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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一枚铜钱
沈氏又不喜她多舌没顾忌,蹙眉:“三妹不是挑,只是缘分未到。老太太最忌讳别人说三妹的事,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这不是事实么。”话虽这么说,却到底只是嘀咕一声,这话题便作罢了。
安然悠哉的吐着泡泡玩,听见那李家三妹的事,倒觉有趣,却不想在这十五及笄便论嫁,十八不嫁无婆家的羽国,竟然也有能顶住世俗压力的女子在。
周姨娘回头见何采缓步走在后头,眉眼一挑,又对沈氏说道:“也不知二爷当初为什么答应老太太迎她过门,整日像李家欠了她似的。穷人的身,公主的心,每日的安也不给你请,讨厌得很。”
沈氏因何采今日帮了她,不管是李二郎拜托的,还是她真心的,总归是为她留住了安然,听不得周姨娘这么数落她:“二爷孝顺老太太是一方面,何妹妹长的好,会伺候人,二爷自然也是喜欢的。何妹妹身子不好,请安不也是个形式,少了也无妨。”
周姨娘倒想反驳她一句那我明日便不给你请安,看你是不是少了无妨。当下更是不满沈氏,身为正妻,却懦弱得很。若自己是当家主母,作风硬朗些,哪里会让府里的人如此散漫。可偏偏不是,又哀伤起这挥之不去的心结。想着今日事成,归功何采,今夜李二郎怕也不会进她房中,更是不舒服。
李老太待了四日,也觉乏味,寻了个理由,便回了滨州。





侯门嫡女 第六章 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原本聒噪的蝉也开始渐渐消停,趁着这最后一丝酷热还未散去。周姨娘命人熬了梅汤放进冰窖里,只等过了个把时辰,再进去取。
虽然李府如今渐复荣华,但李仲扬的俸禄也是摆在那的,李老太的铺子大部分都交给李大郎的妻子韩氏打理,二房也没分得什么。沈氏不得娘家喜欢,嫁妆多是现成的金银首饰,用了便没,名下田地和铺子并不多。
周家良田千亩,生意遍及四海八方,其中属米铺开的最多最大,曾有人言,周家富可敌国。但周家长辈深谙以退为进的法则,每年都会赠军队大量米粮衣物,也不许周家子弟去考功名,安心为商,是以一直安然。只是任凭他周家钱财再多,多的可以买下整个大羽国,也不能改变它商家人的身份。
羽国轻商,同朝为官,商人的儿子比那农户人家的儿子还要低上一等。一来是因为国策方针,二来是无奸不商,那骨子里的狡猾为人所不齿。
周姨娘嫁入李家为妾,因身份非正妻,派头上自然不能压过当初的宁氏,因此出嫁时表面低调。可到底是嫡女,又得疼爱,记在她名下的产业,买下三座城池有余。周姨娘出身商家,家中氛围不如官家严谨,自幼便可看书习字,在经商上颇得天赋,手上的铺子交由心腹打理,自己只需要看看账本,便知哪里不对,但凡是一些小碎银子对不上帐的,她也不点破,由得他们贪去。可若是数目大了,便当场揪出,将那偷帐人打的死去活来,再不用他。
不费多少气力,便震慑了众人。
初嫁李仲扬,正是少女心思正盛,每日用自己的银子购置府里上下的东西,穿的比那宁氏还艳。想以钱财和美貌压倒宁氏,得李仲扬喜欢,可事与愿违。后来周家老夫人来探望她,听她哭诉,唯有苦笑,嘱她不可如此张扬,压了正妻不说,府里的东西也不是她这做姨娘该置办的,哪怕是一张椅子破了,也该是由宁氏发钱去买,她只管看着就好。况且,若是传到外头,说李二郎吃妾侍软饭,男子最看重面子,她却偏偏处处抹他面子,难怪要独守空房。
一番话说的周姨娘恍然大悟,随即低调行事。只是她素来怕热,李家人却空有个冰窖不藏冰,她又不敢自己置办,便想了个法子,让娘家每年送冰砖来,又怕李二郎多想。周家老夫人便索性在酷夏时给全部嫡子女送三车冰砖,这样一来,也没人有闲话可说了。
沈氏今日出门上香还愿,孩子交由奶娘带着,让周姨娘从旁照看。
此刻裹的跟粽子般的安然正眼巴巴的看着周姨娘在喝冰镇过的酸梅汤,馋的她嘴里泛酸。已是半岁大的她,虽然能坐起来,手脚也能挥舞,可张嘴依旧是咿咿呀呀,她都想给自己取名叫丫丫了。
李瑾良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用凉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姨娘,妹妹也想吃,都流口水了。”
安然忙吸了吸嘴,竟然流口水,太丢脸了。对着山珍海味她还没动静,可区区一碗酸梅汤就让她失态,立刻抿嘴,闭眼,不看不看。
周姨娘笑了笑,只要沈氏不在跟前,她对这娃儿也没什么想法,已经有了儿子,她倒还想要个女儿,儿女成双,人生美矣。纤纤长指拿了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污渍,笑道:“那就喝一口吧。”
奶娘一听,忙说道:“这奶娃子受不起凉,要不热热再喝。”
周姨娘瞥了奶娘一眼,嫌她碍眼,打发她站远些。自己舀了一汤匙吹了吹,待到凉了,给她喝下。但对婴孩来说,也是微冷,却也恰好。安然哆嗦了一下,呷呷嘴,甜中带酸,喝多了奶水,换换口味也不错,不由咧嘴一笑,报以谢意。看的李瑾良也觉有趣,趁着旁人不注意,舀了一块碎冰塞进她嘴里。看她哆哆嗦嗦便觉好玩,也没想着婴儿经不住冷。
结果到了下午,安然就拉肚子了,急的周姨娘如大难临头,一气请了三个大夫来,开了汤药,喂她喝下。只求在李二郎回来前,安然就无碍了。
可到了傍晚,沈氏还愿望归来,安然依旧是上吐下泻,还发着低烧。
安然迷迷糊糊的看着焦躁的娘亲,很想说我没事,屋里那么多人很吵,她想睡觉。
李仲扬赴宴回来,听奶娘战战兢兢说了这事,先散了屋里大半的人,让大夫和奶娘好好看着孩子,劝沈氏去睡一觉。沈氏哪里放得下心,不肯去睡。李仲扬明日要上早朝,不能陪着,又不想见到周姨娘,便去了何采那。
往那边走时,又想起那日她伏栏喂食的模样,如画中人,不食人间烟火。若周姨娘有她一半乖巧,这家也安宁了。忽然想到那日母亲走时,让他多去何采那。不由顿足,母亲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用自己的儿子来帮她弥补她对冯嬷嬷的愧疚,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
自小便是如此。
他不怪母亲疼爱大哥,甚至那非一母同胞的四弟比他更像亲子,他也不怨。他只是恨,为何母亲要将李家的不幸归结在他是逆生子的头上。每逢不幸便以埋怨眼神看他,将他视为祸害源头。甚至在大哥爬树跌伤,也指着他的头说“生你,一世不祥”。
他做错了何事,他也想像个正常人,顺生顺产。可天不由他,所以便该背负这恶名么?
越想,面色便越是凝重。
明明是还未到而立之年的人,却有着苍老萧瑟的心境。拼了命的寒窗苦读,悬梁刺股,为的就是能早日离开这吃人的李家。可似乎到底是迟了一步,他的魂魄,早就被吞噬的脏恶,连他也不想每日三省吾身,因为只会更加憎恶如此的自己。
负手站在廊道下,下人打了灯笼静声立在后面,只道他是为女儿的病烦心。谁能想到,外在光鲜得意的人,内心却已腐烂不堪。
许是风雨欲来,屋内闷热。何采在池边泡凉了脚,一人提鞋回来,从廊道另一头过来,便见一个身形颀长,发绾玉冠的男子负手远目。灯火不动,投映下的光火却不安分的在微微晃动,照在男子脸上,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俊美。
李仲扬蹙眉往那抹人影看去,何采便觉他的眸子寒光慑人,却含着隐约落寞,这一看,便忘了避开。等见他走来,已是来不及摆出冷漠的神色。
李仲扬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粉色莲花绣花鞋,又看向她的身后:“婢女呢?”
何采答道:“打发走了。”怕他多想,责罚下人,又道,“不喜欢人跟着。”
不喜欢人跟着……依旧是简单而又不考虑后果的做法和说辞,李仲扬也习惯了她说一不二喜独处的性子:“进屋吧,外头凉。”又回头向下人道,“打盆热水来。”
进了屋里,何采自己换了便鞋,才想起应当先伺候李仲扬。
两人无话,等下人打了水来,婢女也早被轰醒了,院子里走动的人一多,夜便不静,听的何采直皱眉。当初沈氏给她配下人,她只要了个端饭的丫鬟,免得烦心。可沈氏按足了规矩来,两个粗使的仆妇,两个贴身的丫鬟,外加三个干重活的男丁。开始他们不敢听她的话去休息,后来何采关紧大门,他们才懂得这主子不同,喜欢安静已到了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程度,这才敢不伺候在跟前。
谁想那几个月不来一次的李二爷不吭不响就来了,惊的他们收到风声立刻起身,在外头等候。
何采把玩了一会杯子,见李仲扬在灯下看书,问道:“安然好些了么?”
李仲扬稍显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一直以为她躲在院子里不问世事,什么都不管,原来不过是人躲着,心却在外头,家里的事她还是有在探听的:“大夫来过,烧还未退。”又道,“水要凉了。”
何采连看也未看:“等着凉。”
李仲扬想着刚才见到她的场景,没有多问。两人又无话了,他继续看书,何采也在等着水凉。屋内寂静,却又不显尴尬。
屋外人声消停,虫鸣蛰伏声此起彼落。李仲扬看向窗外,又看那在转杯子玩的人,夏夜意外美好。




侯门嫡女 第七章 家长里短
半夜,安然的病总算是好些了,沈氏抱了她大半日,这会见她面色好转,才终于睡下。
寅时的天,还如冬日那般冷峭,来伺候沈氏起身的周姨娘站在屋外,里头却没动静,心下只以为沈氏还在气她。顿时又委屈又无奈,这事她有错在先,可李二郎不责骂她,沈氏也不语,倒还不如痛痛快快骂她一回,心里更顺畅。
白白站了两个时辰,沈氏还未起身。周姨娘真想俯身去捶捶酸痛的小腿,她何时受过这种气。嫁入李家几年,当真是比她做姑娘时受的气更多,几次想甩手离去,可想到李二郎,又忍了。
巳时刚过,李仲扬因惦记安然,又担心沈氏强撑,告了假早早回来。结果刚进来就见一抹艳丽秀色站在门前,神色不安又焦躁。周姨娘听见声响,偏头看去,看着一身朝服的李二郎,差点落泪。想上前去与他说话,却见他一脸淡漠,又退怯了。
她不是怕他凶自己,而是怕他连凶都不想凶。
不会又像上回那般,五个月都不入她房中了吧?
李仲扬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她这次做的确实过分,想着要冷落她几日,便没有理会,问门前的婢女:“夫人可起来了?”
婢女欠了身,低声:“夫人寅时才睡,还未醒。”
“安然的烧退了?”
“回二爷,已无大碍,宋嬷嬷正在里头照顾。”
李仲扬点点头:“去熬些清淡的粥,夫人醒了就端过来。”
婢女应声,立刻去了厨房。李仲扬见周姨娘还站着,淡声:“回去吧。”
周姨娘见他抬脚就走,怯怯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才轻声问:“二爷可是去书房?”
“嗯,不必跟着。”
“二爷……”周姨娘性子傲气,到底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昨日那冰梅汤,我是吹凉了才喂安然喝的,只喂了一口,并不是存心要伤姐姐的孩子。”
李仲扬本无波澜的面上立刻沉了下来:“无论如何,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给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吃那冰水,你当真觉得自己无错?若是换做瑾良,你可会他喝?我不是怪你给东西安然吃,而是怪你冷漠无情。阿如待瑾良如何,完全如亲儿,为何你不能一样待她的女儿?”
一席话说的周姨娘哑口无言,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完全认错。沈氏之前没有孩子,待孩子好不出奇,你倒是看看日后,是否依然会如此待妾侍的孩子。况且自己的孩子是沈氏的孩子,沈氏的孩子却不是她的呀!要她疼爱夫君的其他孩子,她没那么大肚。
李仲扬见她没有悔意,已不想和她多说,刚提步要走,便听见后面脚步声急促轻巧,转身看去,李瑾良已经扑在他的腿上,差点摔着,哭的小脸都花了:“爹爹别骂姨娘,不是姨娘的错,是孩儿错了,我不该偷偷喂妹妹吃冰。”
周姨娘愣了愣,忙将他拉了回来,急道:“胡说什么!”说罢,抬手打了他身后两掌,“小小年纪的,就算要护着你姨娘,也不该撒谎。”
李瑾良哭的气喘:“是我偷偷喂妹妹吃冰,尚明没撒谎。”
周姨娘更是慌神,气的对奶母说道:“还不快把二少爷带回房里去!”
李仲扬拦下奶娘,面色平板如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责怪你姨娘,也不责罚你,你自己去找你娘说,她若原谅你,这事才作罢。”
一听娘亲不会再被骂,李瑾良这才止了泪,嫡母向来待他很好,去道个歉求原谅应当不难,立刻应声,往合兴苑跑去。
李瑾良一走,周姨娘偷偷抬眸看李仲扬,见他正瞧过来,大了胆子说道:“孩子还小,掂量不了事情轻重,以后会好好管教他。”
李仲扬顿了顿:“物极必反,不必太过严厉。”
周姨娘嘴上应承,心里倒觉奇怪。那李老太对子女严厉整个京城都知晓,自家夫君如今才识过人,也得益李老太的教导,怎的对自己的子女他却不愿如此?莫不是因为……她心下觉得荒凉,只因李瑾良是庶出的罢。
李瑾良到了合兴苑,沈氏还未起来。等她起身了,他已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不由责怪仆妇为何不唤醒她,又忙让他进来,抱在膝上给他揉小腿。见他圆亮的眼睛红肿,问道:“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李瑾良从她怀中爬下,跪在地上就叩了个头,吓的沈氏忙把他拽起,拿绢子抹他额上的尘,命婢女拿药来。
“娘,是我偷偷给妹妹吃冰,不关姨娘的事。爹爹说,娘原谅尚明了,才不怪姨娘。”
沈氏愣了愣,气他不懂事,又心疼幼女。可若罚的重了,又怕外人指责她这嫡母。最后打发他到外头跪半个时辰,再将修身养性的《论语》抄三遍,才肯原谅他。
转瞬已快到中秋,安然半岁大了,已经能坐起来。奶娘吹着泥叫叫,鸟鸣声愉悦如身处林中。她抬手要抓过来自己吹,奶娘可不会给她,怕她一口给吞了,拿了拨浪鼓儿给她,安然不要,那五颜六色的泥叫叫看起来比小鼓好玩多了。
奶娘宋嬷嬷逗着她玩,偏不给,次数多了,一旁的婢女都看不过了,笑道:“改明儿我去买个大鸟哨,好让姑娘拿着玩。”
宋嬷嬷笑着:“只是听着好听,这么小的人,哪会吹。”
婢女驳话:“这可未必,四姑娘可聪明着呢。嬷嬷可见过哪个婴孩像姑娘这样的,人来了便哭,没人时半句哭声也没。半夜尿湿了裤子也不嚎,天亮了我们一露脸,她就哭起来了。长大了必定乖巧。”
她这倒没反驳,话确实如此,这样的孩子也招人疼,她带了那么多个孩子,只她最让人放心。一个晃神,手里的哨子已经被安然抓了去,拽在手里不放,放嘴里吹了吹,竟吹出了声音,随后便听她咯咯直笑,模样俏皮得很。
沈氏从外头回来,见她笑的欢喜,也没接过来,由着她玩去。
宋嬷嬷起身请了安,笑问:“夫人忙了一日,先歇歇吧。四姑娘正长身子,越发的重,抱着会累。”
沈氏笑了笑,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自从有了安然,家里大小事都是阿蕊打理,安逸的太久,如今接手回来,似乎比以往更累了。”
宋嬷嬷嗓音微低:“早就该把府里的事接回来了,那周姨娘,越发不像话,真当自己主子,夫人还是看着些。若不是她如今又有了身孕,怕还要虚情假意的说替夫人打理。”
沈氏顿了顿,眉眼微挑,心下自有想法,面上却淡笑:“阿蕊不是那样的人。”
宋嬷嬷暗叹一气,只道人她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末了换了话,问道:“今年中秋,夫人可要带安然姑娘去滨州?”
沈氏叹道:“老太太信上说的最多的,便是安然,要是不让她见见,我们二房就罪孽了,旁人只会说,祖母要见孙女,我这做儿媳的偏不让。这帽子可戴不起。”
越是大户人家,行为作风就越容易被人说闲话。她五年无所出,本就惹老太太不高兴,若不是因为她是继室,李二郎又有了子女,怕早就将她撵走了,因此行事非常小心。想着上回拒过老太太一回,这次总不会又要把安然留下吧,想到这,便不由苦恼。却还是得去打理举家去滨州团圆的事。
却不想东西打点好了,因太后最疼爱的十公主在八月十六日出嫁,宫中设宴,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夫人赴宴。翰林院素来是官品低而职权重,故并不算官阶,全都需赴宴。沈氏便趁机和他说了心事,李仲扬也略有担忧,便让下人快马加鞭告知老太太,等逢着有空了再过去。
一时气的李老太又是几夜睡得不香,只道是他们两人怕自己强留安然,更是嫌弃二房。




侯门嫡女 第八章 中秋腊月
饮一壶桂花酒,吃一块桂花糕,赏中秋明月,已是一件约定俗成的美事。
十五月圆,月光清冷而皎如白雪,倾泻院落,映照在围墙下整齐的翠竹上,光影斑驳稀疏,本是幽冷之景,却因频繁有人来往,不显得冷清,倒涂添了一种诗意。
下人早早在后院摆上果珍糕点,冷酒是给不喜热食的李仲扬备的,温好的酒是给家中妇孺所备。
安然早就喝过百岁酒,吃过百岁鱼。可说是喝酒,却不过是沈氏拿筷子沾了点酒,在她唇上抹了一下。说是吃了百岁鱼,也是沾了下唇。酒香鱼香却不能入口,心中甚痒。
桂花酒香隐约飘入鼻中,她探头使劲往石桌那边看,沈氏以为她饿了,便让奶娘抱她去喂食,顿时哭笑不得,只好喝了满腹奶香。
将孩子交给了奶娘,沈氏身边一空,去寻安宁的踪迹。
李仲扬崇尚以自然为美,因此建这宅子时,挖至深处有大石阻碍,他也不让人挖走,而是改变院落格局,将石头留下。既可以观赏,又让人随处可坐。此时安宁正托腮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又安静又寂寞。沈氏看得不由愧疚,作为母亲,她到底还是更疼爱自己的幼女。
安宁小小的背影无助又落寞,沈氏立刻想起容翠。她死前不是求自己好好照顾安宁,而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手段果敢些,态度强硬些,不要再让人欺负。为仆一世,都如此为她着想。
沈氏起身走到安宁一旁,俯身笑道:“宁儿怎么坐在这吹冷风,跟娘去吃糕点,桂花糕好吃得很。”
安宁梳着双丫髻,仰头看去,分外可爱,小脸却挂着可怜之色:“娘要抱着妹妹,宁儿在这坐着就好。”
因坐的不远,这话让周姨娘听见了,不由瞅了一眼,轻笑:“这小丫头是吃醋了么?”
安宁佯装没听见,她就是吃醋了又怎样。她前世二十岁便被查出罹患癌症,苦苦熬了五年,身边亲人纷纷离去,丢下她一人孤独离世。阴差阳错又成了个婴儿,她只当自己忘了喝孟婆汤,人生重来,生母却又抛下她。幸而沈氏疼她,可偏又多了个瓜分母爱的,教她怎么能不讨厌安然。
愤愤想着,小小的身子已经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沈氏说道:“娘喜欢宁儿,也喜欢然儿,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若先出世的是妹妹,娘也会疼后出生的你,宁儿可明白?”
安宁在她怀中不动弹,小小的胳膊环住她的脖子。安然还小,长辈疼爱幼儿自古都是如此。只是她不甘心罢了,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但是拥有的久了,被人夺去,却又不愿意。她只是太想得到这久违的温情呀。
一旁的奶娘笑道:“约摸是平时夫人的宠爱都在三姑娘这,如今把这份疼爱全给了四姑娘,即便是个孩子,也会难过吧。”
沈氏想着也是,抱着她回了石桌旁,把她放在膝头上喂桂花糕。直到见她笑了,心下愧疚才少了些。
夜里风凉,周姨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便起身先告退了。过了一会孩子也犯了困,这赏月便结束,各自回房。
只留下满地银霜,满院的寂寥萧索。
腊月天,京城百姓一早起来,满城银白,雪似软絮一夜铺满屋顶瓦砾,大街小巷皆是不见原貌。
寅时刚到,李府下人便起身清扫门前积雪,院子里的石子路也一一扫净。天一飘雪,便意味着快过年了。
李府莫管家已经依照吩咐,开始分派婢女清扫屋子院落,尤其是宁馨院的三间大房,两间小房要打扫仔细。那是给来京城过年的李世扬一家准备的。
李家大郎李世扬在滨州做知州,平时少来李二郎家中走动。中秋未聚,李大郎就想着过年举家回京城,一同祭祖。李老太素来听他,也没异议。
只是李世扬的妻子韩氏不喜,即便她是李二郎的嫂子,辈分上是要大些,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总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李仲扬的翰林身份要比李世扬好太多,面子上就比不过沈氏。
莫管家分配好了任务,便去向沈氏禀报。周姨娘也正好来请安,因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行动有所不便,沈氏让她不必请安,可李家统共就两个姨娘,何采是不会来的,周姨娘可不敢,传到外头别人指责的不会是沈氏,而是她。
沈氏无法,便让她晚些起身也无妨,因此推到了卯时。
十个月大的安然已经可以说话了,虽然还有些吐字不清,但至少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用闷着。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现在的食物还是奶水为主,有时候会喂一些米粉和山药粉。肉呀肉呀,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上肉呢。
周姨娘有了身孕,待孩子都温和了许多。见她直勾勾盯着沈氏的碗,不由笑道:“明年四姑娘抓阄,指不定会往吃的东西扑去,从她睁眼开始,盯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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