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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一枚铜钱
李瑾轩摇头:“给妹妹吃吧。”
老嬷嬷笑道:“那么小的娃儿还吃不了,大少爷真有心,长大了想必也疼四姑娘。”
沈氏爱听这样和和睦睦的话,轻拍襁褓对着怀里的小人儿说道:“安然以后也要对哥哥好,才不枉哥哥疼你。”
抱的姿势太高,襁褓边缘又竖起挡风,安然看不到李瑾轩,不然她可以咧嘴笑一下,展露婴儿的招牌式微笑,这招杀伤力无比大,她已经验证过很多回了。比如对沈氏笑笑,她面上的愁容便会立刻消散;对奶娘笑笑,她注意到自己的次数会增加一倍;又比如对帅爹爹笑笑,他就会多停留逗自己玩。
但这招并不是对谁都奏效,比如那个叫安宁的姐姐。
不管怎么冲她笑,她都是不大愿意理会自己。
如今安宁也在一旁,看着那哥哥疼妹妹,娘亲笑开颜的模样,想着自己前世的孤苦,不由心下悲凉。听见沈氏问她吃不吃糕点,又立刻恢复那天真烂漫的神色:“宁儿也要吃。”
这边正其乐融融,下人便报老太太的马车已到了城门口。沈氏一听,忙张罗下人准备吃食,又命人去告诉在外头与同僚饮酒的李仲扬一声。
周姨娘柳眉微拧:“这老太太信上不是说要后日才到么,怎的步程快了两日。”
沈氏淡笑,将安然交给奶娘,嘱她将孩子抱回屋里,免得晒着,一面往外头走:“大概是急着想看看孙女。”
嘴上这么说,她也知道未必如此。别人不敢说,对老太太她放的心思多,刚进门她不喜自己,小心翼翼的伺候,这一来二去,就伺候出经验来了。这次提前到,只怕是想看看她有没将这家打理好,否则依老太太的身体,那马夫也不敢足足多赶出两日的路来。
后来李大郎赴任滨州做知州,老太太也跟着去了,沈氏才过了几年自在日子。往后四年二房皆是在中秋时举家前往滨州团聚,其余日子老太太也不怎么来。
这次收到信后,沈氏便让周姨娘再将家里上下打扫干净,收拾好房间,迎老太太来。
周姨娘虽说不喜欢沈氏,可到底也不会压着自己,倒也自由。可老太太一来,每日要请安,还得听她训话。老人家又特别爱清静,她便不能拉着沈氏请戏班子到院子里来,得到外头去听。若老太太能偏袒自己,她倒欢喜,偏偏老太太对二房的人都不上心,她也懒得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话间,众人已经守在大门前,下人也都一一站好,立在后头。李府上下六十多人,无一出声。不一会,那去报信的下人回来,说李二郎还在和同僚畅饮,要晚些回来。
沈氏一听,不由和周姨娘对望一眼,皆是苦笑。若是传到外面,可是要被说成不孝的。虽说老太太自小就不疼他,偏爱李大郎,甚至对那记在名下的李悠扬也更宠爱,可到底是亲娘。但自家夫君的性子她们做妻妾的也明白,不好多劝。
等了一会,便见先去城门口迎的李府下人引着一辆紫色马车走来。金灰色流苏垂落马车顶盖边缘,在初现的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伴着红褐色帘幕,金贵大气,又因是暗紫,稍显沉闷。马蹄声响,缓缓而来,车未至,便觉气氛压抑。





侯门嫡女 第四章 细嗅蔷薇
李府下人微弯身子,前脚挨着后脚跟,身碰着身,却是鸦雀无声。
马夫停了车,搬了马凳放置好。婢女撩开帘子,便见一个老妇人弯身下车,沈氏不怕李二郎,却独独怕李家老太。
顿了片刻,沈氏方才反应过来,笑上眉眼,上前去扶:“老太太千里迢迢过来,舟车劳顿,儿媳已备好了酒菜。”
李老太巡视了一眼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眸色更冷:“致远呢?”
沈氏暗暗叫苦,微弯了身:“朝中同僚有事,二爷相谈去了。”
周姨娘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当出头鸟,谁想眼神不小心与沈氏对上,见她示意而来,只好笑着接话:“因是急事,大概会晚些回来。二爷差人回话,他一忙完,就立刻回来,还请老太太先行歇息。二爷常说,家事总比不过国事的。男子因以国为天,君为上。”
身为将军夫人,李老太也明白。确实如周姨娘所说,家事自然是没国事重要。这才收了不满,淡声:“领着一家子在巷子里站着,像什么话,都散了吧。”
得了话,下人便都散开了。沈氏在李老太右侧,轻扶着李老太。左边是跟了多年的冯嬷嬷。
冯嬷嬷自小就服侍李老太,后来嫁了李府马夫,生了一女。马夫嗜赌,正逢李家落魄,便抛弃妻女跑了。冯嬷嬷二话不说将女儿送人,自己全心侍奉已落败的李家。
李老太心中感激,待李家形势好转,让人去打探冯嬷嬷女儿下落,知她自幼过得艰苦,嫁了个屠夫,待她也不好,只生了个女儿,名唤何采。李老太便想让李大郎纳何采做妾,但因年龄相差太多,不忍将来变成老夫少妻,就做主让李二郎将她纳进门。这才减轻了她多年来的愧疚。
如今一看,那何采并未来迎,李老太倒也不气,反而略有忧色:“采儿身子可又是不适?”
沈氏应声“是又染了些风寒”,心里却默默的想,何采的身体是不太好,可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病着。不给她请安,也不一块吃,平日设宴也不出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明明是个十七岁的人,却是七十岁的心。因知道她外祖母对李家的情分,李仲扬也不薄待她,该有的有,该送的送,但也少去。两人性子都是淡然偏着冷漠,见了面,活似陌路人。沈氏也猜不透何采在想什么,想到自己那博学又俊朗的夫君,真不知是哪里不入她眼了。
李老太说道:“定是你们欺负她了。”
沈氏赔笑:“采儿妹妹确实是身子不大舒服。”
李老太对冯嬷嬷道:“这不用你候着,去看看采儿吧。”
冯嬷嬷对李家忠心无二,可到底是年纪上来了,也想有儿孙伏膝。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自己闭门不见已是懊悔痛心。那外孙女长的神似她娘,每每见了总觉亲切。自己有意无意求得老太太应允她,让何采做了李家人,一来是为了亲人荣华着想,二来是可以常见。得了李老太的话,不由大喜:“老奴去去就回来。”
走过前院,步子还未踏入大堂,李老太便道:“那小丫头前日该满月了吧,现在何处?”
沈氏听她寻安然,心下不由噔噔直跳,这果然是要质问她了么。一面心慌,一面让奶娘抱她出来。
奶娘抱着安然出来时,安然就觉得大堂里的气氛不大对,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说话,连平日里爱嬉笑的周姨娘也大气不敢出。仔细一想,对,李老太,也就是她的祖母来了。想罢,鼓了鼓腮子,转眼见到个老人家,她立刻露出笑颜。
李老太一见襁褓中的小人儿笑得如春光灿烂,愣了片刻,抿紧了唇不出声。沈氏不知老太太在想什么,迟疑片刻,想着许是孩子太重了,俯身要去抱回安然,李老太却不肯了,不满道:“我虽上了年纪,手脚可利索着,难道怕我连个孩子都抱不动么?”
沈氏笑笑“老太太身体好着,只是怕您累着”,却也不敢多言。
李老太探手逗了逗安然,听她咯咯直笑,笑声如铃,轻叹一气。这一叹气,更是让旁人不知所措。正好冯嬷嬷进来,李老太便道:“阿庆,你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跟心容长的一样。”
冯嬷嬷忙快步上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这眉眼跟三小姐长的一模一样,黄嬷嬷回来说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像极了。”
周姨娘好奇,凑上去看,笑道:“都说三小姐跟老太太年轻时长的像,那四姑娘岂不是像老太太?难怪一脸福气。”
沈氏见不是来责怪她,而是专门来看孙女的,这才松了一气。谁料冯嬷嬷说道:“不如养在身边吧。”
这话一出,沈氏便觉心头有大石压来,连周姨娘也不敢说话了,要是让李仲扬知道她帮着说话,回来非得给她脸色看。安然一听,惊的笑都笑不出来。这老太太她依稀知道,是住在很远的大伯家,那不是要她离开爹娘身边,跟着祖母住?她可不想,金窝银窝比不过爹娘身边的窝,这一想,她不笑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祖母。
李老太在滨州住的舒服,黄嬷嬷回来说,那刚出生的娃儿跟自己的女儿长的极像。那黄嬷嬷带过李心容,她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在路上就和冯嬷嬷说好了,看她脸色帮腔引话,要亲自带那孩子。如今见一屋子的人脸色变了,连怀里的孩子都吓的噤声,顿时冷笑:“我这老太婆果然是老了,想带带孙女,享儿孙之福也让人嫌弃。”
嫌弃二字沈氏可担当不起,无法,只好把李二郎搬出来:“二郎也很喜欢安然,每晚回来都会逗她玩呢。安然又小,怕不适合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老太唬着安然,想逗她笑,佯装没听见。
屋内一时尴尬得悄然。
李老太见逗不笑她,也觉无味,抱着也乏了,交还给奶娘:“歇着去了。”
周姨娘问道:“饭菜已经……”
“不吃了。”
周姨娘吃了一脸的冰渣,面上还得笑。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太去睡下,出了院子,只觉脸都笑酸了,抬手揉了揉,丫鬟凤云笑道:“打理家宴的时候也没见姨娘这么累过。”
周姨娘戳了戳她额头:“就你话多。”
凤云跟了她四年多,分得清她是真气还是假气,如今分明心情好着,笑着应声:“奴婢是话多,不过姨娘,老太太不会真的把四姑娘带走吧。”
周姨娘顿了顿,带走个女儿有什么用,把李瑾轩带走才好。那李二郎约摸就会疼她的儿子了。
李仲扬傍晚回来,先去了老太太那请安,母子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会话,老太太就说乏了,打发他走。李仲扬也不虚情,洗漱后,回了房中,去逗安然玩。见沈氏面带愁云,淡声:“母亲又数落你了?”
沈氏叹道:“我倒希望母亲数落我。”她拿了拨浪鼓摇着,又觉心烦,放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停了好一会,才道,“老太太想将安然养在身边。”
李仲扬一顿,薄唇微抿轻扬。沈氏继续说道:“老太太说,安然长的像三妹。冯嬷嬷和阿蕊也说确实像,老太太约摸是心动了,你看,三妹几年不回一次家,也难怪老太太想带安然走。“
那阿蕊便是周姨娘的闺名,李仲扬皱眉,逗着安然缓声:“今晚我去阿蕊那,你带安然睡。”
沈氏一门心思放在安然身上,也没心情服侍他。她再怎么懊悔为什么安然不是男孩,那也是怪自己不争气,自己的骨血怎么可能讨厌,更别说让别人领走去养。她抹抹安然精巧的鼻子,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更是不舍:“好孩子,要是老太太坚持要带你走,你以后可别怪娘。”
安然说她不会怪她,也不想跟老太太走,留在亲娘身边最好。耳朵里听的却是咿咿呀呀。咿呀了一会,她就累了,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好,还不能自己翻身。安然呀安然,快些长大吧。
李仲扬通过长长的廊道,进了周姨娘的屋里,便看见圆桌上放着紫铜月季翠叶熏炉,微微飘散梅香,顿时消散了春日的寒意。再看坐在一旁的人,穿着做工精细的长裙,明亮烛火下,面庞精致,肤色如玉,柔媚中带着小家碧玉之气,美艳却不俗气。一如初见美好,不带半分岁月划痕。
婢女见了他,要去唤周姨娘,李仲扬抬手,让下人出去。走到一旁,拿了那绣好的帕子看,淡声:“你的女工做的越来越好了。”
周姨娘倒以为自己在梦里,五个月不见他进房,她简直要忘了她是李家姨娘了。轻轻抬眸看他,想和他好好道个歉,可性子骄傲的她根本说不出来。见他似乎要在这里过夜,试探道:“屋里比外头暖,二爷可热了?”
李仲扬知晓她的心思,抬手让她脱了外裳,周姨娘便知他今晚是要在这过的,不由欢喜。
“今日母亲说安然长的像三妹?”
周姨娘只顾着高兴,哪里注意得到他的脸色,将那衣裳挂好,笑道:“那些老嬷嬷都说像,我瞅着眉眼也像。”
李仲扬扫了她一眼,语气更淡:“旁人说像,你帮什么腔,添乱。”
周姨娘这才听出来不对,忙解释说:“我是个急性子的人,话一时没藏住,二爷可千万别气。”能让老太太不带走安然的法子她早就想到了,可沈氏的事她不想多管,可李二郎不同,她生性聪慧,一听话锋不对,便立刻说道,“我看我们二房,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最有份量,老太太也最肯听的,就是何妹妹了。”
李仲扬了然。他自幼独立,不喜他人为他安排人生,无论事情大小都厌恶别人插手。他对这门亲事不满,可由于母亲施压,便要了。幸好何采生性淡然,不争不抢,两人也处的平淡。只是每每见了自己,眼神不像是见了自家丈夫,而是像见了普通男子。同床共枕倒觉得奇怪,又因她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太过淡漠,便极少去她房中。
如今周姨娘说起,他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她说的没错,李老太在这个家中能听得入耳的话,唯有何采了。
周蕊脑子活,点子多,这一点沈氏比不上她。李仲扬抬手替她取下发髻上的翡翠孔雀金步摇,低声:“阿蕊辛苦了。”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句话,先前受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这男子到底还是疼着自己的,周姨娘已笑如夏日莲荷,暖的入心。看得李仲扬也是心动,俯身她抱入暖帐,正如少年得意,少女含羞。
一夜丨欢愉,梦境悠然。




侯门嫡女 第五章 所谓伊人
晨起,婢女端水伺候两人起身,只见周姨娘容光焕发,甚是得意,心情极好的模样。婢女们也是开心,这五个月来,李仲扬不来这静心院,她们的日子也连带着不好过。
去李老太那请了安,她也不说要带走安然的事,这事急不得。沈氏肯定将事情告诉了李二郎,可看着他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神色,她便来气,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什么都不跟她这做娘的说,表面和气,却屡屡违背自己。果真是逆生子,比起大郎来,丝毫不亲近自己。当初有人要讨了他去做养子,真该点头,不该自己操劳十载,却不得人心。
何采托人来说身子抱恙,不能亲自来请安,李老太也没责怪。散了众人,李仲扬便往何采的院子里走去。
说她性子孤傲清冷,不如说是根本没这份心思去维系这些。有了便收着,失之也不痛心,对什么都不上心,只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中。李仲扬不知她以前是怎么过活的,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嫁入李家前,绝不是那样的性子。
进了清婉院,便闻到山茶幽香。一眼看去,石子铺就了一条幽径,两旁都栽种着茶树。正是二月,还未有花,叶子翠绿娇嫩,闻得茶香,便能想象山茶开满园的壮丽。每一株山茶都打理的很好,品种多样,养茶需小心费神,倒是拿来消遣的好东西。只是北方地冷,这茶从南边运来,怕也是熬不过这天寒地冻,迟早要枯萎。想着这一园子的茶将谢去,文人的忧伤感上来,那青翠的绿意,倒变成了一种感伤。
穿过前院,步入宽长廊道,远远便看见个身形消瘦的绿衣人儿倚在栅栏处,素手拿着盛着鱼食的浅盆,右手将鱼食拨弄下去,垂头静静的看着池中争抢的鱼儿,清素淡雅,宛在画中。
婢女眼尖,先瞅着了李仲扬,忙请安。何采手势微顿,缓身站起,声调透着淡淡疏离:“二爷。”
同在屋檐下,却是大半年未见她。没有碧玉年华该有的朝气,眼眸满是看破红尘的慵懒。李仲扬看到她这模样却不气,心下反而觉得悲凉。他犹记得洞房那晚,揭开盖头时她略微倔强的眼神,如今一想,明明不过一年,却好像已是久远往事。
何采身形微瘦,面色稍显苍白,一双大眼却无飞扬神采,持着不急不缓的音调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事?”
李仲扬也不太过跟她拐弯抹角:“老太太想亲自抚养安然,但她现在年纪尚小,不宜远居。”末了又道,“母亲疼你,你若有空,去母亲那坐坐。”
何采欠身:“何采明白,待会便去请安。”
李仲扬点头,知她也不愿自己多留,便走了。一人不虚情假意,一人不假仁假义,这奇怪的相处模式,他意外的能接受。许是在官场圆滑处事太久,这样直来直往,倒也好。
在朝堂已够累,在家中,如此便好。
不过半个时辰,何采就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明亮的绸缎衣裳,描了淡妆,发髻插一支碎玉垂柳翠步摇,更衬显脸蛋如玉净白。顿时便朝气起来,看的婢女也叹确实是个美人。
在外头报了话,冯嬷嬷立刻出来,昨日没跟她说几句话,依旧是平淡得近乎冷漠,令她好不尴尬。可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亲外孙,只有疼的份,哪会嫌恶她。见她今日肯出来,以为是自己昨天劝她多露脸好在李家争得一席之地的话起了作用,不由高兴,迎了出来拉她手,轻声嘱咐:“见了老太太可要好好说话。”
何采垂眸浅应,随她进了里头,向李老太请了安。因是早晨,沈氏和周姨娘及一众孩子都在,又一一请安,才坐在了末位上。
李老太打量着她,笑道:“长的越发标致了,配老二倒可惜,老二不懂疼人。”
何采应声:“二爷待人宽和,对谁都好。”
李老太轻笑一声:“倒也不见得。”说罢,喝了茶,又让奶娘将安然抱过来,唤何采过来看,沈氏和周姨娘倒被冷落了。
何采缓步走上前,襁褓中的娃儿似乎是晨起犹困,咧着没牙的粉嫩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眸澄清,不沾染世俗污气,看得她久未起波澜的心也微动。做孩童便是好,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用管,即便是闹了事,也不会有人斥责,无忧无虑,多好。
安然睁着朦胧睡眼看着纷纷凑来的脑袋,想的可完全不一样。她想快点长大,然后到处去玩闹,总做小孩有什么好。她这一个月把这一大家子人记的差不多了,性子深沉俊朗风神的爹爹,娴静端庄喜欢安静的娘亲,争强好胜爱计较的周姨娘,足不出户冰山美人何姨娘,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长大了就能更快的融入这个大家庭了。
李老太见何采似乎也喜欢安然,问道:“你身子弱,养好了再要孩子不迟,不急。”
何采伸手抱过安然,轻拍襁褓:“我喜欢这孩子,若是能日日见着,常笑笑,身体也会好些吧。不是有句话说,笑一笑,十年少么?老太太丝毫不像老人家,胜似年轻人,怕也是常笑的缘故吧。在滨州,大房的孩子也多,常伴膝下,着实让人羡慕。只是这奶娃子不如几岁的孩童,太吵了。这样偶尔来看一回,倒是可爱得紧,若是要我带在身边,定要愁死。”
沈氏真想上前去帮腔,何妹妹说的话有理,带孩子的苦差事还是让她这做娘的来吧,别苦了老太太您。可她不敢,老太太向来爱逆别人的话,只怕说了后,她会立刻强硬起来,孩子可就真的刚满月就被抱走了。
李老太听着这话也挑不出毛病,何采指了孩子指了她自己,唯独不说她这老太婆不便带着。这孩子真是鬼精。今日李仲扬早早去上早朝,怕是先去了她的院子里打了招呼,所以如今才容光焕发的出来,跟她打太极。顿时又气又疼,气自己的儿子又变着法子忤逆她,疼何采怎的也不听话了。
冯嬷嬷真是掐死何采的心都有了,让她好好说话,却偏跟老太太对着干,这李府上下都晓得老太太要带走孩子,她还不知轻重。心里气着,嘴上却为何采说着好话:“采儿说的倒也不错,孩子太小不好带,不如长大些再说。”
安然一听,开心起来,笑的咿咿呀呀。看着她笑的开怀,何采只觉手上的重量有些微妙,默默的想,若是能添个孩子,倒也是不错的。只是转瞬即过的念头,立刻压下。
见形势扭转,昨晚惹李仲扬不满的周姨娘也想将功补过,凑上前笑道:“何妹妹真是实打实的替老太太着想,谁不知奶娃子最是吵闹。我常去姐姐那坐,最清楚不过了。这一嗓子嚎起来,可是要破天的。”
李老太不应声,扬了扬下巴,声音冷清,问立在前头的沈氏:“你是什么想法?”
沈氏微微颔首,强笑道:“随老太太高兴就好。”
李老太巡视了她们几眼,二房的人这个时候倒是少见齐心,她若再要带走孩子,就该被外人说她不体恤儿媳,自己老了,还非要自己带孙儿。又想着她五年才生了一个孩子,婆子又转述大夫的话,说日后怕不能再生,也不好强要,面色微冷:“罢了,多个孩子也太闹腾,等大了些,我再来领。”
末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嘱咐沈氏好好养孩子,又说了许多细末,让各个嬷嬷好好帮看着。仔细说了一番,这晨起问安,才终于是结束了。
出了正堂,周姨娘拿着软帕捂了捂心口,摇头:“都说别人嘴上长刀子能把人戳死,我看老太太不说话也能。”
沈氏轻责:“妹妹不可这么说。”
周姨娘笑笑:“只愿以后我若生了女儿,可千万别长的像三妹。”
周姨娘名下有子,早就以生母身份记在李家族谱上了,故而可以直呼李家三妹。若是何采,还要恭敬的叫李三妹一声三小姐。
李瑾良摇了摇她的手:“姨娘,三妹是谁?”
周姨娘答道:“三妹便是你爹爹的妹妹,你唯一的姑姑。你年纪还小,没见过她也不奇怪。连姨娘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了。”
李瑾良又摆摆兄长的衣裳:“哥哥见过姑姑没?”
李瑾轩长他三岁,可也不太记得李三妹的长相,挠挠头:“只记得姑姑很爱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她一笑,祖母也就跟着高兴。不过姑姑一走,祖母就常哭,不给笑脸,我多希望姑姑一直住在家里。”
周姨娘轻笑:“养个老姑娘在家里,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太太给她读书,说姑娘家该有些主见,结果‘主见’过剩,小小年纪就说什么要游历众国,一个人到处跑,见识是长了,可岁数也起了。如今二十有五,挑来拣去,把自己变成了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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