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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书白
“多谢多谢。”公孙缪连忙拱手道谢,顾楚生满不在意笑笑,同公孙缪有说有笑走了出去。
一行人刚出去不久,张灯便从屏风之后探出头来,他提了佩剑,纵身一跃,便上了横梁,顺着横梁来到某一处往上一推,便拨开了砖瓦,随后跳了上去。
这个出口是顾楚生提前准备的,就是为了防着这一刻。
张灯顺着提前准备好的路线迅速离开了府衙,看着张灯远去的背影,躲在暗处的卫家暗卫纷纷看向了卫秋。
卫秋朝着南边的人打了个手势,三个暗卫迅速跟着张灯跑了过去。而卫秋则带着人,跟着顾楚生就往姚勇所在之处赶了过去。
顾楚生同公孙缪一路闲聊,不断诉说着自己对姚勇的敬佩之情。公孙缪含笑听着,心情倒也十分愉悦。只觉这顾楚生当真是个傻的。
姚勇弃城,他还敢去疏散百姓?那这份功劳怎么可能给他,给不了他,又怕他日后再京中去同天子提起此事,那自然只能杀了他。
公孙缪看着面前生机勃勃的少年,心中有些惋惜——如此才俊,倒是可惜了。
“这昆阳的护城河乃昆州前任太守修建,环城一圈,外连归燕江,如今虽然是冬季,但这护城河却是水量不减。”
顾楚生给公孙缪介绍着护城河,兴致勃勃道:“大人可知这是为何?”
公孙缪也觉得奇怪,一般冬日水流都会减少甚至枯竭,为何这昆阳的护城河还是水流湍急?
顾楚生驾马往前走了些,指着护城河上一座石狮道:“先生你过来看,便就是这个……”
公孙缪下意识跟着探过头去,也就是这一瞬间,顾楚生猛地出手,一把挟持住公孙缪,手中袖刀抵在公孙缪身上,怒喝了一声:“站住!”
公孙缪瞬间明了了自己的处境,顾楚生不是没察觉姚勇的意思,而是察觉了,察觉得太透了!
冷汗从公孙缪背后升起,他素来知道姚勇的手段,若他把顾楚生放跑了,怕是一家老小都走不了!
“别管我!”
公孙缪大吼出声:“拿下他!”
顾楚生面色巨变,点了公孙缪穴位之后,提着公孙缪纵身一跃,就跳入了护城河中。
羽箭瞬间紧追而至,顾楚生沉入水下,抬起公孙缪就挡住了头上的羽箭,随后便将人一推,顺着水流滚了过去。
岸上人一时不知所措,全然不见了人影。
而卫家暗卫统统看向卫秋,焦急道:“老大,人不见了,怎么办?”
卫秋抿了抿唇,吩咐下去:“卫丙回去飞鸽传书回禀侯爷,其他人跟我走!”
所有人分散开去,岸上人都纷纷朝着下游追去,顾楚生躲在河岸石狮下的中空处,捂着自己的伤口,微微喘息。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逼到这个程度了。
可是没关系……
他眼中带着狂热,他活得下来,他这就回华京去。
回到华京,就能见到阿瑜了。





山河枕 第39章
第39章
卫韫是两天后收到顾楚生失踪的消息。
卫秋虽然没有救下顾楚生, 却寻到了顾楚生的随从张灯。张灯手里拿着顾楚生临走时的包袱, 卫秋将张灯打包带着往华京赶, 张灯拒不交出手里的包裹, 卫秋也不敢对张灯太过强硬, 怕卫韫打算与顾楚生交好, 因此一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不用卫秋检查, 卫韫也差不多猜出来,张灯包里应该是顾楚生准备的证据。顾楚生既然能提前料到姚勇要对他动手,自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 之所以在昆阳逗留这么久,怕就是为了准备这些证据。
如今张灯不交出来,卫韫抢也是可以的, 可是少了顾楚生, 这件事就得他去出头。他如今是皇帝宽赦下来“罪臣之后”,拿着姚勇的把柄告姚勇, 怕皇帝不会采信。
无论如何, 这件事最好还是让顾楚生来做。而且出于道义, 卫韫也不打算让救了白城百姓的顾楚生因此而死。
若这世界上做出如此义举的人被恶人杀死却没有人管没有人问, 这世上怕是再无人敢当好人了。
卫韫思索着顾楚生的事,吩咐卫夏:“请大嫂过来。”
卫夏应了声, 没有多久, 就把楚瑜请了过来。
楚瑜本在庭院中练剑, 如今一切安定下来,柳雪阳对她管束并不多, 家中杂事也有蒋纯处理得井井有条,她也就开始了过去的生活。
她梳着出嫁前的发髻,抬手拿着帕子擦着汗进来,一面走一面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卫韫看着她走进来。
梳着少女发髻的楚瑜对于他而言,似乎有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亲近感。她没有了平日作为卫家大夫人那股子沉稳气息,反而带了几分少女活泼模样。
自从与楚锦谈了那一次之后,她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没有了过去那份隐约让人心疼的酸涩隐忍,终于有了几分他听说的“楚家大小姐”的骄纵模样。
她出嫁前他就替哥哥打听过她,是个爱恨分明的姑娘,听闻王家三小姐曾在马场嘲讽过她,就被她一鞭子抽下马,在家里挨了十军棍,都咬着牙没去给人家道歉。
楚瑜嫁进卫家之后,沉稳了太久,让卫韫都忘记了,她过往曾经做下那些“光辉事迹”。这样骄纵不羁的贵女,在京中也是独一份了。那时候他还劝过哥哥,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虽然定了亲,可以卫家如今的门楣,以卫珺世子的身份,退了这凶悍的女人,大家也能理解。
可是卫珺却是摸了摸下巴,思量了片刻道:“倒也无妨吧……楚府都罩得住她,我卫府不能?”
想到卫珺当年的话,卫韫不由得笑了。
楚瑜被卫韫笑得莫名其妙,停住擦汗的动作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你甩王家三小姐那一鞭子,”卫韫含着笑道:“以前觉得嫂嫂不该是那样的人,如今瞧着,的确有那么几分气势。”
“她嘴碎,我又说不赢她,干脆一鞭子抽了吧。”
楚瑜满不在乎摊了摊手:“反正十军棍我扛得住,那一鞭子她在床上装病装了半个月,也怪辛苦的。”
卫韫抿嘴轻笑,招呼着楚瑜坐下来,给楚瑜递了雪梨汤,细致道:“你先喝些雪梨汤,二嫂说它滋阴下火,你天天在外练武,晚月怕你着凉,一碗一碗姜汤给你喝,怕是要上火的。”
说着,卫韫让人招呼了一件外套来,转头同她道:“你练剑身子热,但停下来就该把外套加上,这样……”
“先别说这些琐事了,”楚瑜听卫韫念叨得头疼,她就不明白,卫韫在外面几乎不说话的一个人,怎么在这里就这么婆妈。她摆了摆手道:“你叫我来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卫韫见楚瑜不耐烦了,也就不说了,直接道:“顾楚生找不到了。”
楚瑜惊诧抬头,卫韫慢悠悠回到自己位置上:“姚勇还是选择杀他,他跳进河里跑了,卫秋跟丢了人。如今他肯定是要隐姓埋名往华京来。”
楚瑜皱眉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她有些明白过味来:“他来华京,是来投奔你,还是来告御状?”
“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卫韫低头喝了口热茶:“他来告御状,便是来投奔我。”
“你要扳倒姚勇,要用顾楚生作为敲门杖?”
楚瑜思索着,想到那个人,心里总有那么几分异样。
然而,也只是止于那么几分异样而已。她放下了,就不会挂念。无论是好的挂念还是坏的挂念,都止于此了。
卫韫没察觉楚瑜心情有什么波动,他点头道:“既然他给我送了这敲门杖,我自然不会辜负他。”
“那他如今找不到了,你待如何?”
顾楚生找不到了,楚瑜却是一点都不担心的。这个人从来都是条泥鳅,若是姚勇就把他弄死了,他也混不到后来的位置。
可是转念一想楚瑜又觉得,她对顾楚生的能力太过信任。上辈子顾楚生的确老谋深算,可是如今顾楚生不过十七岁,当年十七岁的顾楚生也是好几次差点就死了,都是她出去保住的,为此自己培养的一只暗卫队几乎都赔了进去。
一想到这件事,楚瑜就格外心疼,突然觉得重生有重生的好,省钱。
卫韫听了楚瑜的话,摸着茶杯,斟酌着道:“自然是要让人继续去找的。只是说如今怎么找,却是个问题。”
“如何说?”
楚瑜喝着雪梨汤,心情还算愉悦,卫韫有些无奈:“顾楚生不认识我的人,怕是不会信我的人。”
听到这话,楚瑜微微一愣。
是了,卫家乃武将,常年居于边关,卫韫认识的人,多为武将世家出身。而顾楚生却是实实在在的文官,祖上往上数过去,没有一个是武将。卫家与顾楚生没有交集,也算正常。
以顾楚生的能耐,要是不熟悉他,换了装,怕是卫家侍卫连人都认不出来,又谈何找人?
楚瑜听明白卫韫让她来的意思:“你是问我手里有没有熟悉顾楚生的人?”
卫韫颇有些尴尬,他大致知道顾楚生和楚瑜似乎有过那么一段前尘,虽然他也和楚瑜再三确认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让楚瑜的人去找顾楚生,他终究还是由那么几分尴尬。
他讷讷点头,随后道:“没有也没关系,我去找其他人好了。”
楚瑜没说话。
她手里自然是有人认识顾楚生的,晚月长月,都认识他。可是如今顾楚生失踪,那明显是他跑了,顾楚生不想见人,找他就难了。
她自问还算了解顾楚生,若她去找人,对他的习惯动态或许还能揣摩一二,若是其他人去,怕是找不回来。
若是找不回来,也还好。若是被姚勇的人先找到,那卫韫的计划,怕是又要重新部署。而且顾楚生乃后来战场后方财政民生的支柱,在这里死了,日后又要找谁来替着他?
他这人虽然黑心烂肝,但要找一个能替代他的人,着实也不太容易。
楚瑜思虑着,卫韫便有些不安了,赶忙道:“我想宋世澜应该是认识他的,我这就修书过去……”
“我去吧。”
楚瑜突然开口,卫韫猛地抬头,片刻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不行。他如今被姚勇追杀着,此行凶险,你过去……”
“小七,”楚瑜平静看他,那目光从容冷静,却带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别把我养成金丝雀。”
卫韫听着她的话,慢慢反应过来。
楚瑜和蒋纯,和柳雪阳是不一样的。
她出生于边境,除却是个女子,所有的成长环境,与他并没有任何不同。对于她而言,所谓保护,或许又是另一种折辱。她说他可以,你得信她行。
卫韫说不出话来,他对别人杀伐果断,却偏就是这个人,她说一,他说不出二来。
他沉默着不说话,楚瑜便给他分析:“顾楚生此人难寻,这一次咱们拼的是看谁先能找出他来,所以能越快找到他越好。我与他自幼熟识,对他之手段十分熟悉,我去找他,找得更快一些。”
卫韫还是不语,他本打算答应了,然而听着楚瑜在那里说她对顾楚生十分熟悉,他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骤然有些烦躁起来,抿紧了唇,就是不愿说话。
楚瑜看他脸色不太好看,就继续规劝:“而且他这个人生性多疑,哪怕我派长月晚月过去,他也不一定会全然配合,我若过去,他应该是放心的。到时候配合着我过来,也能更快回华京。”
上辈子顾楚生虽然对她算不上好,却的确是从没怀疑过她。几次关键时刻,都是将最贵重的东西交托给她,对于顾楚生的信任,她还是敢保证的。
卫韫越听脸色越不好,楚瑜也不知到底卫韫是在担忧什么,只能继续道:“而且……”
“行了我知道了,”卫韫终于听不下去,板着脸道:“我知道嫂嫂与他乃故交十分熟悉,怕也是担心他的安危,去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瑜瞧着卫韫跪坐在地上,手捏着拳头,目光冷冷直视前方的模样,直觉有什么不太对。她猜想卫韫是气恼她不听劝,也是担忧她的安危,她心里暖洋洋的,觉得仿佛是多了个弟弟一般。她抬手揉了揉卫韫的头发,笑着道:“别担心,我可厉害的呢。”
卫韫被她这么一揉,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就觉得内心慢慢舒展开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仿佛是一只炸毛了的小狗,被人轻轻顺了毛,便变得乖巧安静下来。
他依旧板着脸,声音却柔和了不少,努力僵硬、却仍旧满满的都是关心道:“我把天字卫都给你,你带着过去,顾楚生,能救则救了,不能救也没什么。”
“他可以死,”卫韫认真看着楚瑜,眼里全是郑重:“你半根汗毛都少不得,你可明白?”
“行行行我知道,”楚瑜向来知道卫韫护短,也没想护短成这样。她站起身来,不打算和卫韫婆妈,往外走去:“我不和你说,我走了。”
卫韫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凡事小心,别冒冒失失的,有事……”
“知道了。”楚瑜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拖长了声音道:“卫大姑娘,我知道了。”
“你……”
卫韫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那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给他摆手作别,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竟是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嫂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
卫夏站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怕是您心眼儿太多。”
卫韫:“……”
而楚瑜走在长廊上,看着庭院里飘起雪花,内心全是安宁平和。
她仰起头来,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对楚锦说,如果是缘的纠缠就解开,是孽的牵扯就斩断,何尝又不是和自己说?
他从未想过原谅顾楚生——
可是能放下,未必也不是救赎。
“行吧,”楚瑜瞧着远方呢喃:“我再救你一次,你可千万要像上辈子一样,好好对我们小七啊。”




山河枕 第40章
第40章
定下了要去找顾楚生, 楚瑜便立刻点了人, 准备了银票干粮武器药材, 带上了一个随性大夫和卫韫给她的暗卫, 连夜出府。
她日夜兼程先赶到了昆阳与卫秋汇合, 顾楚生向来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人, 怕并不会立刻离开昆阳, 应该是在昆阳先逗留一段时间,让姚勇放松警惕后,这才上路。
楚瑜带着人化名到了昆阳后, 卫秋便领着楚瑜来了顾楚生失踪的地方,如今水势比起前几天放缓了许多,卫秋指了顾楚生的落水的位置道:“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跳下去之后人就没见着了?”楚瑜看着河流, 打量着周边的模样。
卫秋皱起眉头:“人就突然不见了。”
楚瑜没说话, 这条护城河楚瑜熟悉,毕竟当年她和顾楚生在昆阳也熬了许多年, 镇守在护城河边上那头石狮子, 下方其实是是空心的, 河流过时, 淹没了下方,却能多出大概半个人的空间, 而石狮子上方张口处则是气流所过之处, 完全是一个用来藏人的地方。
人如果在河中挣扎着往什么地方去, 至少要上来呼吸,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当时顾楚生没有走远,就在这里藏着。
要进入石狮子内腹的路有些曲折,楚瑜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且又担心去的人对环境观察不够细微,万一漏了顾楚生留下的什么记号。
于是楚瑜看着那石狮子,让人给她在腰上系了绳子,亲自攀爬下去,落入河中后,她憋了口气,来到了石狮子下方中空的位置,然后探出头来。
此时正是白日,光从狮子口中落进来,楚瑜便看清了墙上斑驳的血迹。
这血迹看上去留下得并不算久远,楚瑜打量了血液的颜色和量之后,大概确定了顾楚生并没有中毒和重伤,正打算离开时,她骤然看见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看上去极其小,可楚瑜却仍旧辨认出那个符号所代表的意思——
东。
楚瑜反应过来。
这其实是她和顾楚生、楚锦三个人玩耍时自己创出来的一种暗语,后来紧急之时她也多用这个方法和顾楚生联络。可此时此刻,为什么顾楚生会在这里留下这个痕迹?
是他和自己的人呢现在就用这个作为暗语,还是说……
他知道她要来?!
楚瑜愣了愣,一时之间居然有点荒谬,顾楚生此时居然是算着她回来找他?!
是了,十五岁的楚瑜对他一片痴心,他又不是个傻的,她的情谊他清清楚楚,如今落难,他又已经和卫府投诚,自然会猜想她会来找他。
楚瑜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未免太看高自己,她都已经嫁人了,他还以为自己这么魅力无边?
楚瑜一头扎进水里,游回岸上,长月和晚月忙上前来架起帘子,让楚瑜换了衣服,随后便听楚瑜提着剑道:“往上游去寻。”
顾楚生受了伤,其实往下游走会更加省力,往上游去,那就是要逆着水往前,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体力,做这样的事。
可是这样的选择的确更加安全,楚瑜并不奇怪顾楚生的选择,他一贯是个破釜沉舟的人,把自己逼到绝境去,也不是一次两次。
楚瑜带着人往上游一路搜寻过去,很快就听到有人叫喊出声来:“这里的树枝被压断!”
楚瑜忙到了河流边上,拂开树枝查看了片刻,又捻了一把泥土,细细嗅了一下,随后起身道:“走。”
那泥土里带着血浸染后的味道,应该是顾楚生从这里经过过。
只是他这个人一贯小心,却连清除痕迹到干净这件事都有些做不到了,可见他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顾楚生留了“东”的记号给她,她就沿着东边一直寻找过去,走了没多久,就听到有人道:“夫人,这里有碎布。”
楚瑜看了一眼,那染血的碎步,见长月已经掠了出去,片刻后,传来长月的声音:“夫人,这里有断枝,应该是从这里去了。”
楚瑜没说话。顾楚生偶然的失误可能存在,但是留下碎步和断枝这样明显指引路线的痕迹?
不可能,不是他的性格。
楚瑜思虑了片刻,看向完全没有人经过一般的东方,平静道:“往东继续搜查。”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东边的确看不出任何存在人的痕迹。
可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就跟着楚瑜,一起往东边搜寻过去。搜寻到夜里,所有人都有些累了,长月发现有个山洞,同出楚瑜道:“夫人,我们先进山洞里歇息一晚吧?”
楚瑜也有些疲惫,应了声后,便由卫秋点了火把,便往山洞里走去。
卫家暗卫开路,晚月长月和楚瑜的人跟在后面护卫,楚瑜走在中央,提着剑,脚步也有些不稳。
这么找了一天,楚瑜也有些累了,她想早早歇下,休息好了再找。
卫秋带着人先进山洞,山洞崎岖,卫秋恭敬道:“夫人小心脚下。”
楚瑜刚步入山洞,也就是这一瞬间,卫秋手中火把猛地熄灭,楚瑜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人拉入怀中,利刃抵在她脖间,一片黑暗之中,她就听得顾楚生的声音沙哑而起,哑着嗓音道:“不许动。”
他身上带着泥土和血混合的味道,气息急短,明显很是虚弱。他触碰在她身上的手滚烫灼热,和刀尖的冰寒两相对比,格外明显。楚瑜脑子没说话,卫秋点了火把,便看见楚瑜被顾楚生劫持在身前,顾楚生手握利刃,冷声道:“谁都别动,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这位夫人……”
话没说完,顾楚生的目光落到长月愤怒的脸上,他声音猛地顿住。片刻后,他便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是楚瑜。
是他朝思暮想,费尽心机想要回华京去见一面的楚瑜!
他心跳得飞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楚瑜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把刀拿开。”
听到这话,顾楚生忙收了刀,将袖刀藏在袖中。楚瑜立刻从她身边退了过来,卫秋忙上前去挡在顾楚生与楚瑜之间,冷着声道:“你想做什么?”
顾楚生目光落在楚瑜身上,根本挪不开半分。
十五岁的楚瑜并没有上辈子最后那份死气,此时此刻的她还生机勃勃,还鲜活动人,甚至在真的见到她的此刻,还会骤然觉得,原来十五岁的楚瑜,还带着一份后来没有的沉稳从容。
为什么当年没看到呢?
顾楚生审视着面前的楚瑜,回顾着少年的自己。
他花了二十年和楚瑜纠缠,又在楚瑜死后的二十年去回忆她活着的时光,然后在这份回忆里,一点点沉沦,追逐,直到无可自拔。
少年太过骄傲,那时候明明喜欢着这个人,却又会在每次被她救的时候感受到深深地无力和尴尬。
她不是会温婉说话的人,心思直得根本思索不到自己说了什么。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偏生遭遇过家变的他,又是那样敏感的性子。
于是她每一句无心之言,都会成为他心里的屈辱和嘲讽。
他们被追杀时,她扛着他跑,同他笑着说,顾楚生你这身体太弱了,大姑娘似的,以后还是得靠着我吃饭。
如今想来,这样的话明明如此可爱,当年他却只觉得屈辱和愤怒,于是回去提了剑,每天下午在庭院之中,雷打不动练剑,一直到她再也赢不了他。
他们错过了太多年,直到她死。
他习惯性的假作淡定,却在日复一日的空寂里慢慢回想起过往,直到他死在卫韫剑下时,他恍惚想“如果阿瑜在,必然不会舍得看他这样”时,才猛地意识到,如果当年真的没有半分喜欢,又怎么会为了一句话,每日在庭院苦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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