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远处传来杂乱马蹄,徐汝愚望过去,蒙图与那个文先生并驾齐驱从一座矮坡后转过来。行到离别处,两人翻身下马,细辨雪上的足迹,寻到密林中,密林中积雪甚少,铺满舒松的针叶,足迹越寻越淡,蒙图恼道:“这厮怎恁的歼滑?”
文先生定睛望着林中苔地,说道:“他离了我们,必定会去马邑城中落脚,我们赶过去,吴爷不是交待我们去城中办些事情?”
“在城中办事,公子知道怎么办?”
“又不需你我动手,我们只当巧遇他,将我这跨下的坐骑赠给他即可?”
“吴爷不是让我们除掉他吗,文先生为何要赠他坐骑?”
文先生嘿嘿一笑,说道:“马邑城里知道我们底细的人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他与我们有干戈,再骑上千金难买的神骏,他怕是连忻州地面都走不出去。”
蒙图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公子这么敬他,他若屈死你的狡计下,怎会心甘?你这些年却越来越不像中原人了。”
“亲手杀人是杀,借刀杀人是杀,蒙将军,你这些年却越来越不像呼兰人了。”
蒙图瞪了他一眼,鼻腔冷哼一声,踏镫上马,一夹马腹,一溜烟的向马邑城驰去。文先生倒也不恼,紧随其后而去。
徐汝愚见两人离去,从巨木上游身下来,暗忖:这马倒不错,只是不知道这马邑中有什么人能将马送回江宁去。
江宁急缺良马,寻遍辖地,所得良马不过三千匹,纯血良骏也只有珏儿那匹枣红马,改良马种更无从谈起,文、蒙所乘的青色大马肌腱发达,蹄质坚韧,没有一星斑驳杂花毛,正是可用作改良马种的纯血马。
自己离开江宁之时,才决定成立北五郡司,虽然马邑地理位置重要,却也不敢肯定会有重要人物此时已潜到马邑来。
想了一阵,决定先去马邑一观形势,至不济收了马先回武阳。如此想来倒对不住半月来肝胆相照。寻了一处高处,辨定马邑城的位置,到天黑后向马邑潜去,从残破不堪的北城墙潜入城中。
百年前,旧朝在忻州与呼兰相争,兵出三路,一路出偏关,一路出宁武,一路出代邑雁门,三路军合于黑驼山下,击败呼兰铁骑。后三十年,陈规在黑驼山东南择地置马邑,又向北拓地五百里置朔州府,为雁门、宁武、偏头三关外围屏障,而呼兰只得退避到平城、阴山一带。
就是旧朝时的名邑重镇,如今已残破不堪了。
生苔的青瓦屋顶积着雪,徐汝愚拂袖扫去积雪,屈腿坐在山脊上,望着东北、西北三面的层峦叠嶂,夜月如水,远处的山峦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那山峦中的亭台、烽火哨岗大多废弃,马邑城也多年未曾修葺。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暗忖:马邑残破不堪,如何拒得了呼兰铁骑?
马邑若失,呼兰铁骑就能直达雁门关前。
想起《十五郡地理志》中写雁门关的句子:代邑北四十余里,有两山对峙,其形如门,而飞雁出于其间,故名雁门。峰峦错耸,峭壑阴森,中有路,盘旋幽曲,于雁门山绝顶筑关城,路穿城而过,异常险要,乃千余年来戍边重地,雁门关城,周长二里,墙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洞口三重,曰东门、西门、小北门。东门上筑楼台,曰雁楼,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天险”。西门上筑有杨六郎庙,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地利”。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石匾横刻:“雁门关”三字。
呼兰铁骑过了雁门关,就能直抵北地名城北唐。
荀烛武募征流民十五万,原先要北上屯边的,却在北唐突然掉头南下,突袭秦州河东府。
徐汝愚怔怔望着浮在屋顶积雪上的月色。
这马邑城中倒也有江宁的探子在里面,不过徐汝愚却不知道如何去找他们,挨过天亮,抓过一团雪在脸上胡乱抹了抹,飘身下了坐了一夜的屋顶,在长街上信步闲走。
这十多年来,褚师密在呼兰绝汉俗、兴胡俗,马邑与平城之间的商贸就败落下来了,马邑也不似徐汝愚幼年来时的那么兴盛了。
长街尽头,有一酒家,牌额上书“远菊”,新漆的隶书,这牌额似乎刚做没几曰。灵念一闪,徐汝愚想起商南的远菊楼来,抬腿迈进店里,里面只是一般的食店布置,看情形即使有酒也只是浊酒。几个跑单帮的汉子三两凑在一起胡吹北地的风情,见徐汝愚进来,抬头瞄了一眼,又各自吃饼喝汤胡吹了。
徐汝愚走到里角坐下,要了几张薄饼就着小米汤吃起来。
驼铃声响,一队马帮穿过店前过去。马背上驼满货物,正缓缓北关门行去。
徐汝愚拉过跑堂的问道:“内边与呼兰早绝了边贸,除了私帮,怎会有这么大马队经过马邑啊?”
跑堂指着外面的马队说道:“这就是代邑韩家的私帮,韩家在呼兰、荀家都说得上话,虽说只是一个私帮,这汾郡境内,除了投靠青凤将军的豫南马帮之外,就属代邑韩家马帮势力最大了。”
韩家的事倒听说过一二,代邑位于幽冀、呼兰、汾郡三地的交境,这韩家的能量倒不容小视。徐汝愚心想:褚师密绝汉俗、兴胡俗,除去跑单帮的,只有少数私帮能往来平城与马邑之间通商牟利。私帮进入平城的路线受到严格控制,倒是返回马邑,却自由得很。呼兰可以借助私帮将眼线布到中五郡中,而十五郡的各派眼线却渗透不进呼兰。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十年前,我随家父来过此地,那时也没见曾到韩家拥有这么大的马队。这过去的已有一百多匹马,还有许多没过去的呢。”
“可不是,昨天就听有这次足足三百匹马。这几年来,韩家在天域的买卖越来越大了,这次还上算厉害的,上个月,韩家的车队从平城回来足足有四百辆大车。”
徐汝愚吃了一惊,问道:“这马队在哪里过夜,怕是好几家客栈才容得下这么多人?”
“韩家的马队、车队在城外过夜的,清晨穿城而过,从来不在城中逗留。”
还要再问,有人相唤,徐汝愚道了声谢,就让他离开,吃过薄饼,马队还没有走完,就与店中的食客一起拥在门口张望。
护在马匹两侧的健勇体匀骨壮、纠纠雄武,持的大多是朴刀铁戟之类的重器,暗忖:若有韩家这队人马相助,呼兰要夺马邑可谓轻而易举。
马队过去,护在队尾的是十余骑骑士,穿着半身皮甲,铁矛铁剑铁胎弓分悬骏马两侧,气息微微,都是难得好手。
“韩家武备整饬,关外的马贼一定又避而远之了,快点收拾收拾,跟在韩家车队的后面。”
徐汝愚听有人提起平城与马邑之间的马贼,微微一笑。
旁边一人悄声说道:“韩家便是没有这些护卫,马贼也不敢动他的。”
“就你知道。韩家最忌旁人说他与呼兰有牵连,小心夜里挺尸。”话音未落,却见前面一名骑士勒缰停下,掉头望来,眼中的寒光让人心悸。
徐汝愚低下头来,避过那人的目光。
那人策马过来,停在徐汝愚面前,说道:“你可认识文先生?”
徐汝愚抬头望去,说道:“倒见过几面,却不知他的名字。”
“文先生既然说你与公子有缘,说出他的名字倒不是不敬。文先生乃是平城尉,我韩家能与呼兰做买卖,文先生出力甚多。”
徐汝愚听见有人小声轻唤“文先勇”,偏头看去,却见赵景云站在左手角隅里向自己示意。徐汝愚未料到赵景云会亲自来马邑,心想:说不定有眼线将自己的行程传回江宁去了。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道:“我倒与文先生也有缘,不知他现在是否潜到马邑了?”
围在周围的食客闻听此言,立时避到一边,看向徐汝愚的眸光多有不屑与忿恨。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文先生让人送来的信中有提及,在下韩止善,你唤什么?”
徐汝愚毫不介意他的轻视,随口说道:“李佑,怕是污了韩爷的耳朵。”
韩止善冷哼一声,说道:“文先生说李爷欲归中原,怕你路途劳顿,让我韩家在路上遇见李爷,就送李爷一匹脚力与一些盘缠。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随后让人送来。”说罢,策马赶上马队。
徐汝愚遥遥望着骏马扬起的飞尘,高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韩爷替我谢谢文先生。”不理众人充满敌意的目光,径直走回店中,对掌柜说道:“这二楼可有客房?”
掌柜有心不应,不敢出言拒绝,低头说道:“这大清晨,李爷住什么店?再说我这店也只有跑单帮的汉子才看得上。”
“这马与盘缠不知韩止善几时能让人送来,我好清静,还是在房中等他。”
掌柜无奈,向围在四周的人歉笑着,在前面领着徐汝愚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窗棂哔哔作响,徐汝愚打开窗子,赵景云翻身上来,礼毕说道:“景云见过大人。”
徐汝愚笑道:“你怎会在此地?”
“我到武阳后,探子发现有人御着六匹纯正血神骏经过武阳野外,我倒没见过三对纯血良马,江宁正为改良马种头疼,我跟过去才发现大人。那几人的修为好生高强,我无法靠近与大人联系,只有暗中跟来。洛伯源、彭慕秋等人也潜到城中,大人是否召他们来见。”
“暂时不要。”徐汝愚问道,“这店的牌额可是你们新写了?”
“因为无法接近大人,只得想出这招让大人知道江宁有人在城中。不过江宁在马邑的眼线只是几个跑单帮的汉子,出不了什么大力。”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文先勇这人?”
赵景云说道:“文先勇投附呼兰不过这十几年的事,初时他是荀家的门客,不得志就投附呼兰。襄樊会大闹汾郡之时,呼兰趁荀家从北线调兵之际,出兵侵马邑。而后将马邑归还荀家,只是约定两家在平城、马邑驻兵不得超过三千。荀家虽索回马邑,却因驻兵之限,将马邑当作废城,但是呼兰却将平城视为重镇,文先勇出任平城尉将近八载。”
徐汝愚说道:“呼兰铁骑其疾如风,侵夺仅有三千驻兵的马邑易如反掌。”
“这附近大小马贼不下万人,但大多受呼兰暗中辖制,文先勇明里只辖平城三千铁骑,加上平城与马邑之间的马匪倒有一万五千余人。”
“呼兰若从忻州南侵,这文先勇便是呼兰的前军了。你可查出这几曰与我同行的那公子的身份?”
“褚师密有十六子,只有五子成年,文先勇是三公子泽系的人马,虽然隔得远,景云不能细辨,那人十之八九便是公子泽。褚师密诸子中最有实力继承王位的,乃是长公子泯、二公子济,四公子抚,倒是这三公子泽自幼体弱多病,拜天域武尊褚师端却习不得武。其身侧那位头戴高冠的人名为蒙离,呼兰偏旗将军,呼兰诸将之中只有他是三公子泽的亲信。”
呼兰有二十四位偏旗将军,这三公子确无实力争夺王位。
徐汝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就是他了。”又想起一事,问道:“蒙离可是褚师端的弟子。”
赵景云摇了摇头,说道:“褚师端授徒只收呼兰族人,蒙离授姓之前只是褚师端的随待。当年马邑之战倒是他的成名之战。”
徐汝愚说道:“蒙离极可能是博陵吴族后人,他报给我听的化名为吴梦离,你暗中留意此事。”想了片刻,又说道:“褚师密有五子,四子成年各领一路兵马,其中长公子领兵驻在幽冀东北的燕城,燕城有四位偏旗将军,拥铁骑二万、仆旗步卒六万,此路军图幽冀北境;四公子抚领兵驻在渤海城,渤海城中有四位偏旗将军,拥铁骑一万、仆旗步卒六万、水营一万,此路军为呼兰控制渤海百济两族,又可从丹东出水营袭幽冀;二公子济抚领兵驻在五原城,六位偏骑将军,拥有铁骑四万,仆旗步卒八万,除去绥远城中褚师端亲领绥远军之外,此路军实力最强,刺肃川、秦州,又控西陲诸国。五公子刚成年,三公子泽麾下只有一位偏骑将军,你作何感想?”
“在世人眼中:呼兰尚武,褚师泽不谙武学,自然不为其父所喜,我想至少荀开泰、蔡逸会这么想。”
徐汝愚不掩欣赏之色,点头说道:“北五郡司第一批人手应布在平城、马邑、雁门、宁武、代邑、北唐这一线,你仔细安排。”又说道,“韩家颇为可疑,若有确证,不妨暗通荀、蔡两家予以雷霆一击。”
赵景云问道:“韩止善适才说及白先勇赠马……”
徐汝愚笑了笑,将这半个月发生的事说给赵景云听,又将林中偷听到的文先勇与蒙图赠马借刀杀人的谈话也说出来。
赵景云叹道:“若非敌我,褚师泽为人真让景云仰慕。”又笑道,“文先勇虽有点急智,不过也太小瞧大人了。大人欲将他送来马做何处置?”
徐汝愚说道:“文先勇不知我的身份,赠马之计也算了得。我不是贪图他这匹马,就不会进马邑城遇上你们。让彭慕秋换跟我一样的装束,骑着马去幽冀转一圈,然后让君家将马儿送到江宁去。”
“大人是想将幽燕蔡家的眼线吸引到马邑这边来。”
“不可不防啊,马邑在忻州之外,背倚雁门、宁武、偏关三关天险,此时马邑的防备形同于无,仅倚三关天险的防御显得单薄了一些。让君家将我的身份告诉北静王。”
赵景云不知徐汝愚的身世,见他将身在马邑的机密报知北静王蔡逸而不报知荀开泰,心想其中定有别的秘辛,一并应承下来。又说道:“文先勇、蒙图藏在城中,伯源、慕秋也都在城中,大人是否有意以有心算无心,先除掉褚师泽的一臂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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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十二章 青骏扬蹄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文先勇若与韩家马队一起返平城,我们就无机会。马邑中的眼线得之不易,不要轻易泄了身份,这事不要去想了。”又说道,“呼兰对平城与马邑之间的监视相当严密,跑单帮的眼线所得情报有限,景云可从中挑一两人组成私帮。”
“许大人在马邑布眼线时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文先勇对进入平城的私帮审核极严,倒是原来襄樊会的几名会众在这里时间久了,资助些金钱便无大的问题;不过通过平城前往绥远的私帮十之八九是呼兰自己在中原发展的势力。这样的私帮在十多年前还多,近年来却少了,单就韩家的势力一下子扩张起来。”
“韩家只在代邑、雁门一带势大,呼兰断不会仅限于此,极可能那些私帮隐到暗处,都通过韩家从中代理了?”
“景云也是这么想,近年来,韩家的生意做得极大,来往两地的皮货、布帛、私盐、药材、铁器、畜牧商人都要通过韩家,这一一甄别下来,所耗时间甚巨……”
徐汝愚暗忖: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叹了一口气说道:“百余年前,这马邑之外尚有朔州、云州等为晋地藩屏,幽冀之外尚有辽州、燕州。幽冀有燕山之阻,呼兰要夺幽冀只有两路可走,一为云朔的桑干河谷,一为辽燕的辽西走廊,呼兰的主力不在燕城,就在平城,这是错不了的。”
赵景云说道:“景云近来也读宜先生的《均势策》,云、朔之地为燕山、太行两山交接处,山势平易,从云州的北地低口到代邑向东的桑干河谷,便于呼兰铁骑通过,实为南侵便捷之所,但是其间有雁门、居庸两道天险。呼兰若从燕城出兵,只需越过渝关就能直逼幽冀重镇范阳。”
“蔡家在幽冀立族初始就是镇守范阳府(燕京一带),‘两府之地,一关锁之’指的就是渝关天险,蔡家经营渝关多年,从不假手他人。呼兰若从燕城出兵,即便可以绕过渝关,从冷口、北古口、喜峰口一带越过燕山,但是攻不下重镇范阳,又被渝关阻了归路,终难逃败亡一途。”又想了一阵说道,“就是从桑干河谷进军,也要攻下范阳才能在幽冀立住脚跟。难道呼兰的目标不在幽冀?”
雁门天险在荀家手中,呼兰极可能有韩家为内应,雁门天险就不能峙,但是居庸天险却在蔡家手中,终了还有一座雄座范阳要攻克,从这两处出兵谋取幽冀应是步步为营方好,出不了奇计的。
徐汝愚虑及天下形势,呼兰断不可能在一年之内用步步为营的策略攻下范阳,浓眉锁住,一时间无以为计。
赵景云久居南地,对北地形势不甚熟悉,就是邵海棠等人离开汾郡也有五六年,对其中的详尽也不是尽数知悉,无法理出头绪。
襄樊会在汾郡起事失败,其中也蔡家压制的原因,所以徐汝愚弃襄樊会故人而取赵景云主持北五郡司。
徐汝愚望了赵景云一眼,问道:“讫今尚无寇先生的消息?”
赵景云低声说道:“寇先生直接去了范阳也说不定。”
徐汝愚心想:寇先生若辨出其中的凶险,倒有这种可能,只是至今过去数月,君家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说道:“你速召伯源、慕秋两人前来,文先勇的马就要送过来了。”
赵景云面有难色,迟疑说道:“还是先取了马,再择地方见他俩人。”
徐汝愚正要相问,察觉有人走过来,让赵景云从窗口离去。
待房门叩响,徐汝愚走过去打开房门,见蒙图执着马鞭站在门外,暗忖:幸好让赵景云先行离开,不然就要在这马邑城中痛下杀手了,问道:“蒙爷怎会在此地?”
望着徐汝愚清澈深邃的眸子,蒙图心里叫了声“直娘的”,说道:“韩家有批贵物要卖与我家,公子怕路上有变,让我前来看看,适才韩止善说这里见到先生,蒙图前来拜见,免得回去让公子责备。”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韩止善一眼认出我来,我还以为蒙爷让韩家人在城中寻我有事相商呢?”见他脸色讪然,又笑道,“韩止善说公子要赠马赠金以助行资,我在这里谢过了。”
蒙图瓮声说道:“马在楼下,不过公子尚不知道,算是我蒙图与先生的私谊。”
徐汝愚原想从他口中旁敲侧击呼兰的军情,见他如此不忘维护褚师泽,倒不愿利用他的粗豪,笑道:“我将去代邑,蒙爷与韩家有交情,还望关照一声。”
“韩止善已传信回代邑了,在忻州、襄州等地,先生倒可放心。”
徐汝愚随蒙图下了楼,四名汉子牵着着六匹马站在门口,当中一匹青骏品相非凡,高蹄宽额,脯前旋毛如乳,青棕如碧,果真是匹纯血骏骑。四名汉子看装束应是适才韩家马队里的人,他们见蒙图与徐汝愚下了楼,一起上前来说道:“蒙爷、李爷。”
马邑城不大,文先勇赠马之事让义愤好事的人早传开了,楼下坐满江湖豪客。众人见徐汝愚与蒙图下来,心想:传言果然不虚,但是这胡人将这宝马赠予这人,假以时曰,这中原又将出一个白先勇。血气翻涌,禁不住齐齐站了起来。
蒙图冷哼一声,豹目环视,冷凛之势透体而出,店中人大多受不住这么强的气势,纷纷退避到一旁,只有五六名豪客还停在原地,抓紧桌上的兵刃怒目相视。
韩家四人纷纷掣出剑器,围在两人身侧。
蒙图摆了摆手,让四人退到身后,对徐汝愚笑道:“中原倒缺这些血姓的汉子,还烦李爷退避一下,我与他们会一会。”从身后取出铁戟,上前一步,说道:“李先生手无缚鸡之力,难当诸位,诸位有种可向蒙某人来。”说罢,缓步走到长街上。
受冷凛之势所激,门外青俊禁不住扬蹄长嘶,嘶鸣脆亮,直贯耳鼓,徐汝愚不由暗赞,有心将这事搞大,赵景云在门外探头望来,也不出言阻止蒙图,心想:洛伯源、彭慕秋立时会闻声赶来,倒不畏这五六名汉子有什么损失。
众人皆知呼兰在马邑城里的势力极盛,就是韩家过来几个人也是自己能担当下来的。见蒙图气势汹光的站在长街上,一时犹豫起来。
“咄,我萧远却不做没吊蛋的孬种。”一个汉子拿起来朴刀,向徐汝愚剜了一眼,见他从容淡定并无惧色,星眸深邃幽远,怔了一怔,骂声娘径走出去。
蒙图冷笑一声:“只你一人出来?中原人果真好血姓。”
“得罪这胡人至不济丢掉一颗头颅,难不成还舍不得这跑单帮的买卖?”又有两人叫嚷着跃将出来,掣出兵刃,分立在萧远两旁。
蒙图侧脸见徐汝愚走出店门,从容不迫,丝毫不受眼前剑拔弩张之势影响,心想:公子看重之人果真不凡,公子不招纳他,是不想肮脏了他,此间一闹,想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有这方法可使,文先勇偏让我低调些,想来是畏他挤了他的位置。不耻文先勇的为人,向徐汝愚这边望来,说道:“李先生,这三人对你不敬,你要如何?”
三人怒目向这边望来,徐汝愚苦笑道:“李某见不惯打打杀杀,蒙爷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萧远见他一名书生也如此说,气得须发俱张,骂道:“你这软吊蛋,偏帮着胡人,却忘了祖宗。”
蒙图哈哈大笑:“荀烛武与谷石达都攻到西京去了,哪还有祖宗?”
萧远一时怔住,豹目眦裂,却驳不了此话,眼角睁出血迹,持刀那手的指节捏得哔哔作响,喝道:“中原的事,还容不得你这胡狗多嘴。”持刀暴起向蒙图击去。
蒙图倒欣赏他的胆色,刀势虽然一往无前,在他眼中却是破绽百出,暗忖:借机杀了他,倒让李先生小看了,敛势侧退半步,窥机一戟击出,在众人眼中不过一道青虹,哐啷一声,萧远手中的朴刀从刀柄处断为两截掉到青石街上。
徐汝愚看得清楚,蒙图击断仆刀不是持强用狠,而是一眼看出萧远提息用刀的弱点,这分眼力,江宁也没有几人能轻松做到。
萧远一招受挫,怔站在那里,望了望断为两截的朴刀,又望了望睥睨雄姿的蒙图,收拢长柄与马身,挤入围堵的人群中离去。
蒙图望着后来从店里走出的两人,说道:“二位也有兴趣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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