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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可是这位白发冷面的司马大人,却捧着盏茶盅一下下慢慢地饮着,将聊城三样茶消磨时光的营生发挥殆尽。
李夫人也不敢催促着他,只能目光忐忑地看着那只拿惯了刀剑的修长大手捏着小竹夹,一样样地往杯子里夹着梅子与小糖砖。
别看褚司马是外乡人,对于喝茶的门道很讲究,那一颗梅子搭配两颗糖砖的喝法倒是跟自己的二姑娘的嗜好一模一样……
就在李夫人也开始神游起来的时候,司马大人突然开口道:“夫人这般着急,是不是生怕耽搁了若愚姑娘的成礼大事?
褚劲风本身就是气场压人,又问得突然,李夫人也是猝不及防,实话便脱口而出:“那倒不是,小女已经与沈家退婚……”话说到一般,便急急住了口,可惜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听到这,褚劲风停住了茶盏挑眉问道:“哦?难道是沈家公子悔婚?”
将褚司马总算是理人了。李夫人暗暗吐了口气,但问起的话茬又是捅心窝的家丑,可不敢不应,便是勉强说:“大人,您也看到小女病成了那般,还如何为人妇?总是不好祸害别人的府宅,思来想去,民妇便是做主跟沈家退了婚约,沈二公子另娶……我们李府的三小姐,也算是……成全了两家脸面。”
李夫人话音未落,褚司马又追问道:“那退婚的帖子可是送达了?”
李夫人脸色僵硬地点了头后,那司马大人又静默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借着说道:“本座原是看二姑娘的佳期已近,想着这李二小姐的病情可见并无大碍,说不定冲一冲喜便好了。到时候,这运送禁品的案子也好细细地再查验一番。可是夫人既然说是解除了婚约,那便足以证明李二小姐的病情的确严重,再为难一个病者,的确是太过……”
李夫人一听话有转机,立刻面露急切之色:“民妇二女儿的病情的确严重……”
褚司马拖着长音道:“可若是过些日子,二姑娘又要嫁人……”
李夫人听了连连摆手:“哪里会好得那么快?不会!不会……”
等到李夫人揣着被退回的地契银票,还有那一大块何首乌从驿站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这司马大人到底为何解冻了千年的冰山,竟是网开一面,同意她明日来接二姑娘归府。
不管司马大人是动了哪根弦,二姑娘能平安归府便是天大的好事。
等着女儿归府时,李夫人特意吩咐管家买来上好的猪脚,煮了一锅面线给姑娘去一去晦气。然后她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守在门口,频频翘首等候。
等到了中午,派去的马车总算是出现在了巷口。
虽然有几日的牢狱之灾,但是若愚的气色倒是很好,长发梳理的柔顺光亮,衣物也尽是干净整洁的。
李夫人看到女儿笑嘻嘻的娇憨模样,心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还忧心着一件事儿,却是不足为外人所道。只是当女儿回房后,她才撂下了幔帘,解了女儿的外衣,仔细地看了看她胳膊上点的梅花形状的守宫砂。
幸好那守宫砂一如从前,并未改变,可见痴傻了的女儿并没有遭受到什么难言的耻辱……只是她的肚子上贴了一剂药香扑鼻的膏药。
听着护送若愚回来的驿馆的差妇说,在关押时犯了胃病,但是司马大人看在李家世代忠良,为国贡献颇多的情分上,也请了大夫妥善为她治疗了,这贴着的膏药乃是治疗胃痛的妙方,需要连续贴上几日,不可间断,所以那配好的好药,差妇也一并拿来了。
除了几副清香的膏药外,若愚还带回了一些零散的小玩意,比如用檀香木雕刻的华容道,九套不重样儿的鲁班锁,缀着玛瑙宝石的沙漏……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弯嘴儿鹦鹉……
若不是这几日焦虑得几乎哭瞎了眼睛,李夫人简直疑心二女儿不是坐牢,而是像儿子贤儿一样,只是去书院上学而已。
要知道那小霸王每次去一趟书院,放学归来总是捎带回了从同窗那搜刮的宝贝……
“若愚,这都是哪来的?”李夫人皱眉问道。
若愚咬着喷香的面线,口齿不清地说:“哥哥给的……不然,若愚便哭……”
李夫人想了想,却打死也不敢将这“哥哥”二字往那能冰死人的司马大人上贴,只当是哪个好心的狱卒,看若愚哭闹可怜,拿来这些物件哄着痴儿罢了。
可是其他还好,这嵌着玛瑙的沙漏和那雪白的鹦鹉,一看便价值不菲,实在不是狱卒能豪爽出手的。
就在这时,若愚已经吃够了,很自然地起身扑到了拴着鹦鹉的架子旁,坐在圈椅的软垫上眨着大眼欣赏着鹦鹉用弯弯的喙梳理着羽毛的万种风情,忍不住雀跃地轻声叫着:“疾风……一会抓兔兔……”
李夫人听得莫名所以,清晨去接二小姐回来的管家则在一旁解释道:“方才小的已经封了银包送走了差妇。这些个玩具都是司马大人吩咐买来给二姑娘的。至于那鹦鹉……是二姑娘临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司马大人放在院子里的猎鹰,哭闹得厉害,直说不走了,非要带那猎鹰一起归府……”
说到这,管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又说:“二小姐的胆识……倒是与病前一样丝毫不减,竟然就在那阴沉沉的司马大人面前开口去要……哎呦,要那等猛禽作甚啊!小的担心司马大人又红了眼睛要人性命,吓得可真是差点尿了裤子。幸好那司马大人还算宽容,吩咐手下买来了这鹦鹉给二姑娘,反正也都是弯嘴的,有几分相像……”
就在这时,若愚已经伸手解了拴在那鹦鹉脚上的链子,学着这几日见到的那鹰奴的架势,伸着胳膊驱赶那鹦鹉,有模有样地道:“追击!”
羽毛刚刚丰满的鹦鹉受了惊吓,在屋子里扑棱着翅膀,到处飞旋,白色的羽粉抖落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这屋子里丫鬟婆子的惊叫声不断,李夫人也被鹦鹉抓挠掉了一只发钗。这心里竟是升起了对司马大人的愧疚之情。想来这几日他提审痴儿时,受了诸多的苦楚,才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放回府吧?
现在想来,解除女儿的婚约竟是对了。不然依着她现在懵懂如同顽童的模样,岂不是要去沈家受了旁人诸多的白眼嫌弃?现在看来,那沈如柏也不是一心疼爱着自己的姑娘,所幸发现得早。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李家不缺钱银,总是能让若愚无忧无虑地过活才好!
因着李家姐妹易嫁,婚期并没有改变,可是与李沈俩家相熟的,已经知道了二小姐跟沈家解了婚约的事情。聊城本就不大,一时间竟是为地方父老平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姨娘也不知从李璇儿那听了什么,说话的腰板也渐渐地硬了起来。当下跑来跟李夫人商量说索要女儿嫁妆的事宜。
“老爷临终前可是交代了,将来璇儿出嫁不分嫡庶,也要给一份厚重的嫁妆……”周姨娘话语虽然柔柔怯怯,可是要东西的架势却是半点都不柔弱。
老爷生前不怎么去这周姨娘的房中,李夫人总觉得因着自己的主张才让人家农户里清白的好姑娘做了李府的妾室,可是入了府里却独守空闺,心内一直觉得对不住这周氏,所以这她一直对待这妾室如同妹妹一般。
可是没想到却被这妾室出的女儿撬了自己女儿的姻缘,心内的气闷自不必言表,可是她一向是讲究“理”字,老爷临终前觉得对不住这备受冷落的妾室,也的确交代了这样的话来,她自然不会不认,当下便是冷冷地说:“你自去张罗,我已经交代了账房,你从府里的大帐上支取就是了。”
周姨娘谢过了大夫人后又说道:“只是这日子略赶了些,尤其是首饰头面,去铺上买那些现成的样式,总是不够精致,一时间若是置购短缺了,岂不是让沈家笑话了我们李家……”
李夫人憋着气儿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依着妹妹我看,二小姐置办的那些个嫁妆基本上是齐全了,她又是一时都用不到的,不如……就先给璇儿用吧!”
李夫人听到这,气得一拍桌子:“算计了我的女婿,现在又想来算计我女儿的嫁妆?周氏,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看我平日里太过温良,不似别家府宅里的大妇打骂妾室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若愚的嫁妆里,除了新置的首饰箱笼外,有一半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头面,剩下的也是我的婆婆当面亲自传给我的,这些个物件也便是若愚才受得,换了我的大女儿李若慧都未曾给她半件,你如今倒是敢开口,说要这些个,你也要看看你的女儿可能承受得住!”
李夫人从来没有给周氏说过这般的重话,周氏一时被羞臊得没了脸,心里也起了恼意,当下便是冷言道:“璇儿虽然是庶女,可是她却是李家造船秘籍唯一的传人。李家的富贵都是那一艘艘能乘风破浪的精良大船支撑起来的。以后李家生意上是离不得她的,可是大夫人现在却吝啬着这点子嫁妆,当真是……目光短浅……”
李夫人今日也是被周氏气极了,觉得总是要立下些家规才好,当下再也不顾这周氏的脸面,准备命婆子过去,狠狠地打那周氏一巴掌,再呵斥她回屋反省去。
可是在这时,隔壁若愚的院子里却吵闹了起来。隐约可以听到若愚的叫喊声,还有李璇儿的尖叫声。
周氏本来看着李夫人脸色不对,心内就暗叫不好,懊悔自己一时逞了口舌之快,一听女儿的声音连忙脱身跑了过去。李夫人也心里慌了神儿,担心这李璇儿去寻女儿的晦气,若愚现在痴痴傻傻,若是吃亏了可怎么办?
她们急急地赶过,可是到了那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若愚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花盆鱼缸摔得满地狼藉。周围一干丫鬟婆子都是抖手急得乱叫,想要伸手拉人,却寻不到空隙。
这时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只见那李璇儿捂着脑袋趴伏在地上,被若愚骑在身上坐得结结实实,一头乌青的头发,被痴女扯住,用力那么一扯,一缕头发就这么生生地拽了下来。
李璇儿吃不住痛,疼得惨叫了出来,流出的眼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七零八落。
本以为是女儿吃亏,所以见此情形,李夫人可真是唬了一大跳。她怎么忘了女儿五岁时,是跟一些六七岁的男童一起上的书院开蒙,别看是个女娃,真要惹恼了她,打起架来竟是半点不输于男娃娃,经常有那白胖的小儿一脸清淤,哭天抹泪地被自家娘亲拎拽着跑到李府来告状。如今想来,这混世小魔王贤儿其实尽随了家中的二姐啊!
原先她跟老爷还担心着女儿家性子这么野,以后可如何是好,幸好若愚长大些便听了先生的教化,渐渐收了野丫头的性子,举止做派越发的端庄贤淑。可是如今这一摔,愣是摔成了小儿的性情,恣意妄为从心所欲,也不知这李璇儿是怎么惹到她了,竟是被她压在身下这般地拉扯头发。
周氏在一旁看得心疼,连忙冲上去准备拉起若愚,可是却被若愚一个拎甩,这本就弱不禁风的周氏脚下一滑扑倒在了花盆的瓦砾之中。
等到一干婆子丫鬟上前终于将若愚跟李璇儿分开时,李璇儿已经泣不成声,披头散发,脸色发白。
李夫人一问旁边照料若愚的婆子,才明白这事情的原委。





愚情 第15章
这几日,若愚痴迷于“训鹰”,每天总是撩逗着鹦鹉,那小鹦鹉也是伶俐,竟被训出了些成果,每日被放飞后,便能自己再飞回来。有时嘴里带了树枝,野花一类的,还能得到大大的褒奖,美美地吃上一颗核桃仁。
鹦鹉颇有灵性,如此一来每次飞出去,那爪子里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了。
可是今日那鹦鹉飞到了李璇儿的院子里,好巧不巧将那李璇儿新制的一艘的战船模型抓了起来,一路趔趄地飞回了若愚的院中,迫不及待地换颗大大的果仁。
李璇儿眼睁睁地看着鹦鹉叼走了快要做好的模型,眼看着这些日子的心血要白费,自然不甘心,一路带着丫鬟追赶了过来。
等入了院子,李璇儿便一眼看到李若愚正在院子里的鱼缸便玩着自己做的模型,一边玩还在一边拆解着……
这一下,李璇儿可是气得不轻,便冲上去要夺了模型过来,可是被若愚一躲,便躲闪了过去。李璇儿气不过,又不好拿若愚出气,正好看到落在鸟架上梳理羽毛的鹦鹉,就一把抓住了鹦鹉的后背,拔下了几根鸟毛……
鹦鹉痛得惨叫,声声捅了二小姐的心窝窝,当下婆子都没看清,二小姐已经飞身跃上了三小姐的身上,紧接下来便是满天鸡飞蛋打,昔日书院孩童们深夜梦魇之女魔头重现……
周姨娘听清了缘由,再看看自己女儿平白秃了一块的头皮,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有心发作又是不敢。毕竟李府当家的还是李夫人。
可就在这时,李璇儿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吟叫了起来,有婆子眼尖,发现她的脚边竟然淌了血,于是刚刚安稳的院子又闹腾了起来。
当李夫人听到请来的郎中说,三小姐是动了胎气的时候,气得浑身都冰凉了!
原来那沈如柏早就跟李璇儿有了奸.情!听大夫说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一对竟然在若愚还没出意外时便勾搭上了,后院里脏污成这样,亏得她还自以为家宅安宁,简直死后难以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送走了郎中,李夫人踱到了女儿的院中,此时院子里的狼藉已经清扫干净,受了伤了的鹦鹉也被丫鬟涂抹了伤药,无精打采地立在鸟架上,难过地用尖嘴磨蹭着架子上的软木。
若愚换了件宽松的云锦便裙,绣鞋甩到了一旁,披散着乌黑的头发,正趴在地上的厚绒地毯上玩着鹦鹉叼来那艘船。
方才因着兵荒马乱,李璇儿并未来得及带走那模型,现在那精致的模型已经被若愚一双纤细的手儿拆解的七七八八。那专注的神情倒与她玩耍鲁班锁时别无二致。
不大一会的功夫,拆解完的小船又被若愚重新装了回去,然后便跑到院子里蓄水的水缸里,将小船放上。
那小船初时还稳稳地停在水面上,不一会吹来了一阵风,那船儿微微晃了几下,竟开始散架沉了底儿……
若愚眨巴着大眼,有些不高兴地伸手去捞。李夫人看着看着,眼角又开始泛酸。
她虽然痴活了多年,到底是没有女儿的本事,现在李家这艘大船交给她来掌舵,可是若一个不小心,便会触礁沉底,李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一想到这一点,便是心内微微发颤。想到这儿,略一思索,只觉得不胜压力,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强撑着叫人将那沈家二少过来一趟。
等沈二少过来时,老夫人也不想见他,只让他立在院中,由管家带话,如今这李璇儿动了胎气,虽然暂时保住了胎儿,可也伤了气血,呆在李府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家难免会落下刻薄私虐庶女的闲话。还请沈家二少先行将那周氏母女一同带走,置于别院等待成礼过门。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成礼前将那周氏母女撵出李家的府宅,他沈家若愿娶,自行安排,李家没这个义务顾全一对私通男女的脸面。
沈如柏在管家鄙薄的目光里依然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丑事被人知晓的困窘尴尬。当管家交代完了老夫人的话后,只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老夫人另有想法,在下自当遵从,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二小姐,若她一切安好,在下也就放心了。”
李府的管家眼睛都快瞪出了,只觉得二小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侥幸逃过一劫,没嫁给这厚颜无耻的,亏得是个读书的官宦世家子弟,怎的这般无赖?竟然还好意思去见二小姐,若是二小姐神志健全,不得一个清脆带响的耳光扇在他道貌岸然的脸上?
老管家当下吐了一口唾沫在青石地板上,恶声恶气地说:“二小姐不爽利,不愿见客,还有您沈二少事务繁忙,以后这李家的店铺生意就不多叨扰沈二少了,至于你先前入股商铺的银子,过两天自然会有我们府上的账房跟您算得一清二楚,从此以后李沈俩家再无瓜葛!”
听到这,沈如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笑意,慢条斯理道:“还请转告老夫人一句,如柏待二姑娘的拳拳之心未曾改变分毫,他日若是府上不便,只当向如柏开口便是。”
说完便转身去李璇儿的院里接人出府,那李璇儿脸色苍白,被人从后门抬乐出去,而周氏也是强作镇定,收拾了自己的细软跟着沈家的车马一起走人了。
李夫人听了管家的描述不由得一声冷笑:他们李府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去找他沈家二少的道理!
那天沈如柏将周氏与李璇儿接出了李府,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宅院里。
李家的丑事虽然不欲外传,奈何家里一两个下人走了嘴,便传扬得满城都是了。那沈如柏一向是会做人的,与聊城的官府公差交情甚笃,又以长兄的名义替城中的善堂捐献过银子,所以这聊城的父老还是很高看这沈公子的。如今姐妹易嫁,又传出那李三小姐一早便有了身孕的消息,这不要脸的狐媚勾引着姐夫一说便不胫而走。
自古这府宅里若出了丑事,一向都是在女子的身上寻找由头,加上那二小姐生病了,人品出众的沈二少易妻别娶,情有可原,所以这坊间的舆论对沈如柏倒是无甚影响,毕竟这沈公子还算“厚道”,提了裤子也表示负责,已经定了日子娶那三小姐过门了。百姓们只当这是高门贵府里的香艳,嚼一嚼舌根便好。
可是这样一来,李府的二姑娘可就是没有主儿的花骨朵儿了。
聊城里的大小媒婆们便开始蠢蠢欲动。虽然姑娘是傻了,李家的金银可没有发霉长毛,若谁忍下这痴傻的毛病,将二姑娘迎娶过门,无疑是搬了一座闪烁的金山回来。
结果没几天的功夫,便有人接二连三地找上了李家的大门。前来提亲的既有落魄寒窗苦读的书生,也有家中小康但是手脚略有些毛病的子弟,更有那恶名在外游手好闲之辈。
李夫人耐着性子接待了几波后,便不胜其烦,干脆对外称病,闭门谢客。可就算是这般,还是抵挡不住各色保媒拉纤的人士。
可算是到了沈如柏与李璇儿成亲的那天,城中响起清脆的鞭炮声。媒婆们总算有些眼色,知道在这一天李府的夫人必定心气不顺诸事不宜,没有寻过吃闭门羹。
其实李夫人还真无暇烦恼着那李璇儿的事情,这几日各地店铺纷纷告急,有几批大宗的货物还欠着欠款,先前因着沈家二少跟上家打点好了关系,同意暂时赊账。可是现在沈家二少交接完了店铺上的时候,这些个商家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儿地前来讨账。
管事的与李夫人提起时,她还没有放在心上,李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怎么可能付不起这几笔货款?
可当管事将一笔笔大大小小的账单逐一铺排开来后,李夫人才发现,自家的商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生缺了巨额的银两,那账面就跟蝗虫啃哧过一般,青黄不接。
“怎么会这样?”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货款,加上因着若愚生病,船坞未来得及交付的客船,大笔的赔偿金如雪山一般压了下来。就是铁铸的宝塔也不堪重负……
管事的也一脸愁容地说:“老夫人,我一个月前便跟您提及这货银周转的事情,可是您根本没听进去,只说让沈二少看着办……可那沈二少过了一遍手后,借口着在京城兴建新的船坞,又盘没走了大笔的现银,二小姐管事的时候,不经过她的首肯印章,一分银子都放不出去。可是她病了后,印章归了您管,那沈二少拿来的单子,您全都盖章放行……他跟二小姐做事这么久,账面抹得跟石灰抹墙,溜光水滑得很,就算是现在去告官说他侵吞了我们李家的家产,都无从对证啊!”
说到这,李夫人算是听懂了,这账面是被那沈家的二少做足了手脚。现在他算是功成身退,算清了账目退出了股份,而给李家留下的是这千疮百孔的破船,只要轻轻一击便轰然沉底……
李夫人只觉得身子一软,斜斜地栽在软椅上。
她现在总算是琢磨出了那沈如柏那句“他日若是府上不便”,究竟包藏着多么深沉歹毒的恶意了。
自己竟信了这个城府如此深沉的伪君子,也终于隐约明白女儿当初为何要退婚了。
李家虽然乃是富豪商贾,可是大部分金银都是用来置办了地产商铺及田园。现在就算有心贱价去卖田地,短时间也是无人接手,眼看着债主们就要讨上门来可是如何是好?要知道为商者信誉是顶重要的,要是货款未能及时交付的事情传扬出去,便树倒猢狲散,谁还肯委托李家代运大宗的货物?
李夫人命管家看看自己府内私库的钱银还有多少,却发现府里就算紧衣缩食,那货款也是杯水车薪,不好好歹能应付一下眼前的急迫,先暂时支付一部分给追债的债主们,
就在沈家迎娶了新妇的第二天,沈二少亲自写了封信给老夫人,倒是高瞻远瞩地向李夫人陈述了其中利害干系,更言明其实还有一项要紧的开支,那便是李若愚先前从吏部支取的造船酬劳已经先行挪用。现在李家不能按时完工,而李璇儿又与李家划清了界限,现在她代替二姐继续完工,那么李家自然应将那一笔银两交还给沈家,如若不然,便要上报朝廷,公堂来见!
若说其他的货款一时间都好解决,可是这笔工部的银子就成了悬在李家头上的一把要命的利刃了。
问清了管事确有其事,李夫人权衡了利害干系,最后还是给沈二少回了封信,信里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恳请沈二少通融些时日。实在不行,可用店铺田地抵押。
这次沈二少倒是没有写信,而是派了自己的亲随沈墨前来,亲自向老夫人晓以利害:眼看着船坞开工在即,那笔银子必须马上到账,可李家若是用实物抵债,那就摆明了是公款私用,将罪名坐实。到时候不光老夫人要锒铛入狱,就是现在痴痴傻傻的二小姐也不能幸免。
“老夫人,万事不能做得太绝,您将三小姐撵出府,那就是大错特错!原先我们少爷还算是您的半个女婿,李府有事,沈家怎么会躲,自然会全力帮衬。可是现在,这脸儿扯得尽碎了,满城人都在背后戳我们新入门二少奶奶的脊梁,您这么一出实在是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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