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书白
楚瑜不由得回想,自己的十五岁,顾楚生的十五岁,楚锦的十五岁,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他们肆意张扬,带着些许幼稚青涩,哪怕是顾楚生十五岁,背负着家仇远赴边疆,却也会对着当地乡绅傲气不肯低头,被欺辱时因为狼狈让她滚开。也会情绪失控,也会因为疼痛退缩。
可卫韫没有。
他一贯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当楚瑜正视着卫韫的自控和冷静,密密麻麻的疼就从她心底涌出来。她忍不住抬手,覆在他的头上,沙哑出声:“小七……”
卫韫迷离睁眼,呆呆看着楚瑜。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楚瑜放在浴桶边上的手。
然而饶是此刻,他也没有用力,他克制住自己的力道,仿佛在寻找着某种慰藉,将脸贴在了楚瑜手上。他一直在冒冷汗,哪怕是在滚热的药汤里泡着,他的身子都格外冰凉。
楚瑜觉得这种冷顺着她的手,来到她心里。她抚着他的头发,沙哑着道:“我在这儿,我在呢。”
卫韫咬牙不出声,他神智模糊,眼前只有这个人。他的脸贴着她,听着她的话,低低唤她:“嫂嫂……”
“我在。”
“阿瑜……”
“我在。”
他反反复复叫她,她就一声一声应答。
等到最后一次喂药,他已经没有了多大力气。他靠在浴桶上,沈无双捏住他的下颚,开始给他灌药。药才灌下去一半,他就开始挣扎,他似乎是知道吃下这个东西会让他疼,于是他推攮着沈无双。
只是他的确没有了多大力气,沈无双下了狠,捏着他下巴就灌,随后同楚瑜道:“一定要按着他。”
楚瑜点了头。沈无双没有走,就在一旁看着卫韫。
没了片刻,药效开始发作,卫韫终于忍不住,猛地从浴桶里起来,楚瑜眼疾手快,按在他肩上,一把将他按下去。然而他开始拼命挣扎,嘶哑着喊:“我疼……嫂嫂,我疼……”
听到这一声“嫂嫂”,帮忙按人的沈无双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楚瑜。
然而楚瑜全身心就在卫韫身上,她死死按着挣扎的卫韫,大颗大颗汗从卫韫头上落下来,卫韫拼了命想要出来,沈无双和楚瑜两个人按着他,卫韫在疼痛里慢慢清醒了几分。
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站着的楚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颤抖着自己,沙哑着喊:“抱抱我……”
楚瑜微微一愣,她看着颤抖着的卫韫,看着他张着手,苍白着脸,反复道:“抱抱我……求你了……”
楚瑜站在浴桶边上,将人拢进怀里。
他的额头抵在她腹间,他似乎将整个人都依靠在她身上。
沈无双愣愣看着他们两个人,看到卫韫在她怀里安静下来,他想了想,转身走了出去。
楚瑜抱着卫韫,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卫韫克制着自己所有动作,只是用额头轻轻靠在她腹间,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听着她的心跳。
“嫂嫂……”
他低声呢喃:“我好想父亲,大哥……”
楚瑜眼中酸涩,她忍不住收紧了手,将这个人抱紧了一些。
她想应答,可她无法应答。
他思念着那些死去的人,她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
她骤然发现,原来卫韫在她心里,已经是这么重要的人,重要到他一句话,她就恨不得赴汤蹈火去给他完成。她垂着眼眸,沙哑出声:“我还在呢……”
你大哥不在了,我还在呢。
卫韫靠着她,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他伸出手去,抱住她的腰,仿佛是藤蔓缠上树干,交织在一起。
从绝望里开出来花,往往格外绚烂美丽。在黑暗里放着微弱的光,照得人心发颤。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卫韫抱着楚瑜的手慢慢松开,直到沈无双再次进来,说出那一声:“时间到了。”
楚瑜终于才反应过来,她慌忙将卫韫从水里捞出来,送到了床上,然后用帕子给他擦干身体,换上了衣服。
卫韫已经昏了过去,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楚瑜做完这些,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些黏涩,她抬手摸了摸脸,这才意识到,她竟是不自觉就哭过,让泪干在脸上。
她忙出去打水,沈无双站在门口,有些犹豫道:“那个……卫夫人。”
楚瑜顿住步子,沈无双喃喃道:“你……是他嫂嫂啊?”
楚瑜沉默片刻,如今与沈无双也算熟识,他既然看出来,她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镇定道:“妾身实乃卫府大夫人,原卫府世子卫珺之妻。只因在外不便,怕招惹是非,故而装作夫妻,还望沈大夫见谅。”
沈无双赶紧点头,忙道:“明白,我明白。”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昨夜卫韫的话来,他心里不由得苦涩,终于明白,卫韫哪里是想骂他?
那分明是从他这里,想找一份出路。
他看着楚瑜转过身去,叹了口气,进屋来到卫韫身边,开始给卫韫施针。扎到一半,卫韫悠悠醒过来。
他张眼看着床顶,沈无双低着头道:“醒了?”
“嗯。”卫韫应了声,转过头悠悠看去,哑着声道:“我……”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夫人呢?”
“大夫人在洗漱。”
沈无双用了“大夫人”这个词,于是卫韫便明白,他是在委婉表达自己已经知道他们真正关系的事。
卫韫没说话,沈无双想了想,终于道:“你……喜欢她?”
这个她不用提,两人心知肚明是谁。
卫韫闭上眼,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坦坦荡荡的态度,反而让沈无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低着头找着穴位,漫不经心道:“她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想让她知道吗?”
卫韫沉默了,许久后,他慢慢道:“等一等。”
“等什么?”沈无双有些疑惑,卫韫看着床上因风轻轻摇曳的结绳,慢慢道:“如今我在刀尖上走了,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一步。等我走完了这段路,报了家仇,平了天下,确认我能护住她……”
说到这里,他还是犹豫,最后才道:“且再看她。”
“你这人,”沈无双忍不住笑了:“可真是够能忍的。”
卫韫轻笑,目光里却装了几许难过。
“不是我能忍,我总不能让她在卫家,再守第二次寡。”
“那万一这中间,她爱上其他人了呢?”
沈无双有些疑惑,听到这话,卫韫抿了抿唇,却是道:“不会。”
沈无双挑眉,卫韫看着远方:“我在她身边。”
这话让沈无双笑了,他将针,笑着道:“那我祝你好运。”
卫韫应了声,沈无双拍了拍他的腿:“有感觉没?”
卫韫点了点头,沈无双站起来:“休息睡一觉,醒来后在床上动动腿,等晚点让卫夫人扶着你走一走,明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养了这么久,你筋骨都该养好了,如今能有感觉,淤堵也就差不多散了。”
说着,沈无双起身,留了句他走了,便大大方方离开。
卫韫躺在床上,自己活动着自己的腿,没了一会儿,楚瑜回了房间来,她和他隔着帘子睡下,等到了晚上,楚瑜便扶着他开始行走,走到月上柳梢,卫韫满头大汗,却是已经差不多能正常行走了。
楚瑜见他能正常行走,想了想道:“今晚我再看着你一夜,明天我们就分开睡吧。”
卫韫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楚瑜见他似乎兴致不高,不由得笑了:“不高兴?”
“没。”卫韫垂眸看着脚尖:“累了。”
楚瑜笑了笑,扶着他回了房。等到半夜,楚瑜依稀听见开门声,她迷迷糊糊睁了眼,看见卫韫走了出去,楚瑜犹豫着,起身披了件披风,就跟了出去,然后看见月光下,卫韫扶着墙,就反反复复练习走路。
此后每天,卫韫白天由楚瑜看着练,晚上自己偷着练,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水平。
有一天夜里,楚瑜坐在窗台前,看见卫韫拿起了她添置在院子里的长枪。
此时已是四月花开正好,月光如水流淌一地,白衣少年手握长枪,单手覆在身后,手猛地一抖,那长枪便如游龙一般咆哮探出。
他的动作带起疾风阵阵,搅得满院桃花纷飞,她坐在窗前,呆呆瞧着,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是被缠裹了蜜汁,重了许多,缠绵许多,也……令人欢喜许多。
那天晚上楚瑜做梦,梦里就是卫韫手握长枪,在月下舞动,期初是这个小小庭院,然后就到了凤陵山外,他在人山人海中回头一望,又是宫门之前,他撑着满身的伤,却还是站在她身前,为她撑起一把雨伞,最后竟是放天灯那天夜里,他们坐在屋檐上。
梦里凭空多了许多她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她梦见卫韫抱着她,低头朝她问下来。
天灯升空,在黑夜里温暖又鲜明。
他们十指交扣,唇舌纠缠。
然而那个吻没有半分欲念,与曾经她所有经历过的,截然不同。
它温暖又干净,带着少年的小心翼翼,和羞涩忐忑。
然后她在梦中被卫韫的声音惊醒。
“嫂嫂!”
楚瑜猛地睁眼,看见卫韫提着剑在她上方,焦急出声:“有兵马到城外了,我们快走!”
楚瑜翻身而起,仔细听了片刻。外面传来军队整齐跑过的声音,还有北狄整军清民的声音,以及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呼喊声。
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楚瑜迅速收拾了细软,提上剑,便跟着卫韫冲了出去。
沈无双和白裳也已经惊醒了,沈无双收拾了一些常用药材和自己做的药丸毒粉,白裳收拾了金银干粮。他们明显也是经常逃亡之人,一切做得干净利落。
沈无双背着沈娇娇,跟在卫韫后面,着急道:“你们知道是谁吗?”
“我开路嫂嫂断后,沈无双带路,孩子白裳抱,沈无双把剑拿上!”
卫韫迅速吩咐,说完这些才去回答沈无双的问题:“先出去看。”
反正,如果是北狄的军队,他们得跑。
如果是大楚的军队,他们要去迎。
如果是卫秋卫夏……
得通知他们撤退。
卫韫心里做了盘算。
沈无双带着卫韫出了门,一面走一面道:“听声音他们是从东门来,我们从西门先出去,绕到边上看清楚来人再见机行事。”
卫韫点了点头。城内如今已经是一片骚乱,所有人都从西门往后跑去,根本没人拦他们。于是卫韫和沈无双掉过头来护住楚瑜和白裳沈娇娇,一起挤了出去。
等挤出西门,五个人绕到了边上,然后就看到沙城城门外,在夜色中迎风飘扬的绛红军旗。
那旗帜上绣着金色卷云纹路,金色“卫”字大大立在中间,这个卫字被写得仿佛一只鸟一般,若是仔细看不难看出,这鸟便是神鸟朱雀。
朱雀是卫家家徽,如今出现在这里,卫韫和楚瑜便立刻确定,这应该就是卫夏卫秋一行人。卫韫立刻带着一行人朝着那队伍奔去,老远便看见卫秋卫夏并骑立在前方。
此时沙城已经差不多准备好,开始备战,卫家军却没动,似乎还是在犹豫。想了片刻,卫秋还是抬起手,正准备下令攻城,便听卫韫大喊出声:“停下,撤!”
卫秋率先回头,便看见卫韫朝着他们冲来,卫夏随之回头,惊喜出声:“侯爷!”
山河枕 第79章
第79章
卫韫一路冲到卫秋和卫夏面前, 立刻道:“沙城不易攻打, 按你们准备的撤退路线撤退。”
卫秋和卫夏犹豫片刻, 却是道:“侯爷, 我们粮饷可能不足七日……”
“附近有其他地方, 先退回去, 再做打算。”
卫韫果断开口, 卫秋和卫夏不再犹豫,听了卫韫的话,卫秋上前引路, 卫韫领了楚瑜沈无双一行人,一群人就如风一般离开了沙城。
沙城将士才刚刚准备好迎战,就看见那些兵马掉头就走了, 一群人在追与不追之间想了想, 觉得……还是不追吧,又不是没事儿干。于是沙城的守军休息了一会儿, 见卫韫等人再没回来, 便掉头将沙城遇袭的事情往王庭通报过去。
卫韫和卫秋卫夏带着人往他们早就规划好的逃跑路线冲去, 一面跑一面道:“我们如今是往哪里走?”
“不远处有个绿洲, 我们休息在那里。”卫秋领路回答。
“如今还剩多少人?”
他们一路都在劫掠村子,必然是有损伤的, 卫夏神色暗了暗道:“还有一千一百四三人。”
加上攻城时损失的, 他们这些日子的伤亡也不算十分惨重, 但是从比例上来说,就让人有些心惊了。
卫韫抿了抿唇, 接着道:“你们怎么想到来打沙城?”
“粮食不多了,”卫夏叹了口气:“我们对北狄也不熟悉,领路的人死了,现在就是看人就打,先抢了粮食再说吧。”
卫韫没说话,北狄腹部几乎没有多少大楚人来过,卫韫来之前虽然已经尽量收集了北狄所有相关资料,可一方面那些资料都是多年前的地图,另一方面因为北狄本就是游牧民族,除了城池以外,大多村落都是就地扎营。况且,哪怕是城池,大楚人也只了解几个主要干道上的城池而已,便就是这沙城,也只是听说,对沙城的实力,如果不是卫韫在这城池里住了一个月,怕是也摸不清楚。
楚瑜听着他们交谈,也明白卫韫的顾虑。上辈子她和顾楚生多次出入北狄,为的就是此事。
等所有人在绿洲安营扎寨,卫韫同卫秋卫夏互相交流着两边人失散后的境遇,楚瑜将沈无双和白裳沈娇娇安置好,回到了卫韫身边去。
卫韫让卫秋卫夏先去睡,楚瑜坐到卫韫身边,看见他画的地图。
“在想去哪里?”
楚瑜笑了笑,卫韫抬头瞧她:“嫂嫂还不睡?”
“这附近不远处应该有一个村落。”
楚瑜吃着胡饼,抬手指了沙城西南的方向,平静道:“我在城里的时候打听过,这个村子不大,应该只有几百人。”
卫韫点点头,楚瑜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地图:“还有这个,我在城里的时候,请人画的。”
卫韫从楚瑜手里拿过地图,这地图比他在大楚时得到的地图细致得多。
这是楚瑜当年和顾楚生出生入死多年绘下的整个北狄的地图,不但如此,她还按着自己的记忆,将当年北狄主要几个大部落的据点和主力军的行军路线都标了一边,同卫韫道:“这上面的点都是我猜的,到时候咱们避开。”
卫韫低头看着楚瑜,这样一张图,如果没有误差,那真是太过重要。
他心里隐约有那么几分明白,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找人问一问就出来,猜一猜就知道。
可他也知晓,楚瑜不说,必然有她不说的道理,于是他低头应了一声,低头看着那地图,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卫韫便将卫夏卫秋叫起来,让士兵吃过了早饭,便翻身上马,一路朝着楚瑜标志的村子疾驰而去。沙漠地广人稀,到了入夜,他们才来到村子附近。卫韫让所有人先躲在沙丘后,自己上前观察了一阵子,差不多确认了人数之后,他将卫夏叫过来,吩咐道:“你让人散开,等入夜我们再下去,从四面八方往下冲,让所有人吼大声一点,动静制造大点,知道吗?”
卫夏点点头,等到入夜,便带着人散开,成包围之势,躲在整个村子沙丘之后。
然后只听卫韫一声令下,一群人大喊着冲下去,一时间杀声震天响起,锣鼓之声四面八方传来,牛羊马匹被惊得四处逃窜,村里的人纷纷冲出来,男人持刀拿箭,护着女人妇孺在中间。
卫韫用北狄语大喝出声:“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卫韫一行人出现得太快,加上夜深根本分不清楚有多少人,只听见四面八方都是喊杀之声,这个不足千人的村子早就吓破了胆,听到这句话,男男女女在火光中对视着,放下武器,慢慢跪了下来。
卫夏和卫秋将男人女人分开来,随后就开始牵牛羊和干粮。
一个老人看着卫秋卫夏做这些,捏着拳头,目光里含着泪光。
卫韫旁边瞧着,扭头拍了拍他的肩。
那老人被卫韫惊到,立刻开始叩首,以为自己的神态让卫韫不满,村民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卫韫扶住老人,平静道:“大爷,我们不取走所有。会给你们留一半干粮。”
那老者微微一愣,旁边人听卫韫的话,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卫韫看着卫秋和卫夏将牛羊马牵出来,平静道:“如今前方战事起,大家都是逼不得已。若是有活路,谁都不想做这些,你们若是有要恨的,恨苏灿去吧。”
生涩的北狄语暴露了卫韫的身份,那老者面露哀戚:“你们打仗,又关我们这些百姓什么事?”
“老头,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卫夏听到这话,嘲讽出声:“你怎么不问问你们北狄军队,他们杀我们大楚百姓的时候,又怎么不说和百姓没关系?你们每年都来大楚抢人抢粮,这可是我们头一回干这事儿,算客气了。”
这话说得老者语塞,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颓然道:“都去吧,都拿去吧,打来打去,都是老百姓受苦。”
“我们还死人呢。”
卫夏翻了个白眼。卫秋上前来,同卫韫道:“侯爷,粮食马匹这些都已经清点好了。”
卫韫点了点头,转头同那老者道:“你点二十个青年给我吧。”
“你要做什么?”
那老者睁了眼,卫韫笑了笑:“我们需要几个向导,您给我十个青年,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和他们的妻女。”
“不行!”那老者果断道:“粮食、牛马,你们都可以拿走,可人不行!”
卫韫面色平静,眼里有了些惋惜:“大爷,我不是不会杀人的。”
卫韫抽出腰上剑来,淡道:“您要是不给我这十个人,那你们村里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了。”
那老者捏着拳头,浑身颤抖,片刻后,有一个明亮的少年声响了起来:“我跟你走。”
“图索,回去!”
那老者叱喝出声,少年却是一步不退,盯着卫韫道:“我跟你走。”
卫韫点点头,让卫夏去拉人,然而便就是这时,许多青年站起来,激动挡在少年前方道:“我去!我们去!”
“少族长,您不能去……”
众人围挡在那少年身前,阻止着卫夏。卫夏有些为难看向卫韫,卫韫看着少年,最后道:“让他跟过来,他自己再挑两个人,我数十声,选完就走。”
少年舒了口气,面露笑意,旁边所有人激动开始阻止着少年,或者自荐,少年看了一圈后,点了两个人,然后从人群中分开,走到老者面前,抬手放在胸前,深深鞠了个躬,认真道:“爷爷,再见。”
说着,他又转身,同自己的亲人一一告别。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来到卫韫面前,卫秋和其他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卫韫打量了他一眼:“叫什么?”
“图索。”
少年垂着眼眸,神色恭敬,卫韫点点头,让卫夏给他牵了一匹马道:“上来吧。”
图索乖顺按照卫韫的话做完,天还没亮,这场闪电般的劫掠就结束了。卫韫带着楚瑜,让骆驼引路,一行人走了一夜,正午时,终于找到了下一个水源处。
所有人歇息下来,楚瑜和白裳招呼着去生火宰羊,卫韫将图索叫过来,分了他一个胡饼,两个人躲在骆驼阴影后聊天。
“几岁了?”
“十四。”图索吃着胡饼,悄悄打量着卫韫。卫韫点点头:“嗯,我十五,快十六了。”
“你是个大官吗?”
图索有些好奇,卫韫不由得笑了,应声道:“嗯,还可以。”
“那你一定很有能力。”图索点头,卫韫苦笑道:“继承家业罢了。”
“啊,那你父亲呢?”
“死了。”卫韫声音低沉,图索却不觉得自己触犯了什么,继续道:“你没有哥哥吗?”
“有的。”
“哥哥呢?”
“死了。”
图索愣住了,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是……北狄杀的吗?”
卫韫没说话,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图索眼里带了些绝望,卫韫却拍了拍肩。
“你别担心,我不会因此迁怒你。自古战争磨难多在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要报仇,找的也是你们北狄王室,你好好在我手下做事,我不为难你。”
图索有些奇怪:“您要我做什么?”
“引路。”
卫韫抬头看着不远处穿着斗篷在烈日下招呼着烤羊肉的楚瑜,平静道:“我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想赶紧结束战争回家。你好好帮我,等我回到大楚,你愿意,我就带你回去,到时候高官厚禄,我都帮你。”
图索想了想,他摇了摇头:“我不要高官厚禄。”
“那你要什么?”
卫韫转头看他。
之所以选择图索,就是因为他看出来,图索并不是被逼着过来的,他是自愿站出来的。
图索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道:“等仗打完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块地,我想带我的族人去大楚。”
卫韫有些疑惑:“为什么?在北狄不好吗?”
“我们部落小,”图索叹了口气:“零零散散几个村,加起来不到两千人,经常被其他大部落欺负。实话同你说,这次哪怕不是你打劫我们,也会有其他人。我不喜欢战争,”图索看向大楚的方向,眼中带了艳羡:“我听说大楚人不喜欢战争,他们生活得很平稳,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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