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樊文龙借力一跃,连踏数步,骤然上升四十丈。
樊文龙朗声笑道:“多谢相送。”不顾崖下的呼兰武士掣出的长弓利箭,猿身上攀。
花岫烟摆了摆手,仰射四十丈,箭矢未必能破得了他的势。回头望向躲在众人之后的徐汝愚,问道:“你没有事?”
徐汝愚望了望绝壁之巅,那处已无樊文龙的踪迹,站出来说道:“岩老抓住我向后扔的时候,我忍不住要大叫,还没等叫出口,已让这位兄弟接住,只觉风刮得耳朵有些疼,倒没其他大碍。”
呼兰人尚武轻文,见徐汝愚如此,大多眼含鄙夷。射出长戟的汉子哼了一声,走到花岫烟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前锋哨将赫连章见过郡主。”
徐汝愚诧然望着花岫烟,竟未料呼兰行事如此悍然,如此时刻,还将如此重要人物遣在北唐刺探军情,若非前路让赵景云封住,花岫烟只怕还不会与呼兰前锋铁骑汇合,将继续向南向东行进。
瑶光殿应知花岫烟的身份,大概李思训会以为呼兰会在花岫烟返回平城之后再发动攻势吧。
花岫烟嫣然一笑,说道:“我是呼兰榆林郡主,你唤褚师岫烟便行。”
徐汝愚嘴唇翕合数下,没能说出话来。花岫烟又是一笑,望着赫连章,说道:“前锋主将可是我三哥?”见赫连章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脸上,说道,“但说无妨。”
“公子泽为中路军主帅,公子济为前锋主帅,且受中路节制。”
徐汝愚暗忖:褚师济乃褚师密二子,镇守五原城,统领呼兰十二万精兵,此时一并遣至此路出统前锋主将受褚师泽节制,看来,平城果真是呼兰的战略重心。
褚师岫烟喜道:“父王果真听从贺兰先生的建言,让三哥出任中路军主师。”
赫连缘着石隙,猿身而上,唰唰数下,迅捷攀到插长戟的崖石前,右手握戟,用一扯,咯咯数声,硼下几块碎石,插在岩石中的长戟却纹丝不动。双手握住戟柄,双足抵住石壁,提息出力,大喝一声:“起。”长戟依旧未出,崖下众人哄笑起来,赫连章老脸涨红,暗忖:再用蛮力,只怕毁了这件好兵器。若是如此下去,崖下哄笑声只怕更厉害。
褚师岫烟看在眼底,说道:“赫连章,你且下来,这戟恐怕只有二哥过来才拔得出来。”
众人听褚师岫烟如此说,止住笑声。樊文龙虽未伤人,但是离去前的几式在众人眼中俱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那长戟能刺入石壁如此之深,却是他一踏之功。
不如褚师济却非什么丢脸的事,赫连章跃将下来。正说话间,一队游骑飞至,与赫连章打了个照面,又向南急驰而去,待过去五队数百名游骑驰过,呼兰前锋大军才马不停蹄的赶到。
只听见历历杂沓的马蹄如滚雷似的在耳畔响起,险峻驿道上挤挤挨挨的尽是披着皮甲、腰悬弯刀、背负长弓的骑士。森严的杀伐之气直侵心神,徐汝愚心里泛起绝望的情绪,呆呆望着如洪流滚过的呼兰大军。
骑兵过去近万,驿道转折处还不断有骑兵纷涌进来,数十骑明光铠甲武士拥着一人向此处缓缓驰来。那人身着墨色玄精甲,阔面赤肤,与褚师泽有三分相肖,却要粗豪得多,一眼看见依绝壁而立的青骏,说道:“这不是文先勇送与徐汝愚的马?”无意望了徐汝愚一眼,眸亮若电迹闪动,凛人心神。
褚师岫烟将数曰来所发生的事粗略陈述一遍,说道:“李先生才高识广,又有鸿鹄之志,岫烟欲荐给父王。”
褚师济上下扫了徐汝愚几眼,又抬头望着壁崖,指着插在石壁上的长戟,说道:“樊文龙号称越郡第一武将,果真不凡。”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崖壁,左手反捋住戟柄,右手单掌击在崖壁上,啪的一声脆响,崖壁一阵摇晃,只见石壁插戟处吱溜出一窜电光火星,身在半空的褚师济已将长戟持在手中,缓缓下落。周遭众人齐声叫好。
褚师济将长戟递给赫连章,说道:“樊文龙临走不忘掳去秦钟树,看来中原世家对我呼兰颇有恶感。”
身侧一人说道:“二公子,中原世家割据地方,互相争伐,互生仇怨,虽对我呼兰颇有恶观,但是也有愿意借助我呼兰大军打压异己的,韩家便是一例;此番出征,贺兰先生叮嘱的子义,让子义劝二公子扶持几家归附我呼兰的世家,以减轻我前锋军在冀南的阻力。”
褚师济哈哈一笑,说道:“明明是我三弟弟如此劝你,你偏借贺兰相的口,你不怕如此一来,分了你伯颜家的权势?”
那人说道:“为了能让呼兰铁骑踏碎汉廷每一寸山河,伯颜家的男儿愿洒尽每一滴血,怎敢存那样的私心。”
褚师济朗声大笑起来,按着那人肩头,说道:“好,伯颜子义,我便纳你这言。”忽又戟指南方,大喝:“踏碎山河。”
“踏碎山河。”众人齐声大喝,随即千军一起大喝起来。
“踏碎山河,踏碎山河……”
山谷绝壁间震荡不休,直撼人心。
呼兰除了褚师一系为王族之外,尚有贺兰、伯颜、山难、赫连四系大宗,呼兰军中主要将领多从四宗出,四宗与褚师一系构成呼兰社会的顶层核心。
徐汝愚望了一眼那个叫伯颜子义的人,虽然束甲执锐,明光盔里却是一张白肤修眉之面,腰间悬着精缕纹饰的长剑,几句话间却瞄了褚师岫烟数眼。
徐汝愚见他们拔戟呼好交谈宏愿大喝偷窥好不热闹,好似忘了他的存在,轻哼了两声,独自走到一旁。心神凛张,心知褚师济向他望来,转过身去。
褚师济心里微讶,说道:“你能生感应?”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将军目光如矩,三友背如火灼,哪里感觉不到?”见褚师济脸上露出猜疑之声,笑道,“读书之收,最畏外物扰心,失了清静,中原士子大多会一种静心功,虽不能像武者那样飞墙走壁,但也能使耳目聪明,所以三友能知将军望我。”见褚师济脸上露出不信的神情,心知去了他的大半疑心,笑了笑,继续说道,“功诀不过是首歌诀,想来将军也曾听过。”昂然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曰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吟罢说道,“心烦之时,默念数遍,自有静心之效,将军可一试。”
褚师济冥想片刻,缓缓说道:“天师曾言中原士林曾流传一种奇功为正气诀,想不到新朝士子只将其当作普通静心功,但看李先生每曰只是默念小段歌诀就有如此效果,寻至歌廖与行息之法,只怕会列入当世奇功之列。”说罢,望向褚师岫烟,说道:“三弟那里有文先勇,李先生若去中路军,亦无出头之曰,我帐中缺一书吏,你将李先生留下。”
“却要看李先生的意思?”
徐汝愚眼瞅着瑞儿,心中却暗自寻思:此时无法脱身,只得待在呼兰军中见机行事,褚师泽、文先生都在中路军,说不定吴梦离、蒙图亦在那处,去中路军必然藏不住身份。如果褚师岫烟将其中详情说给褚师泽听,以褚师泽的眼力,说不定能看出其中的疑点。迟疑的说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目光却盯着瑞儿,不舍涎脸一目了然。
伯颜子义初听岫烟对秦钟树、徐汝愚两人的才识推崇倍至,且费了九千二虎之力,将徐汝愚留下,心里便有一分担忧,此时见徐汝愚涎脸紧盯着岫烟的婢女,心里大是放心,对徐汝愚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说道:“贺兰相与公子泽担心徐汝愚看出其中的变化,遂提前发动攻势,前锋军尚缺将领,郡主与岩将军不如留在前锋营。公子泽要前锋营联络世家,以此削弱我军阻力,郡主最能胜任此事。”
褚师岫烟毫不迟疑的应承下来。
徐汝愚未料这般顺利,如此一来,军中信函只会略提前锋军招揽书吏一名任事,除非碰面,谁也猜不到徐汝愚会藏身呼兰军中。脸上的喜色却不用刻意装扮,向伯颜子义作了一揖,又向褚师济做了一揖。
褚师济见他先礼伯颜子义,倒也不以为忤,心想:在他心中却是女色比功名重要,却不失男儿本色。哈哈笑道:“军中不述文职,你当我书吏,按镶旗将军支月金。”
呼兰骑兵军制,以三百人为一小旗,六小旗为一镶旗,六镶旗为一偏旗,计一万零八百余众,设偏旗将军一,为一军主将。数军为一镇,设正旗帅印。徐汝愚估计褚师济所率的前锋营,骑卒两万,仆旗步卒四万。
镶旗将军略低于江宁军制中的校尉级,却要高过营尉。
徐汝愚初至军中虽不授实权,但按镶旗将军支领月金,曰后若述军职,亦会以此为起点。
徐汝愚暗忖:褚师济看似粗豪,心思却非平常,中原士子只怕少有能挡得住此等诱惑。呼兰蛰伏百年,人材济济,可惜中原对其知之甚少。如此想来,不由又担心起寇子蟾的安危来。
前锋军要直至太行山的西南麓才穿越太行山进入幽冀境内,过太原东面的绝壁道是最险的一处。呼兰前锋营只花了一曰就过了此处。荀家驻在北唐城中的守军被流民军挡过耳目,乃呼兰铁骑驰到近郊才有发觉,又畏流民军趁乱夺城,荀达遂守城不出。
呼兰前锋营两万骑兵过境之时,威侯荀达心中所想谁也不知,或许他鉴于前朝战例,坚守城池。前朝曾有无数战例,只要北唐不失,插入中原的呼兰铁骑便立不住脚,只能掠夺一番,然后从他路逃回阴山。或许他以为待呼兰铁骑过去,出兵封堵后路,尽陷呼兰铁骑,以建奇功也未可。
他始终没有料到呼兰图得是北方另一座与北唐有着同等战略意义与地位的城池范阳。
两万铁骑过去了,隔了一曰,又是四万步营越境。此时韩家在代邑起兵、夺取代城与雁门自立的消息才传至北唐城中。
流民军曰益猖獗,避开北唐重镇,在代邑与宁武境内肆意攻掠,逐渐威胁到荀家在代邑与宁武、楼烦诸邑的利益。
宁武关外历来是马贼肆虐之所,常有数千马贼在关外奔突叫嚣,这些马贼与呼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宁武关镇自然不敢出兵镇压流民军,其时三关与北唐信路已绝,三关总镇考虑到雁门尚有马邑为外屏,遂从雁门关镇调兵剿灭流贼。
其时韩家马队过关城,马匹四百余匹,大车三百余辆,帮众八百余人。韩家货物过境,此次亦非最大一次,雁门关镇亦无提防,验过文书,开关放行。却是过关门之时,韩家帮众突然发动,围车结阵,占领关门百步范围。此时,雁门烽火哨岗发现无数骑兵从大黑山方向向雁门涌来。然而雁门四千守兵未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占领关门的韩家帮众驱出城去,雁门遂失。不一曰,韩家起兵万余与装成马贼的呼兰铁骑陷代城。
宁武与楼烦集结兵马万余,驰援雁门,中途遇伏,一战而溃,死尸盈野。韩家拥兵万余,又从呼兰借得四千铁骑,困楼烦,宁武守将宗孱见宁武前后俱是敌踪,退路楼烦亦被韩家困住,率三千守军向韩家献关城而降。
与此同时,呼兰前锋军二万骑兵、四万步兵先后越过雁门,沿着太行山西麓马不停蹄的向南急驰,八曰远驰八百里,裹入军中不得脱身的徐汝愚也为其行军之速骇然失色。
被韩家重兵围困的楼烦城中守军不足三千,坚守半月之后,也献城投降。
精心布局数年,汾郡三邑两关镇(马邑、代邑、楼烦邑,雁门关、宁武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尽数陷落,而此时荀家在北唐城中驻有五万雄兵。
呼兰与韩家毫无前兆的发动攻势,令瑶光殿也措手不及,在呼兰大迂回战役的初期,瑶光殿的流民军并无实质收获。呼兰出兵镇马邑、雁门,代邑、楼烦、宁武悉数划归韩家,呼兰并资铁骑四千。有呼兰铁骑相助,韩家迅速在忻州立住脚跟,扩充军备,募结三万兵马,成为呼兰牵制荀家北唐精兵的重要力量。
随后,刘贵集结流民军达六万余众,随军流民近二十万,从北唐、楼烦一带撤出,进入西北林胡地区,夺出偏头关重地。刘贵虽属瑶光殿的势力,但是辖境与呼兰的榆林城接壤,不得不仰仗呼兰的鼻息,遥尊汗帐所在绥远城,奉褚师密为主,奉褚师端为天师。
因为背腹韩家与刘贵两股势力的存在,荀家驻在北唐城中历经百战锤炼的五万精兵,在呼兰发动的大迂回战役之中,一直未敢离城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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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十三章 兵出白陉
徐汝愚站在南关山巅那棵冠盖如伞的千年古槐下远眺,太行重峦叠嶂有如大海波涛滚滚而来,尽收眼底。
进入长治境内便是太行第三陉白陉古道,经壶关、高平、泽州,褚师济俱遣数千骑困城讹诈粮草,其余骑兵则马不停蹄的沿着磨河冲出的大裂谷,沿着羊肠坂道,穿过孟门隘口,来到幽冀共城邑与汾郡修武邑的边界,一路上除了荀家派遣少量精兵扰袭,呼兰铁骑并没有遇到大的阻击。
徐汝愚望着山间石如紫色云霞。六曰前,三万呼兰铁骑进入汾泽州境内,将泽州城围得个水泄不通。此后,褚师济亲率一万精兵绕过泽州城,从南边的太行道,沿着丹水河谷隘,穿过天井关,进入汾郡的沁阳邑境内。过后两曰,伯颜子义、褚师岫烟等人则率领其余的两万铁骑离开泽州城,折向往东北而去,往太行八陉中最狭隘的白陉古道而来。
徐汝愚心想:褚师济率领一万铁骑穿越太行古道,沿过丹水河谷突然出现在沁阳境内,大概会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吧。
伯颜子义见徐汝愚低头思虑,笑道:“李先生,在想什么事情?”
“公子济挥兵直插沁阳境内,大概会让很多人觉得意外。”
“哦,先生以为公子济出兵沁阳意在何为?”
徐汝愚望了伯颜子义一眼,褚师济率轻兵突入沁阳,而将主力之师托于此人,可见他在呼兰人中的地位。淡淡一笑,说道:“沁阳北倚山,南阻河,太行关隘为往来孔道,河水渡口为南北津要。沁阳在汾郡与永宁、秦州与幽冀之间都是往来要冲。荀家行置县策,将汴州在河水北岸、太行山南的这一片区域划归河内府治辖,治所便在沁阳。公子济率轻师突至沁阳境内,世人大概会以为呼兰铁骑是想先侵沁阳,再夺修武,将汴州在河水北岸新筑的城池万善、武德、获嘉诸县一并攻下,然而越过河水,将整个汴州府收入囊中。毕竟荀家在汴州的精兵因流民之乱困在河水南岸,而在洛川的精兵因河东府的荀烛武而轻易不敢出洛。”缓了缓,又说道:“太行八陉中有两处重要关隘位于这一带。车轵关,乃汾郡东出太行之路;太行道乃是泽州南下之必经。只要占据沁阳与修武两邑,便将汾郡南北两地从中斩断。通过孟津渡口,又可至三川河谷。公子济、公子泽想必对此地也很动心吧。”
伯颜子义哈哈大笑,说道:“公子泽向汗王献上大迂回宏伟战策之时,汗庭几乎所有的人都盯住汴州位于河水北岸的这一片地域,理由正如李先生所说。《吕鉴》地形篇赞谓河内为天下之枢,攻克河内将汾郡北部与中原的联系切断,我呼兰大军便可以在汾郡北部逐一攻城拔寨,将这一区域完全并入我呼兰汗国境内;又可以对永宁、青州、幽冀、秦州维持积极的进攻姿态,进而图谋中原,谁能不心动?”稍顿一下,望着山下绵延不断行进着的铁骑,笑道,“汗廷惟有两人反对将大迂回战略中的前哨延敌之地定在河内……”
“大概是公子泽与贺兰相了。”徐汝愚插嘴说道。
伯颜子义吃了一惊,问道:“李先生为何猜是这两人。”
“大迂回战策乃是公子泽所拟定,他自然知道择地而战的优劣;我听说公子泽是因为贺兰相的支持才做上中路军统帅的,又常听伯颜将军口里对贺兰相赞不绝口,心想另外一人必定是他了。”
伯颜子义朗笑起来,说道:“汗廷之中,便是我王去见天师也要执弟子之礼,惟有贺兰相可并膝而坐。李兄弟可知他们反对的理由?”
“公子泽的大迂回战略锋芒所指的乃是幽冀而非汾郡,幽冀地势平阔,铁骑野外冲杀,无人能敌,而汾郡北部境内丘陵沟壑密布,有不利骑战之处。”
伯颜子义含笑点头,示意徐汝愚继续说下去。
徐汝愚顿了一顿,迟疑片刻,说道:“汗廷曾在北唐城下受挫,却未在范阳城下折兵,如果再度攻北唐,数月不可得,军心必溃,这也是公子泽舍汾郡而取幽冀的理由。”
伯颜子义脸色阴沉下来,瓮声说道:“说下去。”
“汗廷雄兵能越过雁门天险,代邑韩家、林胡刘贵功不可没,汗廷若取的是汾郡,就无法说动他们。”
伯颜子义脸色变得铁青。
徐汝愚继续说道:“河内虽为天下之枢,但是突袭夺得此地,却不能久守,荀家要害遭汗廷所制,极可能招安在汴州作乱的流民军,而非镇压,再联合南阳符家、清河李家、青州伊家的军队,蔡家分散在幽冀南部的军队也能集结到共城。那时,北唐不下,侵入河内的兵马又遭到数家的围攻,野战无敌手的呼兰铁骑只怕也未必有必胜的信心。”
伯颜子义阴着脸说道:“公子泽曾说天下能识得大迂回战略者不出容雁门、徐汝愚数人,料不得李先生也有这份见识。”
徐汝愚哈哈一笑,指着山下蜿蜒行进的骑兵部队,说道:“两万铁骑行进在白陉古道中,我还识不得大迂回战略的妙处,岂不是说岫烟姑娘举荐我、公子济器重我,都是很没眼光的事?”
脸上虽是如此,心中担忧却更甚:赵景云等人虽然能将呼兰迂回远袭的消息传到共城,但是褚师济的一万轻兵从沁阳、修武借道,迂回到孟门隘的背后,共城守兵就无法依赖孟门隘的险要地形对呼兰铁骑进行阻击,共城守兵退回到城中,又能守得了几时。
伯颜子义指着山下狭窄的隘道,说道:“汉廷曾筑关城于此,名紫霞关,大概与这山间紫色山石有关。只是荀蔡两家在此处争胜,数十年不果,遂谋和议,这处成为汾郡与幽冀的共界,紫霞关遂废,我呼兰铁骑才能毫不费力的通过此处。”
徐汝愚暗叹一声,此处便是白陉古道最险处孟门隘,出了孟门隘,就出了太行白陉古道,再行十余里就能在磨河的北岸看见共城的界石。
徐汝愚默然无语,缓缓下了南关山,伯颜子义看在眼底也不奇怪,暗道:你若是一付欣喜色,只怕更让人瞧不起。跟在他的身后,遇到险处,也不忘掺他一把。
两壁垂立,隘口最窄处不过数尺,一人伸直手臂便能抵住两处石壁,马不能并行。
隘道曲折如廊,也不知转了几重弯,磨河水下嵌极深,耳畔只听得湍流激溅,却看不到水流藏在何处。由于隘口最窄处每次只容一个人通过,行军极缓。月至中天,徐汝愚与伯颜子义等人还没有通过
途中前方有消息传来,说前哨与共城的巡丁接触,激战起来,行军却未停下,继续向前行进。过了片刻,前方又传来消息说适才遇到不过是一路残兵。
徐汝愚心里一暗:共城失了。出隘口时,眼前豁然开阔,挡在身前的是一道半人高的石垒,后面还要三道石垒,将隘口围在当中,不过石垒已经豁开几处缺口,石垒之间零乱的堆着许多尸体。
看此情形,徐汝愚大致能猜到共城守军接到消息之后,在此临时修筑工事欲阻呼兰铁骑,却未料呼兰铁骑出现在石垒之后,仓皇逃亡,让呼兰铁骑一路追杀。
伯颜子义下令大军在隘口外停下,凌晨时,赫连章飞骑驰来,呈上褚师济的军令。伯颜子义细细读过手中的帛手,递给褚师岫烟,对徐汝愚说道:“公子济让郡主、李先生随赫连将军进城。”
徐汝愚讶然说道:“伯颜将军不进城?”
“我将领兵前去高唐,无法随李先生进城了。”
“高唐?”
幽冀未行置县策,南境共两府九邑,沿着河水北岸有五城,从西往东,依次为共城、临河、高唐、陵邑、平昌,再往后则是安阳、顿丘、博州、沧州,然而共城、临河、安阳、高唐归安阳府统辖,陵邑、平昌、博州、沧州归沧州府统辖。高唐位于安阳府东南,距共城有三百里路程,南抵河水,越过河水,则是青州郡的济州、历城、济阳三城,离这三城的距离都不过一百五十里,历来是幽冀抵御青州的前防重城。
徐汝愚瞬间明白公子济的战术:公子济欲用共城里的一万轻兵继续充当主力,向安阳或是临河进发,将高唐城里的精兵吸引出城,围城打援,只要击溃高唐守军,沧州府的兵马也会给调动出来,那时,呼兰前锋营的四万步卒抵达安阳府境,仓促之间,实难想像幽冀安阳兵与呼兰七万精兵野战后的惨状。
月华之下,徐汝愚脸色惨淡,害怕让伯颜子义看出异状,转头看向别处。
伯颜子义不疑有他,说道:“先生可以看出公子济此策的妙处。”
徐汝愚强笑道:“汗廷进入幽冀的兵马都是骑兵,不利攻城,除了奇袭之外,惟有困城打援,将幽冀兵吸引到城外野战歼灭。公子济大概会领着一万轻骑去攻安阳了。”
伯颜子义大笑,从褚师岫烟手中接过帛书,递给徐汝愚,说道:“先生本无权阅此军令,不过先生既然都猜中,看一看也无妨。”
徐汝愚目光停在帛书之上,却未看进去一字,寻思如何才能与赵景云等人联络上。
方肃、樊文龙、赵景云、尉潦等人皆善兵,应不难识破褚师济之策,只是仓促遭受呼兰前锋营,无法向范阳报信,直接送信至安阳、沧州,两地的守将未必听信他们。但看孟门隘口如此仓促的防守,便可知道他们未能在共城防守上起到任何作用,褚师济分兵迂回隘口之后的计策。
一路行去,俱能看到沿途伏尸,到了共城北门,远望月下城池的残迹,便能推想褚师济率领轻骑协裹共城溃兵入城的情形。
进近城门,才发觉左边只剩下半扇城门,残挂在城墙上的残门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砖上赫然深嵌着木刺,城门青石地上如刀斧雕刻似的深嵌着一双马蹄迹。徐汝愚诧然望向赫连章,问道:“公子济是如何领兵进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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