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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御井烹香
她索性在亭子后头翘起的云纹石上坐了下来,背靠着红漆雕花的柱子,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小女儿家,总有无限心事可以琢磨。
好似还没过多久,轻巧的脚步声就响进了林子里,在亭子前顿了下来。
七娘子一个机灵,就回过神来。
还以为自己出神太久,大老爷召唤,以至于要派人进白梅林来寻找。
就忙起身转出了角落。
“是来寻——”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剩下半截却噎在了嗓子里。
站在阶下讶然望向她的少年,身穿玄色洒金曳撒,上头的四品猛虎补子张牙舞爪,隐隐然就强调了他的那股子贵气。
不是许凤佳是谁?
两个人倒是都呆了一刻。
“表哥!”还是七娘子先回过神来,敛衽施礼。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许凤佳不是在胥口练兵么?怎么平白无故的,又到光福来了。
“七表妹。”许凤佳侧身受了半礼,又还了半个礼给七娘子。
倒是半点都不曾不规矩。
七娘子却是满心的不自在。
才和九哥说起了许凤佳的事,转头就在林子里碰到他。
虽说彼此至亲,传出去,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名誉的地方,但总归是有几分尴尬。
她就强笑着和许凤佳寒暄,“表哥怎么也到光福来了?”
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对劲。
好像自己不欢迎许凤佳过来一样。
许凤佳却没有在意。
他淡笑着倚到了亭边的红柱上,“来拜会一下四姨夫。”
七娘子也有多年没听到许凤佳的声音了。
当时在鸳鸯厅后,他说话的声音醇厚沙哑,语调稳重。
此时却是一派的轻松随意,音调里自然而然,就带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意味。
有些人就是这样,寻常一个挑眉勾唇,被他做来就是特别的有神韵。
许凤佳无疑就是这样一个风流的少年郎。
七娘子就越发尴尬起来,躲闪着看了许凤佳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噢”。
许凤佳看了看七娘子,眼神一闪。
“其实,是四姨夫接了诏令,难免要把消息传到我们水军大营——廖太监身子骨不好,又犯了老寒腿,行动不便,萧总兵人在苏州和家人团聚,正好就由我过来,也向四姨夫、四姨问个好!”
他慢吞吞的解释。
说起话来,还是这样的不疾不徐。
七娘子就转头拨弄起了枝头颤巍巍的白梅花。
又不禁偷眼看了看许凤佳的右手。
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该不该问一问他的右手……
“原来如此。”她就低声应和,“父亲那边在行公文呢,表哥恐怕要稍等了。”
大老爷在用印的时候,许凤佳倒的确是不好过去打扰的。
不过回避到林子里,也有些矫枉过正了。
“倒不是为了这个。”许凤佳盘起了手臂,斜倚着红柱子,望向了天边苍灰色的云彩。
不时又闪一眼七娘子。
七娘子只觉得脸颊边一阵灼热,被看得越发抬不起头来。
“是诸总兵来访……这阵子和他之间有些龃龉,见了彼此尴尬,索性回避进来,大家清静。”
许凤佳的话里就带了些自嘲。
七娘子一时倒忘了害羞,霍地抬起头来。
“诸总兵——表哥怎么得罪了他……”
旋又明白过来。
江南一向是诸总兵的地盘,这位大人物素来是四边不靠,和大老爷都走得不近,跟许家,更谈不上有多少交情。
现在由许凤佳打头,带来的廖太监是太子的人,萧总兵是许家的人,大剌剌地在太湖练兵……
诸总兵当然有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的忌讳。
就算许凤佳没有行差踏错,恐怕在诸总兵眼中,都是处处刺眼。
她就收住了未完的话,冲许凤佳一笑。
“没想到表哥这些年,倒是历练得人情通达。”
换作多年前的那个纨绔子弟,恐怕就算懂得诸总兵的忌讳,也都不会在意。
如今晓得避开冲突,已经是成长了不少。
许凤佳也就迎着七娘子的视线,深深地回望了她一眼。
七娘子只觉得他的双眼热得如过火的琉璃,明亮得简直都要漾开了。
她咬了咬唇,又别开眼望向了颤巍巍的白梅花。
心底就觉得自己像是输给了许凤佳一样。
“从前的确是少不经事。”许凤佳也移开了双眼,缓缓地说。“在西北历练了几年,倒懂得了很多事。”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七娘子在心底天人交战了半晌,到底是忍不住问。
“在西北的几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话头。
许凤佳偏头想了想,又是一笑,“还好,打仗,哪有不吃苦的。”
七娘子就转过身,也靠在了亭下的栏杆旁,抬眼望住了许凤佳。
许凤佳有些微微的诧异,扬起眉毛,做询问状。
“听闻表哥练就了一手左手刀法……”她缓缓地问,心头抽紧了一口气,连肩头都紧绷起来。
却不想许凤佳只是又扬了扬眉,反倒好奇,“你听谁说的?”
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当时桂家的世兄过来调粮,五姐托我向他辗转询问得来的。”七娘子的语调又快又急,好像在分辨着什么。
不禁白了许凤佳一眼,又问,“表哥……这左手刀法,是因为……”
话都问到这份上了,许凤佳再装糊涂,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她心底反倒埋怨起了许凤佳。
许凤佳就摸了摸下巴。
用的正是右手。
“你晓得我为什么下江南来练兵?”又转了话题。
七娘子满心的恼怒,恨不得使劲跺一跺脚,再揍许凤佳一拳。
可恶,晓不晓得问出这句话需要多少勇气?
这万一,许凤佳的右手真的出了什么事。
杨家、许家的关系再度生变,说起来,错处是全要着落到九哥和她身上的。
但要把这事顺顺当当的瞒下来,就肯定要和许凤佳把事情摊开来说。
除非这人还真就是心甘情愿地为姐弟两人遮掩……
偏偏许凤佳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一样,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正面作答。
她气得双颊都有些暖热起来。
“不晓得!”
话才出口就又后悔。
清凉甜脆的声音,和着这满心的不悦,倒有些像是在发娇嗔。
许凤佳低低地笑了起来。
醇厚低哑的笑声,笑得七娘子更是着恼。
“我此来江南,明面上是操练水军,为将来下南洋开路护航。”
这人一边说,一边又看住了七娘子。
七娘子被他看得浑身刺痒难当,又待局促低头。
心里那股子邪火,却叫她不愿示弱,反而抬起头来和许凤佳对视。
笑话,当年都没有怕你,没得你长大几岁,有了些风骚,反而怕起来。
“台面下呢,是应太子的差遣,在江南军界拉拢几个自己人。”
许凤佳却也是真的长大了。
他倒没有和几年前一样,一遇挑战,就过于兴奋,以至于乱了方寸。
七娘子明目张胆的反抗,似乎反倒更取悦了这位少年将军。
他就一边说,一边又笑了起来。
声调也更低下去。“在亲戚这边,是来看望一下四姨同四姨夫,再向两位长辈,为几年前的事赔个不是。”
提到往事,七娘子的耳朵不自觉就竖了起来,露出了倾听的神色。
许凤佳又看了看七娘子。
他抿了抿唇,又微微以舌尖润了润两片唇瓣。
紧张不言自明。
“在我自己嘛……我是想来收账的。”
收账?
七娘子就皱起眉头,剪水双瞳里,露出了丝丝缕缕的迷惑。
许凤佳就势仔细地审视起了七娘子的五官。
“不过,也不晓得你还认不认账,又会不会赖账……”一边慢吞吞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收这笔账。不过么,见了你,我倒觉得我没有来错,杨棋,这笔良心帐算不算数,就看你有没有良心了。”
七娘子顿时就怔住了。
万千心绪,一涌而上,叫她再无处可逃。
纵使明知许凤佳正细细审视她的容颜,也没有办法阻止那股热流轰然而上,充塞了双颊,烘得娇颜红烫。
“杨棋……”许凤佳又唤。
这两个字被他念来,格外的千回百转,似乎千般涵义都透了进来。
“你可要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良心,嗯?”
话里又带了些笑意。
七娘子再忍不住,双颊烧红,垂下头去。
远处传来了小厮尖细的童音。
“表少爷,老爷请您进屋说话……”
她蓦地回过神来。
就翻身碎步下了台阶,躲到了一株老梅后头。
许凤佳于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纷纷扬扬的落花中。
梅林间那一股飘逸的暗香,陡然浓厚起来。





庶女生存手册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影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影
大老爷要和许凤佳说诏令的事,自然少不了连篇累牍的分析局势……更少不得叮嘱许凤佳日后行事的方针。
毕竟是长辈,许凤佳又是在江南练兵,算是大老爷的地盘。两家自然要同气连枝,一个鼻孔出气。
七娘子忖度着大老爷今日是不会有空让自己读信的了,索性直接回房给大太太请安。
心里也不是不庆幸的。
说起来,杨家上上下下,从前她只是忌惮一个二娘子,如今,反倒更怕大老爷。
到底是股肱重臣,一双锐眼,恐怕很少有看不破的阴私。
七娘子只怕自己的满腹心事,被大老爷这么一看,无端端都要露出三分。
大太太午睡才起来,正和五娘子、六娘子闲话。
见七娘子进来,倒有了几分诧异。
“还当你要在小书房坐上一下午。”
七娘子就笑着解释个中缘由,“……这诏令一下,父亲就忙起来了,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女儿家方便掺和的。”
“连年先生都请动了。”大太太神色也玄妙起来。
就径自沉思起来。
五娘子、六娘子也都面露思索。
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也都品得出这事的滋味。
皇上这一招棋实在是下得太奥妙了,竟有几分昏招的意思。
一边给了太子水军的兵权,一边又让鲁王造船。
鲁王就藩也有几年了,以他的本事,早把山东一带视作自己的地盘,手底下的能人巧匠何止千百。
把兴建船队的职责交给鲁王,看似是人尽其用。
但万一鲁王在船只上做了手脚,将来茫茫大海上,舰队出了什么事,是天灾还是,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但水军却真真切切是血肉之躯,死了一批要再补充一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皇上做事,还真是云山雾罩,让人看不分明。
鲁王本来就有为一己私欲,扣押军粮的前科……
这样一来,南洋之行的变数,俨然是又大了几分。
大太太也不免叹息,“实在是圣心难测。”
眉宇间不知不觉,已挂上了几许心事。
七娘子又哪里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
杨家已经站到了太子这边,自然不希望鲁王东山再起,为皇位的归属多添几分变数。
只是皇上的身子骨又康健了起来,难免又要玩弄权术,打压太子,拉一拉鲁王,让两个儿子重新成犄角之势,他才能把这皇位坐得安心了。
她不由轻轻蹙眉。
虽然从未接触过皇家的存在,但只看皇上的所作所为,七娘子就直觉不喜这个所谓的盛世明君。
国家大事是国家大事,宫闱私事是宫闱私事,为了他自己皇位坐得安心,就闹腾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又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可以置喙的。
她就给六娘子使眼色。
六娘子还正自琢磨,得了七娘子的暗示,方才忙不迭绽放笑颜。
“母亲!”她笑着上前拉住了大太太的手,“故事才说到一半,您就走神了。这外头的事儿,自有父亲操心,我们女眷也没法管。还是安安生生地过咱们的小日子吧!”
六娘子生得漂亮,嘴巴又甜。
这娇声糯气的几句话,倒是让大太太眉头一舒。
“好,好。”她笑着拍了拍六娘子的手,“小六说得不错,这些事啊,咱们女人是管不着的,全看男儿家在外头的拼搏了。”
倒也没有再说故事,反而关切地问七娘子,“在前头遇着表少爷没有?”
七娘子不由一顿。
大太太倒以为七娘子不晓得,又解释,“你许家表哥今日来光福找老爷说话,刚才派人进来问好,说是吃晚饭的时候再进来厮见。”
她就慈爱地看了五娘子一眼。
“都是嫡亲的表兄妹,又只有自己人,就不整那些个虚礼了。晚上就在东厢的小暖阁里宴客吧,你们表哥劳累了一个多月,腊月里还不得休息,着实辛苦。”
五娘子也笑,“是,从前都不晓得表哥居然如此实心任事,我还当这一次主事的是萧总兵,表哥不过挂个名头,不想却是倒过来了!”
“水军的事,的确还是你萧世叔操心得多些。”
大太太却反而否认了五娘子的夸奖。
神色之间,隐隐还带了自豪。
“过了年,你表哥恐怕还有别的差事。”
六娘子溜了七娘子一眼,就微微打了个呵欠,低头玩弄起了裙边的流苏。
七娘子也就含笑垂眸,让五娘子和大太太议论许凤佳的事。
心里却不禁想起了许凤佳的话。
难道是来拉拢诸总兵的?
可是看两人不睦的样子,却又不像。再说以诸总兵的身份,怎么说也要大老爷亲自出手才有诚意。
再说,江南的政界是大老爷的地盘,虽说许家、杨家亲密,但到底把手伸到江南,是犯忌讳的事……
难道是太子心里对杨家不够放心,想要在江南安插自己的人马,将来改朝换代,就把大老爷撤换了,放上自己的心腹?
不愧是亲生父子,都是一样的圣心难测,皇上的行事叫人忐忑不安,就连太子的作风,都很难让人放心。
七娘子不禁眸光微沉。
杨家到了这个地步,固然是烈火烹油、繁花着锦,几乎富贵到了极处。
但也正因为此,更要处处小心,否则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偏偏朝政又是这样晦暗不明,大老爷前几年又卷进了夺嫡的漩涡里……
她就一心一意地为杨家的后路盘算起来。
倒是把许凤佳的事,抛到了脑袋后头。
许凤佳到底未曾留下来吃晚饭。
只是和大老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又回了胥口。
“廖太监身子骨不好,中军大营又正是事多的时候,没个主事的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就又派小厮进来向大太太请罪。
晚饭桌上,大太太就咋舌,“从光福到胥口,就算是快马也要一两个时辰,他也真经得起折腾!”
“到底是年轻人,身强力壮,侵晚回了大营,还可以办上两三个时辰的公事。”
大老爷口中对许凤佳也多了些赞赏。
又训斥九哥,“你表哥就比你大上几岁,里里外外的差事,已是都提得起来了。你一向自负聪明,也要想想到了他那个时候,能不能有他的成就,拿了四品的功名!”
九哥只好放下饭碗起身肃容听训。
大太太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饭桌上还惦记着训子?安生吃饭,吃饭。”
这几年来,大老爷对九哥倒是越发严厉,九哥在他跟前,简直动辄得咎。
不过,古代就讲究个严父慈母,九哥又是家里的独苗,大老爷期望大了,难免过于严苛。
九哥本来正吃得高兴,这么一打岔,不过是再进了小半碗饭,就起身告退,去自己屋里读书。
屋里的气氛就沉寂下来。
几个女儿也都没了胃口,草草扒了几口饭,都相继起身告辞。
大太太更是心疼得吃不下饭,勉强陪大老爷坐了一会,就赶大老爷去小书房,“知道老爷心里有事,公务繁忙……也不要把气撒到儿子头上。如今您在这里,往九哥屋里送宵夜他都不敢吃,我看您还是去小书房烦恼您的大事去。”
大太太难得发娇嗔,又是关怀九哥,大老爷听在耳朵里,倒觉得比好话还要受用。
反而和大太太开玩笑,“我倒是不走了又如何,难道那小畜生还真能扛得住一晚上的饿?九哥毕竟是独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太娇惯,将来吃的苦却更多呢。”
这话虽在理,大太太却还是一脸的心疼,“这孩子平时还逼自己不够紧?”
两夫妻又拌了几句嘴,大老爷才沉吟着提起了诏令的事。
“这事小七怕是也和你说过几句了。”
提到诏令,大老爷眉宇间就染上了少许阴霾。
大太太难免追问一句,“难道小七听来的竟是真的不成?皇上真要再提拔鲁王,让他督造船只……”
“那一位是年纪越大,疑心病竟越重起来,这一转眼又提拔了鲁王……”大老爷也是一脸的苦笑。
就添添减减,把诏令的事向大太太备细说了。
皇上下达的诏令倒也简单,多半都是些海晏河清的套话,牵涉到具体事务,只有寥寥几句。
但就是这几句话里唯一明确的两件事,就是把水军给了太子,又把船只给了鲁王。
皇长子是真的要东山再起了。
“皇上年纪大了,本来就多疑。前几年要到西域采药,西域的那帮子杀才也的确是过分了些,连着推托了小半年。这人在病中,就爱胡思乱想。”大老爷的面孔半藏在阴影中,被摇曳不定的烛火映得阴晴不定。“更何况,照我看也未必是胡思乱想……权家这几年来和大皇子走得近,权仲白是谁送进宫中的,皇上心里有数。我看这一桩差事,才是对大皇子真正的奖赏。”
要造船,还是给水军造船,大皇子就等于是拿到了和许凤佳一色一样的金牌令箭。
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大招牌,挂羊头卖狗肉……原本被斩断的触角,又可以向各地延伸。
大太太越想就越心惊。
到后来,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难怪连年先生都请来了。”她喃喃自语,“恐怕鲁王的眼中钉,此时还不是东宫那一位,而是我们杨家了!”
杨家这几年来之所以荣宠不衰,恐怕有很大的原因是当时大老爷当机立断拿下刘徵疏通粮道,在皇上心底落下了好。
但这份好,是踩着大皇子和刘家换来的好。
原本是大皇子囊中物的浙江,又落到了大老爷手里……
皇长子重新崛起,肯定是要在地方上打下根基。
不动杨家,动谁?
“浙江省偏偏又还没有完全被我们消化。”她又有些发急,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眼见着许家这里的生意是推不掉的,我们这么大的银钱往来,不可能没有动静——老爷,这都是看得着的把柄啊!”
大老爷也长出了一口气。
这位儒雅的中年人似乎转眼就苍老了十多年,脸上的疲惫,已是再掩饰不去。
“一步一步,身不由己,也就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他抹了抹脸,语调又沉稳了下来。“在皇上心底已经不是纯臣,在东宫心底,根基又还不深,在鲁王心底,是头号大敌……难啊,真难!”
大太太忍不住有些哽咽。
“也都是见步行步……哪里想得到小神医能把皇上拉回来!”
两夫妻就都沉默了下来。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彼此心照。
皇上昭明二十一年那一场大病来势汹汹,几次都要撒手人寰,按常理推测,就算能救回来,怕是身子恐怕也要从此衰弱下去了。
杨家在当时投靠太子,也算得上当机立断、水到渠成。
大秦是礼仪之邦,什么事都求个自然而然,股肱重臣,最忌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状。
说起来,太子已经多次透出了招揽杨家的意思,杨家在那个时候靠拢太子,也有维护正统,让朝局平稳过渡的意思。
谁知道权家半路横插一杠子,小神医妙手回春,居然真的把皇上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又亲身到西域求药,真个让皇上重新龙精虎猛,恢复了精神……
人算,又怎及得上天算?
杨家这一次,是全输在权仲白一个人身上了。
烛花结了几朵,又都落了下来,大老爷才沉沉开口。
“大丈夫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我们靠向太子,虽有私心,但在当时也是为大局着想。否则皇上病重,北戎压境,江南再乱起来,说不定天下就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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