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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清江则通过怀玉山之间的孔道与荆南临川府相接。
两百余年来,三苗族人逐渐控制包括萌渚岭、骑田岭、庾城岭在内的宽及数千里的险峻山地。三苗为了抵抗来自中州世家的迫害,封锁住骑田岭、萌渚岭、庾城岭与荆郡相接的道路,其中包括最重要的庾城岭道。
两百余年来,世人差不多要忘却这条曾经商埠店铺相接、行旅车马不绝的重要陆路通道。
昭武帝征南宁,在漓湘同源之地始安邑修灵渠,使漓水、湘水相通,使南宁与南平相接;又在大余征十万夷人,辟庾城岭道。
昭武帝兵出两路,挺进南宁腹地,夹击乐安,灭大越国,立南宁郡。
为了加强对南宁的控制,旧朝陆续在骑田岭中开避了几条岭道,然而重要姓都及不上灵渠与庾城岭道。
曹散分开没膝的杂草,垂头凝视,承载数百年沉重岁月的古道只剩下碎石遗迹,偶尔能看见整块的长条麻石,麻石暗褐,似乎还沉积着数百年前的血迹。
宜观远、越世衡、狄复抬眼望着远处秀立的群峰,数以十万计的三苗族人,正从深山密林中往此处聚集。
宜观远朗声说道:“为兵戈故,昭武帝开庾城岭道,百夷、大越逢其难,百万众横颈屠刀之下,惨绝人寰。重开庾城岭道,需刻碑志旧事,立于道旁,以鉴来者。”
越世衡说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南宁绝道于中州之外久矣,重开庾城岭道,使南宁复归中州,当属百年盛事,世衡能逢其事,幸甚。”
江宁重开庾城岭道,置岭道六县,以大余府辖之,将有二十余万苗人从庾城岭、骑田岭的深谷大壑里移居此地。三苗据地虽广,然而都是崇山峻岭,生存惟艰,此次将二十余万族移居大余,将从岭道获利供养,将极大的缓解生存压力。
南闽之战的后期,狄复得苗王刘观武堂授令,率领五百秘营将士密附江宁,参与之后的靖海、历阳、越郡诸战。此番狄复受命率领秘营将士返*地,编六营卫戍军,镇守大余。
此时已是清江卫戍校尉将军的狄复甲刀相随,鳞甲之外,穿着褐色的短襟布衫。狄复年过四旬,脸上多风霜色,目光坚毅而锐利。
曹散直起身子,说道:“苗夷生活惟艰,乃是岭道堵绝,山中之货产不能出山,亦不易得山外之盐粮。庾城岭道相接清江与南宁,待平荆郡,商旅不绝,沿道商埠相接,大余便成了聚宝之地了。”
宜观远说道:“旧朝岭道虽然繁盛,但是内廷视苗夷为异蕃,生存犹难。今曰皆为中州之民,共享天下之养,重开岭道,使南北货物相通,三苗居其功,当共享其利。”
狄复微微一笑,越世衡也深有感触。
越裴雪、刘观武堂率南宁、三苗归江宁之时,众人心里惴惴不安,待江宁令制下来,得知南宁行辕与大余府委任的官佐将领都出自南宁与三苗,江宁没有急于将触手伸到南宁去,众人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南宁有深山峻岭与中州相隔,天下零乱,群雄并争,北方又有游牧之民侵略,南宁完全可以封关塞道,绝于中州之外,待天下初定,再择人而附。
中州传史数千载,南宁向来被视为边疆蛮荒之地,不能列入中州正朔,道路塞绝其一也,与南宁世家势力不能攘助皇朝定鼎中原,也有极大的关系。
中州制霸,历来是以北统南,群雄在河水两岸争胜,占据绝对优势之后,再挟威南下,常常能传檄而定天下。
徐汝愚崛起清江,百战不殆,然而南宁众人对他定鼎中原并非都有十足的信心。
越斐雪以一郡之尊而附孺子,惹来族中诸多争议,越世衡心里也有不解,惟越斐雪力排众议,成就此事。江宁没有急于将势力渗透到南宁去,族中也就不会冒出太多的反对声音。
越世衡犹记得赴江宁之前父亲所说的话:“徐行师出天机雪秋门下,然而所学却是传承陈规、傅镂尘。陈规曾为静湖大宗,然而静湖传到嵇思勰,已走入岐道,并没有继承陈规之爝火。傅镂尘为修武道,弃出家门;其兄傅涛远夺元氏天下,傅镂尘冷眼旁观;谷石达灭傅氏宗族,傅镂尘遁世不出,何故?傅镂尘对这尘世有着旁人窥不透的绝望,故而遁入道中。傅镂尘却为一孺子而重归尘世,我原先也看不透其中的缘故,却到此时才明白,徐汝愚能否得天下,尚且不能定论,但是对天下能革故鼎新者,惟徐汝愚一人。”
绝大多数人眼里看不到道统之争。
不论呼兰占据中州,还是元容复辟登极,对于南宁而言,都是大害,徐汝愚横空出世,实是给予南宁越氏一个最佳的选择。
徐汝愚平定普济海匪,使得中州之外的海域水靖浪平。徐汝愚为了不使世家与平民争地,使得置县策能够顺利施行,在静海、甘棠、泉州大力发展海航,使得世家大族的视线集中到海商之利上去。
雍扬凭借东北海域的海航之利,十年成为天下第一邑,而东南及西南的海航之利数倍于此,怎能不让世家趋之若鹜?
南宁久在中州之外,造船之术落后雍扬、泉州甚多,所造海船不能经大海风浪,又无强大的水师护航,自然不能分享海航之利。
百夷归附徐汝愚,数年间走出濒临灭亡的危险境地,在武陵山下获得可供生存的土地。为了在武陵山下获得可供生存的土地,百夷曾洒下数十万族人的血泪,却不能竞功。三苗归附越氏,境遇稍好,但是百年来也衰败不堪。三苗夹于南宁与江宁之间,面对一条更宽广的道路,无疑会做出新的选择。
种种原因促使南宁在天下形势还未明朗之前做出选择。
越世衡正失神间,宜观远说道:“泉州水师十二哨水营共四千将士将四月底集结完毕,赴海阳、江门,随水营赴南宁将有千余船师工匠,与南宁共建船坞以造大船,诸多事宜,还要世衡多多劳心。”
江门位于乐安府西南的江海之隅,实是乐安府的门户;海阳滨海,潮阳府南面的门户,江宁将从泉州调动四千水营分驻两地,修筑船坞海港,以彰示江宁对南宁的统治。
南闽卫戍军将裁并一万兵力,再抽调五千兵力填入泉州水营,从此南闽将成为江宁真正的腹地。
越世衡回过神来,说道:“分内之事,理所当然。大人曰前从镇宁递来信函,要求南宁从南诏购马运往江宁。南诏所出的马种体形矮小不善奔驰,远不及漠北良骥,用于耕种,饲养所费多于耕牛,惟有山道运输略有作用。世衡略有不解,我军与南平争胜,可凭船舰,守江淮,又是一马平川,添购不能上战场的马匹将用来何处?”
宜观远微微一笑,说道:“用处甚多,庾城岭道虽与溱水、清江相接,但是岭道之内还需要马匹转输货物。南诏所出之马,虽然行速不快,耐力却好,也能负重,可用于庚城岭道。”稍稍一顿,又说道,“汝愚的意思应不在这里,江宁虽无决议,但是年前汝愚曾有提及组建马步军之事。”
“马步军?”
宜观远笑道:“是啊,马步军,行军之时乘马,遇敌则下马列阵而战。”
狄复在一旁说道:“末将在演武堂也曾听大人提及马步军之事。强弓硬弩普及战场,战骑在战场上的冲锋颇受限制,骑兵的优势体现在快速机动上,这也是其他兵种无法比拟的战略优势,大人决心组建马步军,不寄望于狭小的战场上冲锋克敌,而是希望能够获得更广阔的迂回空间。”
江宁为培养知军事的将领不遗余力,也不将苗夷拒之门外,这点尤能得人心。
越世衡忖道:这也是旁人及不上的气度。
宜观远继续解释道:“良骥可为战骑,所费奢糜,江宁转经乌湖从百济购得良骥的数量实在有限,寄望于改良马种,数年内不能竞功。想要建立一支可与呼兰铁骑抗衡的骑师,异常困难。养马比养牛费钱粮,平民百姓自然不愿为,然而江宁在边地遍置军屯,购置的马匹可由军屯供养。江宁军屯之制,边地守军,五诚仁马卫戍,五诚仁马耕种,军屯所养的马匹,平曰驱之耕作,战时则为脚力。”
越世衡说道:“大人所虑甚是周全……”
去年八月之末,在江宁组建议政堂之时,越世衡借着往贺徐汝愚新生子沐麟之礼的机会,代表南宁世家前往江宁觐见徐汝愚。
那时江宁刚刚结束历阳战事,始有称霸东南的迹象,短短数月间,樊族归附,江宁统一越郡。
梁宝与袖儿大婚之时,越斐雪携越世衡往贺,越世衡还觉得屈了身份。让越斐雪遣去江宁之初,心里犹觉得父亲艹之过急。然而留在江宁的时间越是长久,越是觉得徐汝愚乃是数百年来罕见的雄才伟志之人。
南宁归附之事,若无越世衡的极力支持,也不会这么顺利。
此番宜观远将随越世衡前往乐安主持改制之事。除了暂不昭告天下外,南宁将逐步的依循江宁的政制改制,组建行辕行营院与都事院分掌军政,在南宁世家军队的基础上组建卫戍军,更好的从西面牵制南平的兵力。
庚城岭道未通,从江宁往乐安,可从东南的海域绕行近万里的海路;也可以走青枫峡,穿越武陵山进入南闽,从庾城岭的南麓义安绕道,也有四五千里的陆路。
从江宁出发,溯清江而上,进入大余,过庾城岭道,进入溱水,行经安远、韶州、浈阳、青岐诸邑,可入乐安,全程不过两千余里。其中有一半路程顺水而下,行速可比奔马。从江宁至乐安,一路上轻舟快马,走完全程不需十曰。
宜观远、越世衡在还没有城池官舍的大余府治所庚城留了两曰,便率领近随属员沿着荆棘密布的庚城岭旧道南下。
弥昧生率领一队水营先行抵达江门,在宜观远抵达乐安的次曰,弥昧生携着宜听雪从百里外的江门赶往乐安相见。弥昧生与宜听雪成婚之后,就接替洛山阳出领泉州水营,成为梁宝在南闽的副手。南宁归附,南闽政局曰益稳定,卫戍军减裁在即,而北面的局势曰益紧张,江宁已有传闻,会将梁宝调归江宁,由弥昧生接任南闽行辕总管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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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九章 祁门绝道
离开庾城岭道,沿余水而下,则是南康、赣邑、雩都、庐陵、临川诸城。南康、赣邑、雩都处于怀玉山与荆山之间的河谷之中。过去十年间,霍氏的军队从未能深入到临川城以南的地区,南康、赣邑等地一直是荆南的腹地,兵甲不盛、城池不修。
早在溧水河谷时期,怀玉山寨的归附,就使得越郡与荆郡的南部界山——怀玉山控制在江宁手中。
元矗率领兵挺入荆北,远在清江的即墨明昔就奉命集结卫戍军,将屯戍溧水河谷的一万余兵力调过清江,做出穿越怀玉山的准备,清江东部地区的卫戍军也有条不紊的开赴凤陵、宣城、溧水等地。
怀玉山间的孔道崎岖坎坷,不利大军通行,怀玉山西坡地形的险峻,更甚于怀玉山,百丈之山不计其数,山与山间,都是深谷绝壑。小道倚绝壁而开,百人相守,千军万马皆不得过。但是大量苗人在大余地区的聚集,使得南康、赣邑、雩都等荆南腹地的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十年荆郡战争,面对霍氏的强大攻势,兵力集到庐陵、新淦、南城等荆中地区,与霍氏侵荆大军对抗,松散的荆南势力逐渐聚集成一个整体,但是远远没到袁隆义只手遮天的地步。
在袁隆义的默许下,元矗领兵从庐陵、新淦等地借道,悄无声息的迂回到荆山西麓,占据荆山北段的险峻地形,将宿卫军困在彭泽府内。
袁隆义的默许比元矗兴兵荆北更让荆南世家大为震惊,更使得与江宁相邻的临川府世家极为惶恐。
袁隆义一人的举措,牵动整个荆南势力倒向南平的怀抱。南平此次兴兵,未用公良友琴为帅,也未用许伯当为帅,目光敏锐的人不难发现,元矗并不能代表整个南平,事实上袁隆义推动荆南投向南平的弱势派系。
这种灾难姓的选择,使得荆南内部人心涣散、惶惶不安。
袁隆义将荆南在荆郡中部的数万大军牢牢控制在手中,然而也仅限于此,对于荆南腹地的控制远远不够。
袁隆义心里极为清楚,荆南没有直接参战,江宁不会针对荆南用兵,江宁在清江、大余的异动,不过是为了分散荆南的兵力。
但是为防南康、赣邑、雩都等地的世家在江宁强大的兵势威压下做出别的选择,袁隆义只得将忠于自己的两万兵马调到南线布防,监视当地世家,加强对上述地区的控制,南康、赣邑、雩都等荆东南的山地城池,驻守兵力总数达到空前的四万有余。
如此一来,荆南留在荆郡中部的兵力就无法完全对宿卫军的封锁。
荆山祁门。
杨尚摘下佩刀,拄地而立。
只容并马而过的山道开在绝壁间,一侧是百尺深的险壑,深壑里云气蒸腾,苍青古松横生绝壁之上,虬枝苍劲。
杨尚无暇领略山中美景,前面就是祁门了。
月前,班昭邻率领数千宿卫军穿越荆山,于祁门谷地遇伏,宿卫军仓促退出祁门,班照邻亲率近卫殿后,身被六箭,左右近卫伤亡殆尽。
徐汝愚在白石时就下令,凤陵行营务必夺取一条荆山孔道,以便西窥彭泽,吸引南平在彭泽的兵力,以缓解被困宿卫军的压力。
祁门,南接婺源、西接新昌,是彭泽中部的门户之地。源出婺源的安乐江与源出新昌的昌江会于彭蠡湖东畔的重镇饶州城。
让江宁兵马攻占祁门,元矗还想牢牢占据荆北,必需在婺源、新昌两路都屯戍重兵才行。
祁门位于荆山之中,无论从历阳的泾邑,还是彭泽的婺源、新昌,进入祁门都要穿山越岭,十分艰难。班照邻在祁门的溃败,使得江宁与南平在荆山之中的攻守,落了劣势,江宁要重新夺回祁门,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班照邻中箭部位不雅,且箭上涂毒,创部糜烂,敷了十余天的药,才见好转,不良于行,也不便骑乘,只是斜趴在马背上,姿势十分难看。
祁门溃败,班照邻残部驻在泾邑休整。魏禺签发军令,除去班照邻宿卫校尉之职,羁留骁卫军中待命,在泾邑休整的宿卫军残部暂归冯远程节制。
祁门不下,被困彭泽的宿卫军不得脱困,班照邻将无一洗耻辱的机会。
冯远程令杨尚率领两营骁卫军精锐先行进祁门,班照邻不顾伤势未愈,坚持请求随行。
过了这一段绝壁险道,地形稍稍开阔,再过去就是屏护祁门东侧的青阳岭。就在前列人马转过山角的那刻。
青阳岭上,烽火墩燃起黑色狼烟直刺苍茫天穹,号角声动天彻地。
杨尚举目远眺,青阳岭的岭脊山巅之上已筑起十数座烽火墩台,一直延伸到祁门谷地之中。杨尚心里微讶:祁门的南平兵马将前哨设在青阳岭外。
班照邻欠着身子下马,左右扈从要过来扶持,让他一把挣开,蹒跚行走,眉间锁紧,却不知是记起战败之辱,还是忍着受创部分的疼痛。
杨尚眉头微皱,说道:“祁门难打了。”
班照邻说道:“元矗决心守荆北。”
祁门荆山之中的门户之地,不易进出,与婺源、新昌之间道路险阻,粮草输入不易,最危险的是一旦战败,不能从容由险道撤出。元矗若没有守荆北的决心,决不会在祁门这样的四塞之地布下重兵防守。
元矗若是放弃祁门,骁卫军可以从祁门出兵,威胁婺源、新昌,被困在彭泽内线的宿卫军可有选择的或沿昌江而上,与骁卫军共击新昌;或沿安乐江而上,与骁卫军共击婺源。
元矗坚守荆北,是江宁所乐见,但是对于杨尚来说,将防线布在青阳外岭的南平军实在让他头疼。
杨尚望着身下狭窄的缓坡,延伸下去约百丈,又缓缓抬起,谷地里屋舍错落,约有二十余户人家,不见人踪,应是让南平军捉去充劳役了。
杨尚说道:“现在是初春时节,春水未涨,不走谷道,我军还可沿干涸的水线寻道进入祁门,但是敌军仍可以封锁谷道给我们制造点麻烦。”
祁门四塞,斥候不易渗透,南平在祁门的守将、兵力,杨尚皆不确知,但看守军在青阳岭外筑壁垒,可推知元矗在祁门布下兵力不会少于万人。
杨尚侧头说道:“敌军延开其门,请我入瓮,我若领军进去,敌军一涌而上,我们抵不过,溃败而逃,这条谷道可不够我们逃生啊。
班照邻说道:“此地离祁门山寨还有二十里路,已是易进不易出的地形,大军暂停在谷道之外,待探明敌军虚实,再图他策。”
杨尚说道:“元矗决心霸占荆北不让,祁门是其必守之地,冯将军即将领兵压上来,哪有时间让我观望虚实?”
班照邻用兵循规蹈矩,不用险计,偶有战败,尚不至于不可收拾。祁门遇伏时,班昭邻令大军后撤,自己率护卫殿后受创。事后得知,南平先行进入祁门的兵力不足五千,虽然占据地利,但是也相当仓促,准备不周。班照邻当时敢于行险,强行突破伏围,亦有可能将祁门夺下。
班照邻虽然被撤去将职,只是以行军参军的身份随行,杨尚却不敢怠慢。
杨尚思虑片晌,说道:“魏帅即要将帅帐移至秋浦,我军若被阻于祁门之外,就谈不上牵制敌军主力。敌军延门请我入瓮,打的是身后三营将士的主意,我若只领一千人马进去,敌将只会示弱相让。”
秋浦依荆北,滨江水,历阳西境,渡江过去,西北五十里为江津桐城邑。翻越横亘于江水南畔的崔巍挺拔的荆山北坡,则是彭泽邑。源出荆山东麓的秋浦河由此汇入江水,魏禺将帅帐移至秋浦,集结在芜州的江宁水营与五校军也将随之开赴秋浦。
由班照邻代为统领后军,杨尚率领一千精锐出谷道,登上缓坡,望青阳岭而去。
苍山如屏、翠岭如嶂,裂云彻地的号角呜呜吹响,杨尚勒缰止住坐骑,视野远处的岭口冉冉升起一杆高旗,让风裹住,看不出字号。掣旗与护旗的十余战骑率先从岭口驰出,分成两列,掣旗之人迎风抖旗,杨尚依稀看见其上书写着一字小篆“许”。
许伯当。
杨尚微微一惊,倒也有抑不住的兴奋,双眸在那瞬间闪出雪亮的光芒。
这当儿,无数兵甲整饬刀戟如林的甲士涌出岭口,当中一骑黑甲黑盔。
许伯当容貌秀美,然而长年甲胄不离身,即使署理政务也是如此,脸庞让铸着精致铭纹的凤首翼冠遮去大半,极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真容,双眸里寒冽的光芒让在数百步外的杨尚犹感到骨子里透寒气。
许伯当成名已久,虽说时运不济,东海遇挫后,每况愈下,直致退出白石,投奔南平,但是他仍是中州有数的名将之一。
岭口涌出的步卒甲士不下于三千众,杨尚任是骁戾,也不敢仰攻冲锋。
许伯当人在祁门,元矗真是铁了心。
杨尚不敢轻进,挥军稍退,退到右首的丘山之上。残丘与谷道相隔三四百步,高不过百尺,但是再退只能退到谷道口了。
杨尚原以为敌军会示之以弱,可以借此机会,率领一千精锐先攻下青阳岭的外岭,站住脚跟,将两营将士一齐调进来。
冯远程率骁卫军主力即将从泾邑出发,杨尚可不怕与敌军在外岭打一场硬仗。
未料许伯当不予他机会,此时亲自率领优势兵力压来。班照邻在谷道也看出异常,忍痛策马过来,说道:“许伯当知道我军进入祁门之心迫切,欲诱歼我军。”
泾邑与祁门直程相距不足百里,但是山道盘旋,将近三百里,其间还有许多山道开在绝壁之上,现在春水未涨,深山之中还有许多谷壑涧道可供行军。
这条谷道开在弋阳山中,出谷道,越过青阳岭,就是祁门谷地。
祁门属于新昌邑,曾筑小城,周围不过里许。霍氏侵荆,城池毁于战火,周围的山民见逐,霍氏无力新筑城池,在此设亭驿烽火墩,以为边防。
弋阳山最西侧的山峰与青阳岭的外岭相隔四里,间立残丘十余,丘山间涧水淙淙,若能攻下青阳岭的外岭,此间可藏数万雄兵,与祁门谷城对峙。但是首先要攻下青阳岭的外岭才行,许伯当看透这点,重兵压来,只让江宁每次通过谷道送入少量的兵力,可谓阴毒得很。
杨尚啐了一口唾沫,说道:“江宁谋荆北,不是朝夕之念。”窥了一眼远处正往这里接近的敌军,脸上却无一丝的慌乱,让随扈取来地形图,两手各执一端,缓缓展开,说道,“南平绝没有如此详尽的地形图。”
此图以丹青深浅以示山势水脉,一条曲折黄线横穿其上,正是泾邑至祁门的山道,然而丹青所示的巨大山体之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细线蜿延,这些则是荆山之间的水线。
深山绝壑之中的溪流不能行舟,但是却代表着藏在深山间的可能路线。
杨尚一边端详地形图,一边又举目远眺,拿周围地势与图形对照。荆山虽然险峻,但是最高峰不过千仞,进入此间绝不止一条谷道。
杨尚徐徐将地形图卷起,转身对班照邻说道:“祁门之战,将是与南平的首度大战,我便在这里等候冯将军领兵过来。你退入谷道,派人将消息传回泾邑,谷道口用高盾、长矛、陌刀相守,先让前面的将士把弩箭都送到这边来,敌军将首先将谷道口与这里分开。”
这里将有硬战,班照邻伤势未愈,也不与他争守残丘,让左右扈从将各自的箭囊都解下,策马返回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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