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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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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九册 第十章 往事如刀
九疑宝窟的暗道出口,居然是龙宫外十多里远的一个大粪坑!
为了隐瞒暗道,我又飞了几十里地,把浑身屎尿的琅瑶、隐无邪冲洗干净,抛在一处荒僻的海峡内,然后回到人鱼族洗了个澡,稍作休息,便赶到琅玕崖。
在九疑宝窟花了近两天的时间,算起来,今天就是我和碧潮戈约定再战的日子。
海风森烈,白润莹辉的琅玕树孤峭傲立,比刀锋更显风骨。
在我踏上崖顶的一刹那,碧潮戈的身影从琅玕树后走出,时机拿捏得异常巧妙。
雪袍玉冠,一尘不染,狭长的凤目厉光闪耀,他又是那个天神般风采摄人的碧潮戈。我很难想象,他会时不时地变成一个邋遢肮脏的疯子。
“林飞,本王等你许久了。”碧潮戈冷冷地道,峥嵘的龙角冒出头顶。他反手拔出无量刀,凛冽的刀气犹如巨浪排空,滚滚涌出。
在息壤的保护下,我的皮肤完全感觉不到刀气的刺痛,和第一次面对碧潮戈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懒洋洋地道:“害大王久等了,林飞过意不去。其实小子的法力比大王差远了,自知凶多吉少,但没办法,为了心爱的女人只好拼了这条小命。”故意把“心爱的女人”几个字念得特别重,最好能狠狠地刺激一下碧潮戈,让他立刻发疯。只要他不缠着我,以我的神识摄取琅玕果犹如探囊取物。
碧潮戈的脸上古井不波,森然道:“废话少说,让本王看看你这两天的长进如何,能否接下我五成的刀术!”‘术’字刚刚说完,身子疾射而来,白亮的刀光耀眼无比,转息已到了我的头顶。
我不慌不忙,神识清晰感应到了无量刀的节奏,施展魅舞,倏地向左横移,不多不少刚好一尺三寸,这个位置是这一刀的空隙。刀光从我身侧掠过,山峰般沉重的力量压得我胸口难受,但肌肤一点不疼。
“好!果然大有长进!”碧潮戈双目爆出异彩,身形闪动,疾如火,快如风,无量刀化作各种各样的形状,时而隐没,时而陡现,节奏瞬息万变,犹如捉摸不定的流水。
我轻轻松松,施展魅舞游走于刀光劲气间,无量刀的刀气虽然笼罩了整个海崖,但我的神识总能感应到刀气的空隙。迎合它的节奏,巧妙避开。不必施展太多法术,只用魅舞就可应付。
碧潮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霍然收刀,凌厉的刀气立刻烟消云散。我暗自佩服,这种收发由心的控制力是我不能比的。
“大王试完刀了吗?小子还等着摘取琅玕果,去救我心爱的老婆呢。”我再一次故意刺激碧潮戈,重重念出“老婆”两字。今天不把他变成疯子,估计我脱不了身。
碧潮戈眼角微微一跳,神色始终漠然:“等你能在本王刀下活命再说吧。今天的你,已可让本王放手一战了。”双手斜斜举起无量刀,高过头顶。
无量刀流转出奇异的光彩,刀身不停颤动,发出潺潺的清鸣。刀柄上刻着的“器有大小,唯心能量。”八个字里,“有”字正慢慢消失。丝丝亮丽的波纹从无量刀边缘荡出,涟漪般晃动。一层薄薄的、灰暗的皮从刀身脱落,刹那间,无量刀就像从一个平庸的村妇突然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光彩照人的绝世美女!
“琮”的一声,刀柄上的“有”变成了“无”字!
我的眼前忽然失去了无量刀,连刀柄也看不到了。碧潮戈高举的双手中,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凭借神识,感到到那一缕无形无色的灵动刀气。
“这是无量刀的蜕变。早在一百多年前,本王的刀术、妖力便已迈入无形无色的境界,可惜至今停滞不前。但愿你能给本王一个惊喜吧。”碧潮戈凌厉的目光渐渐柔和,全身散发的披靡刀气也忽地消散。
这已是由刚转柔的境界。
“小子,争口气,替我把这把破刀射烂!”神识里,传来螭兴奋的咆哮。
“碧潮戈,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我心中豪情涌现,大声喝道。
碧潮戈神色怡然,犹如闲庭信步,背负着双手向我走来。步伐飘逸,没有一丝杀伐气。
神识的感应比双眼更敏锐,我清楚无误地知道,无量刀在碧潮戈的手中盘旋,呼之欲出。
一丝警兆闪过神识,第一刀倏地劈来。
刀气轻如棉絮,羚羊挂角般随意,这一刀仿佛千万刀,又似乎只是一刀。刀气似断非断,若有若无,犹如阳春三月杨花飞舞,柳絮轻飘。这一刀近乎于“无”,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危险。
就在刀气近身的一刻,忽然化作满天细丝,连绵春雨。节奏变化的衔接犹如行云流水,自然圆转。
然后只要是变化,就有空隙。螭枪从神识中喷薄而出,发出凌厉的怒吼,猩红色的烈焰恰好击在无量刀的“底”上。
轰然巨响,我闷哼后退,碧潮戈寸步不动。尽管神识感应到了节奏的空隙,但我的妖力始终比碧潮戈差了不少。
碧潮戈眼中的神采越来越炽热,无量刀如同逍遥飞翔于九天的鹏鸟,乘云驾雾,自在遐意,洒洒然、欣欣然,无迹可寻。每一刀劈来,都流动着无数刀的节奏变化。我一次次射出螭枪,往往面对一刀,就要射出近千次螭枪,我的法力在剧烈消耗,汗湿重衫。在九疑宝窟里劳心劳力,再马不停蹄地赶来,我并非处在决战的最佳状态。
不知不觉,我已向后连退了几十步,后背几乎倚到了琅玕树。再往后退,就是万丈悬崖。
螭枪再次射出。法力的大量消耗,让我射出螭枪时略有偏差,没有击中无量刀的变化空隙,不得已和对方硬拼了一记。我内腑震荡,嘴角渗血,后背撞上了琅玕树,急忙默念千千结咒,以咒丝封住追击而来的千丝万缕刀气。碧潮戈晃了晃,脸上闪过一抹艳丽的红色。
要不是息壤,这一刀足够让我喷血倒地,以我的妖力,根本硬接不了蜕变后的无量刀。
“再接这一刀!”碧潮戈淡淡地道,无量刀像雾一样弥漫开来。我心知不妙,这么无休止地打下去,老子迟早一命呜呼。
“大王为何常年住在琅玕崖?”我突然喝问。
碧潮戈微微一愣,我不停顿地道:“大王不让我取琅玕果,那小子只好去罗生天的登峰造极阁了。那里似乎也有琅玕树呢。”
碧潮戈目光中浮上一丝茫然的迷雾,嘴里道:“不陪本王试完刀,你能活着离开冰海吗?”
“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为六欲。大王昔日在七情六欲镜前,看见的是什么样的自己呢?”
“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为六欲。”碧潮戈怔怔地重复道,不由自主地停下刀。
“大王为何杀了夫人琅瑛?”我运足法力喝道,声音宛如晴天霹雳,暗运摄魂音的秘道术。只有把他逼疯,老子才能活命。
“大王为何杀了夫人琅瑛?”我一声高过一声。
碧潮戈木然而立,蓦地,他仰天狂笑,长发激烈飞舞,乌黑的头发在霎时变得一片雪白!
“琅瑛,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他像一段被雷电击中的枯木,颓然倒下,喉里发出一阵阵哀嚎。
我心花怒放,神识延伸出去,轻巧摘取了十几颗琅玕果,藏进怀里。
“是啊,你杀了琅瑛,你为什么不去死?快去死吧,琅瑛在黄泉天等着你呢。”我继续煽风点火,加油添醋。
“我为什么不去死?我为什么不去死!”碧潮戈蜷缩在地上,用头疯狂撞地,鲜血渗流,坚实的海岩被撞得碎石激溅。
我心里笑翻了天,哇靠,他要真的去死,那我林飞还真是牛了。有道是昔日诸葛亮气死周瑜,今日林飞说死碧潮戈,同样的机智过人,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啊。
碧潮戈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子,口吐白沫,双臂死死抱着琅玕树,嘶吼打滚。我心念一动,要骂死他恐怕难度太高,不如趁他疯,取他命。不然将来天涯海角地追着老子试刀,岂不被他弄死?我掌心捏汗,心不争气地跳了几下,稍作犹豫,神识中的螭枪对准碧潮戈的咽喉,电射而出!
几乎在同时,碧潮戈下意识地扭头,螭枪偏过咽喉,射穿了他的肩头,带起一蓬血雨。
碧潮戈像负伤的野兽,凄厉大吼,目光如刀地盯着我。我骇然发现,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一头雪白的长发慢慢变回了乌黑。
****奶奶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啊。我暗叫倒霉,万万没想到,受伤反而让变疯的碧潮戈神智清醒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姿势冷漠优雅,凤目璀璨如星,脏兮兮、皱巴巴的白袍奇迹般变得雪白光滑。
又是那个天神般的海龙王。
但不再是一把凌厉披靡的刀。
“你击伤了我?”他梦呓般地道,呆呆凝视着肩头的伤口,血如泉涌,染红了白袍。
“碰巧,碰巧。”我干笑着,目光乱转,准备开溜。
“我败了。”许久,碧潮戈木然道:“如果在那一刻,你不间断地射出螭枪,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后悔得要叫娘,碧潮戈说得一点没错,老子实在是缺乏经验啊,下次一定注意。
“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为六欲。”他柔声道,不再看我。目光掠过我的头顶,深深望着琅瑶树。
“琅瑛,琅瑛。”他低声呼唤着,眼神渐渐温柔。
“琅瑛,那一年,在七情六欲镜前,我看到的居然不是刀,而是你。生平第一次,我没有在熟悉的妖镜前看到无量刀。”
“当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和过去一样,看到了无量刀。因为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我一生早已献给了刀,我最想要的是天下无敌的刀法,又怎么会是一个女人?难道我碧潮戈这一生最想得到的,并不是刀?我早已知道,你嫁给我是为了九疑宝窟,而我娶你是为了陪嫁的刀谱。”碧潮戈默默地道,两行泪水缓缓流过脸颊。
我听得心里忽上忽下,现在的碧潮戈,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你告诉我,你在镜子里看到了我。我根本不信,冷笑着弃你而去。从那以后,我比过去更加地冷落你,更加不知疲倦地练刀。直到那一天,你说你会证明给我看,你在镜子里看到的是我。我没有想到,你选择了死。”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以死明志。琅瑛,你比我更像一柄刚烈的刀呢。”
他突然仰天狂笑,热泪滚滚:“从此我便疯了。我的一生早已献给了刀,后来却又献给了你。清醒的我是只有刀的海龙王,疯癫的我是只有你的碧潮戈!琅瑛,我不得不疯,否则我只能在后悔孤独中度过一生!我不得不疯,否则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不得不疯,只有疯了,我才会在折磨自己的痛苦中减轻对你的内疚。”
我瞠目结舌,弄了半天,这家伙是装疯卖傻啊!每当他怀念琅瑛时,就刻意把自己搞成个疯子,逃避痛苦的煎熬。
“直到你死后,我才明白,那一天在镜子前,我看到的是内心压抑的爱。”碧潮戈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琅玕树。海风吹过,珠玉般的琅玕果轻轻摇动,发出清脆的鸣响。
第九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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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十册 第一章(全)人妖
海风呼啸,碧潮戈的身影犹如孤峭的琅玕树。
就连他脸上的两道泪痕,也是那么孤峭,仿佛寂寞而无助的刀锋。他抱紧了琅玕树,仿佛抱紧了世上唯一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个新的海龙王,一个从来没人能够了解的,隐藏得很深的灵魂。如同一幅华丽的彩画剥去了层层颜料,裸露出最初的线条。
“你还不逃吗?”碧潮戈侧对着我,目光一直凝视着琅玕树。
“我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所以不敢冒险。如果我死了,我要救的女人也会没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和海龙王这样的人打交道,有时候坦白更好。
“你可以走了,今日一战,是我败了。”他瞥了一眼肩头的伤口,声音冷涩:“除了魔主,你是第二个让本王受伤的人了。”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嘴上卖乖:“我只是利用大王一时心神混乱,偷袭伤了你。说实话,我的法力还是比大王差了一大截。”仔细审视他的反应,但愿这家伙是真的认输,而不是等我放松警惕,突然捅老子一刀,来个以偷袭报偷袭。要知道,老子刚刚揭破他和琅瑛的一段隐秘,被恼羞成怒地灭口再正常不过了。
碧潮戈冷冷一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伤了本王,就是你的本事。”
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大王的胸襟气度,真让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嘛,大王不是败给我林飞,而是败给了自己。”
“哦?”
“在大王内心深处,最爱的并不是刀,而是您的夫人。也许过去的您,生命里只有刀,但自从有了夫人以后,您已经变了。只是这么多年,你一直无法面对这样的改变,一直在自欺欺人,甚至在欺骗自己的这柄无量刀。试问一个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刀术?‘器无大小,唯心能量。’而您的心早已乱了。所以击伤大王的,不是我的螭枪,而是你自己的本心啊!”
碧潮戈瞳孔微缩,目光从琅玕树上收回,落到我脸上:“你是说本王像个缩头乌龟?”
我目光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我只是说大王在逃避自己的本心。七情六欲,在所难免,与其逃避不如面对。以大王的神勇,难道连爱一个女人都不敢承认吗?如果不能诚于心,又如何诚于刀?”
碧潮戈冷冷地看着我,神色一如以往般平静。然而我却感觉得到,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如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白袍,激烈翻涌。
默然许久,他居然笑了。
“不错,我爱琅瑛,我爱我的妻子,胜过我的刀。”碧潮戈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说完这几句话,如释重负。
然后他慢慢举起了无量刀。
我心头一紧,神识感应螭枪,瞄准碧潮戈,呼之欲出。
“器无大小,唯心能量。”碧潮戈没有对我动手,只是抚摸着无量刀,喃喃地道:“既无大小,又何必去量?今日一战,本王终于明白了。”
随手一抛,这柄价值连城的魂器高高飞起,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崖下坠去。在半空,无量刀发出一声清亮的啸声,化作一个独角怪物,张牙舞爪,半透明的躯体如同水一般流动。怪物对碧潮戈点点头,体内爆出一团流光溢彩的水雾,向四周“咝咝”激溅。水雾散开后,怪物消失了。
“它自由了!”我听到螭羡慕的怪叫:“碧潮戈放它回到了****天!”
“痛快!痛快!”碧潮戈仰天长啸,热泪滚滚。啸声初始激越悲苦,凄厉迂回,到后来变得慷慨豪壮,宛如穿过窄小峡谷的大河,坦坦荡荡,一往无前地流畅奔腾,心中多年的积闷仿佛一扫而光。
我目瞪口呆,扔掉了无量刀的碧潮戈,竟然变得更可怕了!他站在我的对面,不足两尺,我却生出一种无法感应他具体位置的错觉。天空、海崖、碧潮戈,三者仿佛贯通成一体,化作一柄真正无量无形的刀。这柄刀既是静止的,也是流动的,再也察觉不到节奏变化的空隙。
我恍然醒悟,碧潮戈的刀术又上了一层!
“林飞小友,你说得没错。这些年来,我只是个逃避自己的缩头乌龟。”碧潮戈长叹一声,神色温和,冷漠的坚冰已经融化。
小友?我没听错吧?堂堂的一代妖王对我完全没了敌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个熟识的老朋友:“来,陪我聊聊。”
我有点受宠若惊:“大王你?”
“不要叫什么大王,随便一点,我现在也不是个疯子了,你不用害怕拘束。”碧潮戈席地而坐,伸直了双腿,遐意地倚靠在琅玕树上。
我嘿嘿一笑,不客气地坐下来:“那我叫你碧大哥吧。”和他化敌为友,称兄道弟,我当然求之不得。
“碧大哥,这是琅瑛昔日对我的称呼。”碧潮戈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没有你,我怎能解开多年的心结,刀术突破瓶颈,完成我梦寐以求的心愿。‘不能诚于心,如何诚于刀?’林兄弟,你说得太好了!”面露笑容,显然心情十分舒畅。
顿了顿,碧潮戈问:“林兄弟,你见过南宫平?”
碧潮戈和琅瑶照过七情六欲镜一事只有南宫平清楚,我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大着胆子,把偷入九疑宝窟的经历说了出来。只是掩去南宫平的一些研制秘密,以及那条出入宝窟的暗道。末了道:“碧大哥,你不会怪罪我这个新师父吧?”
碧潮戈洒然道:“以南宫平的心机手段,我就算想怪罪,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何况他又是你的师父。九疑宝窟里的东西,你们师徒俩随便拿就是了。小兄弟,你确定琅瑶还活着吗?”
我点点头,试探着问道:“碧大哥,你想杀她?”
“没必要了,她毕竟是琅瑛的妹妹。”碧潮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琅瑛就葬在这里,葬在这棵琅玕树下。她是个可怜的人,虽然出生在罗生天的登峰造极阁,贵为掌门之女,却受尽门人的冷落中伤,被当成一个妖孽。”
“我听说,琅瑛的母亲是在琅玕树下突然怀上了她?”
碧潮戈冷笑:“就算她是琅玕树妖又怎么样?琅瑛聪慧美丽,天资过人,黄巾甲御术的造诣远胜同门里的那些人类。”
“我相信,大哥爱上的女人一定好得没话说!”
碧潮戈凤目中闪过一丝忧伤之色:“迎娶琅瑶的那一晚,当我揭开红盖头时,我看到的是一双终身难忘的眼睛。那么骄傲,那么敏感,又那么孤独。就像是我少年时曾用过的一柄刀,薄薄的闪着蓝光的刀刃,很锐,很脆,纤细的刀尖一折就会断。半夜里,琅瑛会常常惊醒,坐在床角发呆,如同一只迷失的小兽。林兄弟,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我很体贴地安慰了他几句,什么金风雨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啦;什么自古红颜多薄命啦,什么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啦······。听得碧潮戈这个情场白痴击节感慨,对我越来越亲善。
许久,碧潮戈才如梦初醒般道:“林兄弟,你不是需要琅玕果救你的女人吗?快去吧!你放心,只要你身在冰海,夜流冰和龙眼雀休想动你!”
“碧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说得嘴也起泡了,立刻驾起吹气风,兴高采烈地和他道别。有了碧潮戈这顶保护伞,老子可以在冰海横着走了。
回到人鱼族的族地,顾不上和大鱼小鱼多说,我直扑甘柠真的房间。扶起她,喂下琅玕果后,我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过了片刻,甘柠真喉头轻响,嘴角流出一缕略带腥气的白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擦掉她唇边的白涎,欢喜得话也说不出来。甘柠真柔若无骨,靠在我的肩头,鬓发的幽香直钻鼻孔。一旁的小鱼笑眯眯地道:“甘仙子总算醒了,要不然,我们的林公子又得找海龙王拼命了。”
不等甘柠真问,大鱼就把我取琅玕果的事全说了。什么孤闯九疑宝窟,勇斗海龙王,什么宁可天劫逼近,也要向空空玄索取解药。经过她巧言令色地渲染,我变成了一个为了美女不要命的痴情英雄。
“甘仙子昏迷的这几天,林公子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呢。唉,我真是羡慕甘仙子的好福气。”大鱼叹息道,我听得眉花眼笑,恨不得亲她一口。她要是改行去做红娘,一定比做族长有前途。
甘柠真脸颊一红,轻轻挣开了我的扶抱,坐直了身。大鱼、小鱼知趣地离开了,只剩下绞杀趴在我的肩头,亲热地舔我的耳朵。
“以后不用这样。”甘柠真沉默了很久,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欠我什么。保护你,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我心甘情愿。”
“但我不愿意。”甘柠真偏过头去,不再看我,声音清幽而游移。
“为什么?”我心里满不是滋味,为她拼死拼活,就换来这么冷淡的一句话。
“我不想欠你什么。”
****奶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不由涌上一股无名怨气:“你一定要理解成谁欠谁吗?如果是公子樱救你,恐怕你不会这么说吧?是啦,老子始终是个外人,是我多事!咱们分道扬镳,你回你的清虚天吧!”
甘柠真淡淡地道:“我立过血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血誓,只有血誓吗?”我心中一酸,望着她清丽如雪、近在咫尺的侧影,我觉得一阵恍惚,仿佛隔了一层水雾在看她,越看越遥远。我忽然想起隐无邪的话:“清虚天、罗生天的十大名门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别说公子出生红尘天,就算你是清虚天、罗生天,如果不是出自名门,他们根本不会正眼瞧你。”
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是,仅仅是血誓。” 眼帘低垂,颤动的睫毛织出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我的心越来越凉,声音也变得冷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死也好,活也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同样的,我也如此。现在的林飞,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
放下床幔,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扑通”,身后传来跌倒声,扭头一看,甘柠真趴倒在床上,又竭力坐起身,盘膝运气。
“你给我吃的补药太多了,好像增长了不少法力。”隔着我听到甘柠真低声道:“别让人进来,我要进化了。”
进化?进化!仿佛晴天霹雳,我一下子懵了!要知道只有妖怪,才会有进化!堂堂清虚天第一名门的门人,怎么会是一个妖怪?冲到甘柠真床前,我掀开床帐,只见一缕缕莹润雪白的细丝钻出她的肌肤,白丝缠成半透明的花瓣状,飞速覆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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