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咸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尘外楼主
小壳猛然一缩,“喂,别捅这里,很痒的。”望了望简直车水马龙的嘈杂浴堂,众生百相,“人是很多,不过不是不适应。”
蒸蒸水气中,薛昊难得放松微笑,抹一把脸上的水珠,道:“那是什么?从进来就一直盯着人。”
“啧,”小壳略略苦恼,“在想主意啊。”
“想……”跃入池水的小男孩“扑通”一声溅起的热汤引去了薛昊的注意,阻断了他的话,笑嘻嘻了那孩子的长辈斥了他一句,才接道:“想什么主意?”
被一个受不了自己目光的客人瞪了几眼,小壳颇尴尬的收回视线,盯在自己下身稍微漂起的围腰布上,“你不是想查竹取新之介么,他也想查。”撩点热水冲在裸露在外的两肩,“唉,所以他叫我陪你出来洗澡啊。”
薛昊立马坐直身体,认真问道:“怎么回事?”
远远的浴堂的帘子被打起又撂下,这一次张得有些久,小壳被那一股冷风吹得牙齿都要打颤,连忙缩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们在渤海面上遇到一伙东瀛人打劫,动手时发现同时遇险的一艘括苍派的客船,舱门紧闭,消息称内中有一人便是那个竹取。”
薛昊眼眸一亮。
“或许他是怕被那些东瀛人认出来,才躲着不敢露面吧。”小壳说完顿了顿,好像觉得有什么遗漏,却想不出来,只得接道:“可是这消息根本就不全,什么年龄面貌都不详,只知道……”望了望两旁,对薛昊耳语了一句。
薛昊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暗中瞟了眼澡客们的围腰布,“那怎么查啊,我又不能挨个盯着。”
“是啊!”小壳找到知己一样大呼一声,又哀怨小声道:“我也是这么说,”叹气,“可是他非得让我陪着你来,这种丢人的事,他从来都不自己做。”
薛昊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哎你怎么没有反抗他啊?每次不都要打上一架才算数的么。”
小壳他一眼,叹道:“别提了,这几天刚犯过太岁,胆还没养壮。”说着,又向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望去。
“太岁?”
“就是我哥。”
“哦——”薛昊了然的拉长了尾音,又点点头道:“对。”
两个人继续望着熙来攘往环肥燕瘦的男客,多么希望过堂的风能吹起一角围腰布啊。到后来,两人忽然发现对面第三个池子里有一个抵得过薛昊一个半的彪形大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那人坐在池里,胸前的一巴掌宽护心毛还露在水外。
小壳和薛昊缓缓转过头,相视了一眼。
其时正当午后。
玉带山庄的午后温暖而慵静。时光如太阳的光,旋转流动。
沧海一个人慢悠悠踱到四面大开穿风而过的敞轩,稍寒着面,见神医对向花园散坐在高台檐下的玉簟上,矮几摆着的却是药用的青铜博山炉,炉上山形重叠,飞禽走兽游于其间,焚烧的中药香草从山盖内幽幽散烟而出,犹如袖内乾坤的仙山妙境。
四面的三十二扇万寿平安落地长窗全部开敞,窗前等高青色薄纱时而飘飞,掩了不知摆弄什么的神医背影。
沧海衣袂稍动,却是关了中间两扇细窄长窗。
深吸一口气。
将紧闭长窗一脚踹开。窗扇发出巨大“啪”的一响,与临近两窗相撞而稍微阖并。
神医头也没回,甚至悠然的继续端详手内不得见的名器。
沧海一脸淡然的走近,望了望几右的另一位玉簟,和神医手中尺长的礼盒,直立遥望而向下伸出手腕道:“病啊。”
缓了缓,又道:“喂,病啊你。”手又向前递去。
神医关上盒盖,笑微微的抬眼道:“跟我说话么?”
沧海瞟了他一眼又移开,略带些客气和讽刺道:“请你给我病啊,神医。”
神医哼笑一声,道:“进别人的地方要敲门的,不知道么?”
“我有敲啊,就是怕你听不到所以很用力的弄响它。”
“哦,”神医点了点头,“是你啊,我以为拆房的人呢。”
“拆房的人哪有我这么有涵养,”沧海不耐的夹了他一眼,道:“快点诊脉吧神医,我很忙。”
神医将礼盒往他手里塞,“那你先帮我拿着,”被他灵敏的躲开。
沧海道:“有桌子就不要麻烦我了,我手可矜贵着呢,握生杀大权,主贫贱富贵,你可用不起的。”
神医笑开,“好,尊贵的病人,我不用您矜贵的手,麻烦您坐下好不好?”
沧海道:“不必了,你诊过脉开了方我就走。”
“哦?难不成您的那里也矜贵得坐不得我的竹席?”
沧海道:“容成澈你哪那么多废话啊,赶紧的,我还有事呢。”
神医左手向身后撑了地面,仰头笑道:“谁废话啊白?陪你玩玩而已嘛,说吧,什么事?”
江湖咸话 第四十八章 人心如盘水(中)
“都说了多少次来病的了,你这人怎么……”沧海蹙了蹙眉,只说了一半。
神医慢慢敛了笑容,“你找我还真为病啊?”
“当然。不然你还有什么价值?”
神医的脸容立时挂落。
沧海顿悔失言,不禁蹲了身,与神医平视,道:“你是大夫嘛,为人诊脉开方是你分内,有什么不对?”
神医见他示好,不便追究,只得不悦道:“我还以为你找我来理论,至少是来吵架的呢,害我想了好久应对的言辞,这下都用不着了。”
沧海心内有气,咬了咬牙,尽量平和道:“我你是先想好言辞才去惹我的吧?”
“是喔,你怎么知道?”见沧海隐怒,又奇怪道:“哎你为什么今天不骂我了呀?”
没想到沧海竟是笑了笑,摇头道:“不生气。”后跟一句道:“臊着你。”
神医凤眸一瞠,“喂喂,过分了吧?”
沧海立刻道:“说什么啊?谁过分了!送那种东西给我吓……恶心得我心又痛了,快点摸摸脉开个什么药给我吃!”
神医欲开声,又想了想,笑探道:“哎,你平时不都讳疾忌医的么?今天怎么这么惜命了?”
“你管我,快点。”拉过神医的手放在自己腕内。
神医缩回手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然不给你。”
沧海道:“你先给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我不。”
“我也不。”沧海不服的扬起脸,一琢磨还是自己吃亏,便道:“这样,你给我完了我肯定告诉你,行不行?”
神医道:“你要不说怎么办?”
沧海道:“我要不说……就罚我站外面喂蝴蝶。”
“哈,发这么毒的誓啊?”神医眼珠一转,“我诊金很高的。”
“要多少?”
“终身监禁。”
沧海腾的站直身子,“容成澈我宁愿死在外面!”转身就走。
神医又怒又笑,恨得牙痒痒。
只三步,沧海又转回来,从新蹲低,软语道:“给我吧。”
神医气哼,“好,那就……”
“我知道你开玩笑的。”
神医寻思半晌,道:“哎你很少求我啊?”
“不是很少,是没有。”
“那为什么啊?”
沧海蹲了一会儿,只得道:“他们叫我来的。”见他还欲问,又道:“他们说拿不到你的方子就把……”
神医笑道:“什么?听不到啊?”
“就跟紫菂……”
“嘿嘿,还是听不到。”
“就把我丢人的事告诉紫菂啊!”嚷完了将手一伸,撇着脸道:“快点。”
神医大笑道:“哪件啊?”
“……我怎么知道哪件啊,所以么……”
“哈哈,说得也是,那么多件呢。万一又像那个‘变态’一样到处被紫菂去说就太麻烦了呀。”
“岂止啊。快点。”又往前伸了伸手。
神医笑着挥开,“行了啊,你的病需要‘养’,我把你该吃的药都分在你每日的饮食中了,只要你乖乖吃饭就成。”
沧海欢喜道:“就是嘛,我都这么跟他们说了,说你都诊过了每天都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吃,他们就是不信。回头他们要问起来你就说你说的不用了,啊。”
神医笑道:“你坐那儿行不行?着都累。”
“不用,我蹲着就行……”想了想,忽然又怒道:“容成澈你知道我的病要‘养’干嘛还弄条死鱼吓唬我?!”
神医笑得肚子都抽筋了。“……啊?”
“……恶心我!”
“哦。”
沧海冷眼了他半天,冷冷道:“你笑够了没有?”
“还没……哈哈,你先坐会儿……”
“不要。”挪了挪两脚,道:“你要是笑完了陪我下去一下。”
“去哪里?”
“花园。”
神医慢慢止住了笑声,大奇道:“你从进来就没出去过哎,去干什么?”
沧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答应了碧怜她们……等下去花园陪她们玩,她才同意我一个人来找你。”
神医又开始笑了。半晌,起身道:“走,带你下去。不过,为什么不坐啊?想让你陪我待会儿呢。”
沧海回头了那张薄薄的竹席,“……硌得慌。”
下了高台敞轩,一直到花园里,都还有些蝴蝶围着沧海打转,只是没有扑过来。碧怜她们三个女仔已在葡萄架下候了多时,见沧海同神医来了便立刻迎上去,说道:“难得你下到花园子,陪我们摘花玩吧。”
被两三只蝴蝶绕着飞的沧海却是翩翩淡然的一副表情,此时为难道:“这样,你们去摘,我和你容成大哥在这说说话,也算陪你们了。”
三女马上道:“公子爷统领千军万马,却连女人都骗。”
紫菂伸出手指加了一句,道:“还一次骗三个。”
神医扭过脸去笑。沧海道:“摘花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我跟着去算什么,你们若是体谅公子爷,就让我留在这里。”
紫菂仰脸道:“可是不是一般的摘花啊,我们要‘斗花’的啊。”
黎歌道:“而且输了的人要输东西的。”
沧海问道:“输什么?”
三人一齐道:“输头花!”三对美目闪亮异常。
“……那种东西我哪有?”沧海一讶,又道:“你们三个认定我会输?”
紫菂道:“你说谎,容成哥哥说你那有好多首饰。”
沧海心内顿时了然,摇头道:“那也不好。”
黎歌道:“你是觉得蝴蝶‘不干净’?”
碧怜道:“还是怕自己会输?”
紫菂道:“哦,我知道了,你舍不得给我们,”小鼻子一皱,学着紫幽的语气表情和动作将小手一挥,道:“小器。”
沧海道:“那要不我直接把首饰给你们也行。”
三女道:“不行!我们要自己赢过来,还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沧海着她们三个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不禁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可依然不想同她们一般见识,还要摇头,却听神医风凉道:“啊,白,我不知道你这么言而无信的。”
沧海一咬牙,只得应了。“不过我输了就输首饰给你们,你们输了给我什么啊?”
江湖咸话 第四十八章 人心如盘水(下)
三女相视一笑。
黎歌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
碧怜道:“还会跟我们女人家一般见识……”
紫菂道:“么?”
沧海像梨膏糖一样的微笑了,“当然不会。”
“我们走,”一拉神医,“说你呢。”
神医正要坐,被他拉个踉跄,愣道:“干嘛我也去?”
“废什么话啊你,不是你撺掇……”呼了口气,“我不跟你急容成澈,不跟你急。我现在不能激动,我得养好身子做事。”
神医猛然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你早干嘛去了?!少来这套我告诉你!”直指沧海鼻尖,“不是你不想活的时候了?!”
“小声点,”沧海紧张抓下他手,回头望了望走远的女仔,目光躲闪低声道:“说什么啊你。”
神医抽手指回他,大怒道:“少来这套!既然你今天说到这了,我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你想死么不是,好啊,我弄蛇来帮你啊,你要多少?还是你想怎么死?”一把揪起沧海衣襟,“多少人为你着急生气担惊受怕!你还就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还不敢承认?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沧海被他晃得气得一阵心绞剧痛,捂挡胸口站不直身。神医狠狠瞪住他毫不放松。
“不是想死么?”又猛晃一下,“死吧,我不给你医。”
沧海又怒又恨,左手绞紧了神医衣袖,苦于说不出话,好在神医没有再折磨。侯这劲头过了,沧海又喘息良久,一腔悲愤却化为乌有。脸色苍白低声道:“你说得不错,前一阵我是不想活了。”直视。
神医被那无望眼神刺得一痛。
握着神医的手微微颤抖,松开。“我不让紫幽他们跟着我,一个人面对杀手,替小花挡剑,有病不医,疲劳不休,两次冲出去舍命救一个用不着我救的人,亲身对战蓝叶,过量输自己的血给别人……我甚至连后事都安排好了,我带小壳入方外楼,让他坐上接班的位子,还教八阵图的走法给他……每天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又握住神医的手臂。“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那只手坚定而有力。
“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以前认为只有我死了才能解决的事,活着,更能解决。”
神医冷冷着他掩唇轻咳,愤怒难平,不言不语。
沧海一拉他,“过去再说。她们等急了。”腿软,路走得蹒跚。
神医缀行冷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怎么想?”用尽全身力气带上三分与愿相违的微笑。
“不想死了。”
“……从知道神策到山海关以后。”
神医将他拉住,停步在花丛之内。沧海一百蝶,不禁往神医身边靠近半步。神医道:“为什么不是知道回天丸消息以后?”
沧海忽然哼笑了。摇了摇头,“蓝叶事件之后,在方外楼的那段日子,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每天似吊儿郎当的在楼里面玩,偶尔处理一下他们处理不了的事务——我忽然发觉做个疯子或者傻子其实快乐得多。但是那时我连疯子或者傻子都做不下去了。我在等珩川的消息,如果有,我就再活两天,如果没有,或许我就离开方外楼变成一个疯子或者就好好找个地方等死。”
神医嘴唇动了动,着他淡然弯下腰,折了淡黄芸香一花一叶,举在鼻端一嗅,仿佛书香。仿佛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尘世间我生无可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活下来那时开始。”
神医知道他说的是他八岁那年。“那为什么还苟活了这么多年?”
沧海同和他打招呼的紫菂挥了挥手,微笑望向花海不尽的尽头,茫然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从那时起就认为,死,不过是那么回事,活着,却遭受更多的痛苦。或者,那时是为了师父们吧。你他们那么辛苦,我要是放弃了……”笑了笑,没有接下去。见神医右侧有一丛石竹,便道:“澈,摘一朵单瓣粉紫色的给我。”
神医弯了弯腰,挑了一朵最完美花瓣的石竹花折下来给他,顺便带了串纯白的薄荷花递过去,他接了。
“反正活也活了,那就瞎活着吧,蝼蚁尚且偷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好死不如赖活着。”冲神医一笑。
神医跟着他缓缓前行,总觉心里还气愤得拥堵,“之后你开心的时候呢?”
“开心的时候啊……”想了想,“我想人都是渴望生存的吧。或许我也不例外。可是为了生存,我几乎疯癫。”
你就装吧。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瑛洛的话回响在耳边,令他一瞬间失神,又笑道:“或许吧。我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好像生命都是在为他们的希冀而不断攀登,翻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可是有人要你那样,有人叫你这样,结果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意识到之后,我就选择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了,他们讨厌什么我就做什么。算是报复吧。”低垂的眸中不知闪过了什么。顿了顿,一笑,又道:“澈,我对你真是不同的吧。”
“因为治?”神医心里泛酸。
“不知道。但是你确实是唯一一个能稍微理解我的人了。”随口说着,按着神医的肩膀平衡,趟了一脚茂盛的飞燕草。宝蓝色的花瓣簌簌急荡,荡而未落。
神医不禁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讨厌吧你!”
沧海吓了一跳,稍稍嘟嘴瞪着神医,又给了飞燕草一脚。
“成心啊?!”神医将还要抬脚的他一把拽过,沧海随着那后甩之力摔倒在花草里,却极近无赖的觊着神医。气得神医一脚踢在他肋侧,道:“起来!”
沧海“啊”了一声蜷起身体,半趴在草堆。神医第二脚飞起,却放轻了力道点中他肚腹,却刚好是被薛昊刀柄撞中之处,就算神医力度不大也已如重拳一击。沧海咬着牙不肯吭声,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江湖咸话 第四十九章 花语月见草(上)
神医本已嫉妒得发疯,此时更是怒火攻心,用力在他髋骨上踹了一脚,道:“起来!别在我面前装柔弱!谁信我都不会信的!”又加了一脚,怒道:“再不起来踢到你残废信不信?!”低头他在地上越缩越小,头也埋起来见不到表情,没有再踢落去。
“喂,你不要装死啊。听到没有?快点起来。”靴底放在他腿上推了推,“喂,再不起来紫菂她们过来了。”
沧海立马爬起来,僵着腰背,憋着一口气。左右了,三个女仔远远的在花园那头。
神医冷声道:“说什么来着?我就不信你虚弱到这种程度。”
“是啊,装的,怎么样?”沧海将胸膛一挺。“骗到你了吧?”
神医道:“骗你个头啊,你胸腹受了伤,以为我不出来?”
沧海道:“心痛而已。”几只蝴蝶借空飞近,沧海呲了呲牙,站到神医身后。“快走,我可不想输给她们。”在神医肩后一推,像执着一面盾。
“白你……”
“走啦。”
神医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由他推着自己走走停停,不时“哎哟”几声,一手捂着被踢到的腰胯,一手拣摘着地上的花,不长时间,已攒满了一把。
神医叹了口气,“白,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死的是我,你还能记我一辈子。”
“哦,那现在陪我采花的就是治了。”
神医猛转身,却听他垂首漫声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神医不觉痴了,轻声接道:“……不如怜取眼前人。”见他抬起的眸子里一抹光彩,与方才的彷徨无望简直大相径庭。“……不如我成全你吧?”双手圈在沧海颈上,微微使劲。
“哼哼,”沧海灿笑,拨开他手,“骗你的你也信啊?我才不想死呢。”
神医盯着他的琥珀色的眼珠,什么也不出来,将手又箍回他颈中,“你没有骗我。”
“好吧,我没有骗你。你弄死我,我告你谋杀。”
“……你都死了怎么告啊?”
“……对喔。那你别弄死我,让我告你。”
“……我没弄死你你怎么告我谋杀啊?”
沧海语结。“总之,总之,你听过以后就忘了吧。不要告诉任何人。”
神医道:“白你根本不是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谁说的?!”沧海猛然火起,紧攥颈间他的两手,怒道:“我要没有担当你早就见不到我了!”冷笑一声,将眸子眯起,“什么叫担当?我还没到明白什么叫担当的时候就提前见识了世事无常人生险恶,你叫我怎么担当?我还没到应该担当的年纪就被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你还叫我怎么担当?!我不疯才怪!你……”咬了咬牙,把狠话全都咽回去,别过脸。
原来说这个会让你这么生气啊。神医微微皱起眉头,轻轻道:“不是有救你命的药出现了么?干嘛还想死?”
“有药管屁用啊?!活着半分作为都没有还不如……”难过得头晕眼花,没有说出那个字。
神医放开了渐渐掐紧他脖子的手,点了点头,“所以是神策出现以后。”他领外的颈上居然留下一枚自己的指印,颜色不算浅淡。他喉部微微滚动一下,吞咽一口干涩,蹙了蹙眉,指背同手背碰触一下颈间。
“没想到神策竟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若是神策死了呢?”
沧海推开他继续前行,“我不想和你说话。”弯腰走了七八步,摘了鲜花两三朵,竹筒在碍事,腹胯在叫痛。直起腰,见花蝶四五只,和原地未动的神医,突然露出恐惧和无辜的神情,跑回神医身边。
“澈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好可怕。”
神医瞪视他良久良久,不知该气该怒该骂还是该笑,总之他叹了口气,“白,哪个才是真的你?”
沧海道:“那你去问他啊,我又不是他。”
“……那你是谁?”
“容成澈啊,这么讨厌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过澈啊,我还是骗了你。”
“从活下来的那时开始,我已经决定好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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