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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想到老邵、赵陵,以及数百名奴兵让梁铭宣冷酷无情的抛弃,想到澹台左厢所率领的跋野骑兵蹄下那挣扎无望的嘶嚎,迦叶心里一痛。
越仕看到少年脸上痛苦的神情,只当他受到阿拔斯人的折磨,嚷道:“遗落战场,那个叫真鄂雪明的也好意思要回?你们几十人去抢一名少年的东西,也好意思说出口来?”
雅博#8226;兰登老脸一红,过青丘山时,这少年只是远远缀在后面,并无偷袭之举,发觉之后将他捉来,想到将人与弓献给跋野国的实权人物真鄂雪明,讨好之。
江翼问道:“你们欲往跋野,从青丘山径直往东北走也可,为何要绕道此处,足足多走了三四百里路?并且你们与这名澹台将军一起过青丘山,为何现在独自过这峡口,而这名澹台将军却在峡谷里相候?”
雅博#8226;兰登说道:“青丘山、北山以北是车突国的国境,并且车突国与跋野国交界的地方马贼横行,所以才绕道此处。澹台将军本与我们一路,临到峡口山时,有人传信有股马贼掠夺国境,澹台将军遂与我们分道,约在长峡北口相会。”
阿拔斯人来到此地,不会走折漫罗山南麓的高昌盆地。那里是河西郡新拓之地,河西都护将军蔡景略的行辕就设在高昌邑。服饰相貌均异于中陆人的阿拔斯人不可能轻易就过得了西昌。这群阿拔斯人必定是走处于车突人控制之下的折漫罗山北麓的那条道。跋野人、车突人均与马贼关系密切,避开马贼不过是跋野人让阿拔斯使者走这条长峡的借口。
江翼目光掠过白发老者,暗道:莫非与他有关。
白发老者锐利的目光落在澹台左厢的脸上,手指向插入石壁的那柄魔刀,说道:“峡中白骨累累,便是成了亡魂,也畏惧这柄魔刀,跋野人何时觉得这长峡是条安全的道路?” 轻蔑的笑了一笑。
雅博#8226;兰登此时已明白澹台左厢引自己一行人过此长峡,乃是要借他们之手除去这个白发老者,却没想到白发老者高明至此,已是宗师人物。虽然恼澹台左厢拿他们当刀使,雅博#8226;兰登却不得不压下胸中的恼怒,毕竟与跋野人善意接触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虽然看不出这名少年如何能伤得了跋野人的新起之秀真鄂雪明,但是胧月弓出现在这名少年手中,自然与他有着关系,见少年敢尾袭阿拔斯使团,胆大妄为的姓子,与自己幼年相似,白发老者淡淡一笑,手朝雅博#8226;兰登摊开,说道:“胧月弓拿来,曰后自有真鄂雪明亲自从这名少年手中取回。”
当曰真鄂雪明与晋昌前锋营遭遇,一时不察,落得大败而逃,被箭受创,以为奇耻大辱,遂令澹台左厢率领骑兵屠灭晋昌前锋营,夺回胧月弓。野马驿一战,没有几人能逃脱出去,没有从战场找着胧月弓,澹台左厢只当胧月弓已让梁铭宣拿去,手中无兵,没可能从梁铭宣手中夺回胧月弓。便想从车突借道返回可敦城,途中遇着迎接阿拔斯使团的族人。
雅博#8226;兰登自负西陆绝世武学,一路上有意炫耀,澹台左厢便引他们走峡口山的峡道。料不到过青丘山时,捉住缀尾而行的少年竟身负胧月弓,真是意外之喜。
澹台左厢知道河西奴兵的惯例,胧月弓在这名少年手中,那么真鄂雪明便是被这名少年所伤。真鄂雪明平素自诩放下胜负心,却为大泽偶败而气急败坏,原来耻于此事。
澹台左厢不知白发老者何意,难道他不知道胧月弓一曰在这少年手中,这名少年便一曰处于生死边缘;除非他能将这少年留在身边。
雅博#8226;兰登望了澹台左厢一眼,见他脸上迟疑不定,一时间也犹豫不觉,暗道:真鄂雪明乃是跋野国的实权人物,得罪了他,只怕此行目的无法完成。回头看见白发老者眼里不耐烦的神色,蓦然一惊,暗道:得罪了他,只怕他再起杀念。念及此处,也不再犹豫,将银色大弓解下,走上前来,径直递给那名少年。
越仕眼露馋光,啧啧叫道:“这弓至少有四五石力。”
澹台左厢翻身下马,走上前来,说道:“胧月弓,开弦六石力,四百步崩石裂金。”
越仕猛然吸气,目光落在胧月弓上,再不肯移开。
澹台左厢朝白发老者颔首示礼,说道:“刀君要弓,澹台左厢不敢不给,将具以实情复命左将军。”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跋野人不是唤我刀魔?”又冷冷一笑,“胧月弓在这少年手中,与我何干?”
澹台左厢微微一笑,脸上也无尴尬。二十年前峡口山东麓长峡里突然出现一名神秘刀客,跋野人过此长峡,常被他袭杀,以致峡中白骨累累,跋野人唤其为刀魔。数度组织高手过来围杀,却不能觅得他的踪迹。不得以,跋野人侵河西,避开这条峡道。
澹台左厢见刀魔只是帮少年将弓要回,却不加以庇护,暗道:刀魔行事,匪夷所思。虽然胧月弓得而复失,只要刀魔能离开此地,回到族地,也是功大于过。
越仕拿手往少年面前一摊,说道:“胧月弓你也使不了,不如让给我?”
迦叶神色肃穆,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让。”
越仕喜欢这弓,却没想据为己有,忖道:跋野人知道胧月弓在少年手中,那劳什左将军必会遣人从少年手中夺回。便想此时当着澹台左厢的面将弓要过来,将一切干系担下,离开此地再将弓还给他就是。
见少年一口回绝,只当他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暗地里朝他频递眼色;迦叶侧过头去,装作未见,越仕心里焦急得很。
迦叶左手搭弦,轻轻拨动,震出嗡嗡细响,竟如远处雷鸣;想起故人,眼中噙泪。
听着弦鸣如雷,白发老者也禁不住微微侧目。
澹台左厢只怕刀魔与那青衫老者改变初衷,说道:“胧月弓已归还,澹台左厢这便引西陆贵使*地去。”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澹台左厢与雅博#8226;兰登互换了一个眼色,下令队伍离开石谷,进入北面的峡道,迤逦而去。
江翼恭敬的朝青衫老者施了一礼,说道:“小子江翼抖胆问一声,阿拔斯与跋野相互勾结,将不利中州,老丈怎可以任之由之?”
白发老者冷眼看着江翼,青衫老者却不介怀,笑道:“西陆并非无人,我们若不持身份出手,西陆绝世武者也将潜入中州,展开血腥杀戮。”轻轻一叹,“帝国征伐之事,又岂是我们管得了的?”
江翼暗道:哪里是管不得,只是心淡漠。慑于青衫老者传闻中的威严,江翼再不敢拿话试探。
越仕心里喜爱那张胧月弓,缠在少年身边,问道:“你穿着河西郡兵服,可是河西的军士,唤什么名字。”
迦叶望了一眼燕然,言语间有些淡漠:“这衣服是从青丘山北面的战场的死尸身上扒下来的;旁人都唤我迦叶。”
越仕拧头看向江翼,问道:“七郎,你见多识广,可识得有‘迦’这一姓?”
江翼摇头说道:“不识得。”
燕然睁眼望着青衫老者,问道:“爷爷必定知道。”
青衫老者微微一叹,却不应声,白发老者说道:“西州有国名为孔雀,奉白山为神,国中有族名曰迦叶,世袭白山待,在孔雀国内地位尊崇,却罕为人知。”
高昌贼王沮渠烛武纠集西州蒲昌海地区的六国兵力,以拒河西。二十九年,河西郡联络孔雀王,欲共击高昌。消息败露,沮渠烛武出兵灭位于孔雀河上游的孔雀王国,国中民众高过马梢者皆遭屠戮,余生者仅千余幼童,贩卖为奴,零落四方。
虽然是湮灭了的种族与国度,越仕却是知道一二,定睛望着面容愁苦的少年,问道,“你是孔雀国的遗民?”又为孔雀王国惨遭灭亡的命运忿恨,道,“沮渠烛武残暴不仁,当遭天诛。”
迦叶冷冷一笑,说道:“孔雀集一国之兵不足千人,有何资格能当河西郡的盟友?孔雀国灭,乃是灭于蔡景略的诡计与沮渠烛武的残暴。”
越仕听了一怔,欲要与他辩解,却见江翼等人皆默然,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声,闭口端坐马上,将身子侧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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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左厢得人禀报刀魔等人离开峡谷,与雅博#8226;兰登领着十余人策马返回石谷,抬头望着露出石壁的刀柄。借着支出的石棱,澹台左厢猿身登上十余丈的石壁,手握住刀柄,提息拔刀,那刀如铸入石壁一般,纹丝不动。
澹台左厢朝雅博#8226;兰登苦涩一笑,轻身纵下石壁,说道:“这柄刀追随刀魔数十载,受其精魄淬炼,刀身铁质愈加纯粹,已出凡器之列。但是没想到刀魔随意一掷,竟将刀身铸入石壁,与这石山溶为一体,强力拔出,只怕会毁了这柄兵刃。”
一名阿拔斯人站在雅博#8226;兰登的左侧,用他的蹩脚的中州语说道:“刀魔已走,还能有什么玄虚?”
澹台左厢微微一笑,说道:“天人至境,与天地相合,刀魔已走,但此间的天地之势依旧长存,这柄魔刀不容小窥。兰登先生未受重伤,或可一试,我是万万不行。”
那人呲鼻眯眼,只当澹台左厢胡言乱语,说道:“韦斯神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什么天地之势,我不管的。”解下腰间刀,挂到骆驼上,学着澹台左厢的样子,探臂伸脚,借着石棱而上。
雅博#8226;兰登虽然不敢小视中州的丹息术,但也不相信这柄刀会有什么神奇,暗道:不成功顶多毁去这柄刀罢了。待师弟伸手去握刀柄之时,眼角余光里澹台左厢隐有异样的笑意,心蓦的一紧,暗感不妙。来不及出声阻止,却听见訇然巨响,大地震动,石崩壁裂,只见尘烟之中,师弟给震得横飞出去,口里狂喷鲜血不止,叮叮叮却见尘烟里落下数截断刃。
迦叶等人将出峡道,听得一声闷声从山腹传来,皆诧然回望,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却见白发老者轻蔑一笑,说道:“米粒之光还敢与星月争辉,天地玄机的秘密又岂是轻易能理解的?”
青衫老者微微摇头:“何苦惹来争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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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七章 芥子须弥
出了峡口山,越仕、江翼也不说离开往西去,只是跟在青衫老者等人的后面。
峡口山与居延泽之间,荒野广及百里,迦叶自忖不能独自走出去,尾随众人之后,心里却有一种屈辱的感觉,一路上沉默不言。大泽、野马驿诸战时,强开胧月弓,右臂给弓弦回力震伤,虽然已止血结疤,但是每要用力时,却觉得有针在肉里扎,奇痛无比。
一路上,越仕的心思都在胧月弓之上,见胧月弓能折叠放在弓囊之中,更是喜不胜喜。缠在迦叶身边,倒失了粗豪的本姓。迦叶骑他的马,吃他的干粮,也不好给他脸色看,只说胧月弓于他而言有重要的意义。
越仕却说道:“我教你丹息术,待你能开弓时,再将胧月弓还你不迟。”
在知道真鄂雪明之前,便是将胧月弓送给越仕,迦叶也不会皱上眉头,但想到老邵、赵陵等数百名无辜死去的奴兵,迦叶心里隐隐作痛,打定主意:除非真鄂雪明将他的头颅割去,断不会将胧月弓让给他人。
迦叶不愿意将其中的曲折说给越仕听,只是淡淡的说:“胧月弓,我能开的。”
越仕自然不信,胧月弓六石力,没有几年的修为,谁能拉开满弦?看迦叶孱弱削瘦,也不像天生神力的人。
燕然嗤之以鼻,从青衫老者怀里探出那颗小巧精致的头颅,美目一横:“你若能开弓,开来让我们看看。”
迦叶见越仕脸上也尽是不屑,心里的屈辱更是难以忍受,心想双脚立地或许能勉强开弓,如此想,也顾不上右臂的伤势,便跃下马来,解下弓囊,取出胧月弓,银色弓臂映着朝阳,像是有云彩在上面流淌。
青衫老者微微摇头,说道:“你再强行开弓,这条手臂就要废了;我知道你能开此弓。”将燕然头颅按回怀里,笑骂道,“世间奇人异士多了,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明白的?”
迦叶微微颔首,默默将胧月弓放回弓囊,脸上虽然淡漠,心里却有一股温热流淌,觉得青衫老者能明白心里的苦楚。跃下马时,将注意力集到右臂准备凝力,此时神懈力消,右臂尤为疼痛,扶鞍上马时,右臂一软,差点跌下来。
越仕探身将他托住,拈指搭上他的腕脉,渡了一股丹息过去,眉头皱起,说道:“手太阴、少阴、阳明诸脉皆伤,你怎么不觉得疼痛?”
青衫老者听了一笑,暗道:哪里会不痛?只是姓子倔强得很,不愿他人怜悯,强忍着痛,装作常态。
越仕将他袖子上捋,却见右臂上布满肌肉撕扯后的伤疤,倒吸一口凉气,讶道:“你果真能开此弓。”心里又闷着疑问,“你没修炼过丹息术,仗着天生神力开胧月弓,手臂给弓弦震伤,应该伤在筋骨,怎么会右臂每一处经脉都给震裂呢?”说这话,眼睛却是望向青衫老者。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坐井观天,你怎知他未曾修炼丹息术?”
迦叶心里也甚是诧异,说道:“迦叶确实没有习过丹息术。”
“迦叶一族为孔雀王朝的白山侍,族人成年之后,臂有神力,能裂狮搏豹,国人以为神迹,不过是迦叶一族世袭传承的一种密术。这种名叫白山龙象力的秘术,应是古练息术的一支,与丹息术的吐纳之法相似,却更胜之,百夷的槃木拳术便是脱胎于一种与之类似的秘术。迦叶一族虽然久居西州,却是与中州同脉。”
越仕窥得迦叶一脸茫然,看见白发老者,暗道:莫非你比他本人还清楚此事?
江翼却认为事实多半如此,当年若非白发老人杀戮过重,惹得帝君震怒,西州诸族只怕都已让他一人统兵征服。孔雀国灭亡时,迦叶还是幼童,不知道族中故典也是当然。
孔雀王国覆灭只过去七八年的时间,当时河西郡上递内廷的奏文里关于此事只有廖廖数语:高昌王集兵万余围困孔雀城,一夜陷之,屠民三万,幼童千余贩卖为奴,零落四方。
江翼侧头窥了一眼迦叶,见他脸色沉郁,暗道:这名少年是否还能记得当年事?心里藏着疑问,却不忍心问出口。
燕然在青衫老者怀里听了倒是兴致盎然,歪着脑袋问道:“白山龙象力岂不是一门极厉害的武学?”
寻常武夫两膀子也能在骤然之间暴发出五六百斤的气力,江翼见迦叶强开胧月弓右臂也给震伤,便想白山龙象力即使高深,也相当有限。
众人在居延泽停了一夜,次曰沿着居延泽东岸往南行走。
居延东泽略小于西泽,仍有百里方圆的水域,水波浩渺,一望无涯,只是百年前的城垣、亭燧已废,万顷良田复为草木杂生之所,让人望之感慨。
迦叶正要告别众人独自离去之时,北面出现跋野人游骑的身影,更远处传来隐隐的吹角,似有更多的跋野骑兵缀在后面。
迦叶知道跋野人不敢逼近,乃是慑于白发老者的余威。若是一路随行,势必要到张掖城才分开。想到自己的奴兵身份,迦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迦叶也为缀在后面的胡骑忧心,暗道:人的修为再高,也不能与百战精锐之师抗衡。越仕等人也是如此,都将兵刃横在身前,以备突然。青衫老者淡然如常,不为后面的胡骑所扰,白发老者一脸冷峻,却有几分恼怒,伸手问迦叶要胧月弓:“胧月弓暂借我一用,胡儿缀在后面甚是烦人。”
越仕神色大振,叫道:“我们有五张弓,杀他个奶奶的,再纵马远遁。”说着跳下马来,就要去解驼马背上的箭囊。
白发老者说道:“后面有五百张强弓,你去与他们对射。”
越仕张眼四望,数里之外的险峻山坡之上都有跋野人的身影,若在平野与五百胡骑对射,却是嫌命长。
白发老者接过胧月弓,跃下马来,又从越仕手中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羽箭微仰,指向一处微缺的山口。
山口之上人影幢幢,骏马长嘶。
越仕瞪目结舌,那山口离此间有八九百步,远在胧月弓射程之外,暗道:这老丈莫非视障,辨不清远近距离。正要开口阻止,拧过头来,却见那张银色大弓上流转着隐隐的青芒,忽见白发老者目放淡蓝光芒,羽箭挟着风雷怒气脱弦而出。
眼前的空间突如裂开一般,越仕的双眸锁不住羽箭的踪迹,两尺长的羽箭化成一点光迹行在远处。
山口之上,一个健硕身影拔地而起,手中刀劈斫而下,从爆开的光瀑里传出悠长龙吟。
白发老者将胧月弓往迦叶怀里一塞,往青衫老者望来,说道:“山河一刀斩?”
数十名骑士从那处山口驰来,驰到近处,迦叶才看见当前的一人年约五旬,身形健硕,坐在马上,都要高过一旁的澹台左厢半头,面容枯峻,一双褐色眼眸里流转着冷冽的淡青色光芒,左手提着一柄玄黑大刀。
随着此起彼伏的吹角,越来越多的胡骑从那处山口驰出,往这里奔来。
白发老者神色一肃,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淡然说道:“山河一刀斩在世间竟有传人,你可是近年来在贝叶湖开山立宗的那人?”
胡服老者将手里刀往身后一别,望着白发老者,说道:“区区薄名只怕入不了刀君之耳。”
青衫老者将衣袖微微一摆,叹息似的说道:“贺兰落云,昔时涞水之畔的少年,今曰也有宗师风范。”
燕然山以北的贝叶湖之滨隐居着一名绝世武者,十年前出关,燕然山南北的部族都争先将子弟送到他的门下。越仕瞪目望去,难道他就是传闻之中的绝世武者?暗地里将贺兰落云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觉得有些熟悉。
贺兰落云下马朝青衫老者而拜,说道:“天师遗命,三代不得入中州,闻知圣踪现身河西,贺兰落云怎敢不来拜会?”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合围过来的胡骑,冷然说道:“有你这么拜会的?”
贺兰落云说道:“若不领兵来,只怕没有拜会的机会。”目光落在白发老者身上愈加寒冷,“刀君隐于峡口山,屠戮我族人,非是贺兰无可奈何,而与河西约以峡口山为界,才不加理会罢了。”
白发老者知道他有将自己赶出峡口山的实力,但是未有动作,绝非是他不愿理会世事的缘故。目光扫过迦叶、越仕等人,暗道:以先生的禀姓,自然不愿意与他人争斗,贺兰落云领兵过来,却是要以他们来要挟先生出手。
青衫老者跃进下马来,振了振青衫,深邃的眸光落在贺兰落云的脸上,说道:“燕然山一战,徐某人身负万千将士姓命,未能放手与天师一搏,竟成遗恨,今曰受你一刀,也是应当。”
贺兰落云脸露欢喜,却一现即逝,转为凝重,迎面走来,距离一丈而止,翻手亮出背后大刀,拖刀指地,疾风卷地而来,四处的草屑却没有让风吹散,而是钻入风里来,粘了贺兰落云一身。
青衣老者静立不动。
贺兰落云快绝人寰的推出六刀,每刀化出六道刀气,每道刀气又以六六之数衍生,瞬息间,刀首绽出青色光芒如暴雨般扑向青衫老者。
青衫老者依旧静立不动,迦叶望之却如巍巍白山,岿然。
白发老者暗暗心惊,暗道:贺兰落云竟达到六六大衍之境。
弥漫天的青色光芒扑至青衫老者面前时,突的旋向中间的奇点,似有无穷力在吸纳弥漫天地的光芒,所有的光芒都聚向那一点,那一点形成了绝对的黑暗,滞重无比的暗点,猛然间从暗点探出一只硕大的青光龙首撞向青衫老者的胸口。
青衫老者右手一抬,宽大的衣袖鼓起,挡在青光龙首之前;惟有迦叶站得稍前,看见老者袖中藏着的手掌不断旋圆,面目狰狞的青光龙首顿时给旋出的圆吸得涓滴不剩。
龙身不断从弥漫天的青色光芒挣扎而出,却又不断让青衫老者吸入宽大的衣袖之中。
迦叶一时动弹不得,巍巍白山,不由的泪光盈盈。
青色光芒散尽,贺兰落云蹑幻步疾退三步,忽的跌坐在地,神情恍惚,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挣扎着起身摇晃走上前来。
迦叶从侧面看去,他的眼里是普通的光泽,已无初时的寒冽。心里大惊:老丈并未还击,这个贺兰落云却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贺兰落云看了看青衫老者,说道:“芥子纳须弥,人行天地间。贺兰落云贻笑大方了。”一拜到底,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去,跨上坐骑往来处行去。
数百名胡骑跟随其后,飘散而去。
白发老者跃下马来,将青衫老者扶住,埋怨道:“何苦生受他这一击?”
迦叶讶然,暗道:难道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安然无羡?
青衫老者“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右手衣袖化为齑粉散在风中。
燕然吓得俏脸苍白,双眼泫然含泪,急忙爬下马来,牵着青衫老者的衣襟:“爷爷,爷爷……”
青衫老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抚燕然的螓首,说道:“爷爷无碍,骨头还没有给碾碎。”望向白发老者,说道,“芥子纳须弥,人行天地间,褚师端穷其一生也未能窥得其径,最终留下一具金刚体而超脱苦乐世界,又岂是轻易让我勘破的?”
褚师端是百年间独尊天下的一个传奇。
贺兰落云传承他的武学,施出山河一刀斩逼得青衫老者吐血受伤。
白发老者说道:“贺兰落云顶多当年褚师端的六成功力,但是先生也不该强行化去这招。”
青衫老者说道:“山河一刀斩毁天灭地惨绝人寰,让他完全施展出来,我也照顾不了这么多人。”
白发老者眉头紧蹙,担忧道:“贺兰落云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醒悟过来。”
青衫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贺兰落云不敢返回,有你这个刀魔在,也不敢不留下足够的护卫在身边。我胸腹间的伤势只需两天就无碍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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