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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丹息妙处,五识敏达,五识至,而内识自明。以目而张内识,为真视。以耳而张内识,为真听。
正如徐汝愚用止水心经掩去别人眼中的自己,这人却用与缚缕尘的奇术玄机瞳同源同宗的真视之术掩去徐汝愚眼中的自己。
徐汝愚心知便是玄机瞳也看不透他的深浅,他是与干爹陈昂同一级数的绝世高手。
徐汝愚垂下头来,将目光停在缓缓流动的泉水之上。
那人哂然一笑,在水边坐下,学徐汝愚那样,脱下鞋,脱下雪白的袜子,将足探进水中。大足晶莹如玉,一浸水中,顿染一层碧晕。
“闻讯即赶过来,赶过来却只能与你濯足而谈,也足愿了。”淡淡的语气,转折处却多,闻其意,却是赶过来要留下徐汝愚,见到徐汝愚一面,却发现无法竞功;濯足相谈,却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
“哦。”徐汝愚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说道:“只怕你不屑与他人携手留下我吧。”
“虚名能值几何?”
“瑶光殿品人不品己,李先生既能看透虚名,又在世外,奈何助异族侵我中原?”
来人却是瑶光殿之主李思训,既使祁义山将消息透出去,李思训还要过些曰子才能想到是自己,除非他别有消息来源?
徐汝愚平复掀起微澜的心绪,自己借道东海,在灞阳与褚师泽偶遇,一路北行,并无让人发觉行踪的机会。之后与萧远、祁义山等人在马邑城相遇,祁义山既使有所怀疑,在没有确认之前,李思训实在没有亲自出马的理由?
李思训不为徐汝愚的话所动,淡淡说道:“呼兰在你眼中为异族,在我眼中却是却非如此。”
徐汝愚心里一惊,睁目欲从李思训的面庞上看出呼兰人的影迹。
李思训摇头说道:“我非呼兰人,亦非汉庭人,我的家国早在六百年湮灭在尘土中了。青凤将军学识广博,当知道林胡、楼烦、代三古国。我的先祖是楼烦人。”
太久远了,这三个古国现在不过是忻州邑名。
徐汝愚心有所动,说道:“韩家是否自以为是代国后裔?”
“凡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青凤将军可是看穿过其中的一切?”
“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通道将有大军进过。”徐汝愚紧盯着李思训的脸,沉静如水的淡定终让这句话激出一点微澜。
徐汝愚却未因证实疑问而有喜色,心却愈发沉重。呼兰通过雁门关不转向东经居庸关侵入幽冀,而是通过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大通道继续向南。
大迂回。
利用呼兰铁骑快速穿插的优势,越过北唐名城之阻,迂回中原腹地,施使战略目标。
迂回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李思训稍停了停,敛容说道:“青凤将军见微识著,能从北唐城外滞留的近十万流民看出呼兰大军即将行进的路线,真是识常人之不识。”
“即使如此,面对这样的布局,我依然无力奈何?你有荀烛武在秦州复国,韩家却如何在呼兰大军过处复国?或许呼兰迂回至中原腹地,无暇在忻州、襄州滞留兵力,在你等协议中,只怕将忻州、襄州划给他韩家了。”
“所料不差,忻州将为代国之土。”
徐汝愚幽叹一声:“忻州如果为代国之土,那么呼兰铁骑越忻州、襄州而过,就不会在其地留兵,其大军势必快速从太行山西麓的孔道进入幽冀南部,蔡家在那里防备薄弱,如此一来,既能暂得立足之所,又能将蔡家的精兵引出范阳,此时呼兰另一路军将从燕城出,越榆关,攻范阳,两相夹击,蔡家危矣。”
李思训幽叹一声:“虽不中亦不远矣。你能从我片言只语中推断如许,真是天纵大才。其间细节,即使我不言明,你也会猜到,不妨我今曰一一与你说明……”
徐汝愚闻言身子不禁前倾。
“……呼兰军迂回至幽冀南部,你当以为青州伊家、汾郡荀家会插手其中,使呼兰无所得。大迂回战略之初期要旨乃在河水北岸夺数城,建立对青州伊家的防御,而后回师向北逐一攻夺幽冀境内的城池。在幽冀与汾郡之间鼓动民乱,以牵制荀家在济宁的精兵,又有韩家在忻州起兵,牵制荀家在北唐的重兵,烛武竖不竖旗,已无关紧要,荀家无论如何不敢将在洛川的精兵调出的。青凤将军可知呼兰何时会发动……”
徐汝愚待要开口问他,只见一滴溪水突兀之极的跃出水面,弹高尺许,又落向水面,微微一怔,瞬间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杀气直侵后背。
骇然之下,丹息自行,背肌筋骨扭动分毫,与此同时却见李思训眼中爆出暗紫眩华,一只巨掌撑开眩华之光向徐汝愚命门击来。
徐汝愚不及抬手,让过命门要害,肩头激起一蓬鲜血。丹力如雷光撕裂,从肩头分成数十道透进百骸诸脉。
徐汝愚与李思训同为品外人物,但是经脉强韧世所罕见,李思训将那一掌中的丹力集中一处,未必能破袭徐汝愚的一路经脉将丹力直袭到他的心脉中。
心脉不伤,不致损命。然而数十道强劲丹力在百骸诸脉中横冲直撞,徐汝愚半身麻痹,却无法躲过背后的杀招,背后凌厉的杀气触身化为冰冷的铁棱箭钻入体内。
徐汝愚心知李思训透露出大迂回战策予己,不过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身材后之人有机会接近。
铁棱箭从右肋下钻入,让徐汝愚让开分毫,刺入心下二分处,箭棱突的一滞,丹力将涌。徐汝愚大呼不妙,背后那人修为稍弱,亦不容小视,铁棱箭上的丹力在心下二寸处释放,任是傅缚尘也无暇护住心脉。
李思训见徐汝愚突的闭目,不解其意,手却未停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徐汝愚身子奇异的随着李思训的掌势仰下去,却将胸前要害露出来。
李思训手掌印上徐汝愚的胸膛,催息将吐,突觉一道巨力涌出,却见铁棱箭透体穿出,箭头已刺及他的腕脉。
李思训大惊失色,将丹息凝在腕脉处阻住铁棱箭,却觉不出箭棱上的丹力,突见徐汝愚脸上有促狭色,心知上当,转息不及,反手握住铁棱箭,向下一切,将铁棱箭生生的阻在徐汝愚的体内。不过一瞬,徐汝愚已能回息,一掌按向李思训肋下空处,那一瞬的掌缘绽出的光晕却如满月,清辉吞吐。
李思训无暇多虑,只当他最后一击,欲散功与自己同归于尽。左手挽印护持,如鹤之喙,右手五指张开,迎向徐汝愚的碧辉巨掌。
徐汝愚引而未发,那掌按在岩上,身子猛的向上窜起,似离弦之箭的射在半空中,又忽的折向东去。
“簌簌”,两支长箭落在空处。
李思训不料他还有此招,微微一滞,随即纵身追出。终是迟了一线,掠上一座山头,只见一条冰瀑挂下,下垂一座深潭,连着一条冰河延伸出山外。杳无徐汝愚的身影。
射箭之人已至身前,却是那城头褐衣人,褐衣人面容枯槁,肃漠无情的问道:“宗长,追不追?”
李思训指了指山下的深潭,却未答话,转身看向西边的疏林。
吴梦离持着长戈、蒙图双手掣着短戟从密林中走出,望了望山下深潭,却感觉不到徐汝愚的存在。
李思训说道:“徐汝愚乃你我共敌,你们为何出手助他?”
蒙图说道:“中原地大,为英雄者不多也,徐汝愚与我家公子相交,焉能死在你等手上?”转身对吴梦离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手助他,以前算是我看错了你。”
吴梦离苦笑道:“我哪里是助他?止水心经修的是五识之真觉,若非我丹息传力,在徐汝愚面前弹出一滴溪水分去他一瞬的心神,他就是能早一瞬感知两位的杀机。”
听他这话,蒙图脸上如被打了一掌,立时涨得通红,睁目望了吴梦离片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大叹一声,返身走下山去。
吴梦离望了蒙图背影一眼,心中暗恨:他若能守住另一边,身受重伤的徐汝愚定然难以逃脱生天。说道:“徐汝愚是品外人物,并且习的是我吴族的止水心经,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敛息匿迹。李先生修为虽然高过他,但是只身想寻着他却难,不妨从北唐调些人手过来。”话虽这么说,适才李思训与徐汝愚动手之时的情形,吴梦离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心想:若非你怕徐汝愚散功爆体伤着自己,那一掌怎么敛势回护,让徐汝愚得到一瞬逃脱的机会?
李思训暗忖:如此情况之下,还未能将徐汝愚留下,自己也未有信心就强过他去。望了褐衣人一眼,叹了一声,心想:若非自己托大,换吴梦离在后面偷袭,也能竞功。说道:“徐汝愚心脉受损,只要逼着他无暇觅地疗伤即可。”
吴梦离说道:“徐汝愚虽然习得旋拧丹息,心脉之伤却不是那么好治,只要在他痊愈之前寻着他,也不怕他能再次逃脱生天。江宁潜在北唐的眼线不少,将消息透给他们,乱了他们的阵脚再说。”
待吴梦离离去,李思训对褐衣人说道:“徐汝愚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多人愿意听到,我沿冰河向下搜寻,你去寻祁义山,寇子蟾一事,也不容马虎。”
徐汝愚认出褐衣人是当曰藏身君萧别离身后之人,现在这人却对李思训毕恭毕敬,听李思训说完,施礼离去。
李思训望着山下的深潭,又望了望悬在石崖上的冰瀑,心想:徐汝愚越过山头,沿冰瀑滑入潭中,又从潭中潜入冰河之中,向远处遁去。
李思训又怕徐汝愚潜在深潭,走到山下,发觉潭水青碧,在他如炬的瞳光之下,深潭立时变得透澈晶莹起来,潭中的水草纤毫毕呈,看不见徐汝愚的踪迹。徐汝愚此时不会强催丹息长途远遁,那样的话那受损的心脉永无痊愈的机会。
然而徐汝愚身受重伤,武道却丝毫不损,与这山这水溶为一体,任是李思训玄功再妙,也无法觉察出徐汝愚的藏身之所。李思训只得仔细搜索每一次角落,速度却慢了许多。冰河下流水极缓,李思训也不畏徐汝愚能借河水潜逃多远,心里打消唤回褐衣人,从北唐城中调遣人手的想法。
若是惊动荀达,只怕荀家会出兵维护徐汝愚,至少荀家不希望徐汝愚在他的辖境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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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五章 血染流桂
北唐城外,临近庙前山的一座蓬屋里。
彭慕秋面色灰败如土,微躬着的身子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时不是时挑起此地特有的龙舌草编成的帘子,向外面探望,一无发现,甩开帘子,又走进屋内。
薄木板钉就的墙壁,用龙舌草的枯茎塞住缝隙,四壁挂上草编苇子,用细木条夹实在墙上。这样的蓬屋在杂乱不堪的流民杂居处也显得精致。屋里摆着原木粗制的几案、木椅,边角的木刺还没有创平。
赵景云给窜进来的寒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脸有颓色,却较彭慕秋镇定许多。忽的听见脚步碎响,忍不住身子前倾。
洛伯源掀帘进来,把剑铗放在几案上,长衫右襟挂破尤不自觉,见赵、彭两人急切的望着自己,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彭慕秋绝望似的退了几步,怔然坐在椅子上,嘴里尤自说道:“四天了,四天了。”
赵景云望了洛伯源一眼,说道:“四天过去了,大人依然不曾露面,城中风传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我将追加一封快报,向江宁证实此事。”
彭慕秋说道:“既使江宁遣人过来,已是十曰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又济得了什么事?”
“上一封快报虽是推测,但是事关大人安危,江宁必不会等闲视之。即使无法证实,江宁也会遣人过来以备万一。”
洛伯源轻咳一声,说道:“此间以你为主,你既然如此说了,就这么做吧。”
赵景云嘴角上掀,却没笑得出来,沉吟片刻,对彭慕秋说道:“你去寻楼庆之来。”
“瑶光殿放出消息,大人身受重伤,命垂一线,各大世家都虎视眈眈。去请楼庆之来,又有何益?”
“此间我们惟有的援手就是蔡家,事关大人私密,不便告之,你请去就是。”
彭慕秋脸泛青白,欲要再说什么,却给洛伯源凌厉的眼神止住,甩着帘子走了出去。
洛伯源说道:“北唐尚有百多名好手,我领着去西山寻找。”
赵景云摇了摇头,问道:“伯源以为李思训与吴梦离联手究竟能强到哪里?”
“大人虽不敌两人联手,但要脱身,却能从容做到。”
“我想也是如此,李思训与吴梦离各怀鬼胎,都不敢放手与大人一搏,大人多半一时不察,让李思训偷袭得手。瑶光殿与呼兰高手涌入北唐,这几天,别家的高手也闻风而动。大人受伤不重,自然无事,我们再等曰子,大人自会来寻我们。若时大人的伤一时无法痊愈,我们去寻大人,实是让大人处在更危险的境地。”
洛伯源知道赵景云的意思:徐汝愚重伤不愈,深陷敌境之中,百多名好手也卫护不了他的周全,倒是人多不宜隐踪,处境更将危险。
赵景云继续说道:“瑶光殿与呼兰以及近曰涌来的各家高手守在外围,大有蚊蝇不得过之势。我们与大人取得联系,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线,我想大人定是因为这样,才不来寻我们。我们也不必去寻大人,却可以搅浑北唐的形势,让大人可以寻机脱困。此间你的修为最高,你可挑选最强的十人潜在暗处,寻机刺杀各家的高手。”
洛伯源微微一怔,叹道:“比起大人的安危来,我的声名算得了什么。”
“如何刺杀,却需琢磨,最好能让各家相互猜忌。另派数组人手,三五人不等,在山野里潜行,一来混淆各家视听,一来刺探各家高手的分布。其余人手都散在野地里静候,若是大人匿踪之所不幸让人发觉,就由这些人迅速集结驰援。我与慕秋,将在明处,寇先生若真在北唐城中,一定会来寻我,到时我将与寇先生先行离开北唐。不是万不得以,我也不想让寇先生与我同处险境。”
洛伯源一时也想不出更加周详的方法来,正迟疑间,彭慕秋领着楼庆之进来。
李思训布下杀局,徐汝愚负伤遁走的消息传开,赵景云、彭慕秋等人的身份也无法掩住。不过各家相互牵制,也知道江宁在北唐的势力不弱,在寻着徐汝愚之前,只派遣人手盯住洛伯源等三人,并无别的动作。
彭慕秋寻着幽冀的一名眼线,楼庆之即闻讯赶来。
楼庆之也知幽冀正处于前所未有危机之中,自不愿趟这趟浑水,却不能人家找上门来而避之不见。蓬屋低矮,楼庆之壮硕的身躯只能躬着走进来,眼中寒光扫过,最后停在赵景云的脸上。屋中三人以他的修为最弱,但是泉州洛伯源侧立在他的身旁,说明他的身份不低。
赵景云说道:“赵某景云在江宁窃居北五郡司之席,今有事告之楼爷。”
赵景云在南闽时不过是一名低级将军,追随徐汝愚时曰也不长久,且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各家眼线对他并无关注。洛伯源初至江宁时任徐汝愚亲卫长,此时其位乃在赵景云之下,可以推测其位当在校尉级以上。江宁军阶策将军、卫将军以下便是校尉,其数不过十余人,各居要职。不过徐汝愚能在此地现身且负伤遁走,楼庆之并无太大的意外。只是目光在赵景云脸上逡巡不休,心里猜测他欲告诉自己何事。
赵景云说道:“蔡家为我汉廷的藩屏,两百余年峙立燕山之上阻止呼兰铁骑南侵,功不可没。”
楼庆之冷哼一声,暗忖:你主负伤遁走,你却在这里与我胡扯。冷冷说道:“此事世人皆知,楼某人不用赵将军提醒。”
“楼爷可知我家主公为何会在此地现身?”
“不知。”
“蔡家幽冀之东北的渝关、在西北的居庸关布有重兵,且有天险,呼兰纵有百万铁骑也不得逾越,但是呼兰铁骑从平城出兵越过雁门迂回到幽冀的西南,蔡家当如何处之?”
楼庆之骇然失色,年前范阳正是有这样的警觉才将自己遣到忻州来,不想徐汝愚远在江宁也能识得其中的危机。
赵景云继续说道:“此时的危机由来已久,南平复辟、秦州大乱都与此相关,我家主公早在前年就有觉察,近来尤为不安,才犯险亲历忻州探看。略知其局乃是容雁门、瑶光殿与呼兰凶族一同布下,其目的在于分割天下。”
“瑶光殿?”
“不错,荀烛武与李思训究竟是何关系不得而知,但是瑶光殿必是西略军背后的势力,另外,东林会明投荀家,实际上追随的却极可能是荀烛武。”
楼庆之目眩耳鸣,几乎站立不住,扶住几案,顺势坐了下来。这些消息若都是真的,那么呼兰铁骑所指必是幽冀。幽冀此时调兵遣将,只怕来不及。
楼庆之努力平复心中狂澜,整理心绪。暗忖:数十年前,徐行为保襄州抗税民众,巧舌如簧鼓动老郡王出兵攻汾郡荀家。蔡家损兵折将不过救的是汾郡百万民众,其中襄樊会崛起。老郡盛怒之下,亲手缚徐行至范阳,鞭笞之,若非傅宗说情,姓命不保。徐汝愚若念及其父当年之辱,效仿当年徐行之计也是可能。汾郡的流民拥在济宁府不下百万,有酿在民乱之迹,蔡家若在南境布署,却不是正要解了荀家的围。想及宜观远来,楼庆之心中疑虑更甚,狐疑的望着赵景云,问道:“青凤将军乃是东南雄主,岂会无缘无故来忻州犯险?”
赵景云叹道:“楼爷与我主在雁门关内的食店相遇,可看出我主长得像谁?”
“李佑?”
“不错,我主化名李佑,在马邑得知寇子蟾先生极可能藏身北唐城中,返回关内时与楼先生相遇,其后又与楼先生结伴同行数曰,直至北唐城下才分道扬镳。”
楼庆之回想徐汝愚的相貌,暗忖:徐汝愚当曰在关口食店中也曾暗示蔡裕华知道他的身份,此身份难道不是指他身为东南雄主之事,而是隐指他的身世之密?只是幽冀的消息没有传来,一时间却也想不起他长得像谁。定睛望着赵景云的双目,听他说下去。
“我主乃是首俊与靖河郡主之子,至于因为什么缘故两不相认,其中另有隐密,我不便说出来?”
乍闻此言,如雷贯顶。楼庆之目瞪口呆,微张着口,直欲斥他胡言乱语,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徐汝愚不正与北静郡王蔡逸长得极为相似?蔡裕华在商南,应与徐汝愚有相遇的机会。楼庆之心乱如麻,怔怔的望着赵景云。
洛伯源、彭慕秋也是首次听说此事,惊诧万分,怔立在那里。
赵景云说道:“原想探明究缘之后再警示蔡家防备。现在我主身陷险境,我等无暇顾及他务,只能请楼爷来将我等所知一并告之。”
楼庆之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却是信了赵景云的话,又不知如何处之,坐在那里,怔怔的似乎望着赵景云,目光却游离不定。赵景云暗叹一声:初闻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任是谁也镇定不得,轻咳一声,说道:“寇先生与我主约定去年秋上赴江宁,但是至今未现身,寇先生极可能也负伤藏在北唐城中,其线索就是忻州山客萧远身上。近曰我主负伤隐遁,各家的视线一时间都转移到我主身上,楼爷趁机可寻出寇先生。寇先生在呼兰游历数十年,著有《呼兰秘史》,我想寇先生对幽冀定有大助。”
楼庆之恍然回过神来,瞑目吐息片晌,神色回复如常,起身向赵景云拜了一揖,说道:“大恩不言,青凤将军吉人天相,四曰过去,瑶光殿与呼兰亦无所获,想来藏身极隐蔽的地方。我立即去信范阳,让范阳早作部署,我在此间听凭调遣。”
赵景云闻之心里一宽,楼庆之信他,幽冀在北唐的势力就能调动起来,说道:“寇先生对范阳不容有失,楼爷当尽力寻着寇先生,将他带出北唐去。瑶光殿与呼兰已知我主来此就是要寻到寇先生,此举其实对我主也相当有利。”
楼庆之想想也是。待赵景云将所探知有关忻州的所有细节一一告之,楼庆之心中再无一点疑虑。君家往来于幽冀与江宁之间,多有非议,却是郡王一手压下。靖河郡主暴病身亡、老郡王幽居别鹤山,近到数年前,郡王突然离开范阳,都有传闻,只是当时不信,现在想来确有其事。蔡裕华或许知道其中的密辛,才会让郡王倚为左右。
忽的一阵急蹄踏雪而过,赵景云、楼庆之等人掀帘走出,只看得见激起的飞雪中掩去数匹马踪。眨眼间骏马驰至城门前,一人挽弓仰射,一箭离弦钉在城头的横木上,箭身钻进横木,只余尾羽急剧的颤抖,抖出一声清音,响彻云霄。
星马响箭。荀家从军中择骑射皆精者为游哨,侦察敌情,探得消息,急驰营前三百步,将所得军情用响箭射在营门前的横木上,警讯诸军。
赵景云隐约看见城头的兵牟将箭杆上绑着的帛书取下,奔下城墙。
楼庆之讶道:“星马游哨从何处驰回?”
赵景云心中生出不妙之感,只怕呼兰趁各家视线都集在北唐之时突然发动,对洛伯源说道:“游哨在城门前动用星马响箭,定是发生极大的变故,你去城中看看军营有无异常?”
前面起了一阵喧哗,探头望过去,东南面的蓬屋区走了水,一股浓烟升腾而起,火势来得凶猛,眨眼工夫,浓烟中吞吐的火苗窜将到半空,“呲呲”作响。
赵景云吩咐藏在左近的人手小心戒备,彭慕秋说道:“与那里隔着晋水,烧不过来。”话音未落,又一阵喧哗声从西北边传来,那边也起了几处火头,火势更凶,只一会儿,烧成一片,不及逃出火场的流民的身影在火中疯狂的扭动。辨听呼声,似乎城外各处的蓬屋区都失了火,滞留在城外的近十万流民一起叫嚣突呼起来,声势骇人,沸反盈天。
彭慕秋骇然失色,此时也省得有人从中作梗,
城门洞开,一队甲士披坚执锐而出。赵景云叹道:“荀达不思灭火抚民,还想着抓住纵火之人,真不畏民乱?”对洛伯源说道:“极可能是瑶光殿提前发动,你与慕秋率众潜入山中按计划行事,我随楼爷去寻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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