令她觉得更好呢?换作你我,更愿意做哪一个阿萝呢?”
“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快动手啊!”龙蝶焦急地吼道。
我心知龙蝶所言非虚,不能再让楚度操纵彼此的谈话,但若强行出手,无疑是在道心上输了一筹。不知不觉,我已陷入了两难之境。
楚度的语声低沉缓和,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磁性魅力:“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阿萝居然恢复了些许记忆。每一天,她的记忆都在恢复,一直恢复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便奇迹般地停止了。”
我心知肚明,那一晚分明就是楚度对阿萝下咒,彼此决裂的那一晚!
从此海角永隔,挚爱成仇。
“我思前想后,不外是两个原因。其一,楚某修行的是逆天之道。这么多年下来,‘逆’的道已然通过沙罗铁树,一点点渗透到了阿萝身上,使她能部分抗拒葳蕤翡翠的后患。其二,是阿萝的本心太强大,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爱,遗忘了恨。”楚度悠悠叹息。
“唯我本心,以抗天命。”我喃喃说道,那个在龙鲸肚腹里苟延残喘的婆婆,终于是做到了。
我想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无论那一晚之后,有多么漫长,多么煎熬,都抵不过之前的爱。
时光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晚之前。纵然是天地间最顶级的神物,也无法将那一份爱洗尽。
“阿铁,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总不肯告诉我?”阿萝柔声问道。
“你告诉阿萝吧。”楚度沉静地对我道,全然出乎我的意料。
我蓦地一凛,迎向师父询问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忽而醒悟,在这片刻的犹豫间,这场围绕师父的道心交锋,我已经败了。
纵然是龙蝶的魂魄,也无法将我对师父的愧疚洗尽。
“轰!”楚度一拳击出,天动地惊。正值我道心动荡,矛盾迟疑,时机拿捏恰到好处。
拳头在视野中不断扩大,整个天地对楚度的抗拒,都被这一拳卷入,反倒成为他的助力!
这一拳,仿佛驾驭狂海的怒舟,挟浪直冲,势不可挡!
我凝视拳头,不躲不避,静立的身影宛如礁石不移,同样一拳迎上。
双方的拳头毫无花巧地撞上,发出闷雷般的轰响,两人的身躯同时一晃。
“楚某之力再加上天地抗拒之力,居然只能和你平分秋色。你法力之强,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楚度喝道,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久而不褪。幽黑色的死气渗入他的手指,又被无形的力量挤出来,化作一股股黑烟飘散。
我浑身气血动荡,似是被这一拳打入天地的最深处,生出隐隐要与天地相融的感觉。在那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间,我似乎触摸到了天地深处那个庞大无比的意志——北境的意志。
这无疑是最可怖的结果。一旦与天地彻底相融,我的意志便会和北境意志碰触。不问可知,北境绝不会对我客气,此时的我尚未跨出最后一步,结果只会被北境的意志吞噬,成为它重生的养分。
毫无疑问,这是楚度刻意为之。当世之间,也只有我这样庞大的法力和精神力,才能触摸到北境的意志。
我立即展动身形,无数根弦线向外辐射,我的肉身消失在楚度的视野中。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我在每一根弦线中跳跃腾挪,化作千变万化的天象,绕着楚度眼花缭乱地闪动,让他难以捕捉我的确切位置。
楚度双目微垂,凝立不动,一拳收于腰间,另一拳陡然击向水面。
一轮浑圆的光斑以拳头为中心,似镜似花似水似月,向外扩展,在汹涌的水面上映出一幅画面。
瞥见画面中两道飞跃激斗的身影,我身躯猛然一震,从弦象中现形出来。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六)
两道身影一白一紫,进退如电,时而被掀起的浪峰淹没,时而又从坠落的浪谷下浮现出来。
波涛声,喘息声,刀锋撕裂空气声,甚至连轻微的衣袂翻飞声也清晰可闻,提醒我这幅画面并非幻象,而是真实发生在红尘天大海上的刀道决战。
碧大哥白衫上血花点点,如同冰冷雪地上凄艳盛开的红梅。而公子樱身上纤尘不染,毫发无损,双方实力高下立判。
出乎意料的是,碧大哥牢牢把握住战局的主动,双掌不断劈出变幻如潮的无形刀气,每一刀极尽凌厉凶悍,以命搏命,始终压着公子樱猛攻。
我暗暗蹙眉,高手相争,总会暗留一丝余力,以供后续变化。碧大哥这么全力以赴地强攻,等于孤注一掷,一旦无法击溃公子樱,死的只能是自己。
楚度收于腰间的一只拳头倏然消失了。
我顷刻察觉自己的气机被楚度牢牢锁定。即使我再次隐入弦象,满场游走,一时也难以摆脱。
“轰!”水花滚如雪崩,楚度的拳头竟然从碧潮戈与公子樱交战的画面中探出,划过一道逆天反地的怪异轨迹,击向我的面门。
交战的画面像水花一样溅碎,碎片又在拳头背后纷纷汇聚,重合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其中的玄妙处令我目瞪口呆。
单论法术的精妙,楚度远远超过了任何人,堪称当之无愧的北境第一。
我身形飞速闪动,螭枪撩起无数莹莹闪烁的光点,或点、或撩、或扫、或刺,群鸦归巢般纷纷投向拳头,试图化解楚度这蓄谋已久的一拳,不愿与之硬拼。
然而拳头在半空变化莫测,忽顿、忽进、忽缓、忽快,仿佛时而从北境的天地中冲出去,时而又从外面突兀闯入,将原本连贯的天地空间搞得支离破碎。
螭明明看到拳头,却拦截不住,每一枪都从拳头旁扑空,空有惊人的速度而无从发挥。
我心知,天地的秩序已被这一拳彻底扰乱,才会令螭产生怪异的矛盾感,无法正确判断这一拳的来势。唯有我洞观心镜,才勉强把握到这一拳的脉络。
楚度是在逼我硬接这一拳,逼我碰触北境的意志。
楚度身后,碧大哥和公子樱交错而过。碧大哥的手刀从公子樱鬓旁擦落,后者一点黛眉刀反手勾去,一点鲜血溅上碧大哥的衣衫。
我心意稍乱,楚度拳头已至。不得已,我撼动全身法力,硬拼一记。
两人同时闷哼,齐齐后退,掀起的数十丈水墙将我们身形淹没。
我恍惚再次没入天地的最深处,碰触到了北境的意志。
这一次,我相距北境的意志近在咫尺。
那是一团无以名状的精神力:似睡似醒,若有若无。浑浑沌沌,清浊难分。飘飘忽忽,浮沉不定。时而空空荡荡,其质也虚。时而盈盈满满,其质也实。是无所谓大,细微处甚于须弥芥子,不可窥观。也无所谓小,广茫处尤胜天地宇宙,难尽全貌。
一缕缕玄妙的波动从这团精神力中散发出来,无不极尽天地至理,时空奥妙。我顿时心中一动,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饥渴欲望,想靠近这团精神力,将其吞噬。
念头一生,这团精神力当即生出感应,似是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蓦地,我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一头无比凶险的巨兽盯上。
“哗哗!”波涛的拍击声传入耳中,我恰好从天地的核心处退出,兀自惊魂未定,被北境盯视的感觉一直不曾消除。
楚度仍旧立在对面,大哥和公子樱浮现于水光中。乍一看,仿佛三人同处在红尘天的大海上,随着海浪跌宕起伏,并无地域相隔。
“嘶嘶!”刀气纵横,鸣响不绝。碧大哥跃至高空,双掌举过头顶,刚烈的刀气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往下直劈。
公子樱举头仰视,掌中的一点黛眉刀随着刀气转动挪移,灵妙变化,就是不与大哥正面交击。翠碧色的刀光左一斩,右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击向空处,但每一刀击出,都将大哥凌厉无匹的刀气削弱一分。
等到刀气落至公子樱头顶上方时,攻势已经衰减。
公子樱刀光一闪,看似迎上。双方即将触实之际,公子樱陡然抽刀,身形后移,刀气堪堪从他额前劈下,光洁白皙的额头渗出一缕蜿蜒的鲜血。
我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大哥这一刀最后的力量也被公子樱的刀光引出,后果不堪设想。
刀光一闪,后退的一点黛眉刀转过曼妙的弧度,骤然向前斩出,进退转换巧妙,衔接无隙,清碧色的刀光发出清越的激鸣。
刀光清冽如水,在视野中不断放大,霎时化作了楚度的拳头!拳头直击我的面门,一眼望去,这一拳竟然是随着公子樱的刀势而出,业已分不清这是楚度的拳头,还是一点黛眉刀了。
此时此刻,双刀对战的画面似和楚度融为一体,远近虚实已无从分辨。
我心头剧震,楚度的镜花水月大法显然即将圆满,臻至真幻如一的地步。一旦如此,即使远隔天涯,他也可随意插入公子樱与大哥的战局,将任何一方击毙。
拳头遥空击至,速度并不快,轨迹也异常清晰,但气势磅礴无双,呼啸的拳风从四面八方响起,将整片水域笼罩在这一拳的威力中,令人无法闪躲。
楚度这一拳将我逼到了生死存亡的极限。若再被他打入天地核心,我必然难逃与北境意志正面交锋的险地。
所有的杂念在一瞬间敛去。
我闪动的身形戛然而止,停立在一团湍急的浪尖上,心镜一片澄澈浑融,将碧大哥和公子樱的身影彻底抹掉。
道心清楚无误地显现出来。
舍道之外,再无它物!
凝视拳头,我的眼神漠然如神。
风浪湍急涌动,波涛声却变得越来越轻,天地万物似是随着不断接近的拳头,纷纷向远处退去。
四周蓦地一片死寂。
凝视拳头,我的精、气、神仿佛臻至到了静的极点。
这一刻,天地唯我。
这一刻,我存在,是以天地存在。
“天象!”我沉静喝道,言出法随,天空炸开无数雷电。
“地象!”千丈深的地底震荡不休,裂开深壑,火浆裹着洪水喷涌而出。
“人象!”魅胎轰然一跳,霎时,千变万化的魅武招式在我身上纷呈绽现,似有无数个魅进击起武。
无数个魅又在同时破碎,连带着我的肉身、精神一起破碎,化作与天象、地象交融的弦线。
“三象合一!”我的声音回荡天地,无所不在。
魅武与弦线终于融合。
我消失在了楚度的拳头前。
(关于阿萝,她的本心很强,自创北境式的易经命理,所以能抵制部分葳蕤翡翠的危害。她只能记起那一晚之前的事,也符合现代心理学的选择性失忆。)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七)
然而从另一种角度,我并未消失,仍然呈现在楚度的拳头前。
消失的只是原来的林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我。
因为我不再是由血肉、生死螺旋胎醴和精神、魂魄构成的生灵,我所有的身躯、精神都化作了覆盖四方的弦线。
每一根弦线都在以不同的节奏伸展、收缩、扭曲、弹动,发生着数以千万的奇妙变化。随着弦线动作,无数奇景好似万马奔腾,异变纷呈:如雨后春笋节节抛高的闪亮火线,无穷无尽分裂下去的黑白星云,排成网格状层层翻滚的电光,打着转飞速变形的海底峡壑,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找不到言语形容,从未在此方天地出现过的陌生异象。
无数根弦线组成了不断向外延伸的我,精、气、神以及一身法力皆由弦线代替,不再局限于宇宙万物源于气的北境法则。
这俨然是生灵的另一种进化方式。
无论是楚度、阿萝,还是碧潮戈和公子樱的决战,都在这种崭新奇妙的进化方式前不值一提。我沉浸在弦线衍化的天地中,浑然忘记了一切。
“轰隆隆!”连绵嵯峨的岩山凭空出现,以倒立的形状,悬浮在洪水上方。层层叠叠的岩石群像鳞片颤动不休,倒影摇晃成一条硕大无朋的游鱼。鱼嘴破开水面,吐出千万朵色彩缤纷的鲜花,鲜花层层绽放,滚落晶莹的露珠,以异常缓慢的速度下坠,每一个露珠内都有一个魅在跳跃进击,魅翠绿欲滴的眼睛无限放大,瞳孔里倒映着云雾弥漫的幽深隧道,一双双火焰的翅膀向隧道深处飞去??????隧道深处折叠、弯曲,倒错,仿佛将原本立体的世界再一次分割,使其呈现出更丰富的层次。
而我也在一次次的折叠、弯曲、倒错中变化,渐渐生出一股明悟:若以弦线演化天地,天地便不仅仅是简单的立体,而是超越了以往的时空概念,展现出愈加深奥晦涩的法则。
不知不觉,弦线犹如蛛网,向四周时空无限扩张,要将整片红尘天编织成弦线的世界,完成高等法则对低等法则的吞噬。
蓦地,弦线一滞,与红尘天交触处炸开狂暴的气浪,颤动变化的节奏变得杂乱起来,仿佛无力为继。一个念头旋即像水泡冒出我的弦线天地:龙蝶和我的魂魄未能合一,导致弦线无法圆满。
霎时,楚度、碧潮戈等人的身影也像从深潭中汩汩浮出的一串水泡,将我的意识重新带回来。
我心念一动,弦线倒卷,疾风骤雨般轰向楚度。
楚度如同峙立在风暴中的孤岛,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滚涌而至的怒浪。阿萝已被他收入袖中,以免被弦线波及。
楚度的拳头俨然化作了绵密的拳雨,每一拳击出,如同石破天惊,必有弦象破灭。然而弦象分分合合,无穷无尽,只要楚度无法将我锁定,就不得不被动挨打。
最致命的是,这方天地充斥弦线,频频生出匪夷所思的变化,令楚度疲于应付,一时间很难适应。
一团咆哮的烈火随着楚度的拳头溅开,一点火星弹出,凝聚成我的身影,猛然挥拳,击中楚度肩头。
霎时,楚度肩头的肌肉以惊人的速度收缩、弹动,卸去大部分力道。饶是如此,他仍旧被打得身影趔趄,血气上涌。
不待他挥拳反击,我已融入弦线,远遁消失,绝不给他硬拼的机会。
“砰砰砰!”我在弦线中神出鬼没,一次次击中楚度,在他身上平添出无数细微的小伤口。为了避免和他纠缠,我法力内敛,以灵动轻巧为主,往往一沾既走,牢牢掌控住战局的主动。
楚度鬓发散乱,面色渐渐苍白,这么打下去,他迟早被我活活拖垮。也只有将他彻底打残,我才有机会救援大哥,否则反会被他一路纠缠下去,耗尽时间。
“轰!”弦线伸至,楚度脚下的波浪骤然化作天空,上空反而变成滔滔浪潮,倾泻落下,使他生出天地颠倒的错觉。
浪花分涌,我仿佛从一条深邃的隧道中弹射而出,突兀地出现在楚度身侧。不容他闪避,我掌如刀锋,切开他的左肋,狠狠插进血肉。
楚度痛哼一声,鲜血泉涌喷溅。我旋即化作其中的一滴鲜血,悠悠飞洒。
血珠落在水波上,又化作一滴水没入。我的语声环绕着楚度飘忽回荡:“多谢你那一拳,令我道法大成。楚度,你横扫天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时今日,你已不再是我的对手。”
“这番话未免说得太早了。”楚度淡淡一笑,手掌缓缓抹过伤口,血肉模糊的肋部当即变得完好无损,连碎裂的衣衫也复原了出来,仿佛我先前击中的楚度只是一个幻象。
我神色微变,想不到楚度的镜花水月造诣如此之深,隐隐臻至以真化幻的地步。即便我真实无误地将他重创,也会被他转化成虚幻的假象。如此一来,除非我将他在瞬间击毙,否则他就是永生不死。
“你的术法果然神奇,精妙处甚至凌驾于这方天地之上。若是大成,楚度确非你的对手。”楚度沉吟道,脸上闪过奇异的神色,“可惜,你的术法里还藏着莫大的隐患。”
他吸气,提拳,迈步,猛击。
“轰!”弦线交织的蛛网中,亮起一轮镜花水月的光华,拳头仿佛一瞬间穿越了百丈距离,从光轮中破空而出,结结实实地撼中某处弦线。
那一处弦线,恰好是我和龙蝶的魂魄相接之处!
弦线振动欲碎,我顿时心神剧震,如遭雷殛,龙蝶的惨叫声像一柄利刃猛地刺穿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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